金刚不坏—— by里伞
里伞  发于:2023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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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伦敦撞破丁昭与程诺文的关系,她愤怒不已,心头是被人抽耳光般的屈辱。他们本应无话不谈,丁昭却已在不知不觉瞒过她多次。那种被撇下的背叛感疯狂袭来,加之董遐迩报酬丰厚的提议,她一气之下答应对方。
那晚用丁昭邮箱泄露视频源文件,发信前,她停下。丁昭工位有块挡板,上面贴了许多便签纸,还有张他与她的拍立得——那是丹斐项目结束后,他们站在美术馆门口做鬼脸的合照。
非要你死我活才能往上走吗?她问自己,直到身后有人严厉喊她名字,慌乱中,邮件已经发出。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那枚拍立得从挡板脱落,晃悠悠掉到地上。
事情捅破后,她装作毫不知情。丁昭的停职通知下来,杰西卡急得问她Ceci,你和丁昭不是关系最好吗?连你也不愿意帮他说两句话吗?
她闭紧嘴,说什么?是我干的?还是我就要看到这个结果?
——茜茜,我准备回老家了,这件事不能让小昭来背,就让我吃点亏认了好吧?反正我总在你这里吃亏,习惯了。
收到大头短信,她嗤笑,装什么情深义重,然而越这么想眼泪越不受控制,滴到手机屏幕,滴到干拌米粉的碗中。
眼前好几张模糊的脸变化,最夺目是袁泳仁的亮色毛线帽,再是表情沉沉的丁昭。他将桌上纸巾推到她面前,赖茜没有用,拿手背擦干,仰头逼回泪水。
有人终其一生想摆脱平凡二字,有人却能轻易接受。真不公平。也真公平。
“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就晓得是你,平凡有什么好的,只有你,笨得出奇,又不懂得转弯,拿着普通当宝。”
她哽咽,吐出一口浊气,又道:“我不一样,去巴黎参加时装周那时候,我发朋友圈都能收到两百个赞,好多人给我留言,找我买东西,还问我看到几个明星,他们都羡慕我,觉得我厉害,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半夜会在旅馆床上突然吓醒,我怕我五张信用卡搞错时间没还上卡债,也怕我男朋友背着我在外面乱搞,他除了买柏嘉丽有内部折扣之外没一点用处,我还跟在他屁股后头追得和真的一样,所以我想,我做的最不好一件事是不懂得如何真正骗自己,要高明点,我应该先骗过我才对。”
深圳出差期间,董遐迩让她在程诺文房间装摄像头,她犹豫不决,问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太过分,要是成功了,程诺文就是名誉扫地,打入十八层地狱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董遐迩责怪她,说你圣母心泛滥,怎么突然来和我扮好人?当初丹斐的视频是你用丁昭电脑发出,那时你做的事情和我现在做的有区别吗?
她喉咙发堵,董遐迩以为她是害怕,轻柔握住赖茜一双手,嘴像毒蛇张开,说我这是看重你啊Ceci,如今我们同坐一条船,你不必担心,等这件事了结,你想要的职位我都会给你。
她绷紧嘴唇,等董遐迩走后,颤巍巍摸进口袋暂停手机录音,随后冲进浴室剧烈呕吐。
吐到一颗心都快呕出,还觉不够,恨不得拿什么东西磨平皮肤每一寸。再抬头,镜中映出自己那张脸,漂亮的五官因无数道水渍变得扭曲,看起来如此面目可憎。
离两人坐下已过去一个多小时,米粉店的客人早已走光。老板碍于他们之间的氛围,没去赶人,搬个凳子远远坐在店门口等待谈话结束。
赖茜平复心情后,问:“大头后来有没有找过你?”
“偶尔会聊几句,他在潮汕的饮食店做得蛮好的,”丁昭说,“也有女朋友了。”
“哦。”
她收回手机,注意到丁昭神色改变,以为他是紧张没拿到录音,“我设置了群发邮件,连同录音一块,时间是——两分钟前已经发了,你可以看看。”
丁昭打开邮箱,果然多一封未读邮件,今晚恒光28层又该彻夜亮灯。
他将手机翻面盖到桌上,“我不是想听这个。”
赖茜虚弱地笑一声,“对不起?”
“犯了错承担后果是应该的。”
“丁昭,我有时最讨厌你这股认真,真的,特别烦。”
女孩说:“因为我总是做不到。”
丁昭眼眶发红,扭头用力擦眼睛。他手颤抖,听见赖茜传来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随后是很多句:对不起,小昭,对不起。
他们面对面,江西米粉迟到的重辣让眼泪决堤。老板见到,看时间,微微叹气,只将凳子搬得更远一些。
几日后,alb热门泡泡:CO2那个AD性贿赂的事件反转了耶。
题主感慨:原来是下属蓄意陷害,真是的,出来打工而已,干嘛那么恨啊?干不了就走,多大点事。
有赞同有反驳,洋洋洒洒几百条。
邮件发出后,董遐迩当即告假,她现在归骆家安负责,乔蓓不好立即处理。倒是骆家安大为震惊,主动与乔蓓说这件事他会考虑清楚后与她再议,附一句:涉及道德问题,我不会徇私。
乔蓓嘴上答应,转头给某人发信息:你观察很准啊。
对方:本人精通看相。
乔蓓骂一声臭狐狸,找来庄晓朵,说叫她进来吧。
赖茜隔天进乔蓓办公室,向其道明一切,并提出,希望乔蓓能以开除她的方式给与全员警示。
乔蓓与庄晓朵商量后,同意了赖茜的请求。HR流程走得很快,赖茜离开公司那天,无人送行。CO2三百个小群为其编织了无数故事,多的是各式难听的形容词。
谁也不想与两面三刀者扯上关系。她独自抱着东西下楼,出恒光时,有人在路边等她。
“上去吧,被人看见你和我一起不好。”
她对丁昭点点头,“心意到了,我懂的。”
丁昭将一张拍立得放入她手中的盒子,问赖茜:“你之后怎么办?”
他问过大头一模一样的问题。一位朋友说回家。另一位朋友说,她不知道。
“没想好,不过这样也不错,我可以慢慢想,想到明白为止。”
带走的东西里,有一张庄晓朵暗中塞进的名片,前上司说我有个朋友在北方开了家活动公司,没什么特别,就是离上海很远。
天大地大,人总能找到一个方向往前走,怕的只是不敢迈步。好在赖茜最擅长付诸行动。她与丁昭告别,马路边的人造光刺眼,丁昭一时眯起眼睛。夜晚与白昼倒错是大都会的象征,淮海中路多座大型商场,楼层投影像猛兽利爪,钢筋巨物上挂着无数橱窗与广告牌,有些相当眼熟,都是CO2服务过的品牌主。
他们曾在背后为其吹出一个个美丽泡泡。明知陷阱,还是悄悄铺上逼真的树叶,等待他人经过。
有一跤跌入再也爬不起的,也有踩他人肩膀站到最高处。还有一些人,努力练习跳高,反反复复,直至头破血流才能看见出口一丝亮光。
向前红灯,狮女停驻的背影孤独,却不残缺,回归完整而平凡的一片。
交通灯变绿,行人鱼贯而入,丁昭在原地目送赖茜离开。他想起自己第一天来恒光面试,太多风景看得头晕目眩,现在却能慢慢睁眼平视,学会从万花筒中分辨真正想要的那些。
茜茜。他衷心祝愿。希望你也可以。
又或许,你已经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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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的灵感来自英剧flack。

第115章 好感悟(1)
月头,乔蓓收到骆家安邮件,长长一封,措辞谨慎周到,大意:董遐迩一事给CO2造成如此大的负面影响,他非常自责。当初对方带着所谓证据来找自己,声称要检举程诺文行为不端,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自己在没有完全调查清楚的情况下放任其行动,导致今时今日的局面,更牵连程诺文停职,实在抱歉,这般那般。
乔蓓读完,请骆家安喝茶,温和说你只是Ada的挂名上司,她的错误,你不用特地来和我道歉。
骆家安摆手:我为专组负责,Ada犯错,我不会包庇,这种恶劣的职场行为绝对不能姑息。我的处理建议是起诉追责,并且要求赔款。如有需要,我也会提供帮助。
乔蓓又问他这个决定是否与史蒂芬商量过。骆家安微微一笑,说他也是相同的意思。
她表面叹息,心中却敞亮:董遐迩不过是史蒂芬拿来斩断自己身上程诺文这条手臂的棋子,用完了还惹祸,对他们而言,清退下场是唯一的办法,甚至态度要更狠更严厉,才好撇清关系站稳立场。
吃人的变被吃的。Ada在CO2生态圈多年,怎么就不懂这种简单的食物链关系?与小人为伍,只有做得更小人才行。
她对骆家安说句谢谢,我们鲜少能达成共识,这次很珍贵啊。
骆家安:Beth,我从来都不想当你是敌人,说到底,大家都是在为了CO2更好的发展在努力。
小赤佬和自己兜圈子来了。乔蓓笑得真真假假:是呀,我知道的,你看外边都在说我们厉害,内部虽有一点点的不和谐,但还是稳稳吃下C牌一千来万的业务,别人都要羡慕死了。
提到C牌,骆家安表情略有变化,只说那桩生意还未最后敲定,等合同走完才算数。
乔蓓当然了解,她没有进一步相逼,又讲了几句携手共赢之类的场面话,将骆家安送走。
有些事情埋下种子,只需静待发芽。她难得惬意,向某人发去信息:已入网,等我通知。
对方回:好。
又一条:搞得和无间道一样[抹汗]。
乔蓓乐了。她拨电话给程诺文,那头接通后,她简述前情,叮嘱:“——这样那样,反正估计快了,你这段时间也收收心,调整下状态,我随时要喊你回来的,别再老往外跑了。”
程诺文语气平平,说知道了,再谈,车站信号不好。
靠啊,挂我电话!乔蓓气呼呼放下手机,上个月程诺文来找她帮忙,她问过程诺文的目的,大惊失色,说你发痴啊?拿几百万做这种事?
程诺文说你不也一样,卖房卖车,还举债做高危投资。
我是保家卫国驱除鞑虏,高风险高回报的好不好。
程诺文给她鼓掌,说自己没有那么大格局,只是希望能为道歉增添些许诚意。
乔蓓怔愣半晌,她知道程诺文的个性,更清楚有些人一旦落入爱河便会燃烧所有——妈的,淹死你算了,一块铁板,多踢只有自己脚痛。
转念又想,自己似乎也没立场指责,毕竟大家都在做危险的蠢事。她将新买的青玉玄武端在手里观赏,随后代替被砸碎的那只摆到办公桌一角。风水阵恢复如初,手机屏幕跟着闪烁,她打开看,几个股权数字落入眼中。
一条尘埃落定的通知,女人唇角微微上扬。
董遐迩构陷程诺文一事被捅破后,CO2法务以最快效率发出律师函。司内风向骤变。原先站在她方阵营的众人立即扮演受害者角色:什么呀!Ada真真可恶,把我们骗得团团转,不去演戏可惜了。
又道:一开始我就觉得哪里不对,Nate怎么会是那种人。
马后炮放来免费,墙头草们结合近期新闻,开始重新估算司内形式,在小群内窃窃私语:Ian将C牌那个千万级的项目推了,什么情况,有无内情分享?
问来问去也没头绪,能看到的现实景色就是史蒂芬暴跳如雷,特地来上海找乔蓓吵架。两人在办公室从早上吵到晚上,最后史蒂芬出来模样吃屎一般。他找骆家安与边晔私下商议,近期做事都低调点,不要冒头,至于之后的布局,他会再做思考。
两位听众各怀心事,并未搭腔。
边晔锲而不舍,仍在托丁昭约程诺文出来吃饭——也不止他一个,公司有心与程诺文恢复邦交者不少,不过程诺文一概没空见:他有事忙,接连几周在外地工厂看产品打样,还要费心盯着小王那个品牌的商标注册,事情多到现在换成丁昭常常见不着他。
离开之前,程诺文给丁昭写下一大堆注意事项,诸如让他按时吃饭、尽量少抽烟等等,并将这些彩色便签纸贴在冰箱上,方便丁昭经过就能瞥见。
最明显一张,几个大字:狗不听话打屁股。
下边还划两条线,以示重要性。丁昭站在冰箱前指给叉烧看,小狗立即直起身子,嘴一张,叼着彩色纸按到地板上撕个粉碎。
他拍下叉烧的作案过程发给程诺文。到半夜,对方才回复:你太宠它了,回来我来打。
你完了,你爸要揍你了。丁昭点着小狗鼻子,叉烧赶紧扑进他怀里。丁昭拥紧这团黏人的毛茸茸,少个人的出租屋变得空旷也安静许多,他眼睛在看电视,心思却飘忽,总下意识望向手机,等屏幕亮起。
小狗敏锐,迅速发现他的情绪波动,挨丁昭更近,用身体给他取暖。
丁昭问:你也想吗?
叉烧呜呜两声,跳下沙发跑去窝里,回来时拖着程诺文走前留下的一件衣服,轻轻盖到丁昭膝盖上。
那件衣服早被它咬得全是口水,丁昭哭笑不得。小狗还嫌不够,冲去置物架扑腾,想翻出里面的球球与他玩。
架子底部的螺丝有点松动,碰一下就摇摇晃晃。丁昭怕散架,让叉烧去别处玩,自己找工具箱的螺丝刀修理。
箱子有两层,他翻到下面,动作一滞。
两只脚倒插在一堆螺丝钉里,场景着实渗人,丁昭提腿拎起,才发现是一截断掉的玩具。再往深处,摸出另一半。
穿牛仔服的麦叔叔头尾分家。同住的第一年,这个程诺文花大价钱买回来的限量版玩具被自己(和狗)不小心搞坏了,用胶水黏了几次也不管用,没办法,只好暂且藏在工具箱中,时间长到他都忘记。
残肢原来始终都在。丁昭试着用502将两段重新粘起,仍旧不行。他上网找专业修复的工匠,可惜看过照片,大都表示爱莫能助——拦腰摔坏的玩具,断在最细最脆弱的位置,修补并非易事。有一两个愿意试试的,无奈皆离上海太远,丁昭担心寄过去一来一回容易弄丢,遂作罢。
程诺文回上海的日期定在周六,没几天功夫了,如果要物归原主,不该以这种残破的形式。
丁昭为此事烦恼。脚边的大狗正眯眼打瞌睡,成年后的小红非常稳重,偶尔只在丁昭喂零食时顽皮一下。这段时间但凡工作不忙,丁昭都会下来看看她。前不久刘师傅与丁昭提过,自己准备辞掉保安的工作。他在老家的乡下有个小果园,想带小红一块回去。
恒光大厦虽然也不错,可狗放在这里养,活动范围至多是保安室门口的四方形区域,小红这样的狗狗,应该去往更为广阔的地方奔跑。
也是一个好选择,人的流向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合不合适。丁昭祝刘师傅的果园未来生意红红火火,老乡笑了,说你以后回老家,我免费让你摘水果,喔,程先生也一起来呀。
丁昭想起那个坏掉的玩具,表情有些黯淡。刘师傅问怎么啦。他笑一笑,说有个东西坏了,试了好多方法都修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师傅哎呀一声,问什么东西不能修呢?他捋起袖子,和丁昭大谈自己十几岁跟着师父做学徒的故事,说他师父手艺了得,从自行车到补鞋,开胶再厉害的破烂玩意儿都能靠一双手修缮如新,他多少也学到些皮毛,只要不是坏到芯子,都有修好的可能。
丁昭心想不如试试。刘师傅看过玩具,遗憾表示你这个其实本来就有点坏了,再一摔,不牢固的东西自然坏得很彻底。
他以为没戏了,结果刘师傅话锋一转,说你别丧气啊,我又不是说不能修,变个方法就好了。
对方把玩具的两段身体“啪嗒”合到一起,说我用大漆给你补,再加个边,保准能粘回去,就是修好了不可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你不介意吧?
坏掉的东西拾起再拼好,永远无法恢复如初。丁昭沉默两秒,说当然介意,但我想再看一次完整的样子。
刘师傅一拍腿,说妥了,东西你留下吧,我挑灯夜战,明天就还你个新的。

第116章 好感悟(2)
丁昭提着纸袋,出地铁往家的方向走。程诺文在路上给他发信息,说是已经落地上海,不过还有些事情处理,晚上会迟点回去。
他回复知道了。埋头走路时被人撞上,丁昭抬头说句抱歉,路人不在意,早已走远。眼前只落入几张电影海报,主题写:佳片重映。
其中一张的片名很是眼熟。今年暑期档电影不太卖座,为了激活市场,年底多部影片相继重回院线。江天禹的那部爱情片也在列,如今重映,大众焦点不再是江天禹的友情客串——两年间,该片女主角早已凭借出色演技飞升,自身光环足够耀眼,吸引了大批影迷提前购票。
初映重映均在十一月,真真巧合。百丽宫门口贴的海报与当初宣传恋爱戏份不同,做了重新设计,新版本是女演员独坐于花园之中,分成四块的画面隐喻四季变化,氛围颇具艺术感。
被保留下来的只有那句宣传语:爱是冲撞,是你我不可挡。
丁昭驻足观望。身旁时不时有人经过,皆往影院方向去。其中大都是情侣,有些第一次看,充满好奇心,也有些手牵手,重温旧日。
两年前,他邀请程诺文一道来看,那时对方不情不愿,排队走路总是比他快几步。丁昭只能跟在后面,一边欣赏程诺文背影,一边傻傻计算自己何时能够攀上这座高山。
为此他吃尽苦头。现在想起,神经仍会不由自主跳痛——回忆痛苦,身体保护机制也告诉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记起,这样会轻松许多。
跌倒过的人在坑边凝视,理应选择一走了之,但丁昭想了想,反正晚上也没事做,他还挺喜欢那个故事,不如重看一遍。
由于是临时买票,开场后丁昭才进影厅。这次左右也都是互相依偎的情侣,他卡在中间倒也没太尴尬,只是放下纸袋,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
重映是导演剪辑版,比初映多出五分钟。丁昭记得原先的大致情节,前一个半小时未有更改,男女主角互生情愫,又因现实分开,普通人的都市生活,爱恨纠葛都在鸡毛蒜皮中建立磨灭,看客共情时分,总能听见周围传来几声哽咽。
丁昭默默看,到女主角努力存钱买衣服的那段独白,初看时,他心中酸涩难忍,现在听见那句“无论够不够格,我真的只想要他”已能理解——并非你不够好,只是有时候,爱总容易来得太早。
片中的智者再度发出感慨,指责现代人比起坦诚,更快学会忽略自己的真实感受。观众听闻,淹没于一片抽泣声中,丁昭的手指微微颤动,这次身边却没有另一双手能够握紧。
故事如过去一般发展,直到最后,导演弥补的五分钟姗姗来迟:女主角的笑容不再是最终定格。画面晕开,变为异国他乡的晴空。
女主角展开新旅程。平平无奇的一天骑车路过某间咖啡店,下一秒,有人推门而出。她如有感应般停下,并没有立即回头。
她已穿上那件最喜欢的衣服。镜头此时拉远,她与他现在是平等姿态。
春夏秋冬,四个分明的季节,彼此靠近、伸手,失去后终于真正长大。当他们成为两个更好的人,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直至画面消失,导演也未点明,依旧狡猾地做了开放处理,放人自行思考。只是终曲情绪饱满,并不像一首用来结束的音乐。
影厅灯亮,情侣们手握手,眼泪汪汪离开座位。丁昭没动,他坐着看谢幕,长长的工作名单向下滚动。周围观众陆续离场,渐渐剩他一人。
工作人员见时间差不多,准备进来收拾垃圾。丁昭赶忙擦泪,拿起脚边纸袋,抬眼时,他发现原来影厅还有一位观众与自己坐到最后。
两位心有灵犀者同时起身,对方在前几排,回过头与丁昭四目相对。
——你们明明都有感觉,却要奋力抵抗这种吸引,违背本意做出的决定,一定会教你后悔。
人的一生,唯一缺的就是if only。被击落的那个瞬间,心弦振荡,爱神落下两次敲击,第一次远在眼前,第二次近至身边。
程诺文也发现他,惊讶后转为欢慰。他原本想着这部电影怕是只有自己愿意跑来重看,没想到丁昭竟挑中同一天的同一场。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部片子。”
出影院时,丁昭突然冒出一句。
“是不喜欢,”程诺文诚实回答,他看到江天禹那张脸还是会下意识产生厌烦,“但这部片子是我们一起看的。”
丁昭低头不再说话,程诺文注意到他手上提的纸袋,问重不重。丁昭避过对方主动伸出的手,说我自己能拿。
程诺文被拒绝,只消沉两秒,即刻恢复,与丁昭并肩往回走。老天好像也懂得一些旧时场景,配合地下起毛毛雨。他受到启发,直接去牵丁昭的手,起先是轻轻握一下,丁昭没有甩开,受到鼓励的程诺文迅速与他十指相缠,握住后不再放开。
行至中途,老天转变心情,决定给凡人来点考验,瞬间雨势陡增,越下越汹涌。他们离家至少还要步行十分钟,硬要闯关必定全身淋湿,只好先选地方躲雨。
马路边的店铺过了营业时间,紧闭的店门落上锁。两人挤在窄小的屋檐下,程诺文见丁昭发梢肩膀都沾了雨水,替他擦去,“冷不冷?”
“不冷。”说完一个喷嚏,力道之大,打得丁昭头直晕。
程诺文扬起猫唇,脱掉外套给丁昭披上。丁昭看他里面衣服也不怎么保暖,皱眉说:“待会轮到你感冒了。”
有人关心就不会。程诺文手掌贴上丁昭脸颊,“没关系。”
丁昭埋进程诺文外套。他在路上担心淋湿,始终将纸袋抱在胸前,里面的礼物隔着袋子抵在胸口位置,引发昔日旧伤一阵阵细微的抽痛。
“你说晚上有事就是来看电影?”
他闷声问程诺文。对方点头又摇头,说一半一半,随后从外套口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丁昭。
“今天刚拿到的,本来想回去再给你,既然碰到了,先给你看看也好。”
丁昭以为是小王那个品牌的商标下来了,刚想说你给我看这个干嘛,结果一翻开,他怔怔,对着上面几个字半天讲不出话。
基金会的登记证书,全名:叮叮车动物救助基金会。
“你不是一直不放心领养组织那边入不敷出,可能会维持不下去吗?我去找Beth托人帮了个忙,以后就是正规的公益组织,有资金周转,不管是基地那边还是每周的领养集会,都不用担心再有问题。”
丁昭盯着证书上数额巨大的注册资金,猛地抬头问他:“你投了多少?”
“卖房剩下的几百万都在里面。”
“你发疯了。”
骂我呢?程诺文笑笑,“对,碰到你的事情,总是很容易让我晕头转向。”
又认真说:“我也不是钱多了没地方用。这段时间做下来,我知道组织对你对组员,还有对那些狗狗来说有多重要。如果想要运营下去,不能总靠几个志愿者天天在群里发红包苦熬。尽早做好规划,以后才有余力帮助更多流浪动物。我和小王也提过了,他也赞成品牌那边未来盈利可以定期捐款过来,所以就长线发展来说,不会太吃力。”
程诺文讲道理都是道理,丁昭一言不发,使劲吸鼻子,“你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到底是谁说道歉要很有很有很有很有诚意才可以?”
程诺文连用四个“很有”加重语气,丁昭眼睛发酸,咕哝道:“不是让你花钱的意思……”
“我又没怪你,”程诺文让他抬头看自己,“是我想这么做,你以前总是习惯付出,给我的太多了,所以从今以后,你不用再给我什么,换我给你,小昭,你只需要练习接受的能力就行。”
想到证书上叮叮车的名字,丁昭眼泪又下来,他嗓子沙沙的:“可是全部捐掉,你一分不剩,哪有钱给我交房租。”
小财迷感动了还不忘算账,程诺文无奈,抬手帮他擦眼泪,“投资小王和办基金会的钱全部去掉,我还有二十万,过日子肯定够了。”
随即正色道:“等我重新开始工作,肯定都能赚回来。”
失业半年多的人,口气还挺大。丁昭忍不住和他抬杠:“上海一套房,你当哪里。”
“多干几年总会有的,”程诺文故意捏他脸,“你也看过我做事,难道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丁昭拍开他的手,平息片刻后,他将基金会证书妥善放回口袋,同时下定决心,端上严肃的表情面向程诺文。
“有件事要和你说清楚。”
程诺文受到影响,也严肃道:“你说。”
“我最近特别在意一个人,老是想他。”
程诺文神色有变,呼吸几次才稳住心神,却不敢问是谁。丁昭继续道:“只要一想到他,会哭会恨,也会笑会开心,可最多的还是觉得这里难过,见到痛,见不到更痛。”
他指自己心口位置,程诺文默然,神情仿佛吃一记闷拳。
“和他在一起就像溺水,随时都会呼吸不上来,心里好像有把声音在说,无论如何都要拥有。他身上好的,不好的,所有地方都吸引我,所以我不想再假装我不在意,也许结果不会很理想,但我真的想和他多试一次。”
程诺文听完,没开口,斟酌老半天,沉声道:“丁昭,我不介意你找我诉苦,能帮的我都会帮你,除了这件事,你该和你喜欢的那个人商量。”
他全身绷得极紧,几乎是在爆发边缘,语气相当不友善,“我帮不到你,不想帮。”
丁昭一口气差点没背过来。委婉表述也听不懂,程诺文,你大概只在工作上用脑子。
“我不就在和他商量了?”
“你和谁——”
程诺文刚要发作,理性思维先一步走清逻辑线。他怔住,再三消化丁昭这句话,一张脸想信又不敢信,模样非常滑稽。
丁昭放他一个人解题,从护在胸前的纸袋中拿出玩具,“这个给你,我找人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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