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场,我爷爷很看重比赛,想借着比赛的由头公布我和聂氏的关系,算是给我引荐资源。”聂山律展开餐巾,铺开在腿上,他垂落目光看不出情绪。
白珩倒茶的动作一顿,敏锐察觉他的不乐意。
“你接受这样的安排?”白珩问。
“轮不到我不接受,你忘了上次聂贺汉的态度?”聂山律止住话头,前菜和酒一起呈上,香槟的气泡正在碎裂,很快就只剩澄澈的淡黄色酒液。
翻涌的心事也逐渐平息下来,聂山律接着说:“反正我们这一代也不剩什么人了,等他们发现我确实烧不出我爷爷的风骨,就不了了之。”
“或许他们要的也不是这些。”白珩喝了一口酒,“只要是建县聂氏,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爷爷喜欢你,必然也不仅仅出于血缘关系。”
聂山律拿出喝茶的气势碰杯喝酒,等红酒换上时,香槟已经不见了大半。这时候,聂山律才想起来,问道:“你明天上班吗?”
“现在才想起来?”白珩碰了下他的杯子,“休息。”
“不上班习惯了,没人管的人就当大家都这样。”
白珩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能喝多少,说得像要把我灌趴下。”
“还当我一杯倒?”聂山律故作神秘地笑笑,以前他装酒量好,出去露营的时候被同学一激就喝了半箱啤酒。面上看不出酒气,人却醉得在白珩身上撕不下来,谁动他都不听。最后还是白珩抱着他睡了一晚上才消停,第二天酒醒了翻脸不认人,拒不承认晚上的依赖。
“我怕等会又摊上你。”白珩嘴上不相信,倒酒的手没停过。
聂山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深红的酒液流入杯中,连杯子都已经被换过。服务员介绍菜品的声音都飘不进耳朵,虽然他有点晕,却能维持理智。
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灌满,他很快放弃计算今天喝了多少。
“明天我就有猫了。”聂山律没头没尾地说。
白珩看他的眼神又幽深几分,深不见底的,“你不是不养宠物?”
“不是我的猫。”聂山律一口解决掉鱼子酱茄盒,“味道不错。”
白珩不着痕迹地移开他的酒杯,也不知道聂山律有没有注意到,反正没闹起来,上来的菜都挨个吃完。
白珩将酒杯换成茶杯,想让聂山律清醒一点,他刚放好茶杯,手就被抓住了。
他试着抽离,但是喝醉酒的人,尤其是醉得不那么厉害的人,力气是最不讲道理的。
“还没醉就开始耍流氓?”他捏着聂山律的手,有点无奈地赌气。
聂山律避而不答,只管攥着手。
“知道等会该回哪里吗?”
聂山律忽而抬头,眼神恢复片刻的清明,酒精被暧昧的空气蒸腾。
他始终没放开的手,昭示他的不清醒。
“听你的。”聂山律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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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醉酒的聂山律喜欢围着白珩转,现在虽然没了这个习惯,还是会藏不住喜欢。
一出包厢他就放手了,仍然寸步不离地跟着白珩,到了收银台,他还没忘约定,抢着付钱。
白珩没和他争抢,反而是站在他身后,仔细观察这人醉的程度。
聂山律喝酒不上脸,越喝越白脸,走路也稳稳当当。
只有发直的眼神会出卖他,而且他没设置刷脸支付,按密码的手指也不怎么听使唤。
白珩实在看不下去,金口一开:“要不你明天再转钱给我?”
“不要。”聂山律睨他一眼,意见颇深。
和醉鬼理论是看不开的行为,白珩选择闭嘴。
收银员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很有耐心地等候,还很贴心地提醒道:“先生,我们也可以刷卡的。”
聂山律埋头鼓捣一阵,终于响起支付成功的提示音。饭店的正门前有一条石板路,石板间隔并不大,在昏暗的灯光和竹林投影之下,聂山律走得有些艰难。白珩拉着他往车库走,还叫来了代驾。
“我的秘密是你的生日。”聂山律突然自爆。
白珩是个不喜欢等待的人,在等代驾到的时间里,将小醉鬼当消遣。他卷曲手指,敲击聂山律的手背,“你明天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不会还像以前那么赖皮吧?”
被说赖皮似乎不太高兴,聂山律又解释:“还有我的生日,光用你的我会记不住。”
“为什么用我的生日?”白珩话里带着蛊惑,露天车库亮度有限的路灯照不清夜里的真心。
聂山律冥思苦想一番,头疼得厉害。醉酒最忌吹风,他按着太阳穴说:“自己的生日太好猜了。”
白珩失笑,被他的逻辑严明打败,“你住哪,我怎么把你送回去?”
一问到关键问题,聂山律就装聋作哑,虽然有点上头,防心还是很重。至少是个懂得保护自己的醉鬼。
“这可是你自己不说的,只能去我家。”白珩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不论他们现在关系如何,那一后备箱的瓷器,都容不得闪失。
所以他特意嘱咐司机开慢点,回到家已经临近深夜。
聂山律酒品不错,不是折磨人的醉鬼,白珩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几乎不费力气就把他安顿在客房里,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扯着白珩不放。即使是下意识地,也维持着客气。白珩在床头放了一杯水,安置好垃圾桶,他还会规规矩矩道谢。
“你搞得我像酒店杂工。”白珩掐一把他的脸颊,不够解气。
他是真切感到生气,分不清现在的聂山律有多醉,仿佛与生俱来的防备飘荡在空气中,但喝酒时自我灌醉的人,又是毫不设防的。
白珩已经看不懂聂山律,早已没有把握。
被掐了脸的聂山律,也被扰了清梦,他抓着乱动的手,一刻也不放松。
“你到底在想什么?”白珩卸了一身的疲惫,坐在床边,厚重的地毯不会有任何负担,“现在会有后悔吗?”讲完,他自己都笑了,也是够无理取闹的。
可是聂山律的用力不似玩笑,一双玩陶的手总有些干燥,他们相触的静电是远去的春日叹息。
白珩又用空闲的手去薅他头发,总算是引得他松手,结束了拉锯的一天。
“晚安,两杯倒。”白珩抬手按掉床头灯。
他关门的动作很轻,依然惊动了黑暗中的人,聂山律睁开眼又合上,转身继续睡去。
第二天,聂山律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气。他的嗅觉一向很好,这是烤面包抹上黄油的香味。
床尾凳上有一套干净的衣服,聂山律抱着闻了一下,透着一股烘干的味道。
他用极快的速度洗了澡,穿着还算合身的衣裤,一身清爽地坐到餐桌边。
家政阿姨亲切地看着他,“想喝点什么?”
聂山律瞥一眼白珩杯里,“果汁。”
早餐装在他做的盘子里,聂山律的笑意更深,“昨天没麻烦你吧?”他抓了抓后颈。
白珩放下手机,上面全是英文的新闻,他似乎在咂摸“麻烦”二字,“怎么叫麻烦?”
“没拉着你聊天不准睡觉就行,我以前就这么干过。”
“没有,可能你和我没那么多聊的。”白珩状似无意地感慨,“你倒是说了支付密码。”
聂山律的叉子摩擦餐盘,发出刺耳的声音,“啊?”
“安全起见,你最好改改密码。”白珩提醒他。
“太麻烦了。”聂山律低头吃班尼迪克蛋,“衣服我过几天洗了还你。”
白珩没意见,两人安静吃完早饭,聂山律就该走了,他刚走出没几步,就被白珩喊住,“你的腿怎么了?”白珩跟了过去。
聂山律有点尴尬,“昨晚起来没找到开灯的地方,摸黑去洗手间,膝盖磕到了。”
“你还能开车?”
“我开慢点。”聂山律都没考虑过这点,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人关心后就觉得更痛了。
洗手间门边放着置物柜,他结结实实撞上去人都疼得清醒过来,早上洗澡发现膝盖上一大块青紫。
“你要去哪,我送你。”白珩不容置疑地问。
“真没那么痛,我再休息一会就没事。”
他的推脱打在石墙上,白珩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一个满意的答复。
“去工坊。”
白珩也让步,“那我不送你,送你的参赛作品,行吧?”
聂山律坦然地笑笑,没再和他争执。
在路上的时候,聂山律有些兴奋,他把替人养猫的事讲了一遍。他们同为爱猫之人,会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就是你昨天说的那只猫?”
“我讲过?”聂山律不怎么记得昨晚聊过的内容,切实断片过一阵。
白珩还是抱着应付醉鬼的态度,“那你没讲过。”
这个话题对于他来讲,不太友善,聂山律转移了注意力,“不知道小灰能不能和猫相处。”
“现在它和你相处怎么样?”
“好像总是记不住我是谁,每次回去它都要被我吓着,把它和猫隔离吧。”
白珩点头,转而问道:“你有固定车位吗?”车正在进入停车场。
“随便停。”说罢,聂山律又指了个方向,“停那辆红色Jeep旁边,等会好搬运猫用品。”
车停好后,白珩没有第一时间下车,他定定地看着聂山律,窗外阴天不足的阳光,不能照亮他的暗影,“小灰这样挺好的,不然你和它相处一个月,肯定不想和它告别。”
正是这样的时刻,聂山律会觉得他不只是在说养宠物的事。
他的目光深邃,无法参透。
“还好我只和这小猫相处一周多。”聂山律去搬东西,慌不迭逃离。
他本来想说的话也被吞没,他们恋爱一年,在分开的年月里也算不上念念不忘。这样对他们彼此都不算残酷。
白珩在一旁围观他搬运三层泡沫箱,聂山律问道:“你有空可以来看猫,听说猛猛不怕生。”
“走吧。”白珩顺手拿走一层泡沫箱。
两人走进工坊,孔岑他们也在做开店准备,一楼的角落里蹲着黑脸的猛猛,猫如其名,有点壮实。
“我等会放好东西就带猫回家?”聂山律问孔岑。
“好,我还担心人多了之后它就撒欢跑起来,要是碰碎什么,它只有卖身赔钱了。”孔岑装了几盒牛奶进冰箱。
项梅影从洗手间出来,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去看守猛猛。“仕风哥来过两次,都没碰上你。你是不是又欠他东西了?”
“他怎么没和我说过,改天我问问。”
聂山律按下疑惑,给他们互相介绍一遍,白珩的身份自然是朋友。项梅影带着友好的笑容,克制地打量他们。
参赛作品被安置在储物间,路过那些只有他自己清楚的花瓶时,聂山律忽然深吸一口气,说:“茶盘我准备用一种特殊的方式烧制,到时候你如果有空来,可以试试。”
白珩放泡沫箱的动作,珍重而轻柔,“我试试?”
“你可以做很简单的一个步骤,你到时候就知道。”聂山律还留了一点惊喜。
“你确定时间提前讲,我尽量来。”
工作繁忙还要出差,白珩给不了准话,聂山律一点也不为难他。
由于被科普猛猛是有点人来疯的,聂山律就要趁着没客人尽快接走猛猛。在此之前他要先和猫熟悉起来,不然猫突然应激也很麻烦。
项梅影给了他一根猫条,“早准备好了。”
正值气温攀升的日子,暹罗猫也在逐渐变得焦糊,猛猛的蓝眼睛如坠落夜海的宝石。猫嗅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吃着他拿的猫条。
虽然时间不对,猛猛也不是流浪猫,蹲着喂猫的聂山律,一个侧影也让白珩恍惚回到了学校4号门的小道上。
那时没有勇气养猫的人,依然被困在迷宫里。
除非他自己想走出来,没人能帮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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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山律家的户型有些华而不实,客厅规划得过于空旷,两个卧室偏小。早些年他的钱都投在工坊里,后来有能力换房子却没了心思。
小灰一来就霸占了客厅,猛猛只能安置在次卧里。
次卧的布置更像是书房,每到傍晚就会盛满金色的余晖,他准备等猫适应环境也信任他之后,再转移到客厅去。
暹罗猫作为猫中哈士奇,适应新环境是出了名的迅速,第二天他一开门,猛猛就迫不及待冲到客厅巡视。它的重点巡查对象,就是鸟笼和里面活蹦乱跳的小灰。
聂山律见势不对,继续隔离猛猛,但是管不住它的喵呜。
猫一嚎叫,小灰也开始回应,在笼子里扑腾起来,鸟毛都飞出来几根。
作为在场的唯一人类,也有点丧失理智的前兆。
聂山律给陈游拨去电话,还没响到第三声就接通。
“我今天来不了工坊,有事随时找我。家里没人看着,猫和鸟能打起来。”
陈游打了个呵欠,“放心,争取不来烦你。要是你实在搞不定,随便送一个来我家也行。”
聂山律嘴上客气,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肯定不会这样选择。
自从猛猛见过鸟笼,就好像下了山的和尚,再也忘不掉鸟,嚎叫不止。他从书柜里抽了本书出来,决定和猫进行无声对峙。
猛猛许是嚎累了,改为温柔地喵喵叫,还算能够忍受。
他将前后两段对比视频发给白珩。
[论一见钟情的傻猫,何时才能move on]
日上三竿,书已翻过半本,聂山律收到回复:[绝情的猫,只需要一天。记得让他多在窗边看鸟]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白珩话里有话,但是没有证据。
可是事与愿违,聂山律等到深夜也没熬过猫的执着,他数次被猫叫惊醒,终于放弃抵抗。
书房门一开,猛猛又开始蹲守鸟笼。
聂山律叹口气,抱着薄被到沙发上睡觉。
“猛猛,你要是再骚扰小灰,明天就要换个地方住了。”聂山律半真半假地威胁它,被子蒙头继续睡觉。
霁朝来临,雨过天晴的清爽还来不及感染聂山律,他被一阵尖锐的鸟叫吵醒。
只见小灰扑扇着翅膀,聂山律还没意识到小灰怎么飞出鸟笼,它就已经挤出阳台门缝隙,向着天边第一抹朝阳展翅而飞。
聂山律爆了句粗口,掀开被子起床,不适应沙发的高度,还踩了几脚被子。整个人有着说不上来的狼狈,等他跑到阳台,只能目睹小灰决绝的背影融进不甚明朗的天色。
不到半分钟,他就失去了鸟的踪迹。
暹罗猫蹲在阳台门边,懒洋洋地舔毛,聂山律伸手在它面前,让猫熟悉了气味,才上手撸了一把。
“不和你计较,小灰看上这门缝很久了。它这暴脾气,想必在外面也不会受欺负。”
没开灯的客厅,一大半都沉在昏暗中,微弱的天光正在一点点渗透进来。空荡荡的鸟笼四面临风,与他一样都在照不到光的角落。
猛猛很聪明,一晚上参透了鸟笼开门的暗锁。
随着小灰逐渐痊愈,已经在鸟笼里待不住了。他换过一次鸟笼,新增的一层空间也装不下小灰想要高飞的决心。
其实他早该放走小灰,只是因为不舍一再推迟时间。
鸟笼空了之后,猛猛也变得安静,一天也叫不上几声。聂山律睡醒后,就将猫用品转移到客厅,又拆掉鸟笼。他正愁不知如何安置食盒,又怕小灰突然回来没吃的,食物和水都备齐在阳台。
他做完这一切,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他像是被甩了还等着别人回心转意的傻子。他笑了笑,关上阳台门。
廖仕风的别墅改建即将完工,轮到他进场安装最后一批陶艺雕塑,他和陈游带领四名工人从搬运到安装调试设备,忙了一整天。
花园里的植物要下周才能到位,现在看起来的效果比较空洞,他拍了个视频传给廖仕风,并再三强调植物到位后,还能再调整。他生怕廖仕风嫌现场和效果图差距过大,来找他麻烦。
没一会,廖仕风就来了现场。
“你这拍的什么视频,现场好看多了。”廖仕风审视一圈,停在鱼池边,将手伸进池底,感受色泽分明的蓝瓷砖。“谢谢你,记得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怎么可能会忘,你发的滑沙翻车视频,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聂山律说得真诚,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
廖仕风拿他没辙,撇撇嘴道:“我多余感谢你。你家的傻鸟呢,好久不见你发朋友圈。”
“跑了,算是离家出走。”聂山律发过小灰恢复过程的照片,当然还有它犯傻的视频。那时候他很开心,不少人都关心这只顽强的小鸟。后来小灰走了之后,他也没心情公布这个消息。
“没回来过?”廖仕风问。
“可能它回来的时候,我没看见。或者是它飞错了阳台。”聂山律聊起这个话题就略显深沉。
廖仕风心下了然,很快就换了个话题,“周末你有空来徒步没?我组了一个局,白天徒步晚上露营,而且那露营基地有木屋,不用搭帐篷。”
聂山律确认一遍日期,刚好撞上鸟类观察的第一季度数据回收,他便照实说了。
“你忙完,晚点来也行,省得你被迫参加徒步。”
聂山律无法再拒绝这样的好意,他不仅答应下来,还信誓旦旦说尽量早点来。“我可能会带个朋友来,也没问题?”
“带呗,反正订的房间肯定有富裕的。”廖仕风望向满是雕塑的花园,“你带的朋友我认识?”
“你还能社恐?人都不一定来,我只是说说。不过的确是你认识的人。”聂山律又说:“植物哪天到位,我想来看看。”
廖仕风又说:“不是一天到的,齐了之后再叫你来。”
周五那天聂山律接连带了两批新客户参观,沟通需求都花了两顿饭的时间,回家都快十点了。
洗澡前他还抽空接了一个电话,他以为又是客户,今天这客户对设计图要求高,沟通了几轮还想改需求。他便有些疏离地说了句:“你好。”
“这么客气。”
聂山律一愣,看一眼备注才反应过来,这是白珩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他连忙说:“我以为是客户,忙得不清醒了。”
“明天我来接你?还给小灰买了玩具。”白珩总是这样不慌不忙地讲话,再多的情绪也能被染上淡然。
“小灰飞走了。”聂山律忽然觉得很累,一天的疲倦感在这时候达到顶峰。“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说。”
“我说你怎么没再发过视频。”白珩只是感叹道,他不擅长安慰人,更喜欢提出解决办法,“明天去看野外的动物,或许小灰会出现在某个陌生人的观察相机里。”他低沉的语气,像是讲着蹩脚的睡前故事,但是聂山律却很吃这一套。
他很快又将话题引到正题上:“明天十点我来工坊还是?”
“工坊,最近很忙,我有时候七点就到工坊了。”聂山律说着打了个呵欠。
“明天见,早点休息。”
白珩的话语好似魔咒,这一天他睡得格外安稳。
聂山律这段时间很忙,没了小灰后他也没有能和白珩分享的琐事,自然就没了什么联络。当他不联系白珩时,他们的聊天界面就凝固了。到后来他忙碌得没多余的心思,琢磨这推拉的游戏。
聂山律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工坊的,他关上卷帘门,只待在三楼的他顾不上楼下的情况。
结果他并不是最早到的人,陈游正在洗漱,一看就是在工坊凑合了一晚上。
“你在等什么,这么上心?”聂山律大发慈悲分了两个包子给他。
“上周的单子,照着猫照片做的那单。”陈游没在这边备上刮胡刀,看着有些憔悴。
“我买的粥够多,你来把早饭吃了。”他知道那单的情况,客人点名要陈游接,里外有些看上他的意思,这让陈游很为难。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要不是看在客人的身份上,他早拒绝了。“你是想着尽快了结这一单?”聂山律看着一筹莫展的陈游问道。
“刚好排到了。”
看来陈游不太想聊这件事,聂山律就没接着问,“今年的博览会,你不参加?”
“我?”陈游满是意外。
“以工坊的名义可以有两个参赛名额。”
“好,谢谢哥。”陈游很快解决早饭,去开窑了。
聂山律本来是在等他主动提出来,结果这人完全不着急,眼看临近报名截止时间,聂山律也不再等了。
如果是换个工作室,他还要再历练几年才能参赛,但是在聂山律看来,比赛就是最好的历练。而且陈游又不是他的帮工,他既然来到工坊就该获得应有的待遇。聂山律没把他当成徒弟,他们算是半个合伙人的关系。
聂山律关心了陈游后,就投入自己的工作,然后就忘了时间。他特别有先见之明的设置了闹钟,所以他提前十分钟下楼时,白珩却早已等在咖啡区。
“走吧,等很久?”聂山律发现他咖啡喝得差不多了。
白珩拿上棒球帽,用手抓了抓头发,才戴上帽子。“刚好过来吃早饭。”今天他穿着宽大的短袖T恤,短裤和同色系的跑鞋,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你家阿姨做的早饭挺好吃,怎么没在家吃?”
他一句话,成功让吧台里三个人都侧目。
唯独这俩人毫无知觉,还是如常交流。
“想换个口味。”白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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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数据是一件繁琐的工作,但是聂山律第一次做却很享受,而且还有白珩作陪。
三个月没来的公园,现在已经是另一番模样,无论是大树还是灌木丛,都是繁盛的绿意。走进树林里,也多了些遮天蔽日的树荫。
“我好像有点找不到路。”聂山律信誓旦旦走进的小路,现在不知道该走哪个方向。
白珩似乎早就看清了方向,他指着一条小径说:“别依靠植物特征,记住路的分岔和方向。”
有赖于白珩的经验,他们很快就找到红外相机。随后,聂山律拿出早已准备的表格,拍摄白板照片,再换上新内存卡继续拍照。
“我们不会什么都没拍到吧?”聂山律有这个想法已经挺长时间,一直没敢问。
“区域是保护中心定好的,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野生动物比你想象中多。”白珩又说:“我带了电脑过来,我们可以在车上看看数据。”
聂山律以为他会直接拿走内存卡,毕竟在整理数据方面,他帮不上忙。白珩却不嫌麻烦,甚至算得上热心的,真心想要让他这个观测小白体验更多的乐趣。
“我最近没事就看几页观鸟记录中心,现在的知识储备已经比一开始好一些。”他极力证明自己没有辜负这份心意。
观鸟记录中心是一个可以自由上传自己观测鸟类及资料的网站,根据地理位置和时间都能查询全国范围内的鸟类分布情况。
“你来做第一轮鉴别。”白珩不忘提醒道:“但是相机不仅会记录到鸟类,还会有各种动物,流浪猫、刺猬,太多了。”
聂山律气势没了一大半,只听白珩说:“我也是这两年见得多才记得,换个我不熟悉的地方,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鸟类。”
“你这安慰很到位。”聂山律眸光一闪,状似无意地问:“当年你怎么决定回国的?”
两人谈话间已经回到停车场,聂山律坐上车,对于这种为难人的提问陡生出后悔,他转移话题:“看记录吧,不知道能有多少。”
白珩从后排拿出电脑,停在输密码的界面没动,聂山律正要转开视线,就听他说:“那段时间我外婆身体不太好,连带着我妈情绪不稳定。刚好我喜欢的建筑师准备回国成立事务所,很多原因都凑一起了。”
白珩说得诚恳,聂山律理解这样的选择,“现在呢,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外婆没有撑过那个冬天,我妈花了些时间走出来了。”
“你呢?”
白珩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这个问题很少有人会问他,大家都在关注母亲的情况,落在他这一辈的关心很少。好像所有人都假定小辈不会有太大波动,白珩确实也没在仪式上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外婆最后那几个月一家人都陪在她身边,至少没有太多遗憾。”白珩明白聂山律大抵是能感同身受的,便又说起从不曾对别人讲过事:“我小时候就那几年和外婆相处比较多,我一上初中她就去了国外,身体不好了才被接回来。原本我以为可以平静面对她的离去,半年后有一天晚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难过了很久。”
聂山律抓着他的手,呢喃道:“我爸爸出了意外我一直很麻木,住院三个月每天不是盯着天花板,就是看着窗外茂盛的树。直到我有一天从学校回家,发现画室里装着陶艺的储物架没了,我才意识到爸爸走了很久。”
聂山律按了按眼睛,像是累了,却郑重地说:“其实只要有过告别,心里没有遗憾就能好过一点。”
白珩的目光变得更为深沉,这是聂山律第一次提起意外身亡的父亲。高中时,白珩不可能提起这样的话题,聂山律也没有倾诉的打算。
他们各自成长,然后又回到了相同的起点。
这一次他们是否会走向不同结局?没有人知道答案,至少他们已经成熟不少。
车内的气氛不上不下的,他们各自说了些安慰,在话题过于沉重前掐了话头。
白珩调出内存卡的数据,又将电脑推给他。“你看吧。”
“我就看第一个视频。”聂山律试探性问道,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点开视频。
红外相机能在识别到动物或是行人经过时,才会启动摄像,所以不会有需要筛选的空白视频。聂山律出师不利,视频是夜晚拍摄到的,在夜视的黑白成像下,鸟也没有毛色的区别,难以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