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与泡沫的交错间,沾染了水珠的睫羽轻颤了两下,池昱墨绿色的眼珠移动到了眼角,向浴室的门外悄悄投去了余光。
诡异的白玉色在少年的眼底与泡沫的倒影混合作了一团。
对方躲藏在大门的侧边,只露出了半个光溜溜的脑袋。
它的头颅就像是西方动画里在圆球上套了块白布的幽灵,诡异地飘浮在半空,黑洞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昱的方向。
“……”池昱的视线默默地移了回去,他望着正对面的白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说实话,他确实有那么一秒钟,怀疑对方是故意披着床单来吓唬自己的玩家,因为那东西的头颅尺寸和人类一样。
但他很不幸地看到了对方扒拉在门框上的手掌。
就像是插在夏日的海滩上巨型遮阳伞里的伞骨,扭曲,诡异,还两米多长。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有的手掌大小吧!!
池昱无比肯定这家伙是怪物来的,还极有可能是他刚才挖到的那一只,但至于为什么它现在才苏醒,池昱没兴趣知道。
他此刻只在乎自己是要光着身子死在浴室里,还是不穿衣服奔上安全区的走廊向其他人求助。
但好像也没差,都挺羞耻的。
水光的倒影中,怪物还站在门口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池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炸开,脚尖最后的泡沫也被冷水冲走,这是他为了假装没发现怪物的存在而第四次洗头。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但好像只要他装傻,怪物就真的不会靠近。
幸运的是,大概半分钟后,怪物忽然活动了两下,旋即一点一点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掌,那颗脑袋也从浴室的大门口消失了。
在确认那东西真的已经离开后,体温都快和洗澡水一样冰凉的池昱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他双手捋起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小臂顺势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在铺天盖地的恐惧之后,他感受到的是极端的怒火。
好在花洒还没关,冷水浇了他一头,扯回了他差点蒸发的理智。
少年恶狠狠地咬着牙,要不是语言太匮乏,他高低还要再骂上几句脏话。
池昱不知道那怪物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它为什么不伤害他,但现在他最好赶紧回到安全屋,在那个怪物变卦之前。
浴室的外头寂静无声,池昱迅速换上了干净衣物,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门帘。
但他前脚刚踏上走廊的地面,后脚便听得“哒哒”两下,沉重的脚掌碾压过地面,发出让他毛骨悚然的拖动声响。
池昱颤颤巍巍地回头,就见刚才偷窥他洗澡的怪物正背对着他向走廊的深处走去,并且果然如他所料,这怪物只有脑袋和人类是一样大的。
它的躯体有至少三米多高,除却头部和浮夸的手掌,他的全身都是一团涌动着的烂泥,不断咕噜噜地冒着气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见怪物还没发现自己,池昱努力平静下呼吸,他踮起脚,指尖轻轻抚着身侧的墙壁,像瘫痪了十年终于可以站起来的人在做康复运动般,四肢非常不协调地往前挪动着。
虽然姿势难看了点,但确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怪物不知要去往何处,但方向与后侧回廊徘徊着的蜘蛛怪截然不同,看样子每个怪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固定分区。
这是否意味着……
如果玩家再不幸挖出新的怪物,它们就会慢慢填满这片墓地,以后再想要找到钥匙,就得顶着怪物的追杀来挖墓了。
池昱想到这,没来由地一阵恶寒,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怪物的方向,那臃肿如烂泥的东西在一阵蠕动后缓缓消失在了走廊拐角的阴影下。
但他还来不及回头喘口气,身后却倏然传来了女性温柔的呼声,“池昱?”
他身子一颤,没有回头,头皮几乎是在瞬间发了麻。
是起夜去上厕所的李美然。
她的长发睡得有些蓬乱,没了平时的贤淑与严谨,但在见到同样也要回安全屋的池昱时,她还是温柔地同他打了招呼。
“你是去洗澡了吗?怎么不说话呢。”见池昱没有回答,李美然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去。
少年的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叫,它们让他不要回头,不要说话,更不要搭理李美然的任何问题。
因为就在下一秒——
已经幽深平静的拐角后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宛若海啸铺天盖地涌来,要将这尚未进入安全区的两人给淹没其中。
不等池昱反应的,他只听到耳边什么东西被撕裂开来的“咔嚓”怪响,旋即李美然的双臂从后侧紧紧揽住了他的臂膀。
比起拥抱,那更像是李美然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池昱听到了怪物肚子里翻滚着的气泡,感到了自己脸颊与脖颈上的那片温热,黏腻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不断凝聚,最后啪嗒一声,在他洁白的衣襟上绽放开刺目的红。
“欸……?”李美然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来不及收敛。
月光透过玻璃落进走廊,它照亮了池昱满身的赤色。
少年的睫毛上也在滴落血珠,他的瞳孔因惊惧而晃动着。
怪物的倒影垂直在墙面,而他脚下斜长的影子里,那个拥抱着他的女人没有了下半身。
李美然的双臂脱了力。
她像一盏风中的残烛,两手虚弱地挂在池昱的肩上,她冰凉的指尖从少年的脸上划过,但唇瓣拼命开合却任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池昱知道那是李美然在向他求救,但他也更清楚,这种情况怕是神来了都救不了她。
她说话的动静吸引来了还未完全离开的怪物,池昱不知道那堆软泥是要如何攻击,但确确实实,李美然被它腰斩了。
血液从他背后飞溅而出,残酷地落了他一身。
池昱鬓角的碎发淌着水,滴滴溚的在他衣襟上揉开一片温润,但他僵硬在原地没敢回头,只能紧紧闭着眼睛,听着身后不间断传来的挤压声。
咔嚓,咔嚓。
骨头与血肉被一起碾碎,当李美然的上半身也被拖走的时候,池昱感到自己的脚踝被谁抓了一把。
女人尖利的指甲
划破了他的肌层,但因为力气太小而只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刮痕。
“……”他吐出一口浊气。
指尖在拼命地发颤,双腿也软得无法挪动,池昱心底的恐惧是真切的,但比之更为强烈的是那份内心莫名的空洞。
平日里温柔对待自己的朋友就在他的旁边被怪物杀死,可池昱的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尖叫:
他又要重新洗澡了。
“外面什么声音……”
十几米远处的安全屋里,有人因听到怪物进食的动静而推门出来。
在见到走廊里那僵硬着躯体一动都不敢动的少年时,他也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池昱背后几乎要与走廊同宽的软泥怪物。
它不知做了什么,浑身沾着黏稠的血色,黑洞的双眼在感受到第三者的那一刻,竟然越过池昱直勾勾地看向了安全屋的门口。
意识到自己被怪物盯上,男人瞬间发青了脸色,他转身回了安全屋,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像是池昱对近在咫尺的李美然视而不见一样。
他知道自己这波凶多吉少,就算逃跑也不过是单方面地在为怪物增添游戏的乐趣。
所以当唯一可能救下自己的队友关上了那扇安全屋的大门后,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怪物像喝奶茶那样吸光他的脑髓。
墓地上的浓雾忽然散开,破败的枝干遭不住风压而折断,乘着狂风狠狠撞击在了廊侧的玻璃上,如干枯的鬼手拍打着窗户,向池昱索要他的性命。
软泥的怪物浑身冒着水泡,一点一点地从池昱的身后碾过满地的血迹,移动到了他的面前。
硕大如小山的泥泞躯体上,是它和人类一般大小的头颅。
那些软泥忽然翻滚起来,扭曲,折叠,最后浓缩成了和池昱差不多的高度,就像是怪物在低下腰和他对视。
然后那东西咧开嘴,露出了里头还粘连着血与肉的獠牙,冲池昱古怪地笑。
“……”小少年脸色发青,下意识地想跑,结果一脚踩进了地上还没被吃干净的泥里,一个坐地摔疼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两滴。
这种画面不管放在恐怖片里还是现实都足够让人窒息。
怪物举起巨大的手掌,在池昱以为自己也要被它切成两半的时候,怪物的手却指向了他的身后。
“k,ka……”它好像在说话,狰狞的獠牙咯吱摩擦着,从口中发出断断续续无法被人理解的音节。
池昱担心自己一回头就会被削掉脑袋,便倔强地坐在原地死死盯着怪物的眼睛一动不动。
但那东西却丝毫不在乎池昱的反应,而是执着地用巨手指着同样的方向。
“ch……”
它真的在和他说话,并且用尽了全力,试图告知他一些只有怪物才知道的秘密。
察觉不到怪物在撕碎其他玩家时的杀意,池昱甚至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友好,于是大脑已经完全一片空白的他木讷地回过了头。
怪物所指的方向是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月光幽幽洒落在淡色的墙面,从李美然体内溅出的血点子还斑驳遍布在上,刺痛着少年的眼睛。
“出……”怪物模糊不清的声音又响起,执着地传达自己的意思。
池昱瘫坐在原地,他惶恐不安,但又生怕自己不回复就会被怪兽吃掉,遂哆哆嗦嗦地开口,“那里……厕所?”
怪物的头颅转动了两下,似乎是在否认池昱的意思,“出k……”
“我听不懂,我听不懂啊……”他甚至不知道怪物为什么要和他说话,并且还不攻击他。
“那,出口……”
终于出现了一句池昱可以听清楚的发音,他在短暂的迷茫两秒后忽然意识到,怪物指的可能是走廊尽头后的迷宫,那处被他打开还没来得及探索的地下通道。
“出口在地下室里?”他的声音发着抖,听不出是兴奋还是害怕。
这次怪物点头了。
在确定池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后,那团烂泥再次直起小山般的身躯,缓缓从他的视野里退了出去,消失在了拐角的阴影中。
他被放过了。
池昱还坐在血水里,不敢置信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好像刚才自己与怪物的对话不过是一场不太现实的梦境。
但在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时,掌心里湿热黏腻的触感却把池昱吓了一跳。
“……”他垂下眼睫,望着指尖与衣摆上的赤色,微微翕动了唇瓣。
因为此刻他终于回想起来,李美然确确实实已经死了。被那只对他来说友好的怪物砍烂了躯体,吃得连渣子都没有剩下。
所以光就这个会让人做噩梦的画面来说,池昱并不打算相信怪物的说辞。
待在安全屋的玩家都醒了。
他们三三两两抱坐成几团,面露惧色地望着什么都看不见的窗户玻璃,屏息听着走廊上一切的动响。
但他们距离怪物太远,再加上还关着门,只能听到窸窸窣窣好像谁在讲悄悄话的怪声。
“呀!!!”
安全屋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满身是血的小红人站在了门口,吓得神经紧绷的众人尖叫出声。
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安全屋不会有怪物闯入,而那个小红人也不是别人,是劫后余生的池昱。
他的正面看上去还好,只有脸颊与发丝淌了些血水,但他的后背却不太好用语言来描述了。
整件纯白的运动衫都被染成血色不说,还黏糊糊地挂着大小的碎肉块,肩头那块黄粉的混合物更是让人看一眼都会头晕目眩。
“池昱,刚才发生……”有人想要询问刚才在走廊上的事情,但在见到对方的目光时,他因胆怯而闭上了嘴。
池昱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额间的碎发掩盖了双眼,脸上毫无血色,犬齿紧紧咬着嘴唇,瞳仁更像猫儿似的缩成了细小的一点。
在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时,他一动不动,只是诡异地转动了两下眼球,让自己的虹膜里倒映出了对方的模样。
见他如此反应又浑身是血、满脸煞气的模样,大家自然不敢再多嘴。
唯有一直照顾着他的汪明哲站起了身,像在替他打圆场似的,安慰着被池昱吓到的玩家。
小少年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无神的双眼紧紧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碍于汪明哲的面子,其他玩家没再逼问他,他们围拢成一圈,清点着安全屋里的人数。
在确认真的少了一人后,他们又绝望地开始从剩下的人中回忆,到底是谁不在场。
最后有个小姑娘泪眼婆娑地站了起来,“是李美然……她去洗手间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怎么会,她才刚刚成为我们的领头人……”
“她人这么好,怎么能被怪物……”
“神明会不会是在骗我们呢……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死去的人只是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或许是悲伤占了主导的气氛,玩家们讨论的声音不大,并且很快议论声就变成了女孩子们轻轻的抽噎。
她们平日里和李美然关系最好,也受了不少她的照顾,任谁都不会想到,“好人有好报”的道理在这个世界根本行不通。
李美然不仅没有活到最后,甚至还惨死,只剩下池昱那件衣服上细碎的肉块还留有她存在过的证明,但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恶心,大家也不忍直视。
“好了,你们都别哭了,趁现在把新的领头人选出来吧,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当无头苍蝇吧!”
女孩子们细小的哭声中,刘伟成的声音显得有些浮躁。
李美然的死对他来说也算是求之不得的发展,一向自负的他在现实中被人踩在脚底,如今到了不用顾忌众人身份的副本,他当然要尝尝使唤别人的滋味。
当然,刘伟成是不可能把这种歪心思说出来的。
他还要装作悲伤的样子,同那些哭泣着的玩家们劝慰,“大家都振作起来,我们要带着李美然的那一份,努力从副本里逃出去!”
见大家都慢慢围拢去刘伟成的身边,池昱抬眸,沉默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怎么做,甚至开始怀疑怪物之间是否也会有内讧。
要不然怎么一个想要杀了他,另一个却要告诉他出口在哪里?
还是说,他那个从未被神明告知的能力是,只要不穿衣服就不会被怪物吃掉……
这也太怪了吧!
不过池昱因惊吓过度而失语的状态确实是他装出来的。
以众人现在对怪物的态度以及池昱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的身份来说,他不能让其他玩家知道怪物与自己有过沟通,更不适合将地下室的信息透露出去。
万一消息是假,他必定会惹火上身。
池昱正思忖间,一个黑影慢慢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还递给了他一听可乐。
他抬眼,发现对方是一向老好人设定的汪明哲。
青年笑得温柔,甚至还贴心地替他打开了可乐罐,“池昱,我知道你难过,但现在别多想了,当务之急还是通关副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少年抿唇,难得的悲观主义,“你真的确定会好起来吗?”
汪明哲点头,“真的,完成副本就可以得到很多的钱,到时候我们想要怎么挥霍都可以,足够摆烂一辈子呢!”
“嗯……也是。”
池昱敷衍地回答着,他本想就此结束话题,可忽然脑中闪过了副本最开始时的汪明哲,那种莫名的违和感让他的心底涌起了古怪的情绪。
遂在沉默片刻后,他幽幽看向了旁边的青年,“汪明哲,虽然这样问有点奇怪,但……你是不是汪明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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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墓地盲盒(18)
故事最开始时的汪明哲,是努力学习,任劳任怨,拼命走出大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佼佼者,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虽说池昱不想被人诟病过于敏感,但从汪明哲的口中确实不太适合出现“等我们有了钱,就摆烂一辈子”的话语。
再仔细想想,他之前为了替自己印证猜测居然能连命都不要。
若是对于其他人,早就感动得把他当作一辈子的好兄弟了,可池昱是在感情上非常迟钝的人,被人信任的感觉确实不错,但在这场实验过后他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早期的汪明哲字里行间都是对离开副本的渴望,对回家与自己女友结婚的期待。
像他这么一个充满对生活热爱的人,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愿意为一个和自己不太熟悉的陌生人而豁出性命?
就算是他温柔的个性使然,在此刻也显得太过于热切,以至于到了都会让人产生怀疑的地步。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面对池昱的困惑,青年的眼底闪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以我对你的认知来看,你有很多行为不符合最开始时给我留下的印象。”
以池昱活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一个值得被他记住的朋友的状况来看,他这么直白冷漠的发言,似乎也并不在乎汪明哲会因此离他而去。
对方果不其然地沉默了,他额头渗着细密的冷汗,眼神因不安而飘忽不定,但池昱并没有发现。
少年只是用指尖小心地拨开了之前落在他肩膀上的不明组织,然后因嫌弃而皱起了眉头。
他回头见汪明哲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便耸肩叹息,“我只是好奇一说,你不用太过紧张。”
池昱向来不是那种喜欢刨根究底的人,对方不愿回答,他也懒得继续追究,所以更没能发现汪明哲已经逐渐扭曲的表情。
彼时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我再去洗个澡。”池昱被身上的血腥味熏得有些头晕,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抛下这么句话就兀自离开了。
汪明哲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池昱的背影。
胡忠的伤势得不到治疗与消毒,他的伤口溃烂流脓,整个手臂都变成了乌紫色的一片,痕迹斑斑驳驳,让人不敢直视。
他本人也因为伤口感染而引起的发烧陷入昏迷之中,看样子死亡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了。
“丁志云死了,我们都只能吃冷罐头了。”
“刘涛也可怜啊,我还挺喜欢跟他聊天的……”
“呜呜,美然姐……”女孩子抱着李美然生前使用过的物品低声抽泣。
“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又没能成为领头人的刘伟成不满地凶她。
如今二十多人的副本只剩下了十几个,曾经的领头人静默等死,大家的士气也像是随之消散了般,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但也正如刘伟成所说,心情再差也必须振作起来,游戏要继续,他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被困在副本里。
蜘蛛怪在安全屋的后侧巡逻,昨夜的软泥怪也被发现在厕所的走廊附近徘徊,但两者都不靠近墓地,挖掘工作不会受到影响。
众人只有在挖坟这件事上才没有分歧,见钟楼的时间早已过了七点,一群人就按照排班制度拿着工具磨磨蹭蹭地去了墓地。
他们一连挖了三四天,资源堆积了不少,也依靠着汪明哲的透视能力及时阻止了好几个怪物的诞生,但能开启大门的钥匙板却依然不知所踪。
再这么毫无意义地工作下去,别说玩家们的体能吃不消,就连精神内耗都足够耗死几个心态本就不怎么平稳的人了。
于是在某一天的七点后,眼看着墓地里只剩下最后六十个坟洞还没被挖开过,汪明哲便提议:
“我们干脆拼尽全力挖掘一次吧!所有的玩家都加入挖掘工作,在今天把这些坟墓全部挖开,肯定就能找到钥匙了!”
“你倒是说得轻松,你昨天休息了一天舒舒服服的,那我们连续干了两天的岂不是要累死?”有人因为自己在工作上吃亏而拒绝。
“对啊,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汪明哲的能力可以一直准确吧?万一挖出来新的怪物,我们又全都在墓地上,那不得被它一锅端?”也有人担心怪物的问题。
不过汪明哲有万分的自信,“没事,我会负责引开怪物,毕竟我也被怪物追了那么多次,很有经验了。”
一旁的池昱无语地擦了把汗,“……是说出来就会让人觉得有些心疼的经验呢。”
兴许是汪明哲的身上有那么几分胡忠的领导气质,再加上他们回家的心情确实迫切,一行人终于不再有意见,他们拿上工具一道去了墓地。
宽敞的泥地上坟墓几乎都被挖空,唯有几个挖了一半的也是因为底下有怪物而堪堪停止。
对于马上就能离开副本的希望让玩家们燃起了斗志,一行人的挖掘效率显著提升。
直到钟楼上的时间早已过了平常休息的点,这群人才停下了一整天的超强度工作,围拢在了最后一个未被打开的坟墓旁。
“终于可以回家了!!”
有人兴奋地欢呼出声,他不顾自己手腕上因过度用力而泛开的大片青紫,只拼命地挤到人群的最前打算亲自挖掘。
“赶紧挖啊!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后面也有不少人急躁地围堵过来。
没想到一个合作类的副本最后也能演变出这种情节,汪明哲焦急地喊着,“你们别挤啊!不管是谁拿到了钥匙,我们都能出去的!”
他撑开双臂阻拦在越来越多想要冲过来的玩家面前,试图停下他们□□的举措,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在副本里被整整消耗了十几天的人们早已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种迫切感很难用语言去描述,就像是让一个饿了四五天的人忽然看到了一盘装在透明保险柜里的美食。
他绝对不会花时间去思考保险箱的密码,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暴力破开柜子的大门,以最快的速度把食物塞入口中。
他们根本听不清楚汪明哲在说什么,也无法思考钥匙谁都可以使用这个设定。他们只想要得到钥匙,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该死的副本。
“啊,别推了,很危险!”汪明哲还在人群中挣扎。
池昱就扶着铁锹默默地站在最后,看着玩家们为了这块共用的钥匙板而争吵。
他一点都不在乎谁能拿到钥匙,他只想赶紧回家和他的煎饼再续前缘。
“哎哟喂!”混乱中,有个男人忽然惨叫了一声。
他从人群里被挤了出来,又因为一脚没踩稳而滚落进了一旁挖开的坟洞里。
男人疼得半天爬不起来,他越着急那些碎石泥土便越往他身上一个劲地乱砸,看着狼狈万分。
池昱心下觉得好玩,便恶劣地探了个脑袋过去围观那人的惨相,结果借着月光一看才发现,这人是一进副本开始就爱和人叫板的刘伟成。
“哈。”池昱不记仇,但他不喜欢刘伟成,此刻看到他这么狼狈,没忍嗤笑出声。
坑洞颇深,底下泥土又湿又滑,刘伟成来回摩擦了半天还在原地爬不上去,抬头见到坑外池昱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便不满地同他大声嚷嚷:
“看什么看啊!还不快点把我拉上来!”
“嘁。”
小少年撇撇嘴,意外的乖顺,他把铁锹伸进坑洞里,示意对方可以拉着上来。
刘伟成一把捉住了铁锹上的木棍,倒也不与他客气,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力,钟楼上的大钟忽然“嘡”地敲了一声。
这钟极少会响,上一次还是七天前,赌鬼出事的那天晚上。
动静太大,池昱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见时针已经在十二点处与分针合拢。
撇去这里根本没有白天和黑夜的设定,应当是到了第二天了。
“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快一……”
池昱打了个呵欠,他本想催促刘伟成快点上来,可话都到了嘴边却倏然噎住了。
就在他的脚下,那个刚才还躺着个大活人的坑洞竟忽然被填满,就连他手中的铁锹也只剩下了半截木棍,之前伸入坑中的那部分已然不知去处。
第19章 墓地盲盒(19)
钟声响起,所有挖开的坟墓都在短短一秒内被重新填满,恢复成了他们刚来副本时的样子。
风也在此刻寂静,本该喧嚣的墓地里,刚才还争吵着玩家们没了声音,就连刘伟成的谩骂也在顷刻间静默了下去。
“喂,不是吧??”池昱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惶恐。
他抢来一旁玩家手中的铁锹,那家伙正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呆若木鸡,一点都不在乎池昱的无礼。
而池昱也顾不上什么道德礼仪,他把铲子插进土里就开始没命似的挖,但他越挖心里便越没底,那种不祥的预感始终都环绕在心间。
随着最后一铲子泥土被池昱挖开,坟墓赫然见底。
但躺在底下的不是刘伟成,而是一瓶没有任何标记、任何说明与生产日期的矿泉水。
池昱:“……”
这也太令人绝望了。
那么大一个刘伟成,前一秒还在咋咋呼呼地骂他,下一秒就在这坑里凭空消失了?
他总不能是变成这瓶矿泉水了吧?
“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啊!!”
“都是因为你们挤在这里才会挖得这么慢!!”
“我们回不去了,呜呜呜,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另一边在争抢钥匙的玩家们也崩溃了,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一起挖,没想到反而拉慢了进度。
眼看着离开副本的机会转瞬即逝,继续迎接自己的又是挖不完的坟墓,他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这十几天来所积累的怒火与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