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火中早已残破不堪的木门被人一脚就踹了个半人高窟窿出来,门板摇摇欲坠,恐怕再来个一下它都能直接表演原地解体。
“我先出去。”
如此空间已经足够两人逃脱,池昱身形轻巧,先行钻了出去,只是回头要去拽刘佩宇出来时,那个从刚才开始就咋咋呼呼个没完的男人却凭空消失了。
“……”池昱僵硬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错误。
但那扇破门的背后确实谁都没有了,包括刚才还向他们逼近的焦尸也消失不见,只余下连天花板都被熏成黑色的火灾废墟。
难道刘佩宇被怪物拉去里世界了?
不,不对,他现在的环境看上去也正身处于里世界。而且两人一直都在半米范围内待在一起,甚至还是一同被转换进来的,不应该会在表里世界上出现被分开的可能。
停留在原地不是池昱的作风,刘佩宇已经消失不见,而自己又是好不容易才从屋内逃出,他必然不会再往回走,此刻只得调转方向另寻出路。
小镇浸泡在血色的空气之中,到处都是墙皮被烧到焦黑的残破房屋,而当池昱见到小镇中央那座庞大的火刑台时,他确认自己已经身处里世界。
能达成表里世界转换的条件,是需要怪物在自己的周围保持追踪状态一定时间,可池昱打一开始就没收到任何与之有关的系统提示,在里世界里也没有见到怪物的身影,那他现在到底要如何破除这种无解的状态?
池昱先去的地方是那栋矗立于副本入口不远处的楼房,也是他探索过不止两次的地方。
里世界似乎不受空间转换的影响,所有的房屋与陈设都是按照地图最初始的样子来进行排列,只不过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很多东西已经难以辨别。
池昱推门进去的时候,还以为会看到一片被烧成焦炭的废墟,因为他的潜意识已经默认里世界就是这样一片被大火焚烧过的残骸。
但令他意外的是,在这样血色的世界中,这栋令他觉得熟悉的小屋依然保持着他初次进来时的样子,没有分毫被火焰污染过的痕迹。
空气里的霉味来自于木头进水后的腐朽,天花板和地面虽然肮脏,但显然比起那些被烧到连房梁都脱落的房子来说要好得太多。
透过窗口往外望去,与此处仅仅一墙之隔的邻家已经在烈火的侵袭下连房顶都塌陷了下去,两边的房屋也同样没有幸免于难。
可这栋看上去最应该被火焰包围的房子却在无数燃烧着的火团中幸存了下来,甚是诡异。
池昱踏过狭窄的玄关一路向里,比起寻找符箓或是恶鬼,他更在意那幅画着诡异东西的挂历。
它就挂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下方,被红色的记号笔完全糊住了的画面看不太清楚内容,不过池昱又往下翻了两页,果然还是在底下看见了那张“婴儿坐在开膛破腹的四眼牛肚子里”的鬼畜画作。
“这里果然也……”他喃喃自语,又翻身去往二楼,在那里的走廊上也挂着一本相同的挂历,只不过画作同样被记号笔涂坏,挂历边缘还用胶带完全封死,像是故意不让人往下翻看。
当池昱试图扯下胶带去检查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早已经有了答案。
就同写笔记本的那位官员说得一样,在这座小镇上,镇民们肯定有一个特殊的,且只属于他们的“神明”需要供奉。
而这场大火也绝大概率是由这“神明”而起。
但“恶鬼”的设定又是什么呢……是镇民们终于发现神明有问题,所以将祂当做了恶鬼?
不太像,至少从那本笔记上记载的事件,再比对报纸上探索此处的新闻时间来看,镇子在着火前还是坚信着“神明”的。
可恶,快点长出来啊,他的脑子,已经不够他思考了!
池昱还在懊恼时,底楼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撞开,让他恍惚间还以为是刘佩宇找了过来。
他抱着犹豫的心态起身,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往底下张望。
穿过客厅的玄关处,有几个人影站在门口摇摇晃晃,他们似乎在大声说话,但传到池昱的耳朵里却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怪响,更像是老旧的碟片在播放时卡了机而发出的尖锐噪音。
池昱本以为这群家伙可能是和他一样不慎掉入里世界的玩家,但出于安全起见,他一直躲藏在二楼的拐角处没有露面,只透过台阶与天花板的缝隙鬼鬼祟祟地看。
虽然他不知道副本中其他玩家的名字与身份,但到底是在神明讲规则时共同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对于他们的容貌,池昱应该还有点印象。
只是在他拼命探头试图再多看到一些的时候,那几团黑影忽然攒动了两下,旋即有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诡异地明明隔着许远的距离,却在池昱的耳边响了起来——
“我看到他了。”
那是近乎于冷漠的声线,比起机器人好歹还有些起伏的语气,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出自于那些纸扎人用糨糊涂出来的嘴。
池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用这些东西来形容这一幕,但在他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他脑袋里就只剩下了自己被“鬼”给盯上了的恐惧。
下一秒,在他完全没有暴露过行踪的状态下,那几团黑影居然迅速且准确地靠近了过来!
他们穿着好像上个世纪残留下来的破旧衣物,五官被一堆模糊的黑影遮挡起来,池昱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与容貌。
他们移动的速度也异常迅速,且没有任何的脚步声,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这些人的双脚根本没有触碰到地面,而是以一种漂浮的姿态在向他飞来!
池昱身上的鸡皮疙瘩不听话地一阵阵往外冒,这种被恐惧所支配的感觉就像当初的墓地副本,那些玩家在试图以自己的能力打败根本看不见血条的竹节虫怪物一样。
他不可能会是这种“物体”的对手!
他想转身逃跑,但身后只有一条走廊与一间卧室,池昱根本无路可退,而彼时这群黑乎乎的家伙已经站在了楼梯底下。
越是接近他们,这群人的面目就越是模糊,仿佛有一团马赛克糊在他们的脸上,不允许池昱看清。
他们逐个上楼,用根本就没有的双脚摆动着空荡荡的裤腿,在没有脚步声的静谧氛围下,诡异的像是张在风中被吹着跑的纸。
血红色的空气涌动在几人的身侧,池昱恍惚间听到了谁在大哭,像是婴儿凄厉的哭喊,又像是野猫发.春时的嚎叫,带来一阵让人心跳都要静止的恐惧。
刺骨的冰冷猛然拽住了池昱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整个人都往楼梯下用力地拖。
“放开我!”他惊恐万分,但仍不忘记要挣扎,只不过这点微乎其微的抵抗根本不足以让对方松手。
池昱被人连拖带拽地拉出楼房,沿着空无一人的公路直直向小镇中央的方向带。
过程中他被人从后头拽着双手,脑袋也被用力地往下压着,想逃也逃不了,更无法去辨别那些黑影的身份。
但渐渐的,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多了,拽着他的黑影也像是分裂了一般,出现了无数个类似的身形,但衣服穿得各不相同,甚至有男有女。
他们站在公路的两侧,被雾气遮挡的脸上没有容貌,但能看到大张着的嘴,他们似乎在叫骂什么,并且手指用力地指着池昱的方向,宛若在对某个即将上刑场的罪犯进行口诛笔伐地声讨。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几人的脚步最后停驻在小镇中央的火刑台前,池昱的膝窝被人从后头狠狠踹了一脚,叫他登时就因重心不稳而扑倒在了地上。
束缚在他手腕的双手不知何时变成了粗糙的麻绳,脚踝也被人套上了难以行动的沉重铁链。
当池昱以难堪的姿态匍匐在地的那一刻,他两侧淡栗色的长发因重力而堪堪垂落了下来,在他的鼻尖留下了一丝与他自身不太适配的淡淡香味。
“放开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啊!”他忽然觉得惊惧,便以一个无法动弹的磕头姿势,闭着眼睛同那些黑影大声叫嚷起来。
但在他吼声出来的那一刻,池昱也马上僵住了神情。
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似乎是女声?
“怎么回事……”他再次喃喃自语,可那温和且尖细的声线显然属于另一个与他性格完全不同的女性。
他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在睡梦中听到过几次,但他记不起来是谁。
难道他现在正处于某些幻境中?毕竟神明的能力可没有把自己变成其他人的模样这一说。
就在池昱精神恍惚间,有人提着他背后的衣物将他拽了起来,然后大步走到了平台上那根孤零零的柱子前。
“喂,你们到底是谁……!”
他还想挣扎,但变为了女性的自己力量更加薄弱,几乎没动弹两下就被人用麻绳紧紧捆在了柱子上。
那些黑影不再搭理他,只是沉默地在他的脚下堆积木柴,一捆接着一捆,浓稠的液体劈头盖脸地向他浇灌而下,冰凉的淋了少年满身,将他脚下的木柴也一并浸湿,刺鼻的气味让池昱几近眩晕。
是汽油。
而此刻,他的耳朵忽然一痛,等这阵怪异的感觉过去后,他终于听清楚了台下那群密密麻麻的黑影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是恶鬼的母亲!!处死她!!”
“烧死她!!她居然敢生出反抗神明的孩子!”
“不可饶恕!!恶鬼的母亲也是恶鬼!”
恶鬼的母亲?
这是他现在扮演的身份吗?难道这个女人和副本的boss是母子关系?
“我的孩子才是神明的选择,有什么委屈,你就去地狱里找和你一样的孤魂野鬼发泄吧。”
大脑混乱间,有女人阴冷的声线嗤笑着响起,即使黑影糊着她的面庞,池昱也依然能感受到她狠戾残酷的注目。
但他来不及质问她在说些什么,一根被点燃的木棍忽然丢进了他脚下的柴火。
少年的瞳孔骤然缩到最小,大火在触碰到汽油的瞬间爆燃开直冲天际的烈火,几乎要剥落他皮层的剧痛无比清晰地传达入神经,让已经坚信这一切都是幻觉的池昱再次产生了动摇。
好痛!怎么会这么痛?!
眼睛被浓烟熏到酸痛无比几近失明,手脚也因燃烧而不自然地卷曲,可因为被捆绑住四肢,他连抚摸自己被烧毁躯体的资格都没有。
他曾经历过数次死亡,被人捅死,从高空坠落摔死,要么就是被人爆头而死,可从来都没有一种……是像今天这么痛的。
好像要把他的灵魂都焚烧成灰烬一样,生生撕裂着他的皮肉与身躯。
如果是幻觉的话,拜托神明……让他快点醒来吧。
他就要死了,要被活活烧死了,和这个可悲却又无比让他怀念的女人一样。
意识从混沌的黑暗中陡然抽离, 池昱猛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他拼命喘气,犹如一条从陆地上挣扎回水中的游鱼,等到那阵叫他心悸的窒息感终于消散后, 他的视野才慢慢清明起来。
“唔……唔唔!!”在池昱摸清现状之前,一瓶矿泉水忽然自上而下堵住了他的嘴巴。
甘甜的清水不由分说地灌入他的喉咙与鼻腔, 让他在缓解了干涩之余又有种在空气里溺水的悲痛。
见他虹膜都开始上翻了, 那瓶水的主人终于“大发慈悲”地收走了瓶子,转而用一张毫无愧怍之意的漂亮面庞同他冷淡道,“好点没有?”
像是在观察他的脸色般, 少女与他的距离极近, 栗色的发丝垂落在池昱的脸颊, 带来些让他心底刺挠不已的酥痒。
他从地上猛地坐起,胡乱地用袖口擦去了脸上沾到的水渍, 在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普通的民房时, 池昱怔了怔,如梦初醒似的看向了旁边的谭新蕾,“你救了我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谭新蕾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但见池昱的眼神完全处于茫然, 她还是好心地动了动目光,往下看去。
池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道移动视线, 最后在自己的手里发现了一张深黄色的符箓。
用赤红毛笔画上古怪文字的符纸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而从那些泛了水痕的模糊字迹以及他冷汗涔涔的掌心来看, 这张符箓恐怕早就被他捏在手里了。
“你晕倒在小镇中央的废墟堆里, 是我把你带出来的, ”谭新蕾说着, 又用两指夹着与池昱同款的符箓举在半空中甩了甩, “用这个。”
看着自己衣襟上因被谭新蕾强行灌水而浸透的大片水痕,池昱根本不打算怀疑那家伙拯救自己的过程,也不想打听自己昏厥在那里的画面有多么的狼狈。
他只是有点稀奇,因为谭新蕾居然能这么快的找到符箓。
“就是这东西把我从幻觉里拉出来的么……”池昱摊开掌心,望着这张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的符箓。
被镇民们唾弃的不安与彷徨,被绑上火刑架时的绝望与无力,以及被大火焚尽时的愤怒与不甘,真实到让池昱现在回想起来都会下意识地打颤,甚至想要抱头痛哭。
他明明不认识那个女人,却真情实感地在即将死去的那一刻与她产生了共鸣。
“副本里可能不止表里两个世界。除却那些我们常见到的怪物,还有怨鬼,虽然听上去大差不差,但这两方之间还是有点区别的。”池昱是能交流情报的人,谭新蕾并不在乎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
就在刚才,整个小镇的玩家似乎都被拉入了“里世界”,那里红雾漫天,不见光日,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一般,但他们却意外地没有见到怪物。
最后是谭新蕾在小镇中央发现了池昱的身影,并用她在探索中找到的符箓将他扯离了那片幻境。
而在那之后,这种“里世界”的状态也解除了,在没有消灭过任何怪物的情况下。
“这座小镇里有很深的怨念,和怪物不一样。”出人意料的,池昱认同了她的猜想。
经历过火刑的少年比谭新蕾有着更加刻骨的疼痛与记忆。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那群“冤魂”想要让他看到些什么关于小镇的过去,甚至只限于他。
简单来说,如果怪物是神明所创建的副本里的东西,那么“冤魂”就是一个由表世界自带的,不受神明牵制的存在。
它们会将玩家毫无征兆地拖入与表里世界完全无关的第三个空间。
“符箓是我在平房里找到的,表里世界都没有,只有那些冤魂创造出来的第三空间才会有,并且遍地都是。”
谭新蕾稍微回忆了一下,大概就是在小镇忽然被莫名的红雾包围后,那些在她眼中本来没有价值的屋子里却诡异地出现了烧焦的痕迹,大量的符箓被张贴在墙面或是房梁上,像是曾经的主人在试图镇压某些恶鬼。
“每家每户基本上都会自带一些符箓,藏在他们的床头柜里或是床底下,就算找不到也可以直接撕墙上的,”谭新蕾发表了自己的强盗宣言,见池昱还在垂眸思考,她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数量很多,可以说是取之不尽,但未必是好事。”
谭新蕾说得没错,倘若符箓只有一张,那说明恶鬼只需要达到某些特定的条件就可以直接消灭,不算太难。
但现在一下给了这么多的符箓,可见恶鬼也不会那么容易对付了,说不定还需要像绝对防御站的副本那样,来上一场旷世对决。
从各方各面来看,这个小镇的原住民必然知道一些关于恶鬼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家家户户都配有符箓。
而他们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在知道这副本为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情况下,先摸清楚关于小镇的背景故事。
“池昱——!!”少年思忖间,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谁欣喜万分的呼声。
池昱错愕地抬头,就见到刚才在平房内与自己分散了的刘佩宇正向他的位置狂奔过来,男人眼角的泪花就算隔着许远,也能借着月的反光清晰地看到水色。
“哦,忘记说了,”见池昱瞠目结舌,谭新蕾看着那仍在奔跑过来的家伙默默道,“我能发现你,是因为那家伙给我带路的。”
天知道刘佩宇找到她的时候哭得有多凄惨,性子本就胆小的他好不容易在小镇的中央找到了昏倒的池昱,可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唤醒自己的队友。
眼看着池昱的神色越来越痛苦,走投无路的他便再次鼓起勇气到处寻找救援,最后找到了在附近寻找出路的谭新蕾。
“你运气挺好,明明性格这么古怪,实力也一般,却能遇到这么多愿意真心对你的朋友。”谭新蕾眯起眼睛恶劣地嗤笑。
池昱也听不出这话到底是揶揄还是挖苦。
但她说的确实没错,这其中甚至包括谭新蕾自己,都是在他有难的时候会愿意无条件出手帮助他的。
“看,我又收集了很多符箓!”两人小声私聊间,刘佩宇已经跑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手中抓着一大把皱巴巴的符箓,显然是从那些平房的墙面上一张张撕下来的。
他眯起眼睛,在另两人无言地注目下,将这把符纸平等地分成了三堆,然后递给了池昱与谭新蕾一人一把,笑道,“只要我们一起行动,肯定够用!”
比起池昱的犹豫不决,谭新蕾在收人东西时向来是爽快到不可思议的,“谢了,如果身上不带些符箓,可能很容易就又会被那些冤魂给拖进未知的第三空间了。”
“是呀,我都不能想象在被怪物追逐的过程中,又被冤魂盯上而拖入第三空间,到时候里世界又要强制转换,这么多世界挤在一起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画面。”刘佩宇用力点了点头。
“你还真能想的,把我cpu都烧了。”池昱无语地睨他一眼,但心底对刘佩宇的帮助还是感谢的。
如果没有他,或许自己早就死在了那场被大火焚烧的幻境中,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他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在刘佩宇笑眯眯的注视下将符箓塞进了口袋,只是在池昱整理好外套准备再次出发时,他又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那个,刘佩宇,”他眸子里的光点黯了黯,有些欲言又止,但见对方一脸单纯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他便继续道,“这符箓你是什么时候拿的?”
他问的不是“在什么地方”而是“在什么时候”。
同样察觉到问题的谭新蕾蹙眉,但她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双手抱臂向刘佩宇投去了迟疑的眼神。
“就是刚才啊,池昱昏迷的时候,”男人眨了眨眼睛,不懂这两个人为何要问这些,只是像自证般的坚定道,“你知道这些符箓对于一个根本不敢独自探索的玩家来说有多难得到吗,不可能有假!”
池昱:“……”
与其说符箓是假的,倒不如说……第三空间的状态早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就结束了,而符箓又只在这种空间里才会有。
那么刘佩宇刚才拿来符箓的时候,显然已经转换为表世界了。
不过也不排除是刘佩宇早就拿好的,毕竟小镇的面积还挺大,路程确实费时间。
彼时浓雾已经散去,空间重新回到了表世界的状态,三个人便打算先从周边开始探索。
谭新蕾孤狼惯了,彼时对池昱也没像副本刚开始时那么在意,遂她一人先行离开了队伍,打算沿着公路两旁的平房独自搜查。
而刘佩宇胆小,肯定是要跟着别人一起活动的,这点从池昱与他第一次见面开始便晓得了。
想想当时他那个光头队友性格如此炸裂,刘佩宇却不惜挨打也还要和他组队,可见这人确实是没有队友就会死的类型。
在里世界中完全被烧成焦炭的地方,表世界里却建起了全新的楼房,且两个世界的装修风格差别颇大,在时间上有所跨度基本算是实锤。
池昱选择了离火刑台最近的那栋新房进行探索,因为每次他路过这儿时都只在乎中央的废墟或是平台,对于周遭的房子从来都没有仔细瞧过。
楼房只有两层高,外围的墙漆略微泛黄,但与里世界那样的残垣破烂相比,这里的设施要来得崭新许多。
此处并没有附带院子,所以池昱直接拧开了正门的把手。
当光线照亮屋内走廊的那一刻,比起他想象中可能会相对温馨的陈设,映入池昱眼帘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客厅。
不,那是用“毛坯房”来称呼都不算过分的房子。
整个屋内不仅没有家具,甚至连墙面和地板都是光秃秃的水泥面,根本就没有任何装修过的痕迹。
而随着他步伐的深入,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焦味在空气中慢慢渗透开来,指引着他进入了最西侧的卧房。
在经过一片已经有裂痕的水泥地后,就在房间的最角落,地面忽然呈现出了一片诡异的焦黑,一口不见底的大洞安静地镶嵌在墙角与地板的缝隙下,如深渊般召唤着池昱进入。
刘佩宇与池昱是分开行动的,表世界白日的阳光给予了他些许勇气,让他敢于独自探索,但也仅仅只是在池昱隔壁的房子。
彼时那口漆黑的大洞直白地敞开在池昱的面前,霉味与焦味纠缠成簇,大团大团地掠夺着他鼻息间还算干净的空气,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回想起之前那口因被“神像”阻拦而没能继续探索完的地道,池昱深知这镇子地下所包含的秘密恐怕要远比地面还多,他自然不会就此离开。
趁着刘佩宇还没发现,他再次动用神明的力量,在指尖点燃一簇小小的火苗。
使用力量就会消耗精力的设定让他不敢太过放肆,到时候晕倒在那种氧气稀薄的地底可就不划算了。
摇曳的火光幽幽照亮了洞底的世界。
地面距离洞口大概七八米高,没有台阶可供行走,但不知从哪里生长出来的爬山虎遍布了洞里的墙面,让池昱可以通过攀爬枝条轻松到达地底。
脚尖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踩上了一团诡异的柔软,伴随着浅滩的水声荡漾,池昱的裤脚溅到了些许泥点。
他松开那些过于坚韧的爬山虎,低头借着光线去看脚边。
只见一层混合着液体的淤泥平铺在洞穴下不太宽敞的走道上,一路延伸去了他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处。
也是此时池昱才注意到,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味,而两侧的墙面上,除了肆意生长的爬山虎,还有大片大片几乎要将墙体给吞噬的苔藓。
甚至还有部分草本植物也从他脚边泥土的缝隙间艰难地钻出,盛开着新绿色彩的叶片。
有些奇怪……
撇去洞穴是如何形成的不说,这个入口显然是因为被火焰灼烧才会塌陷出来的。
虽然不知火源到底从何而起,但这里的空间如此窄小还是最接近烈火的地方,在地面破损之前,洞穴内必然会像被闷在点燃了火的石窑中一样,连空气都会被加热到足以将活人蒸熟的温度。
所以那些植物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一样,拥有如此强劲的生命气息?
还有他踩一脚上去就能渗水的淤泥,莫非这里还有地下水在附近吗?
“继续探索。”
为了打消自己胡思乱想的顾虑,池昱喃喃自语一句,借着指尖弱小的火光向深处走去。
走道颇窄,横宽至多两米,池昱每走一步都能听到不远处的水声滴答作响,似乎是从头顶由泥土组成的“天花板”里渗透下来的。
淤泥不知混合了什么植物的分泌液,黏糊糊的在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总让他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你已被怪物锁定。】
他正努力回忆着自己曾经可能见过的画面,系统的提示音却忽然在他脑内响起。
池昱:“……”
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每次在他探索这种狭小地道的时候追踪他啊?
彼时另两个队友都不在附近,池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
他身上有神明的能力,说不定能和怪物打上几个回合,而他的身体对于这里的熟悉感,又让他头一次产生了不想就此回去的欲望。
沿着地道里唯一的通路,池昱小心翼翼地前进,脚下的淤泥在他的践踏中发出宛若尸块被踩烂的怪响,那些不知根源的暗紫色光也从周围如会活动的生命体般向他压迫过来,让池昱渐渐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顺。
是因为太深入地下所以缺氧了吗……而且火焰燃烧也需要耗费氧气。
但现在没有火,他根本没办法辨别方向,更何况还是被怪物追逐的状态下。
大抵又往前跑了几分钟后,他的脚步因到达洞穴尽头而停下,在这里是一处比之前要宽阔许多的不规则形圆环空间。
虽说有另一条路扩展出去,但它连接的是池昱之前过来的道路侧边,等同于一个“9”字型的环形通道,本质上来说还是死路。
而在池昱摸清楚这条路的形势后,周围的环境忽然开始燃烧脱落又随风散开,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刺目的红再次吞噬他所有的视野,将他拽入了已经算是熟悉的里世界。
咔,咔——
不见光亮的通道另一头传来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怪声,池昱站在环形通道的中央,一个不管怪物从哪里来,他都可以快速绕到另一头的位置。
如果他不能精神控制或是打败对方,那也可以直接沿着来时的道路离开洞口,至少不会死在这种阴间地方还不被人发现。
只是在那东西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之前,从黑暗中先传来的是它诡异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犹如恐怖片中女鬼索命般撕心裂肺的哀嚎,又像是野猫半夜发.春时堪比婴儿的大声啼哭。
那一阵阵叫他头皮发麻的哭喊不间断地从通道内传来,激起了少年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比哭声更让他觉得渗人的,是他确认自己听过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