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那些跪在地上的家伙,正是在乞求得到她手中之物的垂怜。
莫非这里能拿到什么特殊的通关道具?
池昱心下困惑, 便忍着这些尸体上散发出的焦臭味大步上前, 但当他拽过女人的手腕时,却发现她的手掌里根本空无一物, 毫无他想象中会有的符箓或是关键物品。
……奇了怪了。
此处是神堂,地上与两侧的焦尸看上去也显然是这里所供奉之物的信徒。
再看这女人的打扮, 不管是衣物还是饰品, 风格都极为特殊与诡异, 加上她被众人围拢起来的情景, 池昱猜测, 当时极有可能是她正在进行什么东西的“传教”。
如果只是普通的宣传发言,她没有必要在两手空空的状态下做出托举姿态,底下那些“信徒”更不应该露出如此贪婪的神情,争先恐后地想要触碰她的双手。
以此见得,女人的手中肯定是放有【东西】的。
但至于这【东西】是已经被其他玩家取走,还是这被烧焦的女人正作为某个机关而存在,等待着能有人把【钥匙】给放上去,池昱不得而知。
破损的神堂大门被外头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得啪啪作响,瘫在门口无法动弹的软泥怪已经彻底腐烂。
它的身体犹如被蒸熟的肉中淌出的肥油,化作了一团团浓稠的浆水,很快就被地面吸收了进去,只留下同霉菌似的斑驳漆黑还留在原处散发着青烟。
眼看着里世界也要因此转换,池昱忽然想到了那只被他从婴儿房里带出来的纸娃娃。
遂像是碰运气般的,他将这与自己几分相像的纸娃娃摆上了女人的手掌,让这本就叫人欲言又止的构图到达了一种诡异画面的巅峰。
女人手托婴孩,脚下是狰狞着表情、流着口水肆意向接近他们的信徒,宛若一群来自于地狱的恶鬼,嘶吼着要将那个孩子拖入深渊。
但就在池昱头皮发麻地想要收回自己的娃娃时,那些完全变成了焦炭的“人”竟忽然一个个地尖叫了起来!
“不是他!!不是他!!恶鬼,他是个恶鬼!”
他们拼命抽动着因灼烧过后而完全僵硬的躯体,身上焦黑脆弱的皮肉一个劲地往下掉落,但他们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崩溃地撕扯着脸上干涩的皮层,执着地咆哮着——
“他是恶鬼!”
狂吼着的焦尸群忽然从原地起身,就连两侧本来还只是看着女人的那些也直勾勾地向池昱投来了目光。
他们身上唯一青白的眼球紧紧盯着少年的面庞,如一场燃烧不尽的怒火要将他彻底吞噬。
“杀了他,杀了他!”
“……”
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这种几乎要被恶鬼拖入地狱的压迫感让池昱在一声声的怒吼中不断地后退,直到背脊贴上神堂坚硬的墙壁。
寒冷化作恐惧从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
而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死在这堆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的尸体手中时,软泥怪的最后一团组织在风中化灰消散。
焦黑尸体的手掌即将掐住少年的脖颈之前,一缕白光忽然自上而下刺破了猩红,将这个本该密闭可怖的世界照亮了一隅。
细碎的光点落入池昱的眸中,骤然缩小了他墨黑的瞳孔,尸体的动作也同步地僵硬在了原地。
接着那道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至里世界的景物都在这阵动荡下慢慢消散,转化为了原先空无一物的荒地与神堂,彼时那站在空地上,还保持着被人掐住姿势的少年终于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怪物死得很“及时”,他回到表世界了,这才幸免于难……
刚才被女人托在掌心的纸娃娃忽然“扑通”一声掉落在地,掀起了一片小小的灰土。
能感觉到这东西可能是之后任务里不可缺少的道具,池昱忍着恐惧将它重新拾了起来,纸娃娃的身上并没有破损的迹象,但它的面颊被“人”按下了一个刺目的血手印。
不大不小的一个红点,没有指纹,但是指腹的形状,刚好卡在它的眼尾,如娃娃眼中渗出的血液般,分外渗人。
为什么呢……纸娃娃是以自己的形象来设计的不是吗?可那些“人”却说他是恶鬼,说他这个与神明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类,是恶鬼……
池昱坐在神堂外破败的小台阶上,屈起膝盖,支着下颌,望着天边朦胧的月色沉思了许久。
就在他脚边昏迷过去的刘佩宇发出了两声呜咽,他像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在一阵抽搐后猛然睁开了双眼,大汗淋漓地从地上坐起了身。
在见到池昱就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面前时,男人面色泛着白,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那个怪物呢?还有你没事吧……?”
小少年心事重重,面对刘佩宇的关心只点了点头,淡淡道,“没事,我很好。”
见池昱确实没受什么伤,刘佩宇缓了两口气,转而坐在了池昱的身边。
但他低头又见到了地面上软泥怪留下的痕迹,便忽然想到在自己昏迷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这个手无寸铁看上去绝对不可能打过怪物的少年,似乎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直接震慑了怪物,就连旁边围观的他都因为承受不住那种冲击而昏迷了过去。
但在这种没有任何神明帮助的副本里,会使用特殊能力是完全不合理的。
刘佩宇吞了口唾沫,心下好奇,只是回头看见池昱清冷无言的侧脸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头颤了颤,不自禁地将那些欲言又止的问话给彻底吞了回去。
真奇怪啊,在面对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干净少年时,他居然连最普通的质疑都不敢提出。
池昱怀疑那口只要靠近就会提示怪物在巡逻的井有问题,就算不能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可以在附近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但当他循着公路找到之前的那间平房时,却发现院子里根本就没有井口的痕迹。
只剩下了一头干瘦的牛,它以完全不会行动的姿态静默矗立在食槽旁,用无神的双眼幽幽看着门口的方向。
“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这里发生过空间转换了。”池昱抿唇,感觉有些烦躁。
这里的空间变化毫无规律与逻辑,而从现在怪物出现的频率来看,里世界转换的次数越来越多,如果他再不快点找到随机出现的符箓,恐怕到时候回到表世界都很艰难了。
“快看,池昱,房子里面的结构也变了!”一旁的刘佩宇推开了平房的大门,朝着里头兴奋道。
看来空间转换能带来的唯一好处是,他们说不定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只要反复开门就能检查到整个小镇的房子。
此刻大抵凌晨时分,天边黑云翻滚,白芒隐隐若现,晨曦的色彩正在慢慢渲染这片大地。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屋内,跨过那张早就被踩到看不出颜色的地毯,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桌子精致的美食。
刘佩宇辛苦奔逃了一个晚上,此刻又是接近早餐的时间点,他的肚子马上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见池昱还像之前一样对进食没有兴趣,他便索性自己一拉长凳在桌边坐下,一边兴奋地搓着手掌,一边在开动前还不忘好心问一句,“这里有什么你喜欢吃的菜色不?我会给你多留点的!”
池昱闻言,无奈地回头看他,“不用……”
这里的摆设与其他镇民的住所同样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在进入厨房前,那张钉在门上的挂历吸引了池昱的注目。
长方形的挂历尺寸颇大,几乎能够抵得上小半块门板,但真正记录日期的数字却很小,大部分都是留白区域,唯有一张怪异的画作,几乎占据了整本挂历的上半部分。
池昱不是第一次见到类似的东西,早在那栋楼房里,他就见到了一模一样的挂历,只不过那上面的画作被人用红色马克笔涂抹掉了。
难道这玩意儿还是镇子里批发的?
池昱好奇地掀开其中一页,随意扫了一眼,他发现这本挂历被爱护得还算不错,完全没有涂涂改改的痕迹,并且很快的,他的目光就落在画上的内容里无法移开了。
全图主色调为红色的画作中央是一头长相怪异的牛,它生着四只眼睛,倒三角的眼白直勾勾地盯着画面的正前方,好像正透过这本挂历的纸张与池昱对视。
少年吞了口唾沫,目光下移。
有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婴孩正蜷缩在四眼牛被剖开的腹腔里,黏稠的血液以及没有剃掉的碎肉就贴附在牛的肋骨上,让池昱光是看到图片都脑补出了那股在现场飘散着的恶臭与血腥味。
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这图片画的多猎奇,而是他忽然发现了摆放在日历旁的香台。
几根没有被烧完的香火插在里头,看上去是屋子的主人在供奉这本与神明完全搭不上边的挂历。
可这一不是神像,而不像是什么值得信奉的东西,谁会好端端地拿香火去供着?
还是说有什么古怪的教派,让这里的镇民全都普遍认为……婴孩是从四眼牛的肚子里诞生的吗?
感到了一阵恶寒, 池昱慌忙从厨房里退了出去。
他满脑子都是那张涂色与构图都无比诡异的画作以及挂历旁供奉着的香火,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往里探索。
遂以出去透透气为由,他将还在大口炫饭的刘佩宇丢在了客厅, 自己则去了平房后的院子。
虽说夜间的空气冰冷稀薄,温度也低得叫人直起疙瘩, 但总比待在那种满是尘土与香灰的屋子里头要好。
不过池昱没休息几分钟, 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院子里那栋一直被他忽视掉的小房子。
与平房差不多高度的房屋,光从外观来看面积大抵只有七八个平方,并且还建立在院子的角落, 看上去之前是用来当做仓库使用的。
他抱着好奇的心态拧开了没有上锁的门把, 而在他下意识地用手臂盖住鼻子, 试图来抵挡仓库的霉味与灰尘时,他却发现眼前的景象跟储物室几乎没有半点关系。
“这里也发生空间转换了么……”池昱蹙眉, 从那扇与内屋风格截然不同的大门钻了进去。
比起他想象中的小地方, 空间的转换似乎形成了一片不受原房屋面积束缚的区域,即外面看着大概只有几个平大小的区域,进去后却发现里头居然别有洞天。
但想想这一路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大家都碰过,池昱也不再纠结这些。
房间内部被整理得非常干净, 头顶的钨丝灯泡亮着昏暗的光, 照亮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门边是一张书桌,暗绿色的玻璃板上没有灰尘, 底下还夹着几张黑白的照片,两个笔筒摆放在书桌的一角, 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支水笔与铅笔搁置在里头。
房间的左侧是装饰柜, 有一口小巧的金鱼缸摆放在上, 几条大红金鱼在水中漂浮着, 但从它们一直停留在原地连尾巴都不摆动的情况来看, 它们大抵和那些院子里“死去”的动物一样,处于静止状态。
门对面是一方板框,小镇的全景被颜色清晰地打印成纸质地图挂在正中央,从上头涂涂改改的痕迹来看,这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性子严谨,且非常在乎小镇建设的官员。
池昱踏过门槛进入了房间,他第一个看到的是那本挂在门框上的挂历,与之前完全一样的画面让少年本就因怀疑而晃动的瞳孔愈加收缩。
看来这里还真是每家每户都在供奉着这本挂历。
婴儿从四眼牛的肚子里诞生?物种都不同的两个东西,到底是要如何做到?又是哪个脑袋出问题的变态能够提出这种假设?
池昱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索性将目光转去了那本由房屋主人摊开在书桌上的笔记本。
内页不算太多的笔记本在经过各种插入便签以及反复翻阅后,纸张变得膨胀扭曲,光是一动不动地展开在光线下,就给人一种里头记录了很多东西的厚实感。
池昱随意翻看了两页,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地霸占了纸张,写的虽多,但大体内容与池昱所猜测的大差不差。
这里确实是某个官员的办公室不错,整本笔记都是他在规划要如何让小镇接近城市化,又要如何繁荣这里的经济,使得镇民们过上好日子。
笔记本专门用一页白纸清楚地记录了小镇的每一次翻新与建设内容,从时间到地点,从第一次改造的方案到最后一次要如何施行建设计划,其中整整经历了三十年的时间。
但这种任谁看到都会表扬一句这人尽心尽力的场合,池昱却从他越写越扭曲的文字里感受到了一阵恶寒。
XX21年,3月1日,小镇进行了第一次翻新,所有的镇民都在热烈欢迎工人们的到来。
XX23年,9月5日,小镇的翻新结束,工人们挨家挨户地装修了避雷针,这下我们可以不用担心雷雨季节的到来了。
XX24年,2月3日,小镇的污水处理系统也已经完善,有不少新的镇民入住。
XX37年,4月18日,我想要将小镇继续扩充,虽然不及城市豪华,但经过镇民与各级领导这十几年的努力,小镇的经济发展蒸蒸日上,城建之梦不算遥远。
XX40年,6月6日,有个自称为神使的妇女来到了小镇,我们为祂修建了神堂,太好了,神明!
XX41年,6月6日,永生当然是最好的……修建了火刑台。
XX41年,7月12日,必须快点把井口封起来。
池昱看到这里,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快速跳了几下。
起初的记录非常正经,池昱几乎都听到了某些红色主义的背景音乐。
但到了后头,那人的字迹变得无比潦草不说,就连记录的内容也与建设毫无关联,甚至还出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词汇——
自这人记录到那位自称神使的妇女后,这忽然霸占了笔记本主题的“神明”似乎在一夜之间成为了整个小镇的信仰。
而记录者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变得非常古怪,记录的内容不如原先的严谨不说,字里行间还总会出现不自然的空格与省略号,让人根本摸不清楚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以及那个只有在里世界中才存在的火刑台,还有表世界里才提醒有怪物的水井……
这两个东西都被记录者提到过,所以可以断定它们存在于同一个世界。
可为什么现在的表世界会没有火刑台呢?
以及之前找到的那张报道了小镇失火的报纸,他们似乎也没有提到任何与火刑台有关的信息,毕竟按理说,这么大一个诡异的平台就被建造在小镇的中央,不可能会被以探索为目的而进入小镇的人给忽视的。
除非他们进入小镇探险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没有火刑台!
那这样又与表里世界同为一个世界观和区域的设定所相悖论了。
“可恶,头好痒,刚长出来的脑子也要烧坏了。”每次一思考太久,池昱就会觉得脑壳发胀。
最后决定休息一下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直没怎么用过的手机,打算把这些对他来说有参考价值的笔记给拍摄下来,以防后期需要的时候可以检查。
毕竟在这种随时都会被怪物盯上的副本里,保护一个能装进口袋的手机,总比保护一本夹了一堆便签的笔记本要来得方便许多。
锁屏在他指腹的触摸下亮起,右上角低电模式的图标幽幽亮着,还剩下80%的电量让池昱顿感安心。
只是在他打开相机之前,他又因强迫症而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上头所有的图标,在发现那个显示网络的图标不是一个大叉时,那种叫他头皮发麻的感觉顿时回来了。
他还在服务区!?这里有信号!
在池昱疯狂的脑内风暴了一阵“这里到底是不是副本”的猜想后,他马上关掉了相册,转而打开了通话按钮,果断地输入了:
110.
我靠,他要报警!
电话在被拨通后,因为信号太差而静默了一段时间,但很快随着那声“嘟嘟”的长音,自己与现实世界还有所联系的狂喜瞬间吞没了池昱。
在之前所有的副本中,只要是池昱携带了手机的,基本都是没有信号的状态,就算是紧急电话也根本拨通不出去。
因为他们身处于神明所创造的新世界,一个完全与现世隔绝的地方。
但现在他却能拨通现实才有的电话,这是不是说明……
“喂,您好,这里是110.”电话在十几秒后就被人接通,来自于女性接线员的声线从对面真实地传来。
池昱眼睛一亮,他指尖颤抖地握住手机,激动道,“喂,你好,请问你们是……”
“喂,请说话?”
来自于对面困惑的询问打断了池昱的问话,很显然,他刚才如此大声的呼唤根本就没有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去。
池昱还以为是信号不好,遂又加大了分贝放慢了语速,再次回应道,“你好!我是被困在副本里的人,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在他都要绝望地放弃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话筒对面传来,似乎有人在小声地说话。
“最近已经接到好多不说话的报警了,是不是那些失踪的人啊?”
“副本吗?我也去过一次,但那里是没信号的啊。”
“那谁会在这种时候给警局打骚扰电话呢……”
那两人的对话在一阵卡顿后就彻底静默了下去,“嘟嘟嘟”的忙音在几秒后传来,显然这里的信号根本无法支撑他与外界联系太久。
甚至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干扰,就算他的电话打出去,别人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池昱挂断手机,坐在那张书桌旁的红木椅上,在一阵让他觉得脱力的疲惫感过后,他感受到的是一阵难以用语言去形容的狂喜,让他的肩膀都不禁颤抖起来。
“又被那个混蛋给诱导了……”他扶额,捋开了眼前凌乱的发丝,透出了那双同样猩红色的眸。
从那两个警员的谈话就可以得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表世界”,而是一个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小镇!
或许只有里世界才是神明所创造的东西,一场仅仅只是以小镇的过去为基础,而建造的幻觉。
因为这是一个关于池昱自身秘密的故事,如若不是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事件,那他作为剧中人,也绝对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第85章 燃烧的小镇遗址(8)
池昱坐在书桌前沉思, 线索太多,缠绕在一起反而让他理不清楚思绪了。
正琢磨时,仓库的小门忽然被人敲响,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刚吃饱饭的刘佩宇。
他手上提着袋真空压缩的速食品, 像是知道池昱遇到了难题似的, 同他无害地“嘿嘿”笑笑,“我发现你的食欲很差啊,但是肚子吃不饱, 脑细胞可是不够用的。”
小少年愣了一秒, 从刘佩宇的手上接过了那袋不知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肉类。
从色泽和新鲜度来看, 应该是可以食用的。
“谢谢。”在抬眸对上刘佩宇期待的目光时,他干巴巴地道了谢。
见池昱没有拒绝, 刘佩宇意同他大气地摆了摆手, “你先在这儿吃,我去房子里歇一会儿,趁着附近没怪物巡逻,保证休息也很重要。”
他说罢就走, 大抵是知道池昱不喜欢和别人相处, 只不过在关上门前,刘佩宇又没忍透过门缝去偷看, 在见到那小少年开始撕扯包装袋的开口时,他的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
至少他的队友不会被饿死了。
真空压缩的食物包装袋总是难以打开, 池昱连撕带咬地啃了半天才勉强扯开一个小口。
浓郁的香料与肉类被腌制过后的咸香味扑面而来, 唤起了他久违的食欲。
他简单咬了一口, 发现食物的味道还很鲜美, 从肉质和口感来看, 应该是猪肉,不过毕竟是可以常温下长久保存的肉类,除了表面那层香料好吃以外,里头的嚼劲简直就和木屑一样难以下咽。
他嚼得累了,便左右翻看起包装袋,盯着上头的文字来打发时间。
食物的出产日期是xx20年4月6日,池昱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这竟然就是以现世时间为标准的上个月!
整个包装袋上关于食物的保质期,配料,原产地,这些应该标有的信息一概为空,只有那一条出产日期孤零零地标注在角落。
“简直是神明想刻意留下的线索一样。”池昱将袋子举在灯光下检查,越来越坚信副本的表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设想。
不过在他一边嚼着碎肉,一边翻看那本书桌上摊开的笔本时,从不远处的平房里忽然传来了刘佩宇的尖叫——
“啊啊啊!”
没有任何求救的信号,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但他叫得声嘶力竭,甚至带着点扭曲与凄惨,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池昱慌忙从书桌旁站起,连那袋食物都顾不上吃完就转身冲出了仓库,循着刘佩宇的声音往屋子里找。
彼时房间的大门敞开着,沿着老旧的走廊一路飞奔,池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瘫坐在卧房门前,两腿打战,双眼紧紧盯着屋内且脸色惨白的男人。
“怎么了?”池昱大步上前,在向屋子里投去视线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怪物袭击的准备。
可当他到达刘佩宇身边时却发现,屋内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就是一间最简单不过的卧室,除却基本的衣柜与书桌,唯一古怪的只有那面正对着大门口挂在墙上的圆镜,镜子下还横放了一张床底镂空的单人铁架床。
池昱望着镜子倒影中自己也被吓出冷汗的脸,然后无语地看向了脚边还蜷缩着的刘佩宇,“你最好不是被你的脸给吓到的。”
“不是!当然不是!”
男人面色发黑,眼底恐惧完全不减,见池昱还没有发现端倪,比起解释,他选择直接拽着那少年的衣摆将他拖到了地上,让他与自己的视线保持在了同一个水平面。
“你做……!”池昱的叫骂声在刘佩宇伸手指向房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好像只有蹲在地上才能看到的视线一般,他吞了口唾沫,一点点地转过头,顺着刘佩宇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那张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床底下,居然有一团模糊的人影笔挺挺地躺在那里!
他浑身焦黑,四肢蜷曲,皮肤已经溃烂流脓。恶臭的分泌物顺着他干瘪的手臂一路下淌,这黄绿色的脓居然成了他身上唯一不是黑色的部分,尸体的面目也非常狰狞可怖,根本分辨不了他的性别是男是女。
他的眼皮在烈火中被焚毁,让他整颗眼球都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怒目圆睁,明明没有眨动或是转动,却给了门口两人一种在被他狠狠瞪视的错觉。
“这,这……”刘佩宇瘫坐在地,吓得说不出话。
而也是在两人眨眼的那一刻,床下焦黑的尸体忽然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面正对着门口的圆镜忽然碎裂。
血色从破损的镜面上汩汩流下,映照出了里头尸体那张扭曲烧焦的面庞。
“这房子里闹鬼啊!!”刘佩宇抱头尖叫,感觉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连池昱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具尸体的不对劲。
按照怪物只在里世界才能现形的设定,现在他们身处表世界,它不应该会被两人看见,而从它浑身那已经不能算是与怪物同种的恨意,而是更为恶劣的杀意与怨气的诡异气场来看,这东西或许根本不是怪物,而是一个全新的物种……
“快点起来,快!”一阵寒意忽然从池昱的背脊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拽刘佩宇的胳膊,试图把这个家伙给带离原地。
但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镜子在两人离开的瞬间彻底碎裂,无数红色的气体化作光束从镜面后的深渊飞射而出,将整个世界都强行转换成了里世界的血色。
本来还弥漫在小镇中的迷雾像是被狂风席卷般四下破开,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淹没整个副本的猩红色彩与叫人连呼吸都缓不上来的压迫感。
池昱与刘佩宇跑入客厅的那一刻,周围的环境也随着表里世界的转换一样而出现了改变。
之前所有还摆放着的老旧家具在顷刻间化为了虚无,满地都是焦黑到连形体都看不出来的废墟,无数张画有怪异图案的符箓被张贴在房梁以及承重柱上,好像在努力镇压着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
难道这家伙就是需要被消灭的恶鬼?
“池昱,池昱……!它来了!”在年龄上明显应该保护池昱的成年男子,此刻被吓得指尖发麻,铁青着脸色抱着旁边少年的胳膊,浑身抖个没完。
纵使再大的恐惧,在池昱面对刘佩宇这张没出息的脸时,也全全转换为了无语。
不过他没来得及说什么,从卧
房里再次传来了诡异的“咚咚声”,像是谁拖着身躯在地上拼命地爬行,离两人越来越近。
那具冤魂不散的焦尸再次出现,它抽搐着四肢爬过满地焦黑的残渣,已经完全充血而发红的眼白一动不动地注目着门口因被画面震慑而没有马上跑出去的两人。
他张开被烧光了嘴唇只剩下牙龈与牙齿的嘴,如同一只被敲碎了控制器的木偶,机械地重复着,“救我,救救我……”
铺天盖地的怨气在那焦尸话音落下的瞬间从它体内喷出,几乎要将整间平房都吞没进去。
两个人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跑路,只不过在刘佩宇要打开门时,他拼命地转动把手,而那把被烧焦的金属锁却纹丝不动,将两人毫不留情地堵在了屋子里。
“这是什么《咒怨》剧组啊!门打不开啊!呜呜,我们死定了!”眼看着焦尸又开始迈动四肢往他们的方向诡异爬来,刘佩宇急得原地打转。
“这种时候还纠结门锁做什么!”反倒是看着不太靠谱的池昱把他往旁边一扒拉,旋即飞起一脚就狠狠踹上了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