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游戏也可以作弊吗[无限]—— by黄金厚蛋烧
黄金厚蛋烧  发于:2023年0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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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中的数字是颠倒的,但池昱还是清晰地认了出来。
10,9, 8, 7, 6……
他像个被人拔光了毛的鹌鹑,缩着脑袋, 瑟缩在高塔的角落里, 看着机械的数字不停倒退,直到最后只剩下了“1”。
池昱的牙齿因恐惧而打颤,因为他深知这最后一个玩家代表的是谁,也无比担忧生物母会不会继续寻找他的踪迹, 直到那个“1”也变成“0”。
但后来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他趴在玻璃窗户上,看着外面的黑泥一点点地退潮, 最后露出了被污染成黑灰色的石砖地面。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一刻陷入死寂,唯有他的心脏还“扑通扑通”有节奏地跳动着, 证明着这里在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屋外又响起了丧尸的吼叫, 此刻风平浪静, 它们在这座死城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不确定生物母是否还在防御站内徘徊, 而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反抗丧尸的武器, 池昱没敢出门。
他躲在高塔的底楼,抱膝坐在能照耀到阳光的角落,抬头就是那顶圆形的玻璃幕墙,天空蔚蓝的色彩与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倾泻其中,让他莫名有种井底之蛙试图觊觎天空之大的寂寥与无助。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天。
完全没有进食进水的少年已经完全虚脱,他坐在高塔灰蒙蒙的地面上,无神地注视着眼前每到清晨就会准时从头顶洒落的阳光。那些细小的白芒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了一整个圆,如同他手边的太阳为他带来唯一一丝宽慰。
外面有很多声音,风声,雨声,甚至是丧尸的低吼与脚步声,但池昱却从未觉得如此安静过。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血液流过血管的突突声,那种生命就要在这里消失殆尽的虚渺时时刻刻缠绕着他,但他却始终没产生过一丝要从这里逃出去的想法。
这座高塔里总有种神秘的力量,如镇压凶兽的言灵,让池昱每次动摇了想要离开的念头时,就会让他感受到无比的不安与焦躁。
这种抓心挠肝的痛苦无数次地逼得他收回了打开大门的手,再次瑟缩回高塔的角落。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天,在池昱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片虚无的副本里时,高塔的大门忽然晃动了两下,几滴漆黑的液体从门缝间淌了进来。
它们像细小的溪流汇聚成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在池昱的面前一点点地凝聚成形,又在他晃动不已的瞳孔中倒映出灰白色的孩童模样。
是生物母的人类体……
池昱认出了她的身份,但他没力气说话,只是安静地侧躺在蒙了灰尘的地面,睁着双无神的眸子望着生物母迈开毫无血色的足,最后在他的手边停下脚步。
朦胧间,他听到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到地上的清响,熟悉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他凑凑鼻尖,当嗅出那股味道属于食物时,池昱的大脑迅速分泌出多巴胺,让他快要失去机能的身体都一下复苏了过来。
黑泥化作了黑洞,在生物母的指尖绽开了一片小小的区域,就像她投放丧尸一样,资源接连不断地从中掉出,在池昱的身旁汇聚成了一座小山。
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物资,零食,速食产品,矿泉水,甚至就连手.枪都有,看来这些东西不是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而是被她从其他玩家的身上“掠夺”来的。
少年的大脑放空,食物的气味刺激着他每一根理智的弦,但他不敢出手去拿。
他很恐惧,恐惧着面前这个化作人类形态的怪物,担心她会把他和曾经的队友一样,吞进暗无天日的黑洞之中。
见到池昱一个劲地发抖,身形娇小的女童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用干涩的声线安抚道,“别害怕。”
池昱不能理解她为何要将资源带给自己,更无法理解生物母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他因恐惧而产生强烈的逃离想法时,那个女孩子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脑袋,将坐在地上的他搂进了怀里。
她的双手冰冷,宛若尸体,但她的动作却无比的温柔。
生物母的指尖穿入池昱的发丝,她轻轻地摩挲着他渗出冷汗的头皮,口中喃喃道,“别哭,妈妈……”
少年怔然,他陡然睁大的双眼里,不知何时积攒的泪水顺着眼角肆意流淌,它们沾湿了他的衣襟,又被生物母用指腹温和地擦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也不明白为何要哭,只是觉得心底被空虚与绝望所填满,并且有个和他声音一样的人在他耳边拼命尖叫,从未停止——
他说他想要离开这里,他说他不愿意一个人被丢下。
他好害怕孤独,好害怕被遗忘。
崩溃间,生物母娇小的手抚上池昱的嘴角,指尖拨开他莹润着泪水的唇瓣,露出了底下少年洁白的牙。
见池昱乖顺地坐在原地任她摆弄,生物母乌黑的眼珠里稍微亮起了些高光,她撬开了池昱的牙,叫他那颗锋利的犬齿抵在了自己的指节上。
然后她用一种无比渴望,以至于都有些变形与颤抖的声线开口道,“妈妈,吃了我吧……”
这过于变态的要求让池昱心下一惊,他清醒了被悲伤吞噬的理智,但依然说不出话。
不过转眼又看到满地的食物,早已饥肠辘辘的他再也顾不上更多,只随便揭开其中一盒就大快朵颐起来。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对食物的渴望有如此迫切过,上一口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下一口给塞进去。
这期间他的眼泪完全没有停止过,像是要把所有受到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般,池昱边吃边哭,狼狈万分,却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直到那份身体的空虚被饱腹感所替代,他终于停下了自己有些疯狂的举动,也开始有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了。
绝对防御站被彻底摧毁,副本外面的世界也不知发生了如何的动荡,在这里继续等待999个玩家已经不再现实。
他只剩下最后一个离开副本的办法,回到港口,坐船去往孤岛,找到净化生物母的血清,从根本结束这场游戏。
或者说……
想到这里,池昱幽幽抬眸,看向了从刚才起就一直背对着他的生物母。
她在透过头顶的天窗眺望外面的世界,那副安静的模样几乎与人类的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此情此景让池昱微微怔愣了两秒,但很快感性就被他的理智所压下。
他可以直接动手解决掉这个异端,生物母是驱动丧尸存活的“能源”,有她在,丧尸才能行动,只要她死了,那么病毒链也会一起断掉,效果应该等同于净化吧?
如此想法一出,池昱屏住呼吸,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从那堆物资里挑出了把还算能使用的枪,然后眯着眼睛对准了生物母的后脑。
在副本里摸爬滚打小半年的他早已有了熟练的射击手法,当扳机扣下的那一瞬间,生物母的脑袋也应声爆炸!
但从它身躯里喷射出来的不是血液,而是一团团古怪的泥点子。
那些漆黑如墨的东西在地上阴暗地蠕动爬行,最后重新汇聚成了生物母的脑袋,在黑泥不断地翻滚涌动中被搬回了她光秃秃的脖颈。
完了,这家伙杀不死!
池昱想跑,但转身却直接撞进了一团黑泥,他的想法早已被生物母洞穿。
无比的惊恐中,他咬着牙回头打算再试上一枪,可当他的眸中倒映出生物母毫发无损的模样时,那种自己无法与之抵抗的绝望便铺天盖地地淹没了过来。
他不可能打死生物母的,永远都不可能。
身高不过到他腹部的女孩幽幽停在他的跟前,在池昱战栗的呼吸声中,她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只是沉默地拿起他的手掌,如一条想要被安抚的小狗般,反复用发丝摩擦着少年的掌心。
她执着地重复着一样的话,“妈妈,吃了我……我好痛苦。”
生物母说话时没有语调,口齿也有些含糊不清,但比起那些根本没有语言功能的怪物而言,这是他听过的最清晰的一句“妈妈”。
和那些愿意臣服于他,对他有所忌惮的怪物一样,她喊了他“妈妈”。
她张开双臂,敞开怀抱,叫池昱看清楚了她腹腔前那片已经化作了黑泥的虚空,好似拥有生命的液体在那里不断地沸腾,如有魔力般吸引着他,叫他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跟我走吧。】
黑泥在身边汩汩涌动,如陷入流淌在深海之下的暗潮,水流冲刷着池昱的肌肤与每一根发丝,仿佛要勾着他的灵魂安抚他休眠。
“到了。”
朦胧中,女孩稚嫩无起伏的声线再次响起,让池昱不得不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黑泥翻滚,他被生物母从体内温柔地吐了出来,海水冲刷他的足尖,带着咸涩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灿金色的阳光自地平线的那一头升起,恍惚了池昱本就缥缈的思绪。
生物母将他吞入体内,带他回到了这片大部分玩家刚进副本时就能见到的海域。
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风中摇曳着璀璨的光点,随着一阵浪花奔涌,海水表面浮现出巨大的黑影,头部长满了鱼头的巨兽再一次从水下探了出来。
大量的海水从它皮肤与蹼间如瀑布般淌下,溅了它脚下的池昱一身,也算是清醒了少年快跟着黑泥一起飘走的神思。
“你想让我去实验基地吗?”他望着海平线的尽头,那里一望无际只有海水,并见不到支线中所谓的孤岛。
生物母点头。
考虑到这家伙与海兽都是副本的主宰者,生怕在这里翻车的池昱没有多问,他乖顺地在海兽的帮助下爬上了它的背脊。
当然,他也知道,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他可以离开副本的办法了。
从这空无一人的出生点就能发现,防御站被彻底摧毁,所有的玩家都被黑泥吞没,副本里的人类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只不过在海兽驮着池昱游向海面之前,他又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生物母一眼,“为什么你不亲自带我过去呢?”
他可不止一次见到生物母在天上飞,对她来说横跨海域应当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在阳光下依然是灰白色的女孩静静矗立在岸边,海风吹散她身后的银发,让这个在所有人眼中看似可怖的怪物莫名多了几分孤独与寂静。
“那是……神明的规则,”她幽幽垂下眼睫,说话时并不敢与池昱对视,但这是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语调的起伏,“在规则中,我们不被允许帮助您,这全是大家自己的意愿。”
海浪声忽然变大,海兽在水中沉没了身躯,他们的对话止步于此,剩下的信息,需要池昱自己去孤岛探索。
但就池昱所理解的,神明定下的绝对不止副本刚开始的那几条所有玩家都晓得的规则,一定还有其他的设定,是针对完全没有能力的自己而进行的。
因为祂曾说过,那些怪物是规则外的东西,它们拒绝听祂的命令。
所以这些会帮助他的怪物会是他的能力吗?还是因为神明定制的什么未知规则,让它们不得不听从于自己?
“与其去寻找我和神明之间的关系,不如探索怪物与我之间的关系么……”
池昱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两天,当支线孤岛的轮廓出现在他视野范围的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电影中为何那些海员看到新大陆会如此兴奋的心情。
海兽将他驮到了岸边,在池昱打算直接深入岛屿探索时,那庞大的巨兽忽然叫了两声。
少年被它吓了一跳,紧张地回头去看,却发现那家伙张着深渊似的巨口正对着自己,而在他以为对方要忽然发狂把自己吃掉时,一堆冒着酸味的胃液忽然从它的喉咙深处喷射出来,把池昱淋了个浑身湿透。
他吞了口唾沫,不能理解海兽的操作,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湿漉漉的地面上不断跃动着的鱼群。
和现世里的鱼类没什么两样的生物在黏液里阴暗地爬行,让池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关键那看着凶残的大家伙也眨着无数双鱼头上的大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自己。
“呃……这是给我吃的吗?”想起整整两天都没有进食,池昱指了指地上不忍直视的、沾满了胃液的滑溜溜生物。
它点点头,咧开的嘴角往上扯了扯,看上去是因为自己表达的意思被池昱所理解而感到高兴。
但这种好像要从呕吐物里捞食物残渣吃的视觉冲击实在是恐怖,池昱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一会儿就会吃的,谢谢你的好意。”
与其说他善良有礼貌,不如说他清楚地明白,如果自己找借口说吃不了,那海兽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些沾着口水和胃酸的鱼塞到他的嘴里,但如果他说自己等下会吃,海兽就没意见了。
果不其然,对方乖巧地点了点头,往后退进了水中。
目送那笨重的大家伙沉入海底,池昱厌恶地踢开了脚边仍然跳跃着的鱼群,将那些骨头都被腐烂掉一半的东西也“送”了回去。
怪物帮助了他很多次,甚至会有许多以它们的身份而言显得有些可爱的行为。但池昱却始终无法对这种东西产生任何的好感,他对它们的感情只有恐惧与嫌恶。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怪物远远的,因为越与它们亲近,他自身就会越与人类产生无法挽回的隔阂与区别。
郁郁葱葱的雨林覆盖了岛屿大半的面积,废弃的实验基地坐落在岛屿的最西侧,海兽已经贴心地将池昱放在了这里。
建筑物的表面因时间久远而褪色,雨痕渗透屋顶,在墙面落下一片片倒三角的难看水渍,大量的常春藤紧缚在建筑物的外侧肆意生长,有些甚至穿透了玻璃的窗户,延伸去了基地的内部。
这样糟糕的环境,应该就连路过的玩家都不会选择在里头居住了吧。
池昱推开实验基地的正门,腐朽的金属门板摇晃了两下,没有任何阻力地允许了外人的闯入。
野生的绿植遍地都是,它们似乎将这处照耀不到太多阳光的地方当做了自己繁殖的温床,有几颗植物的根茎几乎要与树木一样高大,它们顶破了一楼的天花板,直直捅去了楼上。
破碎了瓷砖的地面下不断有黑水渗出泥土表面,偶尔还能在繁乱的枝叶间看到几具完全腐烂了肉.身的白骨。
空气里到处是腐朽的气味,只不过在光合作用的影响下还夹杂了一些植物汁液的清香,闻久了便头晕目眩叫人作呕。
这就是故事最开始的地方吗。
池昱掩住口鼻,忍着恶心一路往里探索。
实验基地的走廊连通着许多隔间,能通过部分虚掩着的房门看到里头大量摆放的养殖槽,那些破损了外壳的罐头被植物穿透,吸收干了当中的营养液,以至于异常生长的枝干塞满了整个养殖槽,池昱根本无法看到里头原本培育的是什么。
推开走廊尽头并未上锁的房间,更为巨大的养殖槽被无数输液管连通着,表面已经完全破碎,只剩下少许混浊的液体积攒在底部,屏幕毁坏的电子器械吊在房间中央,看上去原先是用来统计养殖槽的数据用的。
能大概猜到这里是生物母诞生的地方,池昱在附近搜刮了一圈,居然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一扇需要高级员工卡才能进入的电子门。
机器上红光微弱地闪烁着,证明这里的电源系统还在运行。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池昱随身携带的卡片再次识别成功,房门自动打开,露出了里头那间唯一没有被植物野蛮入侵的房间。
几枚注射液被好好保存在透明的玻璃展柜中,如阳光下海水般的色彩荡漾在池昱的眸中,让他看到了些许离开副本的希望。
而在他打算打碎玻璃拿走血清时,一本积了灰的残破本子吸引了池昱的注意,封面上铅笔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了痕迹。
【我被关在这里了,神明何时才会注意到我呢?】
【我到底从何而来……这里的副本又是什么意思?】
【故事设定是什么,我不明白。】
密密麻麻的文字写满了整本,并且不难看出这些笔记都是出自生物母的口吻。
比起一个副本NPC的自述,本子里的内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玩家在发泄自己的不安与疑惑。
它没有提到任何与副本剧情相关的设定,只是反复地在问一个问题:
她的神明到底何时会来。
【我被扔进副本中被迫“感染”,祂让我扮演生物母的角色,与那只可怜的小青蛙一起守护“家园”。
神明的规则束缚了我,我无法挣脱,甚至无法死亡,只能在这里等待玩家取得血清将我解脱。
祂说,故事结束了,我就可以自由了。
可没有任何人来到过孤岛,祂是个骗子,彻彻底底的混蛋。
不会有人愿意来到这里的。】
池昱秒懂生物母所咒骂的混蛋到底是谁,因为那家伙的游戏规则总是具有极大的诱导性。
祂从一开始就说明了前往孤岛的道路有多么的艰辛,而只要去往防御站就能离开副本,这让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放弃支线任务。
再加上去往孤岛的船需要高阶员工卡,等玩家取到这张卡片,早就离开海域许远了,还会有谁愿意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再千辛万苦地走回来?
所以这个看上去想要杀死所有玩家的最终boss,实际上只是一个被困在没有尽头的副本之中,期待着能被玩家拯救的NPC罢了?
她需要的不是被“打败”,而是被救赎。
但问题也来了,既然生物母憎恨着神明,她又为何反复提问“神明何时会来”?
她不是已经见到那所谓的神明了吗……
池昱从实验基地出来的时候,海兽已经在岛屿旁等待。
看到岸边它给予的小鱼都消失不见,它高兴地甩了甩藏在水中的尾巴,扑开的浪潮差点要把池昱给淹死。
“……”他真的很难不去怀疑这是不是对方在恶意报复自己。
海兽的速度很快,再加上一路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不需多久池昱就从孤岛直达防御站侧边的丛林。
此刻黑泥仍旧包裹着整片陆地,这些黏稠的液体在凝固后化作了比蛛丝还要难缠的东西,它们将树木都黏连在一起,然后一团团地从高处倒挂下无数的“茧”。
它们形同琥珀,有些黑泥缠得不算太紧的地方扯开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皮,可以看到“茧”内部的结构。
浓稠的水液形成了中心空洞的“虫蛹”,池昱好奇凑近看了一眼,结果在与里头那面部狰狞的活死人对视时,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丧尸居然被包裹在了里头,不过它的躯体已经完全被黑泥缠绕动弹不得,就连意识也抽空的样子,见到池昱这个大活人它也毫无反应,甚是古怪。
池昱没敢多想,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丛林,那些奇形怪状的蛹在他的身侧如风铃晃动,发出吱嘎吱嘎怪异的声响,他不做停留地淌过黑泥,艰难地向防御站靠近。
而此时生物母早已在闸门的入口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她知道池昱会害怕她本体的模样,所以一直保持着幼小萝莉的体态,并且在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这看似恐怖的家伙竟忽然跪下了身,在少年错愕的注目下,如一条听话的犬匍匐在了池昱的脚下。
“妈妈,吃了我吧……”她终于等到了她的救赎。
池昱不能理解生物母为何抱有如此低贱的态度,以及那句从见面开始就不间断的请求,她让他吃掉她。
但见她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池昱不再浪费时间,他抽出了血清,迅速将液体注射入她的后颈。
当湛蓝色的血清全全灌入生物母的体内,她身上灰白的皮层开始诡异地脱落,尸斑痕迹也迅速消退。
她在池昱的面前重新化作了最原始的黑洞,但这次不是释放,而是将那堆遍布在整个副本里,几乎同海洋一样吞没了所有版图的黑泥全部回收。
“唔!”
刹那间狂风猎猎,呼啸而来的风浪阻止了池昱看到生物母恢复的原貌,他被那股没有形体的浪潮推着往前,与此同时脚下的黑泥也被抽走,露出了地面上曾经被它吞噬掉的玩家。
“传送门已经开启了。”
冥冥中他听见生物母给予的提醒,但再回头去看的时候,眼前只有凝成了水旋涡状的黑泥在被黑洞疯狂吸收,到处都是被吹乱的枝叶漫天飞舞,他根本找不到任何与生物母相关的痕迹了。
传送门在高塔顶端被打开,蔚蓝色的光芒透过玻璃的屋顶绽放流光溢彩。
回家的道路就在前方,池昱再也顾及不上更多,他只拼命迈动双腿,向着那处对曾经的他而言触不可及的地方狂奔而去。
在生物母的病毒被净化后,丧尸统统化作了不能动弹的普通尸体,它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大街小巷,这其中也包括池昱之前在防御站见到的玩家。
他们被感染异变,躯体成为了活死人病毒的温床,此刻源头消失,操纵他们身体的病毒被净化,而这些玩家也在真正意义上的“死透”了。
当池昱跨过遍地人类的尸首时,他的内心被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所填满,似乎可以称之为“悲伤”的情绪迅速充斥了他整个胸膛,让他连多看一眼地上的惨状都会觉得窒息。
到底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是超大型的世界副本啊……他本来以为至少会有几百个人能活下来的,不,几十个,哪怕几个都好!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传送门的光芒对池昱而言近在咫尺,他缓步踏上高塔螺旋楼梯的最后一格台阶,温暖的力量如神明的胸膛怀抱而来,要将他带离这片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炼狱的地方。
「传送门已开启,各位刚苏醒的玩家,可以回家了哟。」
只是忽地,他在脑内听到了神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狂风自高塔下敞开的大门口呼啸而来又直冲往上,吹乱了他满头的碎发。
茫然间池昱低头,竟见到成片退却的黑泥中,那些还未被感染的玩家陆陆续续地爬了起来!
在听到传送门开启的那一刻,他们根本没时间去理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拖着沉重的躯体,拼了命地要向高塔的顶楼冲刺——
他们还活着……!?
“池昱!!”
而就在他震撼事情的转机时,奔跑在人群最前的少女大喝了他的名字,她迅如闪电,带着怒不可遏的气浪,踏过一节又一节的回廊,在池昱一动不动的错愕注目下飞跃至了他的面前。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少年眼底亮起了高光,在意识到队友还活着后,他一把捉住了气喘吁吁的谭新蕾的手腕,惊喜道,“太好了,你还活着!杨瑞文和陈依婷在哪里,你有见到他们吗?”
面对这位昔日里队友的关心,谭新蕾脸色煞白,沾了水的刘海狼狈地黏在脸颊,但眼底的愤怒却如不熄的业火灼灼燃烧。
他用力甩开池昱的手,像是碰到了这辈子最肮脏的东西般,咬牙狠狠道,“终于找到你了,混蛋,少在这里给我装好人!”
“……?”池昱没听懂谭新蕾的怒火到底来自何处,只怔然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直到那终于缓过气的少女再次低吼着质问他——
“这什么神明的破游戏,全部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传送阵散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无法抵抗的吸力从深处传来,将还未结束对话的几人全部纳入空间,强行传送了出去。
副本也在这样对谁来说都莫名其妙的情况下结束。
池昱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回到了那片每次在副本终结时都会进入的虚妄空间。
散发着白芒的神识优雅地漂浮了两圈,早已在此处等待他的到来。
“这次是要问什么问题呢?”知道这家伙对于财富与权力毫无欲望,神识直切主题。
而池昱也果不其然地顺着祂的意思开了口,“谭新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比起直接问神明是谁,在副本的最后,谭新蕾那夹杂着愤怒的质问更让池昱觉得接近真相。
白芒闪烁了两下,就像是这个家伙也会有惊讶的时候,但很快祂失笑,“啊,一定是那个规则外的小怪物让她看到了什么吧?”
“别在这里给我当谜语人,我要确切的答案,这已经是第三个副本了。”池昱皱眉,连续两次的愿望都问了个寂寞,他恨极了这个每次都要和他打哈哈的混蛋。
对方依然沉默。
无风的空间里连空气都是停滞的,池昱脚下有着梦幻般色彩的莹草簌簌晃动,掉落着他从未见过的晶粉。
在他以为对方又在想什么蒙混过关的理由时,他忽然听到浓稠的水流声自后涌来,并且在池昱回头去看的那一刻——
大片暗沉的黑泥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遮天蔽日的海啸,劈头盖脸地就向池昱的脚边狠狠砸去!
它们一点点地覆盖掉原先莹白的色彩,如深海的巨口要将他与神识彻底吞没。
不过在池昱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想要遮挡之前,黑泥倏然停下了全部的动静,时间仿佛在这一秒暂停,黑泥的巨口依然咆哮着,但比之更加汹涌的时间洪流让它无法再前进一步。
「神明抛弃了他的孩子。」
神识空灵的声线化为了池昱脑海里虚无缥缈的话语,刚才差点被淹没的恐惧还未消退,他浑身抖如筛糠,大脑亦一片空白。
「不懂人世的婴孩想要回到母亲的襁褓当中,这纯属于大自然的规律。」
「生物母的黑泥为那群玩家编织了一场冗长的梦,她剖开自己的躯体,逼迫他们共尝被母亲抛弃的孤独与死寂。顺便……还邀请他们观赏了一场,她曾憧憬过许久的幻想。」
无数与她一样的怪物化作奔腾的洪水在黑暗中奔跑,向着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年背影用力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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