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请闭眼。」
没等池昱开口说话,钟声便忽然敲响,圣女空灵的声线再次响起,意味着祈祷仪式正式开始。
池昱的身形猛地一颤,浑身又克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见他实在是无法从恐惧中缓和过来,严律只能无奈地回到了自己的白点上,但临走前他拍了拍池昱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安慰了句,“别害怕。”
虽然知道他的结局是死路一条,但在神明的规则下,池昱还是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样至少不会死得太过于凄惨。
「玩家在心中默念祈祷者的姓名。」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在这短短几秒钟的祈祷时间里,池昱的大脑闪现过很多画面,譬如自己为什么要帮助他们解决安谷泽,又譬如为什么他不让林启航变成的怪物索性把这群混蛋都给杀了。
他学着汪明哲的善良,严律的勇敢,产生了那种要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副本的荒谬想法,但最后换来的却是他们想要保全自己而把他给票走的出卖。
池昱的指尖在发抖,他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恐惧还是愤怒,他感觉自己无法思考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拼命推着他,让他想要歇斯底里地报复这里的所有人。
但意外的是,祈祷的时间已经过去,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要转变成怪物的不适,反倒是身边的严律传来了古怪的闷哼。
“唔……”他发出一声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低喘,听着像是在隐忍某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渐渐地,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频繁,声音也越来越痛苦,让池昱在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圣女还没有宣告仪式结束,他不敢随意睁开眼睛,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的寒风畏缩了少年的背脊,也让他在黑暗中感受到了身旁严律痛苦的挣扎。
他正在向怪物转变。
尖锐的耳鸣替代了原先所有能听到的声音,严律感觉自己像被人摁着头埋进了水里,混沌的思绪顺着海水咕噜噜地涌进他的大脑,要替代掉他原先所有的理智与清明。
“原来是这样……”他自嘲地嗤笑出声,颤抖着右手从衣襟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当初他立下的Flag居然成了真,只不过最后枪口抵着的不是池昱,而是他自己的脑门。
身体随着被怪物意识的侵占而渐渐不听他的使唤,严律几次想要瞄准太阳穴但最后都因为手抖而失败。
但他生来便穷其正义之道,再加父亲与自己都身为警察,又怎么会允许他变成那种卑劣的怪物?
“严律……?”池昱不敢睁眼,只能在黑暗中小声地呼唤身旁青年的名字。
但回应他的却是那声破空的枪响。
子弹破膛而出穿透肉身,温热的血液向外四溅,在池昱的脸上落下了一片粘稠,这诡异的触感宛若曾经的严律揉着他的脑袋郑重地告诉他——
“我说过的吧……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相同的话语从相同的人口中说出,回忆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如今的严律已经实现了这句话的诺言。
只不过,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黑暗中,有人艰难地爬到了池昱的脚边,他的力气不大,只虚弱地拽着他的裤脚,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浸透了少年的鞋袜,却让池昱感到难以忍受的冰冷。
“现在能理解我爸了,当英雄的感觉确实不错……”
“你别说话,别说……”池昱翕动唇瓣,半天却挤不出一句他觉得有意义的话来。
他们在夜幕下沉默,兀自听着寒风中嘈杂的喧嚣。
最后他听到严律的低笑,很轻很轻,好像随时都能融化到风中去了,他说:
“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圣女的祷告仪式在下一秒结束,池昱立刻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了倒在他脚边的严律,他的胸膛被子弹破开,刺眼的黏稠肆意地流淌,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破碎在满地的血色中,长发凌乱,像是折断了翅膀坠落在深渊的飞鸟。
“……!”
不等池昱留恋更多,严律的尸体就迅速化成了怪物的模样,只不过同样也是在胸膛破开了大洞且死去的怪物。
他是被强行转变出来的,所以在人形时死去,怪物的形态也会一并死亡。
池昱真的如严律所说的那样活了下来,但这样的结局他不能接受。
太残酷了。
严律化作的怪物虽然是尸体,但依然有着慑人的外貌,玩家们只敢躲在远处议论却不敢贸然靠近。
人群中唯有焦月踏着满地斑驳的月光与血色优雅走来,却是残忍地笑道,“严律可对你真好,因为他一个个地来请求我们不要票你,所以为了防止他继续阻碍玩家们的游戏,就只好先解决他了呢。”
池昱:“……”
如遭雷劈。
他的胸腔里燃起了无法遏制的滔天怒火。
这种极具侵略性的情绪从最开始小小的一团火苗直至燃烧到他的四肢百骸,让池昱浑身都因为这种剧痛而克制不住地发抖。
面对焦月不知是嘲讽还是关切的话语,这个向来无欲无求的少年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杀意。
与往日里想要解决掉怪物的那种任务感截然不同,他想要焦月的命,想要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和他们玉石俱焚的时候。
严律所化的怪物正在他的脚边慢慢融化,他在夜幕下散成了一颗颗的尘埃,乘着风慢慢飘去了看不到尽头的天边。
“怎么,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焦月的冷嘲热讽依然不断,她似乎在故意激怒池昱。
如果他在这里向她发起攻击,那便意味着他主动将自己与“危险人物”划上了等号,就算不在这里被那些早与她连通一气的玩家所反杀,也绝对会在下一次的祈祷仪式上被人给票走。
尖牙咬破嘴角,池昱尝到了口中腥甜的滋味,他努力压抑住身体里这难能可贵的情绪起伏,然后抬起了那双毫无高光的眸。
少年的眼里有着同龄人不该有的威慑力,一时之间中庭广场起了阵狂风,枯叶在风中飒飒凋零,乌云遮挡明月,浓雾亦不知从何而来,将整栋别墅都笼罩在诡异的黑雾之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将玩家们吓了一跳,莫云帆也在慌乱中堪堪往后退步,试图靠近圣女雕像旁的篝火来获取些光明。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头顶忽然响起“咔哒”一声,伴随着锁链轻微的动响,莫云帆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竟见到那被罩袍所遮挡住面目的圣女居然睁开了眼睛!
她双眼瞪大,像是有意识般死死地盯着池昱的方向,就连那柄镰刃也比原先静止的时候要抬高了些距离,似乎随时都会离开底座向着那边僵持着的两人飞冲而去。
他的身上开始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无边的恐惧如漆黑的幕布铺天盖地地向他笼盖,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怎么回事……”
这是莫云帆第一次见到这样姿态的圣女,与平日里庄严圣洁的模样截然不同,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欺骗自己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焦月,你……!”察觉到危险的到来,莫云帆想要告诉自己的女友“危险”,但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刚才那叫人毛骨悚然的杀意却倏然散去。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俯下身,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最后那堆还未被风吹散的尘埃,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寞地转身回了别墅。
池昱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况且以他的实力在面对这么多人时也只能无能狂怒。
他在宴会厅的地上找了个还算完好的酒瓶,从里到外将它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他抓起那把灰尘,将它全部灌入了瓶中。
曾经在他身边生龙活虎还信誓旦旦要带他躺赢的青年,此刻就和这酒瓶子一般重量,池昱将它带去了庭院的后方,在那堆杂乱无章的石碑旁,他刨开了个小坑,将严律掩埋在了底下。
最后他坐在花坛旁,支着下颌望着天边的月亮想了许多心事。
在那阵连池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怒火过后,他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什么都没剩下,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就连悲伤也没有。
最后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间。
书桌上的小灯还亮着,但每次都会坐在那里捣鼓笔记本的严律却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床铺上被褥凌乱地铺散开,总会给池昱一种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过的错觉。
他拉开严律的座位,学着他的样子仰头靠坐在椅背上,好像只要这样就能逼迫他的脑袋快速转动起来。
现在的玩家还剩9人,怪物2个,副本还剩下最后3天。
他的死期应该就在明天晚上,当那些玩家在祈祷仪式上将他投选为怪物的那一刻,他应该会和杨友淳一样,被那群人围堵起来乱刀砍死。
池昱承认自己又懒又没用,但这不代表他对自己的死活毫无所谓。
再加上,他现在这条命可是严律替他一个一个玩家乞求来的,就这么自说自话地送还给他们,池昱不服。
他还剩下最后一条自救的方法,但这也仅仅只是拖延他被人票走的时间。
他需要在下一次午夜到来前,把那两只混迹在玩家里的怪物给找到,等到怪物的身份一曝光,不管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杀死,还是祷告仪式的次数已经不够浪费,玩家一定会优先选择已经确认了身份的怪物进行投票。
现在的问题是,池昱没有任何的证据与线索来确认谁才是怪物,而距离下一个午夜又只剩下了十几个小时。
最迅速也是最方便的方法是随机刀人,但是成功一刀就找出怪物的概率只有六分之一都不到。
这意味着池昱将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要错杀不少无辜的玩家。
“如果严律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因为这种想法而骂死我的。”想到这,池昱仰着脑袋,抬起双手有些无奈地捂住了眼睛。
在一阵让他觉得虚脱的无力感过后,他的指缝打开,露出了无光的乌黑色瞳仁。
他的目光幽幽盯着被台灯照成暖黄色的天花板,玻璃窗户的倒影在他眸中随着月色忽明忽暗,在诡异的静默过后,他倏然咧开嘴角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让那群混蛋付出代价了。
池昱第一个决定解决的对象,是一个平时和他一样喜欢单独行动的人。
关于男人的名字他已经没有印象,但只要想到害死严律的人中有他一票,池昱就觉得他们没什么无辜的。
“真想快点离开这破地方……”
从洗手间里传来了水龙头被拧开的声响,伴随着水流哗啦啦地淌进下水道,男人咳嗽了两声,他甩干了手上湿漉漉的水珠,但并没有马上从洗手间里出来,看样子是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仪容。
池昱的房间位于走廊的尽头,隔壁就是住宿区唯一的厕所。
夜深人静的睡觉时分,这个人在使用完厕所后绝对会回去自己的房间,而池昱的卧房门口就是这位“受害者”的必经之路。
趁着对方没有出来,池昱偷偷关上了走廊的电灯,他将自己隐藏在虚掩的门板后,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随时等待对方的出现。
“好好的怎么断电了!”
视线完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听到男人在洗手间里骂骂咧咧,似乎还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个恰好的意外。
但当他的皮鞋踏上走廊的那一瞬间,身侧的大门忽然打开,一双胳膊带着冷冽的气息紧紧缠住了他的脖颈,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男人给拖进了房间。
“敢乱动就杀了你。”少年咬牙威胁。
男人的身材瘦瘦小小,就算是池昱也能轻松用单臂勒住。
他手上的匕首有意无意地在男人的后颈划过,皮肤被切开的刺痛时不时地传来,让对方登时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当真听话地不再挣扎,只惊恐抬头,艰难地与池昱对视,然后向他求饶,“我没有参与过任何欺负你的事件啊,你饶了我吧……”
池昱沉着眸色没有搭理他,但他谨慎地锁上了房门以防止男人逃跑。
对方知道眼前的少年心狠手辣,毕竟他解决林启航和卢木忠的时候自己就在场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也完全相信,池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但他没有马上动手,说明他是想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些什么情报的,只要他的身上还有值得池昱利用的地方,那就还有逃脱的可能。
想到这,男人颤抖着语气开了口,“你别杀我,你问我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的……”
果然,他的顺从得来了池昱短暂的迟疑,那只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稍微松开了一些,算是给了他一点可以顺畅呼吸的余地。
男人见状,知道自己的方法凑了效,赶紧乘胜追击加大了筹码:
“我知道很多焦月拟定的方案,她拉拢了几乎所有的玩家。她怀疑你是怪物,所以想要借其他人的手把你除掉,为的就是把自己撇干净,这样就算你真的变成了怪物也不会找她报仇。”
池昱敛眉,若有所思。
撇去变成怪物的玩家到底记仇与否不说,焦月确实很会拉帮结派,再配上她甜美的容貌以及相较池昱而言绝对正常的行事风格……
在他们两人之间,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相信这个看似无害的女人。
但也就是在她那样干净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和池昱一样肮脏不堪的内心,焦月或许也早就猜到了通关副本的最快方式——
解决掉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和她关系很好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她叫许……”
“我问你话了么,废话这么多。”
男人还在揭焦月的短,池昱却毫不关心地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发言。
他垂下眼帘,神情无悲无喜,那柄匕首被他转了个方向对准了男人的喉咙,旋即他带着极寒冷意的问话就幽幽传了过来,“我要知道焦月的日常习惯。”
“啊?”男人一惊,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她的计划都是想害你的,你当然应该……”
“我要你告诉我,焦月的日常习惯。”池昱再次出声打断男人的话语,重复着同样的要求,但语气听上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我,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的习惯啊?但我提供的信息绝对要比她……”
“我对她的计划不感兴趣,她想要我的命,而我会在她的计划实施前,先要了她的命。”
池昱没有素质,不受道德理念的束缚,他第三次打断对方,并且烦躁的情绪已经到达了巅峰。
见那男人张着嘴巴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被这份莫名的压迫感吓得浑身发抖,男人看着对准自己喉咙口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
意识到他前面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不熟悉焦月的事实,遂他只能实话实说,“我不知……”
这是第四次被打断,因为男人的话还没说完,那柄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彻彻底底地从“根源”堵住了他的嘴巴。
池昱无法从对方的口中套出有利的信息,那么这个男人留着也不会具有任何价值,更不适合收纳为自己人,毕竟他能出卖焦月,就也能出卖自己。
匕首从血肉中抽出,男人的身体一阵痉.挛,最后他喉咙喷着血,圆睁着双眼就这么面带恐惧地倒了下去。
看着满地胡乱流淌把桌角都弄脏的血液,池昱感到内心有些失落。
他说不清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到底来自于何处,也没有尝到任何好像为严律报了仇的快意。
为了防止被其他人发现而起疑心,池昱去厕所接了桶水,他拿过那条挂在洗手台上之前被他用来清理过血污的抹布,提起沉甸甸的水桶,一摇一晃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现在离天亮大概还有三个小时,完全足够他清理掉这些地上的血污。
尸体可以直接藏在床底下,反正平时没人会来他的房间,在这东西发臭之前,副本也早就结束了,只要池昱和他睡上下铺时自己不膈应就行。
可当他蹑手蹑脚地提着水桶打开房门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具尸体居然不翼而飞,只剩下满地的血迹与破碎的衣物!
心脏兀自漏跳了一拍,在惊恐中,池昱颤巍巍地抬头——
天花板的角落里正有个巨大的黑影同蜘蛛似的倒扣着,它金色的复眼狠戾地瞪着池昱的方向,唾液不断从它的尖牙滴落进地面上的血水,发出“滴答滴答”让人腿脚都要发软的清响。
第40章 别墅狂欢夜(15)
池昱当真是想不到, 那个十分钟前还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真身居然会是怪物!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庞然大物倏然从天花板掉落,它飞速在半空中翻转了身躯, 以一种无比怪异的姿势降落在了房间的地面。
也是这时池昱才发现它背上还生着几对半透明的翅膀,一双复眼从它的头部暴凸出来, 活像一只浑身长满了肌肉的巨型人脸苍蝇。
恐怖谷效应让池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自知不是这东西的对手,只能在恐惧中一边盯着对方,一边谨慎地往后退步。
怪物的复眼里反射出了无数个他的影子, 但那东西始终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上下两排锯齿般的尖牙像苍蝇搓腿似的摩擦着, 毫无要进攻的意思。
最后在池昱警惕的注目下,它竟原地起跳一个转身, 挤破了他房间的门框飞了出去!
门板掉落, 房梁碎裂,木屑洋洋洒洒飘散得满屋都是,在朦胧的月色下如尘埃凝成的薄雾填满了空气,呛得池昱没命地咳嗽。
“啊啊!怎么会有怪物!!”
不出须臾, 别处也传来了其他玩家的尖叫声, 显然那东西已经因暴露原形而开始了进食日的猎捕。
凌晨五点二十分,天色仍然暗沉发灰, 透过一楼宴会厅的落地窗户,能见到不远处的天边亮起了些许光线, 朦胧的光团翻滚在云层之间, 昭告着黎明的降临。
“呀啊啊——”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宴会厅的吊灯大幅度地摇晃起来, 灯光四下映射, 将那些陈列着的家具晃出一片摇曳的黑影,犹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怪。
一群人跌跌撞撞地从二楼的拐角口狂奔而下,他们慌不择路地涌上楼梯,生怕自己会落在最后。
有些人一边跑还要一边推搡前面玩家的后背,口中叫嚷着,“跑快点啊!”
怪物就在他们的身后不紧不慢,它像是在玩游戏,等到所有的玩家都消失在了楼梯口,那面目狰狞的东西才震动数对半透明的薄翼,发出堪比超声波的噪音。
最后它优哉游哉地起飞,开始了独属于自己的狩猎游戏。
人类与怪物本就实力差距悬殊,别说与之对抗,大部分的人甚至根本无法从它的追捕下逃脱。
焦月与莫云帆是最先发现异常而逃跑的,而大部分的人都有从众心理,见他们两人跑去了中庭广场,他们也抱着要去那里避难的想法一股脑地跟着冲了过去。
可谁想等他们跑到了门边才发现,大门竟然被那两人从外侧给锁住了,这意味着剩下的人将统统被关在别墅中,成为怪物挑选的食物!
“焦月!你这个疯女人!你是要拿我们当祭品吗!”许露娜崩溃地拍着玻璃门,不敢置信地朝外头的女人尖叫。
焦月前期在副本里对她极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留上一份,所有的计划也会与她一起商议。
许露娜本以为她们在副本里的相处早已让两人成为了交心的闺蜜,她也无比地信任着焦月。
但此刻回应她的却只有焦月朝她挥手说“再见”的微笑脸——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把自己当作一颗能随意丢弃的棋子来利用罢了!
许露娜怒不可遏,回头正发现一把红木椅倒在她的脚边,再看看身后的怪物还未追来,她便索性咬紧了牙关举起椅子,一鼓作气向着玻璃大门用力砸去!
椅脚正中玻璃门的右上角,钢化玻璃最脆弱的部分被一击敲碎,整面大门都以之为中心裂开了无数条裂缝,此刻门板已经摇摇欲坠,只需随意再来一击就能彻底将其毁坏。
“等我出来就第一个杀了你!”
许露娜忿恨咬牙,眼底杀意熊熊燃烧,见与她一门之隔的焦月面露惧色,那种即将能报复她的快感也随之升腾而起。
整整三天多没有食物只能使用冷水充饥的日子,让每一个玩家的内心都很狂躁。
她扬起嘴角丧心病狂地大笑起来,但那只椅子还未来得及再次举起,身后的楼梯处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循声回头去看,只见一人似乎是因为被嫌弃跑得太慢而被身后的玩家用力推了一把,然后一个踩空从楼梯上翻滚了下去。
此处刚好是回转楼梯的拐角,那人重心不稳,脑袋直直卡在了楼梯上收束过来的围栏缝隙间,又在惯性的作用下整个身体向前倾倒。
“不要啊!救……”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惨叫,但随着他求救声的戛然而止,就算隔着许远的距离,他脖颈被折断时的“咔嚓”声也依然清晰可闻。
刚才还大呼小叫喊着“救命”的玩家在顷刻间就化为了不会动弹的尸体,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卡死在楼梯的围栏下,死不瞑目地瞪着身后早已不敢说话的“杀人凶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只是……”在极度的恐惧与愧怍感的淹没下,他开始可笑地向着死人道歉,但他能听到的回应只有耳边那宛若野兽低沉狰狞的喘气声。
宴会厅的吊灯终于不再摇晃,与此同时庞大的阴影也自楼梯上投射下来,将这还试图挽救些什么的男人给彻底笼罩在“野兽”的狩猎范围之内。
“欸……?”他扯起嘴角,瞪着眼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一点点地回头,看向了身后那颗比他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的复眼。
无数块六角形的小眼面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一团,如强光的镜子反射出男人几近惨白的脸色。
怪物嘴侧的下颚须与长喙忽然快速地抽搐摩擦起来,众人只看到一根碗口粗的血红色管子从它退化了唇部的口器中蜿蜒而出,它缠紧了男人的头部,像是一条毒蛇,贪婪地吮吸着被花朵包裹起来的蜂蜜。
整个宴会厅里充斥着饮料被吸管抽干时的声响,有人捂着眼睛不敢再看,有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们被吓得无法思考。
男人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干瘪软塌,随着怪物随意的吹气,他也像没了肉的虾壳一样飘了出去。
他干巴巴地掉落在楼梯拐角的尸体旁,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填充物可以进行支撑,便膝盖似有似无地贴着地面,上半身也软绵绵地折叠下来,就像是在向那位因他而死的玩家磕头谢罪。
“……”躲在走廊后的池昱完整地围观了这慑人的一幕。
他甚至从怪物准备捕猎开始,就一直是以最清晰的视角观看着这场惨无人道的“直播”。
怪物在进食日上得到了满足,它的身体很快就变形缩小,露出了原先那个被池昱挟持的男人的模样。
在见到众人惊恐的注目以及身后少年欲言又止的眼神时,这个男人完全没有自己身为怪物时的记忆,他飞速奔下了楼,然后跑到了门口那还举着椅子呆若木鸡的许露娜身边。
他拼命拍着脆弱的玻璃门,示意外头的焦月快点注意自己,然后他用手指着二楼楼梯口的池昱大声惊叫起来——
“这家伙是个疯子!他绝对是怪物,他居然挟持我,他想要杀了我!”
男人指证完池昱就崩溃大哭起来,那副涕泗横流、惶恐不安的样子仿佛刚才虐杀玩家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他,叫看到了全部过程的众人几乎不寒而栗。
此刻一束阳光刺破了阴云,穿透了宴会厅的落地窗户,在凌乱不堪的红毯上落下了一道灿金色的辉光。
窗帘被风拂开,那束芒也越来越亮,越来越广。
可这群人却丝毫感觉不到黎明到来时的惊喜,有的只是对死亡无尽的恐惧。
午夜过后,在怪物的身份已经表明的情况下,众人果然如池昱所想的那样,一致决定先解决掉已经挖出来的那颗地雷,昨晚的男人被票选出局。
现在玩家还有七个,怪物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按照比例来说,玩家们不应该会失败,但副本的时间也仅仅只剩下两天不到。
这意味着天色一亮,下一个到来的午夜将是最后一个他们可以利用圣女祷告来杀死怪物的机会了。
虽然知道时间紧迫,但池昱还是把自己在房间里闷了整整一天,什么都没打算去做。
他对那些玩家而言就是颗不定时的炸弹,再加上焦月一直在潜移默化地给他们洗脑,恐怕今晚的祈祷仪式他会被票死的结局已是板上钉钉。
其实池昱也能理解焦月的做法,毕竟这里会思考的人不止他一个。
以焦月的角度而言,他的举动可疑,还一言不发就像安谷泽那样没有缘由地攻击其他玩家,是谁都会怀疑他是怪物的。
“唔……”想到这里,池昱感到有些头疼,他伸手揉了把自己的太阳穴。
随着疼痛被逐渐缓解,他紧绷的心绪也下意识地放松下来,眼角的余光便不自禁地看到了那盏放在书桌上的台灯。
即使是大白天,台灯昏黄色的灯光也依然孜孜不倦地亮着,照耀着书桌前方的一隅。
那是池昱故意没有关掉的,想起曾经严律熬夜记笔记的时候,他总是嫌弃那家伙的灯光太亮会影响他睡眠,可等到他真的不在了,他又古怪地不舍得关了。
好像只要这样做,严律就会在他上床休息的时候,继续坐在这张书桌前捣鼓着他的小破笔记。
心底忽然弥漫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池昱伸手捂了捂胸口,他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