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吧,现在没这个想法。”赏南付了钱,抱着花推开门走出去。
天上落下雪粒子下来,砸在头上和商店雨棚上,发出细细密密的声音,像是针尖扎进气球的声音,只是雪粒子落下的声音显得更密集一些。
赏南没有诧的联系方式,实际上,诧连手机都没有。
之前两人一直待在一块儿,没有用得上通电话的时候。想到对方初入人类社会之中求生,可能会遭遇各种不自在,它不懂,吃了亏可能也不知道,也有可能和人打架,虽然是他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可能性更高。
这就是亲手养大怪物的弊端吧,明知是个混账,却仍旧忍不住为它忧心。
“老板,您回来了?”杨希在打游戏,看见赏南,他抬起头,有些尴尬指了指收银台上那束鸢尾花,“有人已经送花过来了。”
和赏南手上的花一模一样,只是收银台上的那一束,花苞没赏南手里的大,也没那么精神。
“你订了?”赏南问道。
“不是啊,我不知道,”杨希摇头,“我刚刚就想和您说的,每隔半个月店里就会收到一束花,刚好够读书室的消耗,我还以为是您订的,但您刚刚说自己去花店,我就以为您自己去取来着……”
赏南看着那束有些蔫的鸢尾,他走过去,手指解开包花纸下面的丝带,包花纸是很常见的做旧外文报纸,和鸢尾包在一起有些不太搭。
几乎没怎么花时间去想,赏南便猜到了是谁。
不是那只小怪物,还能是谁?
“栗子拿铁,糖浆只要三分之一的量就好啦,谢谢小哥哥。”
小城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咖啡厅里的员工穿着藏青色制服,肩膀处两道暗红色的杠滑下来,显得制服版型挺括。
店内坐着不少捧着咖啡闲聊的客人,也有摆弄电脑和书籍的。
这算是小城内装潢最高档的一家咖啡厅,所以连员工都要招容貌端正得体的。
吧台内就四个员工在忙碌,三个男生一个女生,制服就负责收银的那青年穿得最帅气,暗色调又版型老气的制服,愣是被他穿得像是私立贵族院校的定制校服。
他头戴一顶贝雷帽,挺拔的鼻梁让他本就立体深邃的轮廓显得越发清晰分明,头顶鹅黄色的灯光落下来,令他看起来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冰雪少年。
他服务人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扯一下嘴角都不常能见到,寡言少语的服务不得人心,可冲着这长脸,来咖啡厅消费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
秦旭在落地窗边上喝咖啡喝得打嗝,这是他今天第五杯咖啡,实在是喝不下了,要吐了,他背着包跑去吧台,一下子趴下来,“你脑壳有毛病?你在这儿一个月三千五,全勤就一百,餐补一百,也就三千七,每天从早上九点上到晚上十点,你给我当保镖,一个月我给你五万,你为什么不干?”
诧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起探进电脑旁边的盒子里,他把乱七八糟的取餐条倒了出来,一张一张叠在手里,“没有为什么。”
“那你跟你哥为什么吵架?”秦旭追问道。
过年前两天,秦旭和几个哥们儿来商场玩儿,路过咖啡厅落地窗,一眼就瞥见了穿着员工制服的诧。对方帅得他太显眼了,比最开始可要帅多了。
“没吵架。”诧淡淡道。
“那你过年都不回去,谁过年还住员工宿舍?”秦旭一脸的费解,“你是跟你那既是哥又是男朋友的人吵架了,所以你无家可归,只能在这种地方打工,只能住员工宿舍。”
“你哥不要你了?”
诧动作停滞,他掀起眼帘,静静地盯着秦旭看了几秒钟。
秦旭后颈一凉,他立刻直起身,“好的,好的,没问题,随便你好吧,你乐意当服务员,我也没办法,走了。”
后面来了两个你推我搡的小男生,本来害羞得互相推的两个人一抬头,看见收银小哥冷着脸,被吓得一梗,随即对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更……吓人了。
诧垂下眼,打开电脑屏幕上的菜单,“要喝点什么?”
中午换班吃午饭,诧面前摆着后厨做的两份盒饭,他同事在他吃饭的时候,用手肘撞了撞他,“发工资了?你多少?”
“我四千,嘿嘿,有绩效。”
诧放下筷子,从荷包里他上个月花一千块买的智能手机,他好友很少,就几个同事还有咖啡厅的老板。
他打开和老板的对话框,他确定后,和同事说:“两千九。”
“两千九?!”女生眼睛快瞪出了眼眶,“为什么只有这么点儿?你不是获得了很多次点赞吗?一次点赞一块钱,你有一千八百多次啊!”
诧将手机收回去,“说是我没有微笑服务。”
“微笑他妈啊,他们不都是说你冷面帅哥嘛,冷面帅哥微笑服务还算个屁的冷面!就是看你好欺负,故意扣你钱!”同事气愤道。
诧快速吃完了饭,他从柜子里拿了外套,显然是要出去的样子。
“喂,你不午睡吗?”
“不了。”
诧来到市中心的一家花店,他知道他哥花店的读书室一直都插着鲜花,但更换的周期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插什么花合适。
都是店员推荐什么,他买什么。
“最近刚到货的鸢尾,当季的,进口的,虽然贵了点儿,但是你看这颜色,板正板正,多好看。”店员已经眼熟了这个男生,但每次他都拼命推销着。
“多少钱?”
“二十枝三百九。”
诧拿着手机的手微顿,他想起之前和同事出去聚餐,看着店员手中颜色鲜艳的鲜花,他语气冷淡,“便宜点。”
店员一愣,这倒是第一次讲价。
“三百七,不能再便宜了,我这都是成本价,没什么赚头。”
付了钱之后,诧在纸上写了地址。
店员掀开在冰柜,弯腰在冰柜里翻找了一通,他手指从左到右,拿了一束贴着冰箱壁比其他花束都显得要蔫的鸢尾,他吸着一口气,将花拿了出来。
“怎么样,好看吧?”店员随便拿了张包花纸把花给裹上,“我等会就让跑腿的给你送。”
除了每个月两次的订花,诧每天还会去赏南的书店周围转一转。
他的心随着始终没有出现的赏南愈发沉重,他也愈发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他说喜欢他哥,却从来没尊重过他哥的想法。
他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伤害了他哥。
不过今天,他终于见到了赏南出现,诧的胸腔里像被塞了一个气球,气球鼓起来,他的心情也跟着膨胀起来。
他哥瘦了好多,穿着白袄子,两条纤细的腿裹在浅色的牛仔裤里,驼色的雪地靴也没让他看起来很暖和。
诧小心地跟在赏南后面,踩着赏南踩过的人行道。
但赏南好像感应到了,他突然回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他停了几秒钟,重新开始往前走。
诧用猫的形态跟着赏南,但是它不敢再直接跟着。
它四只冰冷的爪子从花坛里湿凉的杂草中踩过。深处的杂草一直被捂着,不见日光,湿漉漉的,走了一段路,黑猫浑身的毛发就被打湿透了,一些干枯的草籽和叶片摇摇晃晃落在它重新凸起来的脊背骨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养的膘出去转一圈掉光了
第237章 恶意【终章】
过两天就是元宵,年还不算完全过完,杨希妈妈说她做了一大盆醪糟,元宵节那天,让赏南来家里吃醪糟汤圆,糯米都是她看着磨的。
赏南好久没吃过正经的家常菜,吃得差点弯不下来腰,杨希妈妈抱着电饭煲的锅用勺子使劲刮着粘底的米饭,将最后几口饭给到了赏南的碗里。
“我大清早上专门去菜市场买的基围虾和肋小排,买回来的时候虾还会蹦,本来是打算炒几个菜让杨希给你送去……”阿姨把锅放到一边,“等会杨希你送小南回去。”
杨希剥着虾壳,“这么近,送什么?”他还怕他老板觉得自己做作呢。
阿姨往前头挪了挪椅子,“晚上不安全啊。”
“不用送,”赏南放下筷子,“走几步路就到了,我自己走走,还能消消食。”
走的时候,杨希妈妈装了好几盒的凉菜和卤菜给赏南带着,她抓着赏南一直送到了楼下,杨希跟在后面。
“那个,小诧,你说他去外面了是吧,去外面了也好,一直靠你吃喝可不像话,要是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你可就伤脑筋了,”阿姨小声说,跟讲悄悄话似的,“你也该找女朋友了,过几年就满三十岁了,你找个女朋友,也能有个伴儿,你看你这次,要不是你那个弟弟,谁知道你生病了?”
赏南低头想了想,“我可能会找个男朋友。”
“男朋友也……男朋友?!”杨希妈妈一下子就拔高了嗓门,整个楼道里都出现了回音,后头跟着的杨希也猛然停下脚步。
“你等等你等等,男朋友?男朋友是哪种朋友?”杨希妈妈抓着赏南的手臂。
赏南:“就是女朋友那种的。”
“那应该是女朋友啊!”
“但我喜欢的是男的。”
“杨希那样的?”
“我跟杨希是普通朋友。”
杨希妈妈终于理解了,但她虽然理解,但是接受不了,说服赏南期间,不知不觉她一直跟到了小区外面。
“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找个男朋友,你岂不是绝了后?”
赏南笑了笑,“什么后不后的,我是我,孩子是孩子。”
“您回去吧,外边冷,”赏南看向在后面磨磨蹭蹭的杨希,“杨希,带阿姨回去。”
没有诧的存在,这个世界本来给赏南的诡异感瞬间消失,赏南恢复到之前的生活,不管是上下班一头扎进与主卧打通的书房里,都没有人再来打扰他。
除了每半个月会出现在收银台的一束鲜花,其实花材品质比不上赏南自己在附近花店买的,包得也有些潦草,甚至偶尔送来的花花苞生得很,完全没法开,还烂了根。
赏南摸准了规律,在第三个月的十五号提前两个小时到了书店,跑腿送花的人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出现在店里。
杨希不在,签收的人只能是赏南,赏南接过签字单,按响圆珠笔,看了眼对方,“你只负责送?”
“是的,我只负责送花。”
这次是芍药,芍药醒花二十来分钟就足够,但赏南收到的芍药其中一半已经开过了,路上颠簸,还掉了花瓣,残留一个个黄色的花蕊在枝头。
“你拿到花的时候就是这样吗?”赏南又问,他没签字,动手拆开了芍药的包花纸,粉白色的花瓣哗啦啦全掉在了柜子上。
跑腿的:“……”
他看着这一柜面的花瓣也呆住了,反应过来后,忙说:“我收到的时候反正就就已经包上了,我也看了,花已经开了,我也不知道啊这,我每次送花都是这么送的,开过的花我也送,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我不懂……”
“你把花店名字给我,我打电话问问。”赏南从电脑旁边把座机拖到了手里。
花店名字不是什么隐私,跑腿告诉了赏南,赏南在网上一查,看了眼网络上的售价和现售花材,才拨了电话过去。
“你好,我这里是书店,店名是看,我收到了一束芍药,芍药花瓣全落了,是正常的情况吗?”
那边老板也没想到赏南会打电话过去,这么多次都没打过电话,他以为对方知道,也以为对方和买家是一样外行到不能再外行的冤大头。
“那个……”
赏南手指捻着光秃秃、垂头丧气的花枝,转了几圈,“又不是在路上运几天的快递,过来半个小时都不到的路程,花就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之前的,灰霉的死苞的。”
“你花店人均消费两百,品控就是这样的?”赏南对跑腿师傅笑了笑,但眼神是没什么笑意的,他看着让人心里怵得慌,并不让人觉得他多和善好欺负。
花店老板在那边再三致歉,说马上送新的过来。
赏南没问是谁每个月给他订的两次花,不问他也知道,他也没问对方的联系方式,店家一般都不会说,这是顾客的隐私。
跑腿从店里走了之后,赏南把柜子上的花瓣都给扫了,还剩几枝半死不活的芍药,被插在收银台旁边的小花瓶里。
小城就快迎来夏天,前两个星期一直都是明晃晃的艳阳天,从今天早晨,天空阴沉下来,赏南抬头看的时候,莫名觉得这天就像不高兴的诧。
轰隆一声雷,打得书店橱窗都哗啦啦响了几声。
“…据悉,新创万空科技董事长于昨天晚上十点二十分被发现在家中死亡,死者面目面目狰狞……”
挂在书店角落里的电视音量不高,赏南扫了几眼,发现播放的是时下比较热门的新闻,他便盯着看了会儿。
杨希撑着把伞出现在店门口,他把伞收了随便挂在了外面,抖了一声的水,“靠,好大的雨,说下就下,我走半路忽然下雨了,随便在路上顺了把伞,等会还回去。”
“拿毛巾擦擦。”赏南说完,继续看新闻。
“老板,你也在关注这个事儿啊,”杨希用毛巾擦着身上的雨水,跟着赏南一起看,“我妈早上也在看,说这人死得奇怪,像是被吓死的。”
电视上的画面被打了马赛克,赏南也不知道有多狰狞,他看了会儿,低头想了后说道:“可能是有心脏病什么的。”
只是一个小插曲,但杨希还是缠着赏南讲个没完,最后看赏南实在是没精神应付自己了,他才眼巴巴地凑上去,“我妈让我问问你,她说她准备把她闺蜜的女儿介绍给你,我见过,长得挺漂亮,你要不要见见?”
“我不是跟她说了,我喜欢男的。”赏南说道,“你跟她说,我不见。”
“我跟她说了啊。”
“老板,那你喜欢男的,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杨希追着问。
赏南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和诧的关系其实有些难以启齿,毕竟名义上,他是自己从别家领来的弟弟。
况且诧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暂时还没这个想法。”赏南靠在椅子里,外面的雨跟帘子一样落下来,其中穿插着沉闷的雷声和乍然出现又乍然消失的闪电。
外面有行人时不时行色匆匆地路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雨,撑伞完全没有用。
店里没客人,这雨不停,估计从现在守到晚上,店里也不会有一个客人。
赏南托着腮,手里翻着一本发黄的旧书,有些人喜欢在书上做笔记,做了太多笔记的书,卖二手的都卖不出去,都被赏南给收了。
他头发比之前长了些,要是想扎一个小揪揪也能被扎得起来。
但赏南就让头发这么随意散落凌乱着,乌黑的发丝显得他面皮如同初雪一般细腻白皙,他病了之后精神气比之前还要差,虽然无精打采,但给人气息莫名锐利了许多。
“救命!”一声尖叫从店外传来。
赏南被吓了一跳,他视线看出去,发现橱窗上趴了一个五官扭曲的女人,湿发贴了满脸,一双露出来的眼睛写满了惊恐。
她拍错了地方,那不是门的位置。
杨希本来蹲在那下面在给书重新摆放位置,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爬起来跑到了赏南旁边,“老板,我怕!”
“我要不要去开门?!”杨希看那女人一边拍着橱窗一边抽搐,“她这是不是羊癫疯?”
“等等,”赏南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杨希的手腕,他眼睛一直看着外面的女人,“不太对劲,你去把门关上。”
杨希惊愕地回头看了赏南一眼,他嘴唇动了动,“为什么”三个字几乎就快脱口而出,但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大步走过去,将店门锁上了。
钥匙还在锁孔里没拔出来,“砰”!一个巨大的黑影撞上来,杨希顾不上拔钥匙,连连后退。
“救救我!有人要杀我!”男人体型高大,他用拳头拼命击打着玻璃,他制造出来的动静要比那女人制造出来的大多了,他的呼救和外面的雨声混在了一起,雨水滑过他狰狞的脸,让杨希看着感到莫名的熟悉。
新创万空科技的董事长,濒死面容也是这样的。
他们两个一直拍打着书店外面的玻璃,持续了大概两分钟,一齐倒在了地上,眼睛都快从眼窝里边挤出来了,瞪得大大的,像是受到了什么致命的惊吓,也经过了一番拼命的挣扎。
“啊!”
从马路上过去的人被这地上的人吓得连连大叫。
虽然下雨天的路上行人稀少,可这里死了人,大家还是很快围了起来。
“杨希,去把门打开。”赏南手脚冰冷,他叫了声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的杨希一声。
“哎……好…好的。”杨希快步走到门口,扭动钥匙,拉开了门,“我出去看看。”他把钥匙放到了一边,撑开一把伞,小跑着挤到围观人群当中。
“是死人了吗?“
“死了,两个。”
赏南只能看见死者的腿僵直地横在地面,他询问14,“他们是怎么了?感觉不像生病。”让杨希锁门,没有任何可靠依据,赏南凭借的全是直觉。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直觉,他们的表情,动作,眼神,嘶吼,都让赏南产生莫名的熟悉感。
[14:检索到了恶意,强调一下,不是诧,是人类本身的恶意,感觉这个世界在崩坏。]
“崩坏?我任务失败了?”赏南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点。
[14:你拯救任务已经成功了,而且黑化值没有回弹,但怪物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它停止了吞噬聚拢恶意,人类的恶意没地方去,就会反噬给人类本身。]
“人类会灭亡?”
[14:只有恶意达到了自我毁灭标准的人类,才会出现刚刚那种情况,我刚刚检索了一下这一男一女的生平,女的手上两条人命,男的虐待妻儿,妻子抱着孩子自杀,他现在已经在准备娶第三任老婆了,可以说,他们死得不冤。]
赏南站着没动,他呐呐道:“我觉得有点恐怖。”
[14:是的,因为连我也不清楚标准是什么,人类甚至连导致自己死亡的原因都不得而知,可以说,现在这个世界的每个人,包括你,都在接受恶意的审判。]
“我应该……是没有太坏的。”听14说完,赏南心情复杂,虽然任务成功了,但恶意没有去的地方,最后只能落在人类自己头上。
可如果放任诧自由生长,当恶意将它喂食到彻底长大,每个人都会死掉,因为没有人是完全纯洁无瑕的。
至少如今的审判,还给了大部分人活路。
“诧知道吗?”
[14:他在市区的咖啡厅打工,这个月工资被黑心老板扣到八百块。]
“……”
#阳吉市死亡人数176人。
#末日预言应验
#专家建议每天两次空腹体操可以预防病毒侵体
一周不到的时间,小城死了接近两百人,网络上无法得知真相,但14都会逐一告诉赏南,死者从杀人犯到强奸犯到霸凌犯连出轨都要被算进去,不过赏南有总结,出轨被清算的,次数都在五次或者五个人以上。
赏南这几天也睡不太好,雨下得太大,路上的商店关了不少,他倒不太担心诧,他现在比较担心自己会被清算掉。
这一点,就连14也不敢打包票。
“老板!”杨希带着哭音的腔调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我爸也中招了……”
想到杨希妈妈平时对自己多加照顾,赏南忙套上雨衣,撑着比普通雨伞要硬要大的黑伞,冲进雨里。
已经下了快一周的雨了,这雨打在身上,石头一样,噼里啪啦地响。
他们小城的防洪系统还算不错,新闻上已经播报了不少发生洪涝灾害的地区,这场雨再不停,损失只会越来越大。
赏南在路上跌了几跤,浑身已经湿透了,屁股上都是泥泞和苔藓,他在杨希家门口把雨衣脱了,和伞一块丢在了门口,才敲响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杨希,杨希脸色蜡黄蜡黄的,他开口说话时,14的声音同时出现。
[14:他爸嫖娼二十多次。]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都好好的,一个小时之前他忽然怪叫一声,抱着脖子在地上打着滚,叫不到120,120说没车了,我爸直接就咽气了。”
[14:对了,我得撤了,任务完成都这么久了,爱意值只是任务附加的东西,到没到一百不重要,反正怪物的只要有了1,那跟100的区别也不大。你自己在后面要小心。]
[14:这场清算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估计是有频次的,但具体多久一次我不知道。]
说了“拜拜,下次见”之后,14下线了。
赏南眼神复杂地看着杨希,他心里也有些难受,并不为他父亲这种人的死亡感到难受,而是为在世的人被蒙在鼓里,情深意切地为渣滓悲伤。
“阿姨呢?”赏南换了拖鞋,用杨希递过来的干毛巾擦了脸。
“我妈……”
都不用杨希说了,中年女人弓着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痛哭,她哭声压抑,泪水打湿了衣袖,腿上纸巾堆成小山。
而杨希的父亲则躺在沙发另一边,脸色青绿。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只是眉头还紧皱着,牙关紧咬,两腮的肌肉像青蛙一样圆鼓鼓,脖子上鼓起来的青筋甚至都还没平下去。
“这是病毒,是病毒!”杨希妈妈用力敲打着膝盖,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杨希也红着眼睛。
整个家,不,是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死亡的阴郁氛围当中。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赏南自己也差点在去年的冬天被恶意杀死。
尽管知道杨希爸爸的死不是毫无缘故和无妄之灾,赏南还是和杨希一起给他爸爸换上了寿衣,寿衣是打电话让殡葬品店老板送来的。
本来还以为这么大雨,人家不会肯冒雨接单,结果对方说他这两天生意好,一直在送单。
“幸好这天不热,不然放不了几天……”赏南洗了把手。
杨希情绪不高,“给殡仪馆打了电话,排的时间是后天。”
陪杨希妈妈和杨希呆到晚上快十二点,两个人状态好了些,赏南才告别。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反正你家也没人,你住我家,这么晚回去,不安全。”杨希皱着眉,看着赏南已经开始给身上套雨衣了。
赏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戴上帽子,“不了,我不习惯在别人家里过夜。”
也是直觉,他感觉诧应该快回家了。
雨没之前那么大了,赏南举着伞走过黑漆漆的马路,路灯都坏了好几盏。这个时间点,也没有商店亮着灯。
赏南往身后看看,笔直的街道,漆黑得一眼看不见尽头。
还需要穿过一条巷子,卖烧饼的赵老头之前被人打死在这条巷子,后来这巷子装了不少监控,没有了死角,大部分的人都开始选择走这条巷子,不仅路程短,还变得比之前安全不少。
是有度数的小坡,哗啦啦的雨水从最上头,像溪水一样从路的两边奔腾向下,两侧围墙上的碎玻璃被雨水浇得闪闪发亮。
玻璃闪动出几道黑影。
赏南敏感地扭头,距离他十米不到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色雨衣戴着兜帽的人正朝他走来。
来者不善,这是赏南心里的第一感觉,而在看见对方手中闪着寒光的刀之后,他便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
见自己被发现,对方脚步加快。
赏南抱着伞直接朝前面狂奔,只要跑到小区门口就好了,虽然现在大情况不算好,可小区保安还是日日在值班室值班。
抱着伞跑不方便,赏南把手里的伞丢了,直接淋着雨朝前面狂奔。
他身体这几个月一直算是恢复期,在雨里面的爆发性奔跑已经超过了他身体的负荷,可对方如水牛一般的喘息就在身后不远,赏南一秒都不敢停。
这人的面色不对,他很年轻,看起来比诧还要小,可五官已经拧成了一团,他速度异常快,眼睛布满血丝。
他扬手便攥住了赏南雨衣的帽子,赏南脚步一下子停下来,他整个人被朝后拖,衣领卡住脖子,他差点被勒断了气。
冰冷的雨水让赏南牙齿忍不住打颤,他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张开嘴,雨水先一步灌进嘴里。
那把刀举了起来,比市面上的水果刀大许多,刀刃朝着赏南的脸。
那只手用力攥着刀柄,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朝着赏南的喉咙正中狠刺了下去,赏南闭上眼睛。
“噗呲”
很柔软的一道声音,血液像广场地面喷射出来的喷泉一样,水柱一般扎入雨丝之中,第一道血液喷出来之后,便是源源不断如溢出水杯边缘的水一样,从刀口之中渗出来,顺着脖颈,一直淌进衣领。
青年受伤捂着脖子,血液又穿过指缝,将他的整只手都染成了红色。
血沫子从他嘴里跑出来,像快被晒干的螃蟹那样,咕噜噜,冒出一大堆红色血沫子。
赏南从地上爬起来,他抱着后脑勺在地上蜷缩成被煮熟的虾子形状,他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怪力给丢了出去,撞在墙上,整个人都感觉被撞碎了。
可他明明听见了刀尖扎进身体的声音。
从疼痛中缓过劲来,赏南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手掌撑在湿漉漉的地面,那些雨水从上方流下来,是红色的。
赏南怔愣地仰头看向前面,看见躺在地上的那人的那一刻,耳畔的雨声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诧像一条濒死的鱼,时不时地会弹动一下,他手掌捂住了脖子上的那个豁口,但止不住血。
那些混杂着血液的雨水,淌过赏南的手掌,膝盖。
赏南觉得它像岩浆一样,烫得他没办法再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