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他媳妇儿不是也养娃娃吗?在你那儿买了好几只,你俩到时候肯定有共同话题。”
“其实去秀城还是我提议的,那边有好几个冷门但我觉得还不错的景点,最主要的是,那儿有个避世的眼科老医生,我想带阿娜去看眼睛。”
陈悬看向阿娜,后者低下头,脸上有着感激和羞怯。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陈悬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双手很自然地揣进兜里。
赏南本来听他们说话顺便看14放电影,一个人呆着也挺好的,头顶一只手突然放下来,直接把他捂住。
“……”他真的不想拯救陈悬了。
陈悬也忘了阿南还在衣兜里,他听见很微弱的一声低呼后,一顿,将手往旁边放了一点,他也看不见,就随便捏了捏阿南。
捏到了赏南的脑壳。
赏南顺着衣兜底部爬到了最边上,距离陈悬的手远远的。
那几根手指在眼前动了动,扑了空。
陈悬直接又将赏南逮到了手里。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衣兜里完成,李彩碧和阿娜看不见,李彩碧还在忙着和阿娜形容路途上会有多有趣,和陈悬说潮男真的很烦,还是喜欢玩梗的潮男。
李彩碧今年三十岁,虽然有着泡面卷的半长发,偶尔在家还会搞搞美术,但对于网络上的梗,他一概不知。
陈悬捏着阿南的脸蛋,漫不经心附和,“是挺讨厌。”
赏南手脚并用地对陈悬的手发起攻击。
他用牙去咬陈悬的手背,却被对方反手就扣住脖子压在了衣兜底,陈悬的一节手指塞进他的嘴里。
娃的一切相对于人类来说都小得可怜,赏南的下巴立刻就合不上了。
他双腿去蹬陈悬的手,陈悬没有要为难他,很自然地松了手,不到三秒钟,赏南被陈悬从兜里拿了出来。
赏南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忙僵住不再动。
陈悬把他放到了餐桌上,自己的手边,挨着一支红玫瑰花,底下的插瓶是酒红色的长颈玻璃瓶。
“这是阿南,阿南,这是阿娜。”陈悬介绍道。
阿娜眯起眼睛,她要凑很近,才能看清这只娃的样子,“好漂亮。”她惊叹,“只不过怎么,乱七八糟的?”
“在衣服兜里弄乱了吧。”陈悬说道。
“你应该给他带一个小箱子,不然容易弄脏弄坏。”阿娜说。
陈悬倾身过去,用手指戳了戳阿南的脸,“脏了就自己洗洗。”
侍应生将点的菜一道道上齐,吃饭时,陈悬就不在作弄赏南了,但是他偶尔会问一句阿南要不要吃,赏南只有在李彩碧和阿娜没注意他的时候,翻一个小小的白眼。
“我们一起上路去秀城的话,衣服你得自己带,路上会穿越一小片沙漠,昼夜温差也会很大。”
李彩碧说了很多话,但陈悬一直没回答他,他咬着一只大虾抬起头,看见陈悬正叉着一小块牛排,喂向那只娃娃,“啊——”
“……”
约定去秀城的时间是下个月,此刻才当月中旬,陈悬还多的是时间把店里的时间安排好,再去和老师与师母道个别。
也会把阿南带上,他不放心把阿南独自放在家里。
他是真的觉得阿南会跑掉。
阿南和那些娃娃都不一样,任何一件事物在拥有了自己的思维与和人类同样的认知以后,都不会满足于当其他人的所有物。
店内的工作间,赏南得到了一支新手机,陈悬刚刚给他做的,还能上网,虽然很迷你,可是对现在的他来说,正正好。
他需要的东西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包括他想要的洗漱用品。
这些陈悬都交给09去做了,09很高兴地接下了个这个任务——不管是陈悬还是娃们,都会喜欢漂亮孩子。
陈悬则搬了一大堆工具出来准备修补之前那只石膏娃娃,石膏娃娃上了年头,又被猛力摔在地上,那些断掉的补不回去,只能重新做新的。
石膏娃娃看着陈悬把自己掉下来的那些材料全都倒进了垃圾桶,取了一盒新的出来撬开,她哭唧唧的,“那我会不会就不是之前的我了?”
陈悬垂着眼,“又不是重新做一整个你,不影响。”
石膏娃娃不知道,它早就不是最开始的它了,它已经被置换过三次还是四次,都是被它主人的后妈和后妈儿子摔坏的,这也不是最严重的一次,最严重的是第一次,一整个碎掉了,只能照着原来的模型做一个新的。
人类是看不出来的,只以为是修好了。
之前那只石膏娃娃也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缝缝补补和全部置换有本质上的区别,这次只是修复,不是置换,所以不影响娃娃的记忆。
“我叫玛丽宝宝。”她小声自我介绍,眼睛看着陈悬身后货架上那些娃娃,和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一样,它们还是那么漂亮。
她却已经伤痕累累。
赏南接过09递过来的牙刷,拿在手里正好,但是比人类使用尺寸的牙刷要小太多太多,他把09做好的用品一件件摆好,09现在正在给他做被子。
“阿南,过来帮忙。”陈悬喊了他一声。
赏南把手机揣到兜里,跑了过去,玛丽宝宝看见赏南,惊喜地呀了一声,“你就是那天那个漂亮的脑壳?陈悬把你做好啦?”
“做好了。”赏南说,他按照陈悬的需要给他递刷子过去。
陈悬不是人类,这种程度的破坏,人类修补师根本就无法修复,可娃娃,就是傀儡本身,他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你真好看。”玛丽宝宝由衷地称赞,她艳羡地看了赏南一会儿,最后看向陈悬,“我也想变成这样?”
玛丽宝宝体型偏大,而且被养了太久,皮肤颜色黯淡,看着确实算不上好看了。
可它的存在本身对它的主人而言很重要,无可替代。
“你主人只付了修复的定金,没有约妆面。”陈悬淡淡道。
“妆面多少钱?”
陈悬放下镊子,说道:“你想变漂亮,不仅是妆面要改,你全部都要大动,你主人也不会同意的。”
“哦,那算了吧。”
赏南坐下来,坐在一大堆布块里,靠着一台小号缝纫机,他旁边爬上来了A2和C6,他俩一左一右夹击了赏南。
“阿南,你和爸爸说,让他以后也带我俩出去玩儿。”C6小声地乞求着。
A2跟着点头,不然他都不会来找阿南,阿南只是C序列,而C6也是C序列。
赏南托着下巴,“外面没什么好玩儿的,又不能四处跑,还不能动,还不如在店里呢。”
“可是我们想出去看看啊,我们都商量好了,一天带两只,不到两个月我们所有娃就都能出去一遍了。”C6想象得很美好。
“陈悬不一定会听我的。”
C6着急道:“你叫他陈悬他肯定不会同意啊,你叫他哥哥或者爸爸,叫daddy更好,我们有求于人当然要说好听的话啊。”
也不笨嘛,赏南想道。
[14:讨好陈悬是它们毕生的功课。]
“那你们有求于我,也没见你们说好听的话给我听。”赏南瞥了眼急冲冲的C6,玩笑道。
他没想到C6给出的反应如此之快,他立马抱住赏南,用一双浅灰色的大眼睛看着赏南,“爸爸,daddy,请帮帮我吧。”
“……”
既然如此!
赏南撑着膝盖站起来。
他在后边两只娃期待的眼神朝还在埋头工作的陈悬走过去。
陈悬反应很快,他听见了阿南靠近的脚步声,他停下手里的工作,招手示意他过去。
“来得正好。”他说。
他手里拿了一支记号笔,赏南带着任务走过去,但既然陈悬有话要说,那就陈悬先说。
可没想到陈悬不是要说什么,在赏南走到他手边后,他直接将赏南掰了半圈,掀开赏南的毛衣衣摆,用一种特殊擦子擦掉了赏南后腰的C,最后用蓝色的记号笔在那个位置写下了:A。
“好了。”陈悬将赏南的衣摆放下来。
赏南自己好奇地转过头扭着腰想要看陈悬在自己腰上画了什么,他费了老大劲才看见腰上的A字母,是自己在这群娃娃里的编号,他被陈悬拎到了最前面。
“那其他的娃的编号岂不是都要改?”
陈悬将记号笔丢进抽屉里,“它们知道自己改。”
“那我排A里面的第几个?”
“11。”
“……”赏南摸着腰,“每个字母的序列里边不是只有十个吗?”
“对啊,所以给你开了先例,说明你是特殊的。”陈悬低头开始忙着修复那个破破烂烂的石膏娃娃,语气变得敷衍起来。
“也是多余的。”赏南说。
陈悬没搭理他。
“哥,它们让我跟你说,它们也想出去玩。”赏南想起来自己来找陈悬的目的,走过去拽了拽陈悬的衣袖。
陈悬捧着石膏娃娃断掉的手臂,说道:“我带不了。”
“为什么?”
“太多了,带着累,”陈悬看了一眼赏南,拒绝得很利落,“它们只会制造麻烦,店里已经足够它们跑了。”
赏南回头看了两只娃娃一眼,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它们的心碎。
陈悬真的是很无情。
好吧,陈悬本来就是怪物,他没有感情这种东西。
这些娃娃,对他而言,跟工作间里的缝纫机、刀片、布片…没有什么区别,除非是比较优秀比较受到他喜欢的作品,比如A序列的娃娃,他态度会好点,可也不代表他会答应它们的全部要求。
赏南回到了C6旁边坐下,C6摆摆手,“没关系,不能出去也没关系,我们也不想给爸爸制造麻烦。”
伤心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它们开心起来,跑到棉花娃娃那边去试了新衣服。
赏南继续接收着它们给自己做的生活用品,小到可怜,可给自己使用刚刚好。
09做了许多盆,将铁片掰弯捶打,虽然形状不一,可看着好歹还算是个盆儿了。
“洗脸的,洗手的,洗脚的,洗澡的,洗屁股的。”09给阿南一一介绍着使用方法,“这是浴缸,好像做大了……”它奋力地将一个大浴缸举起来,看不出材质,落在桌子上,砰的一声,“怎么样,可以吧?”
赏南蹲在旁边,点点头,“谢谢,我觉得可以。”
“还有毛巾,毛巾最好做,我做了好多条,”09献宝一样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条,整整齐齐地码在浴缸里,“一定够用。”
陈悬朝赏南的方向看了眼。
阿南鲜活灵动,他眼神也是活的,他,比自己还要像一个人类。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悬,身形微顿,它一个傀儡,是怎么创造出阿南这样一个娃娃的?真是神奇。
城里绵延不绝地下了好几天雨,天连续几天都非常阴沉,空气也变成了令人感到不适的潮热。
店里白天晚上都要亮着灯才行,不过就算下雨,客流量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赏南在陈悬吃饭的时候看过账本,流水非常可观,工作日的流水比周六周日两天的流水稍低,但每个月的总营业额都差不多,上个月甚至直逼七位数。
陈悬真有钱。
难怪养得起这么多娃。
赏南趴在陈悬卧室的大书桌上面往窗外看,他在楼上呆了几天之后才知道主卧出去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露台被包含在室内设计里边,看地上的鹅卵石小路和两旁低矮的木栅栏和考究的瓷盆,以及那些不知道有多久没修剪过的绿植,也能看出,当时的陈悬有好好地让人设计过露台。
但最近几个月甚至一年,陈悬可能都没管过。
野草疯长,压过了几棵球形的万年青,狗尾巴草和茅草,成片的针叶藤蔓植物,将露台构成了一个跟室内完全不同的世界,阵阵雨水浇淋下去,光一眼看过去都能感受到湿漉漉的寒意。
这会儿夏天还没过,所以空气也不算冷。
赏南穿着一件有点大的短袖,裤子也有点大,不出门时,他的装扮就跟陈悬一样潦草敷衍,陈悬在家也是这么穿的,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缝线被他看见。
他呆得无聊了就玩手机看电视,或者看书,但书对他来说,太大太重,都需要陈悬帮忙。
陈悬虽然惊讶他居然还识字,不过也没说什么。
他只会觉得自己的手艺足以媲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周日前,周六的晚上,赏南抱着一本小册子在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陈悬的手机,他过去看了看,发现来电人是老师——那肯定是付东余了,陈悬也不会有别的老师。
赏南跳到凳子上,再跳到地上,去那个小工作间里叫陈悬。
短短一段路,他跑得气喘吁吁。
“哥,电话,你老师的。”
“手机。”陈悬朝他伸手。
“……”赏南沉默了几秒钟,“我懒得拿,太重了。”
陈悬顿了顿,差点忘了,阿南只是个娃娃。
陈悬站起来去卧室拿手机接电话,赏南跟在他脚后跟后边跑,他就想听听付东余给陈悬打电话是做什么,感觉陈悬身上的秘密都和付东余一家有关。
赏南爬到凳子上站着,陈悬两只手都戴着手套,他摘掉右手的白手套,拿起手机,“老师?”
没开免提,赏南只能通过14得知付东余在手机那一头具体说了什么。
“付暄情况不太好,体温忽然降到了32。”
“陈悬,我已经把工作间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能来一趟吗?”
“你两个肾长得如何了?今晚能先取一个给付暄吗?”付东余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几乎算是捧着陈悬了,捧着他儿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赏南脑子里嗡的一声,的确是嗡了一声,两只耳朵里边嗡嗡直响,是耳鸣,他记得14说过,陈悬有心脏,还有两颗肾,他以为是陈悬自己给自己做的。
他也奇怪过陈悬一个空心傀儡,为什么还要一日三餐比人类都吃得准时,还每天早上出去慢跑,是为了供养寄生在他身体里的器官么?
赏南呆呆地看着陈悬柔声地和那头焦急万分的付老师沟通。
陈悬自己好像觉得无所谓,还在讨论说摘左边还是右边,说右边的长得更好。
[14:付暄的身体,所有的器官,全都是陈悬提供的,除了眼睛,他破掉的皮肤,陈悬也都拆了自己的给他,不过陈悬本来就是傀儡,这些对他身体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可拆得越多,他就会越冷漠,你完成任务的难度就会越高。]
[14:而且很奇怪,他的黑化值……不是来源于被拆解身体,他是自愿的。]
[14:他器官只剩下了肾和心脏,还有一小半脑子,等心脏摘出去,它肯定会比现在要恐怖许多,黑化值可能也会开始上升。]
赏南看着陈悬惨白地下颌,他挂了电话,顺手拿走了椅子上搭着的一件黑色长风衣,赏南忙抓住衣摆,“你去哪儿?”
陈悬看着一脸焦急担忧的赏南,他弯下腰,“daddy现在要出门办事,你在家乖乖的哦。”
赏南没像平时一样和陈悬争执daddy不daddy的称呼问题,他跳起来,抓住陈悬的衣领,“带我一起。”
他很严肃,可由于陈悬给他的外貌条件没往古板严肃那一类型走,所以不管如何严肃,管他面无表情还是不开心的皱眉,看起来都还是那副招人疼的模样。
陈悬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赏南以为自己又会被拒绝时,陈悬把他从衣领上拽下来,塞进了口袋里,“那走吧。”
店里已经打烊,下楼时,那些展品娃娃惊讶陈悬和阿南这么晚了居然还要出门。
“很大的雨哎,这么晚出门,很危险的。”
“爸爸,记得带一把大一些的伞!”
陈悬在仓库里拿了一把很大的黑伞,外面的雨算不是瓢泼大雨,可也绝不只是绵绵细雨,马路上已经积攒了好几天的雨水,在马路两旁汇聚成两条汹涌的小河。
站在店门口,陈悬踩着短靴的步子一顿,又收了伞转身回店里。
赏南扒着衣服口袋,“不去了?”
“不是,我给你也拿把伞。”陈悬说着,重新打开仓库的门开始翻箱倒柜。
“?”他要伞做什么,陈悬有就行了。
陈悬从一个纸箱里翻出一堆小视频,拿了一把明黄色的塑料伞,撑开,刚好够娃娃用的尺寸,他递给赏南,“雨太大了,我撑伞估计也照顾不到你。”
他本来就高,撑在手里的伞就会距离赏南越远,风衣单薄,雨丝飘进来,阿南也会跟着被打湿。
除了小伞,陈悬还给赏南找了件连帽的透明雨衣,从头到脚的罩住,再塞进口袋里,赏南把脑袋探出来,撑开伞,“这样吗?”
陈悬眼神一顿,点了点头,“是的。”
傀儡本身就擅长做娃娃,不管是普通的娃还是傀儡娃,所以他也具有异于常人的对娃娃的鉴赏能力。
阿南一手扒着口袋,一手举着小伞,雨衣套在身上显得他笨拙起来。
这么晚了已经很难打到车,陈悬没有在路边久等,而是去了李彩碧的骄咖啡厅,在他店门口的花盆里,拿了一套车钥匙。
站在路边,陈悬摁了下钥匙,不远处一辆车型方正的黑色越野车车灯闪了闪。
“你怎么知道李老板在花盆里藏了车钥匙?”因为下雨,赏南要很大声音和陈悬说话,才能让陈悬听见。
陈悬:“我平时很少出门,没有买车,如果要用车,都是用李彩碧的,用了之后给他加油就行了。”
陈悬举着伞朝越野车走过去,他俊美的脸在夜色和被雨水浸染得寒光凌凌的路灯下,如刀片一般的苍白锋利,他头发比之前长了些,仍是扎在脑后,扎得很低,落了几缕在耳畔。
赏南把伞往后靠,抬起脑袋去看陈悬,他忽然问道:“哥,这么大的雨,要是你被打湿了,这些雨会不会顺着你身上的缝合处流进你的身体里?”
第一次有人问陈悬这个问题,不过也是第一次有人知道它的秘密。
那些娃娃不懂,他们以为人类都是爸爸这样的。
“不会。”陈悬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赏南收了伞,从他口袋里爬出来,爬到副驾驶。
雨天,又是深夜,赏南奋力拉出安全带,将锁舌插入到锁扣里。
啪嗒一声,陈悬朝副驾驶看过去,发现阿南坐在副驾驶上,用安全带把自己整个都绑在了座椅上。
他笑起来,“你怎么还知道系安全带?”
“因为我聪明。”赏南抖了抖衣服上的水珠。
陈悬的担心没有错,他在陈悬的口袋里,但陈悬的伞根本拦不住往下半截飘的雨,陈悬的衣摆打湿了,他也跟着被打湿了。
越野车在雨里启动,赏南缩在座椅上睡着了,虽然陈悬是一只怪物,并且阴晴不定,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和陈悬待在一起,其实很有安全感。
这或许是因为在陈悬眼中,他只是一只娃娃,和人类不一样,对陈悬构不成任何威胁,就算有再多小九九,三十五公分的娃娃又能成就什么丰功伟业呢?
因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陈悬才处处周到,才会温柔有加。
幸好在这个世界是个娃娃。
路程有些远,晚上也不敢将车开太快,但赏南睡得很沉,不过车一停,他立马就醒了,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哪怕是睡着了都放不下。
赏南醒来时,陈悬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打算下车,并且没打算带上他。
陈悬似乎也没想到阿南忽然醒了。
四目相对。
赏南手忙脚乱朝陈悬爬过去,“你怎么不带上我?”
“看你睡得沉。”陈悬用手接住阿南,将人放进口袋里。
门口站着付东余和卫淑,两人心急如焚,度秒如年地等着陈悬,看见车灯的时候,他们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接过陈悬手里的伞放到一边,付东余赶忙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暄的体温就那么降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叫你来了。”
陈悬跟着往楼上走,“老师,先说好,就算所有器官都回到了付暄的身体,我也不能保证他能醒过来,他到时候的状态,很有可能和现在差不多。”
卫淑蹒跚地跟在后面上楼梯,“怎么会是跟现在差不多呢?当时医生说是因为内脏破裂出血,内脏受到的伤害太大,既然修好了,那肯定就能醒过来了啊。”
付东余推开付暄房间的门,付暄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差了许多,几乎泛出了青色,他安宁地躺在被子里,像,死了一样。
面对卫淑的疑问,陈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因为,付暄他不想醒过来,我感觉不到他有求生意识。”
“不可能!”付东余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苍老的脸上全是故作镇定的慌张,“我和他妈都还活着,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我们辛苦教育培养他十几年……”
“我不太清楚,”陈悬犹疑道,“我只是寄生于付暄,我不清楚他的想法。”
“陈悬啊,”付东余几乎老泪纵横,“你一定要帮帮老师,一定要救活阿暄,我就这么一个孩子……”
陈悬乌沉沉的眼神落在付东余的白发上,“老师,我会尽力的。”他说道。
付东余所说的工作间就是一个相当于医院手术室的地方,只不过没医院那么规范。
也不需要那么规范,付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付暄了,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被傀儡师重塑,也可以说,付暄现在也是陈悬的作品。
付暄被付东余抱到台面上,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惊人。
在付东余出去并且带上门之后,赏南才从口袋里探出脑袋,他看清台上躺着的付暄——充满破碎感的陈悬。
陈悬掀开付暄身上的薄被,付暄他很瘦,他在床上躺得太久了,肌肉几乎已经全部萎缩,只是皮肤还没出现什么大问题,但看着仍旧吓人得很。
旁边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器具,闪着冷光。
陈悬脱掉了外套,将外套放在了靠墙的一把椅子上,赏南被丢懵了,狼狈地爬起来,站在陈悬的衣服上面。
他看见陈悬接着又脱掉了打底的T恤,赏南从未看过陈悬完整的身体,也就是没有看见过陈悬完整的伤,但现在也不是完整的,他只脱了上衣。
上边一圈一圈,一条条的缝线,中间穿插着几道不算长的突兀的黑色缝线。
陈悬偏着头,对上赏南深思与打量的眼神,他的嘴角两边出现缝线,他冲赏南笑了笑。
“陈悬,”赏南叫了他的名字,“你要做什么?”
“叫daddy,不然我不会回答你。”陈悬轻声说道。
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跟着一起变得沉默。
“Daddy,”赏南叫了他一声,“你要做什么?”
阿南这次会听话的叫人,陈悬感到挺意外的,他心情好了起来,说到做到,他告诉阿南,“给付暄装一颗肾脏。”
“你的肾脏?”赏南问道。
“不是,是付暄的肾脏,只不过暂时寄养在了我的身体里。”陈悬低下头,撕开了右侧腰的缝线,很清脆又利落的一声身体被撕开的声音。
赏南听见这个声音,感到头皮微微发麻,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陈悬,也没理由去阻止对方。
如陈悬的身份,他真的就像一个傀儡,一个容器,是另一个付暄,用自己的身体滋养着付暄的器官,并且毫无怨言。
“陈悬?”
“哥?”
“Daddy……”
赏南声音颤抖,他看见陈悬从自己身体里取出了那颗鲜活的肾脏,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具什么都没有的空壳能养着这些器官,牵拉出的血管,被陈悬用剪刀轻轻剪刀,他感觉不到痛意。
可赏南却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体僵住,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仿佛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了。
“阿南,你为何这么紧张和害怕?”陈悬合上自己的腰腹,他又去洗了一遍手,穿上了一次性的手术服。
这次,他要打开付暄的腰腹了。
“陈悬,你为什么要为付暄做这么多?”赏南不解,空气中只有很淡的血腥味,可同样令人感到深度不适。
“付老师真的是你的老师吗?”
“付暄是大学肄业,你也是,”阿南小声问着,“如果毫不相关的话,你做这些,我觉得,太多了。”他本想说心疼陈悬,可又想到自己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心都没有,说什么心疼。
陈悬对赏南不会藏着掖着,因为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阿南只是一个娃娃而已。
“因为他就是我啊。”
赏南又懵了,但陈悬已经开始剖付暄的身体了,陈悬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再追问的话,陈悬估计也不会再说了,他并不是特意在和自己解释,而是打发时间的随口一聊。
陈悬慢条斯理戴上了两副手套,他头发全部都被罩在了帽子里,只露出一双和付暄一模一样的眼睛。
付暄的腰腹被撕开的时候,赏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只能听见刀具拿起放下的细微声响,能听见血与肉滑动的声音,还有外面的雨声,赏南感觉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晚都没觉得这么惊悚过。
14会告诉他这个“手术”什么时候过去。
但最后不是14叫的他,一只冰凉的手指挨上了他的脸,赏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怎么吓成这样?”陈悬已经脱掉了手术服,也穿上了短袖,手臂的缝线依旧露在外面,他弯着腰,细细打量着脸色惨白的娃娃。
怎么还会怕啊?娃娃们会有恐惧情绪,但一般都是对着生气的陈悬,或者以后没有新衣服穿了。
它们怎么会知道陈悬这是在做什么?
可阿南好像知道呢。
赏南偏着头往陈悬身后看了一眼,付暄已经盖上了之前的薄被,他脸色看起来居然要比之前变得好了。
还真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