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穿成倒霉昏君后—— by不吃姜糖
不吃姜糖  发于: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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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初生时, 饥不能自食, 寒不能自衣,父母乳哺之、怀抱之。有疾,则为延医诊治。及年稍长, 又使入学。其劳苦如此,为子女者, 岂可忘其恩乎?*
秋君药用自己的心头血养育了他,给他衣食,授他诗书, 供他成长,如今秋君药身染重病,只有献出自己的身体才能救他, 而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漠然视之呢?
于是,秋景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开了口,道:
“我愿意。”
他坚定地说:“我愿意献出我自己的身体,让父皇夺舍。”
秋景秀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但他并不感到一丝的后悔。
如果牺牲他一个人,就可以换回父皇的千秋万岁,那他应该会觉得由衷的开心才是,能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岂料,秋景秀此话一出, 就遭来了几个皇兄的集体反对。
秋景明当即就说:“不行。”
秋景月道:“我不同意。”
秋景和心疼弟弟,也顾全大局, 当即就反对,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秋景秀道:
“你是父皇亲立的太子,也是大端的王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向天底下的百姓交代?”
“没错。”秋景明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抬起手,按下了秋景秀想要反驳的动作,低声道: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长子,如果真的需要一个人为了父皇献出身体的话,那也应该首先选我才对。”
“不可以。”秋景和转过头,同样很认真地反驳了秋景明的话:
“大哥,现在边疆还需要你镇守,要是你不在了,谁来保卫大端的百姓和子民?”
言罢,秋景和顿了顿,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抓紧,随即,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闭目道:
“还是我来吧。”
秋景和的头脑一如既往的清晰,条理也很分明:
“我现在并未任一官半职,只是庶民,肩上的担子不重,少了我一个人并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也不会打破任何局面的平衡,所以,还是由我出面,让父皇夺舍吧。”
“这.......”
“可是.........”
秋景明和秋景秀想要反驳,但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措辞来反驳,怔了一下,最后还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秋景月开了口,抬起眼皮,慢吞吞道:
“二哥,你虽然并未担任一官半职,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成家,现在是瑜嫂嫂的夫君。”
他反问道:“若父皇夺取了你的身体,那你让瑜嫂嫂怎么办?父皇如果占据了你的身体,那那个拥有父皇灵魂、但身体却是秋景和的人,该让瑜嫂嫂如何自处?”
秋景月点出了一个秋景和完全不敢面对的问题:
“你想想,到那时候,到底谁才应该是父皇的正妻?”
毕竟如果秋君药占据了秋景和的身体,那么从名义上来说,楚瑜就变成了拥有秋君药灵魂的“秋景和”的正妻,那么实际上作为秋君药正妻的引鸳又该怎么办?
而且很明显的,楚瑜是秋君药的儿媳,但一旦夺舍成功,楚瑜就从秋君药的儿媳,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他名义上的正妻。
公公和儿媳,这带点伦理色彩的□□禁忌很快就让楚瑜和秋景和同时白了脸,不敢再说话。
见秋景和噤了声,秋景明和秋景秀两人也沉默了,秋景月低低叹了一口气,随即才将话题转了回来,道:
“我来吧。”
他说:“让父皇来夺我的舍吧。”
秋景月道:“我年纪也不大,身体还比二哥好些,也没有成家立业,更没有守卫边疆或者担任储君的责任,由我献出身体,再好不过了。”
秋景明等人异口同声道:“可是........”
“但.........”
“别犹豫了。”
秋景月打断众人,视线一一扫过哥哥和弟弟的脸,随即微微笑道:
“我这幅身体,本来就是父皇的心头血练就的,现在还给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而且现在事态紧急,我们都别纠结了,就这么决定了吧。”
言罢,秋景月转过身,对着赵悯和楚瑜,拱手行了一礼:
“至于夺舍的事情,就麻烦伯外公和瑜嫂嫂,费心些了。”
夺舍的两个字,说的容易,做的难。
虽然夺舍需要被夺舍的人主动献出身体,但同时也需要夺舍的主动进入被夺舍者的身体,赵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进入披香殿,和秋君药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披香殿的地龙烧的正旺,角落的花瓶里摆着红色的梅花,淡淡的梅花香和药香混杂在一起,蒸的人身上暖烘烘的,还有些熏熏然。
秋景秀作为太子,跪在最前面,而秋景明等人则按照长幼分跪其下,垂头,静静地等待着秋君药知道真相后的指示。
半个时辰过后,等到秋景秀等人跪的膝盖都要麻了,秋君药的心腹来福公公才走了出来,轻声让几位殿下入内殿去。
秋景秀点头,随即在来福的搀扶下站起,轻手轻脚地进入内殿,尽量不吵到病重的秋君药。
秋君药此刻病的已经下不来床了,间或咳嗽几下,引鸳摔伤了腿,哪里也不去,就一直坐在床边,陪着秋君药,给他喂水喂药。
等到秋君药的床出现在视线里,秋景秀就屏住了气息,走到离秋君药的床只有两米的地方,就掀起衣角跪下了,磕头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秋景明等人也在他身后跪下,齐齐请安。
秋君药见他们来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即咳嗽了几下,然后被引鸳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
“起来吧。”
他有些有气无力,顿了很久,才在一片令人窒息中的沉默道:
“你们谁要让我夺舍啊?”
“.........”秋景秀等人互相看了一会儿,随即秋景月缓缓上前,在秋君药的床边跪下了:
“父皇,是我。”
他恭顺道:“希望您不要嫌弃儿臣。”
秋君药:“..........”
他特别想翻个白眼,但又没力气做出多余的动作,最后,还是由引鸳扶起身,靠在引鸳身上,艰难地伸出手,抬起,在空中停顿地片刻。
秋景月已经被秋君药调\\教的秋君药一个动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忙伸出手,握住秋君药的手掌,让秋君药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低低地道:
“父皇........”
秋君药偏过头看他,随即指尖轻动,在他的脸颊上拍了拍,声音轻轻,一边说,一边有腥甜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来,压都压不住:
“谁要你的身体,嗯?”
他说:“你们四个都是我的孩子,是由我的心头血诞生的,还是我费劲心力教养长大的,你们要是死了,那我一直以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秋景月闻言,顿时急了:“可是父皇,孩儿愿意!”
“你愿意,我不愿意。”
秋君药环视跪在地上的几个皇子,道:“你,还有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不许有任何闪失,听见没?”
言罢,秋君药不想再听他们的话,挥了挥手,让来福把他们都请出去了。
几人不情不愿地走出去后,引鸳躺在引鸳的怀里,能很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力量,从自己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逝。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好像有什么热源从自己的身体里被挖出去了,血管里空荡荡的有些冷,秋君药忍不住往引鸳身上贴了贴。
引鸳以为秋君药冷,于是便贴心地想让秋君药躺回去,又要给秋君药添一床被子,却听秋君药开了口,咳嗽着道:
“阿鸳。”
他说:“我想看梅花。”
引鸳动作一顿,随即在秋君药的身边半蹲下来,握着他的手,低声劝道:
“陛下,外面下着雪呢,冷,您身子受不了,不如等你好一些了,臣妾再推你出去看梅花好不好?”
“.......”秋君药摇了摇头,指尖拂过引鸳精致姝丽的眉眼,从眼睛一直到嘴唇,坚持道:
“现在就看。”
“.........”
引鸳拗不过他,只能让人先去御花园的陶然亭里生好炉子,又搭了挡风的帷幕,才让人把秋君药推到了御花园里。
御花园的梅花开的正盛,红白相间,好似琼楼玉宇。
秋君药围着暖呼呼的白狐裘,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梅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道: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想法,也是看梅花。”
“陛下还可以看很久的梅花。”
引鸳蹲在地上,给秋君药掖好挡风的狐裘,怕秋君药受凉:
“不管陛下想看多久,臣妾都陪你看,好不好?”
秋君药闻言,竟然久违地有些笑了。
他笑的很好看,即使带着病容,但依旧清俊秀雅,所作所为,也当的上君子之名。
但可惜,人如其名,命如深秋之叶,摇曳枯黄,稍不注意便落了,顷刻生机断绝;一生如君子坦荡磊落,但药不离身,病弱难安。
秋君药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这里置身之外的人,却没想到,也许当他入书来到这里的那一刻,他也就成了曲中人,而他的姓名,也便成了他人生中,最贴切的注脚。
但.......命薄又如何呢,起码他在这里过的每一天,都足够快乐。
妻子在侧,子嗣环绕,秋君药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遗憾,起码他来过,留下过属于自己的痕迹,即使他死了,也会有人记得他——
甚至他们中间还有人,愿意为了救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雪还在下,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埋葬其中。
风更大了,呼呼地卷起周遭的一切,秋君药在那一刹那,几乎要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已经病的看不清了,还是周围本身就是一片花白。
在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那一刻,秋君药似乎有些回光返照,抬起手,勾起引鸳的后脑勺,然后凑过去,在引鸳的唇上印下一吻。
只有一吻。
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要听不清,一如两人耳鬓厮磨的时候,那般近距离的呢喃:
“阿鸳。”
他断断续续道:“这辈子吻过你,我........不枉此生。”
引鸳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几秒钟就将整张脸染得湿透。
他想说他也是,可是眼泪却像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似的,将喉咙也堵的酸涩生疼,急的他哭的愈发厉害,眼泪从秋君药的指缝往下淌,冰凉刺骨。
看着引鸳这幅模样,秋君药也只是笑,神情很安静沉稳,轻轻抹去引鸳的眼泪,眼底带着鼓励,似乎是在等引鸳回话。
引鸳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擦干净眼泪,正想说出“我也是”,岂料他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秋君药瞳仁里的光却忽然散开了,引鸳见此一怔,紧接着,秋君药轻抚他面庞的手也脱了力气,缓缓垂下,搭在躺椅的边缘,再也没有动作了。
引鸳心脏瞬间加快,他不顾形象,猛地扑到秋君药的身上,疯了一样大哭着喊秋君药的名字,但秋君药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安静的笑,没有像之前那样,抬起手去哄他了。
他死了。
片刻后,听到动静的秋景秀等人赶来,看到已经气绝的秋君药,秋景秀等人皆不敢相信,在漫天雪地里脱力跪下,声嘶力竭地喊着“父皇——”。
斯人已去,沉重的丧钟鸣起,当当三下之后,天边便飞过一群鸿雁,发出凄惨的叫声,在惨白无垠的天幕中,显得如此的扎眼寂寥。
先帝病逝,举国挂起了白皤,四处飘扬,到处皆闻哀声,出殡当日,皇城百姓自发夹道送行,看着木棺,所闻皆是一片痛哭嚎啕。
秋君药为他们所做的,他们都看在眼底,记在心里,他虽然未必是千古一帝,但依旧能称的上是仁君。
秋君药在位期间,减免赋税,放轻徭役,改革科举,不计出身任用贤才,修订法度,加强边防,防止外戚干政,朝野内外一片清正清明,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人民富足。
如今他短命而亡,没有一人不感到悲痛,没有一人不感念他在位时的圣明。
白皤,纸钱,香烛,哀乐,一切的一切混杂在雪地里,显得这个冬天,愈发的森冷刺骨。
引鸳身为皇后,身着白色丧服,已经哭的失声了,话也不会说,在灵堂守了足足八天。
在这八天里,他几乎只喝了一点水,吃了一点米糕,剩余的时间,便是呆跪在灵堂之下,仰头看着秋君药的棺椁,复又垂下头,将那些纸钱丢到盆中,看着火舌吞噬一切。
秋君药死后,秋景秀顺理成章地即位,尊引鸳为昭圣慈寿皇太后,并改大端年号为天元。
秋景明在送秋君药出殡的第八日,回了青州。边境不可一日无将无主,他即使心中悲痛,但为了顾全大局,他仍旧不能在京城停留太久。
秋景秀即位后,秋景和和秋景月等人留在了京中,替尚还未成年的秋景秀打理一切朝事。
秋景和仍旧做了贤王,秋景月则被册封为宁亲王,与秋景和一同摄政。
同年,秋景明被册为瑄王。
半月后,引鸳将秋景秀和秋景和等人召到披香殿,几人难得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引鸳秋君药去世的这半个多月里,瘦了很多,终日只着白衣,也不再上妆。
能让他上妆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便终日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也不再佩戴任何装饰,除了秋君药曾经留给他的九龙纹玉佩他始终贴身戴着,其余时候,都只用白色发带扎起马尾。
“今日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但自从你们父皇去世后,我们母子几人,就很少坐在一起吃饭了。”
引鸳像是在笑,只不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有些疲惫的苍白,像是强撑着一张假面,道:
“动筷吧。”
秋景秀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秋景秀率先拿起了筷子,给引鸳夹了一筷子菜,低声道:
“母后,您多吃一些吧,您瘦了好多。”
引鸳笑了笑,道:“多谢皇帝。”
秋景秀没有说话。
母子几人一同吃了饭,饭后,秋景秀还需要回勤政殿批奏折,秋景和和秋景月也各自有事要忙,毕竟先皇刚驾崩不到一个月,还有很多事情要帮着处理。
看着几个儿子离去的背影,引鸳不知为何,忽然叫住了他们:
“景秀,景和,景月。”
被叫到名字的三人下意识回过头,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看向引鸳:
“母后。”
“........”看着儿子们疑惑的眼神,引鸳的眼睛闪了闪,随即笑道:
“没什么事。”
他坐在上首,身形消瘦,脸上的笑意也不似秋君药在世时那般开怀,总觉得像是强装出来的那般,慢条斯理道:
“你们都长大了,我没有什么好叮嘱你们的。”
“只是如今虽然已经快要入春,但早晚天凉,还是要勤添衣,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国事政事繁重,但三餐还是要按时用膳。早晚看书看累了,也要早些放下书简休息,不要点灯熬油,看坏了眼睛和身体。”
“.......就这些了。”
言罢,引鸳顿了顿,随即摆了摆手,最后只道:
“去吧。”
“........是。”
秋景秀和秋景和等人虽然觉得今天的引鸳说的话有些怪怪的,但又想不出怪在哪里,最后抱着这一层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的疑惑,退出了披香殿。
兄弟三人行至半途,忽然间,秋景秀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起头,好似终于感觉到些许不对,忙呵止前进的轿撵,忙让宫人们将他抬回引鸳的披香殿。
在重新跨入披香殿的路上,秋景秀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几乎等不及宫人前去通报引鸳,就直接闯进了殿中,结果刚进入殿内,就被梁上悬挂的一袭白衣给吓的摔倒在地。
梁上挂着的人晃晃悠悠,而脚下的椅子则被踢到在地,秋景秀跪趴在地上,在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看清那悬梁自尽的人的脸时,至此,终于捶地,嚎啕大哭。
紧跟着入殿来的秋景和和秋景月在看到梁上挂着的人时,愣了一下,旋即,也缓缓垂下眼睑,跪倒在地。
在秋君药死后不到一个月,昭圣慈寿皇太后引鸳悬梁殉情,年仅二十二。
帝后二人生同衾死同穴,共葬入端昭陵。
天元十七年,瑄王秋景明在抵挡蛮族的过程中,战死沙场,年三十八岁。
同年,宁王秋景月替兄上阵,提枪上马杀退蛮军,占领北蛮国,替大端打下万里疆土。
第二年,天元十八年,贤王秋景和为政事鞠躬尽瘁,在带领贤王妃前往巢州查看当地疫情时,不慎染上瘟疫,最后吐血而亡,为了防止病情蔓延至京城,死后留下遗言,就地火花埋葬,尸骨没有葬入皇陵,年三十九岁,未至不惑。贤王妃楚瑜殉情,夫妻二人同葬巢州。
彼时,宁王秋景月尚还在边疆,没能赶回见兄长最后一面,此后,亦成为人生中一大未能解开的心结和遗憾。
兴乐六年,宁王秋景月因未能见到兄长临终最后一面,终日郁郁,年四十七,病故边疆,死后留下遗言,尸骨埋于沙场,未能回京。
至亲接连去世,此时,秋景秀不过四十,就已经无亲人在世。
他身着一身黑金龙袍,披风扫过雪,立于梅园之中,忽然想起,也是那样的一个大雪天,是父皇将他从冷宫带了出来,一步一步将他牵上了皇位。
斯人已逝,岁月如流水滔滔,转瞬间便带走了他所有的至亲,如今他孑然一身,已再无他人可以依靠。
微风拂旧面,鬓边染白霜。
秋景秀闭着眼,有风雪扫过他的脸颊,还有梅香淡淡,让他忍不住想到秋君药还在世时,抱着他,在御花园里,教他学写字,教他练剑,低声笑着唤他“景秀”。
风雪拂过眉眼,一如秋君药在世时,轻抚他脸颊时那般温柔和暖,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父皇........”他喃喃地喊着秋君药的名字。
“父皇!”
一声小小软软的童音骤然在秋景秀的耳边响起,打断了秋景秀的呢喃。
秋景秀闻言,缓缓睁开眼,看见一个玉雪团子正扒拉着梅树,半身藏在梅树后,怯生生地看着他,手里还举着两枝梅花:
“父皇。”
“念君,你怎么来了。”秋景秀缓和了眉眼,招了招手,示意秋念君过来,随即将他抱起,轻轻捏了捏小团子的脸颊,温言道:
“你皇兄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思君哥哥今日被母后叫去诵读课文了,儿臣一人只能一人来玩梅园玩了。”
秋念君抱着秋景秀的脖子,奶声奶气道:
“父皇为何一个人在此?”
“想看梅花,便来了。”秋景秀笑着喊他的小名,亲昵道:
“走吧月奴,外面冷,父皇带你回丹阳殿看莲池里的冰莲,好不好?”
“好耶!”秋念君欢呼道:
“儿臣最喜欢看冰莲了!超级好看!”
“这冰莲,其实是父皇的父皇,也就是你皇爷爷给父皇种的。”
秋景秀抱着秋念君,慢慢往丹阳殿走去,徒有声音被风吹散,带着淡淡的笑:
“你皇爷爷是个很好的人,对不对。”
“皇爷爷长什么样呢?”秋念君日日听见秋景秀将秋君药挂在嘴边,懵懵懂懂道:“是像画像里那样吗?”
“比画像里好看。”秋景秀说。
“那父皇给儿臣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皇爷爷吗?”
秋念君,也就是小月奴趴在父皇肩头,手里晃着两只梅花,有些好奇:
“我还听思君哥哥说,皇爷爷最喜欢梅花,所以父皇你便在皇宫里中了很多梅花耶。”
“是啊,小月奴。”
秋景秀说:“你要和父皇一样,记得皇爷爷的名字,记得他曾经做过的事情,永远也别忘记。”
父子俩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乱,卷上天去,逐渐变低,再也听不清分毫,雪中只余背影残影几息,脚印几个,还有一路散落的梅花花瓣,但那星点鲜红很快又被皑皑新雪覆盖,留不下任何痕迹。
但有些人,有些事,会一直烙印在后来人的心上,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甚至会铭记一生,代代相传。
君去日已远,郁结令人老,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君药........君药!”
一声熟悉的呼唤声将秋君药从昏睡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好似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 漆黑的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惊恐, 额头细汗密布,显然是被吓的不清,胸膛起伏, 呼吸声沉重的他自己都能听见。
一位和他长相颇为相似的女子站在他身边,怀里抱着一个还在咿咿呀呀说着不明短句的小孩, 见此,不由得担心道:
“君药,你没事吧?”
“.........”
秋君药闻言, 才好似从恍然中回过神来,缓缓转动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球,看着站在他床头的女子, 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母亲商邬, 还有他几乎未曾见过几面的妹妹秋君承。
他嗓子嘶哑,发不出声音,有点想喝水,但是商邬抱着秋君承,腾不出手来给秋君药喂水, 秋君药只能自己身残志坚地做出了一个试图坐起来的动作,最后还是路过的护士璐姐看懂了秋君药想要干什么,好心地倒了一杯水,扶着秋君药喝下。
“.......”
喝完水之后,秋君药沙哑不能言的嗓子总算恢复了些许干净和清亮。
由于睡得太久面部发僵, 他不太能做出表情,只能扯了扯嘴角, 低低向护士道了谢。
一旁的商邬看秋君药喝完水之后,愣了一下,几秒后才终于明白了秋君药想喝水的意思,想到自己身为母亲,竟然还没有护士更能立刻领会秋君药的意思,瞬间感到一点尴尬。
秋君药自己扶着床头坐好,看着商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默了片刻。
他早已不在意。
在母亲商邬和父亲秋晔得知他患白血病的一个月内,就决定要生二胎,并火速执行之后,秋君药就对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了,自然也不会到现在,还对他们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妈,今天怎么来看我?”
自从秋君药半个月前意外苏醒后,他的白血病就不治而愈了,但是因为案例过于特殊,所以秋君药被医院留下来观察了半个月,秋君药很感谢生病以来护士璐姐和医生对他一直以来的照顾,所以愿意全力配合观察半个月。
“今天是你要出院的日子了。”
商邬很忙,但是她很疼爱自己的宝贝女儿秋君承,抱着她不愿意撒手,一边摇晃着轻哄,一边温言细语道:
“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秋君药重复了一边,随即笑着道:
“不了,我不回去了。”
他的情绪也自始至终保持稳定状态,没有发疯,也没有怨恨任何人,只有平静的语气在商邬的耳边响起:
“我想回明水苑住着。”
“明水苑?”商邬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丈夫秋晔送给秋君药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是坐落于市中心的一套房产,虽然位置好装修也好,但毕竟离主家远,于是立刻提出了反对:
“不行。”
她说:“你现在身体才好,不能自己一个人住明水苑,那儿离本家太远了,妈妈和爸爸很难照顾到你。”
“我身体不好的时候,你们也没有照顾我,现在身体好了,就更不需要了。”
秋君药看着商邬笑:“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散发着健康肤色的指尖,眼睛闪烁片刻,随即道:
“我已经........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秋君药这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令商邬骤然一怔,神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秋君承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气氛变的古怪了,但小孩子就是要比大人敏感些,顿时抱着商邬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两只手上戴着的金手镯晃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商邬见此,还以为秋君承不喜欢闻医院的消毒水味,忙抱着秋君承出去了,临走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病床上的秋君药一眼,见对方仍旧低着头,似乎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恢复健康了,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他从头到尾........也一直没有正视自己这个母亲。
秋君药健康出院以后,就自己一个人搬到了明水苑。
因为自己因病在医院里停摆了一年,所以一直处于保留学籍未上学的状态,秋君药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申请复学,忙完之后,才有闲心收拾明水苑。
好在商邬虽然更宠爱健康的女儿,但对于这个抚育到成年的儿子,也并非不管不顾,提前叫阿姨把明水苑收拾了一遍,还买了不少食物放在冰箱里,秋君药也乐的清闲。
他并不恨自己的父母,毕竟恨也没有意义,何况他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若是一边恨他们一边又享受着他们给的好处,便是又当又立,秋君药觉得没必要。
他索性直接躺平,先是给父母发去了感谢的短信,然后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该吃吃该住住,也不含糊,并打算一直在家休养,好好躺到开学。
但没想到,再离正式开学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许久没有见面的父亲秋晔却忽然打来了电话,让秋君药和他一起去拜访一个自己曾经的老师。
秋家一向奉行精英教育,不仅让孩子上学,一般还会请其他各行各业的精英老师来给孩子私底下补课,这回秋晔要拜访的,就是曾经给自己上过周易课的老师。
周易老师家和秋家不同,是正宗的书香门第,据说从祖上开始就是天子的老师,家庭学术气氛颇浓,而嫡系一脉又人丁兴旺,一些人很早就开始行商、从政,所以家大业大,一点儿也不比秋家这个纯纯经商的商业新贵差,甚至可以说家底更厚实,关系网也更盘根错节,想要讨好、攀上他们家的,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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