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穿成倒霉昏君后—— by不吃姜糖
不吃姜糖  发于: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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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亡国的人大部分都会被当朝的皇室当做战利品送给亲王贵族,地位和随意买卖打发的奴隶无异,被肆意践踏□□的他们早就对大端人怀恨在心,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落单大端人,还是皇族,更是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想至秋景和于死地。
秋景和看着这些人,却毫不畏惧,冷冷一笑,那笑容轻蔑讥讽,好像在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掌管天下权的人是他的父皇秋君药,哪里轮的到他们那些亡国奴来审判他的死活。
这样的笑容更是如同火上浇油,楚瑜甚至来不及阻拦,几个长老就发号了施令,直接把秋景和推进了那火盆里,叫嚣着要让秋景和求饶,才放过他。
那火盆其实只有外部边缘抹了油燃了火,但内部则密密麻麻供奉了灵族的毒虫,秋景和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倒进了虫子堆里,不到一秒,有个长相和蜈蚣马陆无异的数角长虫爬上了他的脚,看上去狰狞又恶心,一条接着一条,长短不一的毒虫各自挥舞着毒钳和长尾,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秋景和被那虫山虫海登时吓了一大跳,那虫子生的恶心,在火光中仍有无数莹绿色的眼睛亮起,但他嗓子失声了,即使是极度惊恐也说不出一句话,加上火声哔啵,他的气音更是被吞噬殆尽,一个字也透不出来,哪有机会求饶。
秋君药隔的远,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火盆里有毒虫,只知道秋景和被推进火盆里,吓了一跳,也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大喊了一声“十一!”
不到半秒,一个高挑漆黑的声音就从密林之中窜出。
始终忠诚于帝王的影卫十一几乎是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沉着脸足尖轻点,踩着人头飞身上高台,一脚就直接将那沉重的火盆踢倒。
“砰——”
火盆滚动,火舌舔过地面,烧的愈发旺盛,烈火冲天,木头搭起的高台迅速燃烧起来,蔓延的哪里都是焦味,刚才还井然有序的族长接任仪式顿时被搅的大乱,所有人抱头鼠窜,生怕被火燎着衣角。
此时的秋君药担心儿子心切,只恨自己不会武功,决心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练武。
但当下的情形容不得他犹豫,他赶紧又唤来影卫十二,让他用轻功将自己带到河对岸,随即在火光中冲向高台,在角落里找到了半昏迷的秋景和。
秋景和也不知道是被哪个虫类的虫咬了,反正人已经迷糊了,脖子上、手上还有几个明显的血洞,显然是被咬出来的。
秋君药愣了一下,赶紧把他抱出来,在他抱着秋景和走下高台的一瞬间,高台瞬间倒塌,轰隆隆的乱成一堆,七零八落的木块倒下,叠成了没有规则的形状。
“和儿,和儿你没事吧?!”
秋君药把秋景和放到地上,指尖抵在秋景和的脖颈,去探他的脉搏,生怕秋景和一个不小心,又死了。
好在秋君药赶到的及时,秋景和被蛊虫咬了,但还没死。
秋景和迷迷糊糊地仰起头,见是父皇来了,又安心地眯起眼睛,像是想睡觉。
“别睡,忍住。”秋君药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即顺手抓了一个头发浅蓝色、刚刚围着火盆跳舞的女人,初步判断她应该是属于灵族的长老:
“蛊虫的解药呢?!”
秋君药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了:
“解药在哪里?!”
“你是谁?!”那被抓到的女人直直地看着秋君药,惊疑不定道:
“你身上有帝王气,比刚刚丢进去的小毛孩还要浓郁,你也是皇子吗?!”
“少废话。”秋君药平时脾气一般很好,不轻易发火,这回看着儿子气息奄奄,都快狂躁了:
“先把解药给我!”
“解药不能给!”
此时,一个长相更年老、发色更浅的女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凝眉道:
“他和那个少年身上都有龙息,是那个灭了灵国的狗皇帝的后人,一定是当朝的皇子,不能放过!”
灵族中很多人都以复国为己任,更是无比仇恨大端皇室,如今听闻眼前几人是皇室,欣喜若狂,从刚才的慌乱变成了团结一致的同仇敌忾,坚决不肯交出解药。
“灵国覆灭,各国一统,强兼并弱,乃是历史大势所趋。”秋君药虽然能理解灵族后人对大端的仇恨,但对他们的做法并不认同:
“何况当今新帝登基之后,不也下令善待灵族人,商贾、朝堂,什么时候不允许灵族人进入了?你们中间有不少石拓罗,如无与大端人通婚,按照原本的社会地位,应该劳作至死,又如何能从事它业?”
说完,秋君药又看了楚瑜一眼,道:“新帝甚至还允许你们灵族人坐上国师的位置,你们中间难道就没有后人在朝堂任职,难道就没有人嫁或娶了大端人,生下大端人的后代,在大端安居乐业吗?”
秋君药一字一句,如同重锤,落在了每一个灵族人的身上:
“若事到如今,你们还是这么恨大端人,为何又要生下大端人的后代,又为什么对自己的后代下不了手,却要迫害别人的孩子?”
夜风萧瑟,令刚才还群情激奋的灵族人陡然清醒了片刻。
是的,五十多年过去了,就算当初再恨,就算当初灵族人再怎么在心底发誓和大端人势如水火,势要报这亡国之仇,但也改变不了他们与大端人同化的事实,他们中间甚至年少的身上还留着大端人的血,早就不是纯然的灵族人了。
秋君药见此,视线又在灵族人中间来回搜寻着,终于在里面发现了糖糕摊主红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你们总说你们被大端人羞辱,但难道就没有哪个大端人曾经给过你们善意,难道就没有哪个大端人在你们被欺凌的时候,站出来护着你们吗?”
人群里的红娘听到这句话,骤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姐妹绢娘。
没错,绢娘也是大端人,但是她心地良善,在自己被人调戏的时候,绢娘依旧会站出来帮她解围,护着她不让她被人欺侮。
不是所有人的大端人都是坏人,她们也曾给予族人善意,也曾给流离失所的灵族人一寸栖身之地。
不仅绢娘,周围已经有不少灵族人也想起了自己流落青州时被大端人照顾的画面,很多人已经被秋君药三言两语说的动摇了,面带迟疑。
大长老见此面色一变,苍老带着周围的手微微举起,带着愤怒道:
“你到底是谁!”
她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像是不可置信般,心中已然冒出了一个让她心脏一跳的猜测:
“你,你不是皇子,你是,你是........”
话音未落,天边忽然传来惊雷一道,刹那间劈中了高台上的一角,直接将那熄火的木头批重新劈出万道火光,照亮了秋君药挺拔的背影和冷凝的面容。
所有灵族人都知道这是上天的暗示,他们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一条巨大的隐形的龙,在火光中冲天而起,在天边蜿蜒盘旋几圈,随即俯冲下来,咆哮着直接穿过秋君药的身体,令秋君药的周身瞬间飘起了淡淡的金光,尊贵的无比,令人不敢直视。
龙首表情狰狞,几乎要撞进每一个灵族人的心里,让他们心脏突突跳动起来,满脸惊恐:
“你,你不是什么皇子,你是当今大端的皇帝,是整个大端的主君!是那个狗皇帝的小儿子!”
秋君药不是灵族人,看不透天机,也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出自己的身份的,只站在原地,面色难测。
片刻后,他负手站在长老面前,只一字一句道:
“我再说一遍,解药呢?”
他说:“若我儿景和今日折在此处,你们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大长老被他威胁,恼怒的上气不接下气,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你!”
“我数到三。”秋君药懒得理他,伸出手指,平静道:“三声之后,若你们不交出解药,我虽不会杀你们,但一定会将刨了你们先祖的祖坟,再鞭尸数十下。”
看着灵族人顿时惊慌失措的面孔,秋君药说:“你们大可以试一试,看看到底是你们灵族人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敲门声响了起来, 隐约有银镯碰撞的叮咚声。
秋君药将打湿的布摊在秋景和的额头上,紧锁的眉目难掩忧愁, 在听到门外的动静, 下意识地抬起头,道:
“进来。”
吱呀——
下一秒,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木头托盘, 上面放着一个瓷碗,瓷碗中央隐有水波晃荡, 泛起淡淡的白雾,在烛火下,水波透着盈盈碧色, 中还有药渣起伏。
透过摇晃的烛光,秋君药勉强辨认出了来者是谁,有些不可思议道:
“.......红娘?”
“是我, 大端天子。”
红娘走到他面前, 颔首致意。
她见到秋君药并不跪,仍留有一丝灵族人不灭的骨气,但态度却是恭敬柔和的:
“你要的药在这里。”
“........多谢。”
秋君药看了红娘一眼,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坐在他身边的引鸳随即将躺在床上的秋景和扶了起来,将秋景和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秋君药将药物吹凉, 随即喂到秋景和的口中。
药很苦,苦的秋景和在迷糊中甚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咬紧牙关不肯服下,最后还是秋君药放轻声音哄了一会儿,秋景和听到父皇的声音, 才勉强愿意松开眉头,张嘴喝下药物。
将药喂完之后, 秋景和的面色总算不那么白了,脸颊也逐渐恢复了红润。
秋君药将他放回床上,端详了一会儿秋景和的睡颜,见他的神情比刚才要更加平和,心慢慢放下来。他将药碗交给一旁的来福,随即站起身对红娘道:
“多谢你。”
“不谢,大端天子。”
红娘回答的很快,但说完之后,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趋势。
秋君药背手的动作一顿,停下了焦躁的脚步,回过头去看红娘在烛火下平静的神情。
他隐约从红娘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于是缓步走到红娘面前,低声问: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
红娘抬起头,看了秋君药一眼,随即忽然撩起衣袍跪下,神情冷静:
“刚才,给大端天子送药的人是灵族红娘,所以我不能跪;现在,跪在您面前的只是红娘,所以我愿意跪您。”
秋君药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去扶:
“你.........”
“接下来,我有一些话,想要告诉您。虽然不好听,但请您务必要牢记。”
红娘俯身,将额头抵在地面上,恳求道。
“.........”
秋君药闻言,下意识看了引鸳一眼,见引鸳同样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思索片刻后,才回过头,强行压着情绪道:
“你说吧。”
秋君药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朕会认真听完的。”
闻言,红娘放在地面上的指尖微微蜷曲,像是陷入了某种纠结之中,片刻后,她才闷闷道:
“其实........我刚刚端来的,根本不是解药。”
秋君药愣住了,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音调瞬间提了上去,“那你刚才端来的是什么?!”
“您不用担心,不是毒药。”
红娘直起身,视线虚虚地聚焦在秋君药腰部挂着的玉佩上,不敢和秋君药对视:
“那确实是能压制蛊毒的药。”
秋君药凝眉,手中的扇子被握紧,发出轻轻的嘎吱声:“你说清楚点。”
“解毒和压毒,是不一样的。”红娘道:
“一个只是延缓毒性发作的速度,一个是将毒素清除消解。”
红娘看了一眼床上的秋景和,在她的眼里,能很清楚地看见萦绕在秋景和身上的黑色死气依然在,只不过是比刚才消散了些许,
“近日推选族长是放在引火盆里的蛊虫,都是我族的圣物,有些有毒,有些无毒。但......不管如何,被咬了,都会对身体产生影响,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
红娘道:“尤其是这个人,还不止被一种圣物咬了,体内已经有好几种毒素交缠,相互作用,就像打死结的线,已经没有任何一种解药能解开他身上的毒,只能压制。”
秋君药一下子呆立在地。
他只觉周围的颜色瞬间都暗了下来,耳朵边嗡嗡直响,连红娘嘴唇张合时说出的话都听不清了。
铺天盖地的情绪将他包裹,心直直坠入无尽深渊,触底时,秋君药甚至还能听到自己带着颤抖的询问:
“压制?”
他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浑身的力气在急遽流失,连说话的力气都像是从肌肉强行里榨出来的:
“能压制多久?”
他声音哑了:“告诉我,我的和儿还能活多久?!”
“.........”红娘看了秋君药惨白惨白的神情一眼,随即俯下身,声音比之前更低:
“........难至不惑,三九即崩,短折而死。”
“..........”秋君药踉跄几下,心脏突突地狂跳起来,如同当头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当下即眼冒金星,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冲上来的引鸳抱住,将他往后倒的身体拖到床边:
“陛下,陛下!”
“......我没事。”秋君药捂着脑袋,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好像断裂了,隐隐的绵延开无边的痛楚。
他闭了闭眼,反复喃喃道:
“难至不惑.......三九即崩........短折而死......”
他惨笑道:“我的和儿,甚至还不能活过四十岁么........”
“........”红娘不言不语,只是用比刚才更复杂的视线看着秋君药。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秋君药睁开眼睛,眼底已经浸满了冷光,不复有为人父的柔情,反而隐隐带上了些许杀气:
“不怕朕杀了你们吗?”
“.........怕。”红娘道:
“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不愿意用拙劣的谎言隐瞒您。”
“为什么?”
“因为......”
红娘忽然抬起手,指了指引鸳耳朵上的耳环:
“那时绢娘给你们的。”
她低头:“这个耳环,有人甚至花重金,绢娘也不卖.....但是她却卖给了你们,说明你们是好人。”
“好人不能被蒙在鼓里。”
红娘道:“大长老们已经尽力了.......但即使是医者,也不可能完全治愈他人,何况引火盆里都是一些至毒至阴之物,即使他有龙息护体,也难逃......”
红娘顿了顿,道:“最终也难逃一死。”
红娘没有告诉秋君药的是,秋景和的死,其实是早就注定了的。
红娘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虽有龙息,但却不浓郁;周身泛着紫微星的光芒,但却黯淡,很显然是短命之相。
这是他生下来就拥有的命数,无可更改。
秋君药口中忽然尝到些许咸涩,一碰脸颊,才知道自己面上已经一片冰凉。
他看着指尖沾着的水液,兀自愣了一会儿,许久,才听见自己沙哑着开了口:
“下去吧,来福,你和皇后一起,送红姑娘出去。”
他说:“让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
红娘跪在地上,抿了抿唇,停在原地久久看了秋君药一眼,慢半拍地站起了身,跟着来福和引鸳退了下去。
走之前,引鸳还顺带关上了门,门缝关上的那一瞬间,他只能看见秋君药回过头去,伸出手摸了摸秋景和的脸。
现场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三道呼吸的声音。
秋君药凝视着秋景和的脸,忽然发现,秋景和还真是几个儿子里最像他的。
眉目锋利,唇红齿白,但睡着的时候,却异常乖巧,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青涩和柔和。
平心而论,秋景和在众多皇子里,实则是最不让他操心的那一个。
隐忍,聪慧,识大体,懂进退,虽然有些小心机,但从来没有真的动手害过人,甚至还救过秋景秀。
又重情义,还敢替秋景月背锅,有了委屈也不说,总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秋君药一直以为秋景和是在隐忍蛰伏,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哪有什么蛰伏,秋景和一开始没有想要什么天大的东西——
他只是想有人来爱他而已。
原主的漠视、母妃的疏离,令他过早的成熟了,但成熟的代价是在内心的某一处依旧渴望爱,甚至比常人要更执着,这执着最终伤了他。
.........他只是个缺爱的孩子罢了,他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能饶恕的事情呢?
秋君药闭了闭眼,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秋景和的脸颊,直到指尖触到一丝温热。
秋君药愣了一下,凑过去,低头看着秋景和紧闭的双眸,很明显地能看到一丝透明的水液从秋景和的鬓角淌下。
“景和..........”
秋君药在瞬间就意识到秋景和其实醒着,但是他不清楚秋景和是什么时候开始清醒的,低声确认般道:
“你醒了吗?”
直到在场只剩下秋君药,刚刚一直闭着眼睛不肯睁开的秋景和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润,铺着淡淡的水光,漆黑的眼睫眨动间,更加明显的泪痕便显现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秋君药,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
“和儿.........”秋君药的喉结动了动,“刚刚那些,你都听到了?”
“.......”秋景和看着秋君药,缓缓点了点头。
秋君药瞬间心神剧震,肝胆俱裂,一时之间竟痛不能自已。
他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秋景和看了他一眼,慢慢直起身,张开手,抱住了秋君药。
秋君药肩膀抖着,更加用力抱住了秋景和。
眼泪像是血一样从眼睛里流下来,怎么也流不完似的,到最后,秋君药甚至开始发抖,掌心不断抚摸着秋景和的头发,似乎是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秋景和却比秋君药更加平静一点。
他看过自己的命盘,在听到红娘说自己会短折而死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星图里,代表他的黯淡的思危星。
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原来是代表这个意思......
秋景和忽然间像是想通了,想明白了,一直默默流淌的眼泪也止住了,原本麻木的神情也有了些许变化。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不能说话,但他忽然又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
于是,他张了张嘴,在秋君药的耳边,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字:
“灯.........”
距他上次说话,已经过了好久,声带几乎要生锈,舌根也僵硬,让他第一次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秋景和也不气馁,再次试了几下,最后,他才成功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句气音:
“灯.......”
是不成型的音节,沙哑的像是濒死的老人,不复有往日的清亮。
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几乎要听不清,但秋君药离他离得近,当下就直起身,指腹擦过秋景和的脸颊,又惊又喜道:
“景和,你说什么?!”
秋景和看着秋君药惊喜的面容,勾起僵硬的唇角,笑了笑,如秋君药所言再说了一遍,这次要更加清晰:
“灯........”
秋君药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字句对不对,于是便又重复了一遍,“灯?”
秋景和点了点头。
秋君药不知道秋景和想要灯做什么,擦掉眼泪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即走到桌边,拿起桌边的烛台,走到了秋景和面前:
“你要这个?”
秋景和再次点了点头。
秋君药不知道秋景和要灯做什么,直接将烛台就近放在了秋景和床边的地面上。
烛影摇红,发出哔啵声。
见此,一直靠在床边的秋景和忽然动了。
他艰难地直起身,缓缓凑到床边。秋君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识用手去扶了他一把。
然后他就看到,秋景和艰难地将手从衣领里伸了进去,慢慢地摸索了一会儿,随即从贴身的衣物里,缓缓拿出了一块红色的布。
秋君药定睛一看——
原来那块布,是那时大婚当日,楚瑜“逃婚”时,遗落在原处的红盖头。
........秋景和竟一直将那块失落的红盖头贴身带着,今日来此,也只是想将这块原本属于楚瑜的红盖头交给楚瑜罢了。
秋君药瞬间背过脸去,一时间没有勇气再看秋景和。
秋景和趴在秋君药的肩膀上,接着秋君药身体的支撑,缓缓垂眸,兀自看了这块红盖头一会儿,忽然苍白的指节一松,红盖头便如同蹁跹的薄纸,缓缓落在了烛台之上。
“轰——”
烛台的火光瞬间燎着了大红喜庆的盖头,火光从盖头中间往四周迅速蔓延开来,火舌不断地吞噬,很快就将那块红盖头烧的只剩下焦黑的边缘,只余白色的烟。
窗外有风缓缓吹过,青烟四散,这一回,是真的什么也剩不下了。
被救回的一条命换一次有缘无分,红色的蜡烛烧出了烛泪,红的像是在淌血。
秋君药用力抱着秋景和,再度泣不成声。
等到那块红盖头被烧的干净,秋景和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
他慢慢抬起双臂,抱住了秋君药的脖颈,将脸埋在父君的怀里,动了动唇,用着失声已久的嗓子,沙哑断断续续道:
“父皇,儿臣想回家.......”
这回,秋君药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楚地听到秋景和对他说的话,透着深深的祈求:
“爹爹,和儿想您......想您带我回家.........”

秋景和的一番话, 简直是催人心肝,断人肝肠。
这是秋君药来到这个世界上, 第三次尝到心痛的滋味。
一次是因为牢中的景明, 一次因为高烧的景秀,第三次,因为哭泣的秋景和。
在穿过来的那一刻, 秋君药就曾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纸片人, 唯有自己才是活生生的。
但如果是纸片人,又怎么会哭,又怎么会这么痛呢。
直到这一刻, 秋君药才忽然明白了子女对于父母的意义。
子女对父母来说,是喜,是痛, 是真真切切的喜, 是真真切切的悲。
因子女所喜而喜,因子女的悲而悲,从血缘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喜怒哀乐也在无形之中被牵连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拥有相同血脉的人, 也是真心会为彼此感到悲伤欣喜的人。
无论秋君药怎么否认,在他再次以“秋君药”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们就是他的孩子,他们喊的每一次“父皇”,请的每一次安, 磕的每一个头,都是对着他的。
自他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 他与他们之间的因果缘分就被种下了,他们的人生因为他的每一个选择而发生着改变。
他们日后的日子,究竟是好,还是坏,都掌握在秋君药的手中。
秋君药的一念之差,就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轨迹。
这个念头悄然在秋君药的心中攀升,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将他的心脏裹得紧紧的,甚至挤压着肺部,痛苦到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步。
秋君药不由得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上面印着秋景和被蛊虫咬出伤口时,秋君药去探他脉搏时蹭到的伤口。
红的刺目。
秋君药瞳孔微震,许久才缓缓阖上双眼。
他舍不得用带血的掌心再去安抚秋景和,只是用力握紧拳头,抱紧秋景和,直到秋景和哭累了,在他的怀里昏睡过去。
秋君药单手给他掖好被子,随即站起身,小心地用衣袖擦干净秋景和眼角的眼泪,站在原地望着他的睡颜兀自愣神一会儿,才转过身,推开门走出去。
月满中天,夜色折过清清冷冷的光,在庭院中洒下一抹微光。
秋君药抬眼看去,只见那光中站着一个容貌秀丽的男子,正看着他。
男子的肩膀上挂着白色的梧桐花,比这夜晚还要更加冰冷几分,只不过男子的眉目确实柔和,温暖的。
“陛下,”引鸳唤秋君药:“臣妾等您好久了。”
秋君药“嗯”了一声,正想迈下台阶,忽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引鸳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秋君药。
秋君药顺势在台阶上坐下来,捂着额头,平复着身体的不适,引鸳一直陪在他身边,也跟着坐下来。
两人就这样互相扶持着坐在这夜色中,直到秋君药先开口,打破了这夜的冷漠和凄清:
“都是我。”
他说:“都是因为我。”
他抬起头,掌心间的一抹血迹已经发紫发黑,如一道洗不净的污痕,彰显着之前发生过什么:
“是我害了景和。”
“陛下。”引鸳蹙起眉,握紧秋君药的手,声音低低:
“不是您的错。”
“是我........”秋君药恍若未觉,片刻后神情茫然,扯了扯嘴角,笑里透着一丝自嘲: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啊,我要保住我自己,我只要在这里活下去,别的什么都可以丢在脑后。”
“所以我和你立了赌约,把你绑在了我身边.......后来,我们就成了真的夫妻。”
“我又开始贪心,想保住你,所以开始宠爱景秀,心想如果我走了,有他护着你,就好了。”
“但我没有想到,因为我的一个决定,差点让我的大儿子杀了小儿子,也差点让大儿子死在牢里,又差一点点让我的四儿子走火入魔,变成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我吸取了前几个人的教训,我想有个人好好对待我的二儿子,心想若我没有那么多心力和精神去管教他,能有一个人爱他护他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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