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想孙子们,孙子们也想奶奶,游弋其实没想明白,为什么奶奶死活不肯跟着走。要说她舍不得小菜地吧,他们都说在院儿里再给她弄一块儿了。要说她舍不得乡下的好空气吧,他们的大院儿跟郊区也没什么区别了,也很安静。
今天,看到奶奶自己在灯下坐着,月光爬到她头上落满了霜,游弋实在觉得心酸,这会儿使出浑身解数劝她:“跟我们走吧奶奶,您不想霍域吗?您看看他瘦的,挑食挑得厉害,就吃您包的包子还能多吃点儿。茁茁入了秋可又开始咳嗽了,我妈熬的梨汤他喝了都不好使,您不给熬啊?我可告诉他奶奶不管他了啊。”
奶奶作势拍他一下,半点儿劲都舍不得使:“倒霉孩子,你怎么那么烦人?”
霍域挨着奶奶坐在她身边,缓声说:“不理他,您跟我说说到底为什么不想走啊?”
奶奶干涩的手掌抚过霍域的脸,长长地叹口气说:“我走了你爷爷就找不到家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愣。
奶奶左手牵着游弋,右手牵着霍域,眼里含着泪说:“不光爷爷,还有你们其他四个爷爷奶奶。他们在这个村里住了一辈子,走也是在村里走的。我留在这儿,想他们就去看看,给他们擦擦墓碑上的灰,坐边儿上跟他们说说话,也把你们的消息都告诉他们听听,他们就能放心了。”
霍域怎么都没想到最后问出来这么一个答案,赶紧伸手给奶奶擦泪:“不走了不走了,我们经常回来就行。现在路上风景特别好,我都没看够。”
奶奶又说:“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家。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到处都是爷爷的影子,在这儿我觉得踏实,就好像他还在。院儿里的花都是他种下的,包括那棵梨树,也是他拉回来的,走了总要惦记。”
游弋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走了,他对爷爷没什么印象。后来奶奶翻出相册给他们看,顺带着讲起照片背后的故事。
于是游弋慢慢懂了奶奶的固执因何而起。他想,如果有一天霍域先走一步,这个世界上只剩他一个,那他大概也会像奶奶一样守着他们所有的回忆,半步都不肯离开。
晚上,他们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左一右地挨着奶奶睡。奶奶问起茁茁壮壮也问起霍荻和罗青意。
游弋回答得战战兢兢,都有点儿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应该怎么跟奶奶坦白。
霍域心里其实也有点儿没底,毕竟奶奶年纪大了,这些东西可能连接触都没接触过更别提可以接受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是奶奶啊,从小就把他们当宝贝一样宠的奶奶,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于是在奶奶又一次说起爷爷的时候,霍域忽然接了句话,他说:“奶奶,我跟游弋想跟你和爷爷一样过一辈子。”
这话说出来游弋愣住了。他没想到霍域这么快就说,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抱着奶奶胳膊的手都紧了紧。倒是奶奶好像立刻就明白了,有点儿惊讶地问:“你俩也?”
她这么问游弋就懂了,奶奶确实看出来霍荻和罗青意的关系了,所以才会说“也”。
霍域紧接着说:“对奶奶,是你想的那样。我爱他,他爱我,我们想一块儿过日子。对不起奶奶,这事儿可能会让你觉得担心,觉得不理解,但是我们还是特别想告诉你。我们在一起有一些日子了,每天都很开心,能互相照顾也能互相体谅。有时候难免生气,气到恨不得把对方赶出去,但是又很快就能和好,晚饭还是要坐在一起吃。”
这番话说完,奶奶沉默了半天。屋里灯关了,黑暗中游弋心跳得扑通扑通的。他借着一点儿月光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叫了声:“奶奶”。
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笑着拍拍游弋的手:“我知道青意是小荻的爱人,知道有一阵儿了。他在的时候小荻总是很高兴,眼睛都在他身上转。我不糊涂,看得清。一开始不懂,其实现在我也不太懂,但是我想只要我孙子高兴,我才不管别人说什么。我知道他们怕我不能接受,怕我受刺激,不告诉我。他们小瞧我了,其实我一直等着小荻想通了告诉我呢,连见面礼都预备好了。”
听到这儿,游弋有点儿心疼奶奶。他不知道奶奶一开始看出来的时候受到了多大的冲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用爱硬生生地把陈旧的观念统统翻新,但他知道这样的接受对一个老人来说有多难。
这事儿不能深想,当然,他知道奶奶也不希望他们想这些。于是他开玩笑说:“奶奶,您那给孙媳妇儿准备的镯子可别给罗老师,那是女款的还镶着金花儿呢。”
奶奶拍了他一下:“我又不傻,我早给换成吊坠了。”
游弋马上问:“您换了几个啊?”
奶奶又是一叹气:“早知道我就换仨了。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俩在一起了,哪里知道你俩小崽儿要一块儿过日子。”
霍域笑笑说:“您能放心吗?把游弋交给我,把我交给游弋。”
“怎么会不放心?都是我孙子。以前我就经常坐那儿跟爷爷他们念叨,我说几个孩子特别好,尤其是小弋和小域,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我怎么会不放心呢?我知道你俩一定是能为对方舍了命的,也是互相最了解的。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找到一个相知相守的人不容易,能走到一起更不容易,所以你们别操心我,好好过你们的日子,相伴到老,奶奶很高兴也很放心。”
说完这番话,奶奶左手牵着游弋右手牵着霍域,把他俩的手放到了一起。
“明天我们一块儿去看看爷爷他们,也把这事儿跟他们说说,让他们放心。”
两人陪奶奶住了几天,祭拜过已经过世的几位爷爷奶奶,又踏上了返程的路。
走的时候,后备厢装满了吃的用的,奶奶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十六七岁的时候总觉得光阴很长,没有尽头的隧道一般,如今看着后视镜里年迈的奶奶越来越远、越缩越小,又不免觉得时光匆匆、人生太短。
人生太短,所以爱要常常诉。
游弋打方向盘的时候撞上霍域的视线,立刻笑了一声,说:“我爱你。”
霍域马上说:“我更爱你。”
回程路上,他们恍然想起,稍微绕个远就能到罗青意奶奶家,于是临时起意想去看看刘丰兄妹,也看看那座山。
路上临时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到的时候刘丰已经带着妹妹等在村口。
那次告别之后霍域再也没来过了,游弋倒是每年都会来看看。这会儿他刚摇下车窗,妹妹就跑了过来:“小鱼哥哥!”
“哎,快上车。”
妹妹拽着刘丰上了后座。刘丰先看到了霍域,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哥,好久不见。”
霍域也笑着说:“好久不见,你们都长高了。”
妹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像是有些认不出来,看了半晌才忽然开心地叫起来:“你是笑笑哥哥!”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的游弋顿时笑了,霍域倒是很淡定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对,笑笑哥哥。你好厉害,还记得我啊?”
游弋笑着说:“妹妹,告诉笑笑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他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刘笑!咱俩一样的名字啊笑笑哥哥。”
几年不见,小丫头长大了,还是那么爱笑,还是那么可爱,一路叽叽喳喳得像只小黄鹂。刘丰的变化更大,当年那个竹竿儿一样的男孩儿蹿起了个子,人变壮了,看起来也更自信了。
游弋和霍域带着他俩到县城里吃了饭,又把他们送回家。临走时游弋嘱咐他们:“这回临时起意来的,也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回头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别不好意思。”
说完,他又看着妹妹说:“你笑笑哥哥现在上班了,有钱了,你以后想要什么就跟他说好不好?”
妹妹说:“小鱼哥哥你好操心噢,我们什么都不缺。你都瘦了,还是让笑笑哥哥多给你买点好吃的吧。”
这段时间游弋照顾完霍域又忙展览,确实瘦了一大圈。霍域搭上游弋的肩,跟妹妹说:“放心吧,下回来给你看胖胖的小鱼哥哥。”
“你也要多吃点儿啊笑笑哥哥,你脸上的肉肉都少了,多吃肉好吗?”
这孩子人不大,操的心不少。刘丰笑着摸摸她脑袋,跟他俩道别:“她太能唠叨了,你们快上路吧,不然到家太晚了。”
这会儿天色确实不早了,不过游弋和霍域倒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他们今晚并不打算走,已经订好了住的地方,打算明早去那座山上看日出去。只是两位哥哥要玩儿浪漫就不好解释给两个小鬼听了,省得他们跟着操心。
马上就入冬了,这个时候爬山看日出,不是神经病是什么?他俩还想在刘丰和笑笑面前维持一副正经兄长的样子。
跟兄妹俩道了别,他们随便找了家店买了两件厚衣服。衣服看起来挺厚却实在不够保暖,以至于第二天凌晨五点,两人只能紧紧抱在一起,哆哆嗦嗦地等日出。
游弋鼻子都冻红了,跟鸵鸟一样埋在霍域肩上不肯露头。霍域抱着他,忍不住想笑:“这事儿咱俩口风要一致,回去坚决不能告诉别人,太傻了。”
“同意!”游弋说话牙关都在抖,“影响咱俩艺术家的形象。”
话音刚落,呼出口的白气就已经飘远。
入冬的山林周身都是枯败,绿意褪去,雾气弥漫,零零散散露出的几片红叶倒显得更加壮美。
两位艺术家哆哆嗦嗦了半个小时,总算顶着寒风等到了日出。
太阳刚刚露出一个角,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说:“我爱你”。
寒风中,山顶上的我爱你,温度却丝毫不减。
一人冒出一个幼稚的想法,另一人马上响应,又扔掉智商无条件配合,是为了回到当初的地方,看一场日出,说一句“我爱你”,也是为了把这些年欠下的纵容和陪伴悄悄补上一些。
深秋的清晨,山顶的空气湿漉漉的,吸一口都是钻心的凉。
太阳半隐在雾中,柿子一样的橘色盖上一层雾蒙蒙的灰,看不太真切。游弋埋进霍域肩窝笑着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奶奶腌的咸鸭蛋,不就跟这会儿的太阳一个颜色吗?看个日出都给我看饿了。”
霍域笑着偏过头去吻他,又忍不住拉开一点儿距离欣赏一下被冻成一团的游弋。
游弋此时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像个雪人,怪可爱的。
他又想起那年爬到樱桃树上的游弋,看到他就跳下来往山顶上跑,边跑边叫,兔子一样,也怪可爱的。
那会儿来的时候是春天,这回眼看着就要入冬,中间还隔了好几年。
感慨很多,好在山依旧在这儿,他们也从来没有走散。
“那就接个吻吧,接个吻咱们回车里吃早餐”,霍域说。
游弋笑着凑过来:“好啊。”
这个日出看得不怎么完美,好在未来日子还长。日出日落,四季更迭,循环往复,都是美景。
这几年他们各自走过不同的地方,看过不同的名山大川。巍峨的、陡峭的、宏伟的、延绵不绝的,但心里最爱的还是这座不知名的小山,爱它的苍翠活泼,爱满山的绿叶红果,爱这里仓促留下的他们的青春。
游弋那个《羽翼·游鱼》的作品做得很成功,展览效果也很震撼。
一群形态各异的小鱼从屋顶上垂下来,随着风的节奏来回游动,斜上方的位置是一对庇护它们的栩栩如生的翅膀。
作品介绍那一栏,游弋这么写:“他有一对翅膀,给我保护、给我港湾,也给我永远的自由。”
展览几天,亲朋好友和几位恩师都来看过,长辈和朋友只管夸,老师师父还得指点几句。
师父是跟一位师兄一起来的。老爷子带着老花镜从整体布局点评到了细枝末节,最后盯着作品介绍看了半晌,点点游弋说:“抽空把人带来我看看”。
那位总是温文尔雅的师兄一听这话就笑起来,游弋看看他又看看师父,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师父不说他也打算忙完展览就带霍域去的。师父总是慧眼如炬,没事儿就往师父家跑的那段时间老爷子虽然知道他心情不好,但并不过多开解他,由着他玩儿,不过有事没事总会蹦出几句看似通俗却带着深意的话点他。
比如他曾指着自己家老房子的门槛跟游弋说:“小时候人小个子矮,觉得它太高了,想迈过去不容易,真努努力迈过去了就不把它放在眼里了,觉得它也不过如此。”
师父以为他是碰上了什么难事儿。游弋一开始会笑着点点头说:“谢谢师父教诲”,后来才终于说了实话:“其实我是自己想不开,都是活该,您别白费口舌了,我这些龌龊的心思配不上您的良苦用心。”
师父琢磨琢磨他的话,笑了:“嗐,合着你是为情所困啊?对方看不上我徒弟?你叫来,我倒要看看这人有什么本事。”
后来游弋把这段故事讲给霍域听,霍域笑着说:“这个锅我可不能背。”
说起来,这几天展览游弋没让霍域过来,说等展览快结束的时候亲自去接他。
游弋还没来得及去接人,展览最后一天下午,霍域倒是自己来了。
这会儿已经陆续开始撤展,展厅里没什么人。他一走进展厅游弋就看见他了。霍域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西装外套是长款的。他一手捧花,一手插兜,一步一步走得不疾不徐,始终带着笑看着游弋的方向。
游弋心里当时就是一声“我靠”,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
跑过去不等他说话,霍域先搭上他的肩捏了捏:“别着急,周叔送我来的,别人信不过周叔你还信不过吗?”
尽管现在霍域自由行动完全没问题了,游弋也还是要接他送他,总是不能放心。平时霍域都顺着他,可今天他实在是想来送一束玫瑰,总不能让收花的人带着他去买花。
红玫瑰配尤加利,黑白双色的包装纸。游弋接过花垂下头去数:“嘿,十一朵,我们小芋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嘛。”
看完花又去看人,人可比花好看。
他侧头靠近霍域,笑着说:“穿成这样,是来查岗还是来求婚啊?”
霍域一笑,推着他紧走两步,走到游弋的展位旁才理了理衣襟单膝跪下来,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个蓝丝绒盒子,笑着送到游弋面前。
游弋没想到他还真是有备而来,着急忙慌地想把他扶起来:“哎哎哎快起来,求什么婚啊人都是你的了。”
他担心霍域的腿,霍域却拍拍他手安抚他,笑着说:“不求婚,就是来帮你戴枚戒指。”
他说着打开戒指盒,拿出一枚戒指,边往游弋手上戴边说:“不好意思,抄了游老师的设计。”
游弋仔细一看,可不抄的吗?戒指上的图案跟他身后的作品如出一辙,霍域只是在他画稿的基础上稍微改了一下。
“本来想自己设计的,但是画来画去都不如游老师画得好”,霍域说,“而且,我很喜欢你这个作品的寓意。你永远自由,但是我得来给你戴一枚戒指,提醒你不管走多远都要记得早点回家。”
游弋笑笑,在自己戴了戒指的无名指上印下一吻,也单膝跪下来,把盒子里的另一枚戒指戴到了霍域手上:“我给你戴可就有点儿私心了。我得让大家都知道这么帅的小霍总已经名草有主了,谢绝惦记。”
两人对视一眼,接了个吻。稍远处正在忙的工作人员这会儿才起哄般吹了两声口哨。
游弋扶着霍域站起来,冲他们招了下手:“喜糖没有,不过我订了下午茶。”
那边有位姑娘喊了一声:“我拍了照,游老师记得拿小木雕来换!”
说起来,游弋今天穿的正是霍域同款黑色西装。一黑一白一起站那儿,怪养眼的,想必照片拍出来也不会难看。
游弋闻言马上跑过去看。霍域朝他们稍一欠身,找了把椅子往旁边一坐,随手拨弄着那几尾吊着的鱼,等游弋结束工作一起回家。
下午茶送来的时候,游弋还给他拿来一杯咖啡和一小块蛋糕。蛋糕拆开递他手里,游弋忽然笑了:“小时候我最远大的梦想就是以后能给你买一辈子蛋糕,现在看来我年纪轻轻的就把梦想实现了。”
霍域笑笑说:“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我小时候想买一大块地,种一片森林,一片果园,再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给你弄个植物园加动物园的结合体。”
“嚯”,游弋乐了,“我们小芋头真敢想。行,我等着啊。”
两人从展厅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展厅外有一个很大的环湖公园。时间尚早,两人临时起意,一起逛逛公园散散步。
游弋旁若无人地捧着他的玫瑰,牵着他的爱人。蓝牙耳机一人戴一只,放着几首一听就能感受到世间美好的钢琴曲。
他们的眼中也只能看到美好。
风把落叶追得踉踉跄跄,游弋便开始配音:“啊~大哥轻点吹啊我跑不动了!啊~再吹我就要落水了啊,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
看到小猫躲在树上,一脸高冷地俯视他们,游弋又抬起头问:“你在看什么呀?是不是看哥哥们太帅了?哥哥有点儿怕你噢,我们是小鱼你是小猫啊。不过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但是你千万别打哈欠噢,容易误会的。”
看到人家在湖里划船,他又说:“我要是住在这个湖里的龙王我就专门训练一支小鸭子乐队。他们你侬我侬要接吻,我就让我的小鸭子乐队给他们演奏一曲助助兴。他们要是出来玩儿都还要吵架,我就让小鸭子们抖他们一脸水,把他们赶回家吵,别来扰我清静。”
霍域笑着问:“小游儿龙王还兼职月老啊?”
“那是,高兴了我还给他们弄一顿烛光晚餐吃。”
霍域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在水下点蜡烛,不过一听烛光晚餐他可真有点儿饿了。这段时间游弋手艺见长,可惜忙着弄展览都没空做饭,霍域馋他的饭已经馋了好几天了。
不过,游大师忙了一天怎么好再让他做饭,于是霍域说:“咱们也吃烛光晚餐去吧?”
游弋看他一眼,摇着头笑了:“你是想吃烛光晚餐还是想回家吃锅包肉、炒菜心配米饭?”
霍域没能控制住那一瞬间的动摇,不过他马上说:“不做饭了,太累了。”
游弋拽着他就往公园门口的方向走:“行了,不累,我们回家吃饭。”
“那我洗碗。”
“当然你洗碗,你见过大厨亲自洗碗的吗?”
“我也能当大厨。”
“拉倒吧,就你那两把刷子这两天都快把我吃厌食了。”
“昨天的炒饭你不是吃得很香吗?”
“哇我是给你面子啊,你不是当真了吧小芋头?”
夕阳正好,霞光万道,湖面泛着金光,波光粼粼。
人群中,他们身着西装捧着玫瑰,本应款款走进一家西餐厅对饮一杯红酒的,可谁又能说手牵着手一起回家吃饭不是一种浪漫呢?
第64章 番外二生日快乐·新婚快乐
入冬之后,霍域跟了一个项目,游弋也在忙着做前段时间欠下的活儿,两个人都挺忙。
不过再忙,节还是要过的。
圣诞的时候两人一起去风叔那儿看了个电影,元旦回家跟大家一起跨了年,没几天两人的生日又到了。
霍域生日那天,游弋去接他的时候带了一个黑色纸袋,就放在副驾上。
霍域上车就问:“给我的啊?”
游弋点点头,让他自己拆。袋子里装着一个木雕镂空首饰盒。霍域先端详了半天那个盒子,由衷感叹:“啧,漂亮,师父那些老手艺可都被你学到了。”
游弋笑笑说:“别别别,你别吓我,我还差得远。”
首饰盒是最古朴的中式雕花,看上去精美漂亮,做起来也是实在需要技术和耐心的。锁扣是小巧精致的老式搭扣,霍域开开合合玩儿了半天,笑着说:“其实你光送我这个盒子我都能挺高兴。”
他边说边打开了锁扣,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黑色的木镯子。并不过于繁复的雕花,内里有一行小字——一生为誓 至死不渝。
游弋说:“师傅说这种雕花纹路在以前是寓意吉祥如意、平平安安的,希望小芋头永远平安,希望我们能一起过每一年的生日,过到八十岁。”
霍域边戴镯子边笑:“到80岁我们恐怕已经拿不动画笔了。”
“没事儿,画简笔画呗,简笔画也是画。”
两个老头儿颤颤巍巍地给对方画简笔画?签名恐怕都得歪歪扭扭。
霍域想想说:“那时候咱们得有一大屋子的画了,从十六岁到八十岁的你跟我,等咱俩死了就让笑笑把那些画全烧给我们。”
哪有人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说死的?游弋替他“呸呸呸”,然后说:“你可别折腾笑笑了,那时候笑笑也70了哥。”
是啊,奶奶会老,笑笑也会老,人这一辈子都得从这头往那头走。人生的终点是什么样的谁都无法预料,但如果两个人同行一程,相知、相伴、相守、相爱,何其幸运。
“那就不想那么多了”,霍域说,“说说今晚游大厨准备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今天可厉害了,我和了面,给你做长寿面吃。”
这碗面游弋可是从早上就开始做了。长寿面得是很长的一根,他看了教程,又是揉又是醒,现在已经搓成长条盘起来放冰箱了。
这做法他之前已经练习过好几次。霍域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今年又是时隔四年之后他们才重新在一起,所以今年游弋无论如何都想好好给霍域过个生日。
中午全家一起吃了饭,于茉莉还开他俩玩笑:“我们这些当爹娘的可懂了,中午叫你们来把饭吃了,晚上的时间可得留给你们小两口。”
小两口到家就开始忙活。游弋把锅里的糖醋排骨盛出来又忙着煮面,霍域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顺手炒了个青菜。
餐桌上放着一个8寸的小蛋糕。很简单的白底奶油蛋糕,周围画着一堆心,中间写着红色的字——小芋头哥哥:生日快乐!
霍域一看那歪歪扭扭的字就知道是游弋写的,那堆狗爬字这么写出来升了级——像疯狗爬的。
罪魁祸首端着面出来还有脸说:“本来野心很大的,想在蛋糕上画个画。努力了一下午实在不行,做蛋糕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劝我别浪费他奶油了,老老实实写字吧。”
霍域倒是不嫌弃:“这样也很漂亮”。
这一晚他都不吝啬他的夸奖。蛋糕做成这样他非说这是怀旧风;面扯得很粗他非说吃起来挺筋道;连游弋准备的土了吧唧的红蜡烛他都没嫌弃,说这蜡烛很喜庆。
游弋挑着眉端起葡萄汁跟他碰了一下:“以前总怼我的,现在是怎么了?”
霍域笑着说:“兄弟可以怼,媳妇儿只能疼。”
游弋顿时翻了个大白眼:“你要有点儿数,我是怕你伤没完全好所以让着你,再过俩月你试试,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我跟你姓。”
霍域专心吃面并不理他,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反倒把游弋气了个半死。
饭后他们用投影放了电影,屋里的灯都关了,光源只剩下屏幕和那两只红蜡烛。
不甘愿做媳妇儿的游弋颇不安分。看电影是其次,给霍域点火成了他的主要目标。
霍域能忍吗?显然不能。被闹了半晌,他笑着看了游弋一眼,问他:“你爪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烛光照着的那张脸嚣张地扬起了眉,霍域于是一把撩了T恤,干起了正事。
屋内的温度一点点升高,电影慢慢步入尾声。烛芯越烧越长,火光不停跳动。
刚才还嚣张的人好像又认了输,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装乖,霍域却并没有放过他,也没有浪费剩下的那半块蛋糕。
白色奶油是颜料,指尖一落就是一片花瓣。大花瓣画大弧度,小花瓣画小弧度,它们拥抱又重叠,变成一朵朵诱人的白玫瑰。
白玫瑰开在唇角,开在胸膛之上。开得灿烂明媚但花期不长,一个吻就轻易摘去。烛光的心跳都变快,扑通扑通红着脸替它送行,独自承受起这个炽热漫长的夜。
到游弋生日那天,司机还是游弋。
霍域其实有心想去学个驾照,但他并不着急,愿意等。要等到游弋慢慢减少接他的次数再慢慢放下心结。
今天,霍域上车就往后座放了一个大手提袋,游弋往后看了一眼说:“我生日礼物是衣服啊?那么厚是羽绒服吗?你是往上绣了花吗不然可交代不了我。”
霍域早习惯了这小话痨,并没有理他,直接在导航上输了地址,让游弋赶紧开车。
游弋看了一眼地址就笑了:“这是酒店啊?咱晚上不回了吗?”
“不回了。”
游弋便懂了,那一大包一准是床单被罩,他那有洁癖的男朋友住酒店也都要换一遍的。
不过,床单被罩用得了那么大一个袋子吗?他挑挑眉,识趣地没再追问。
到地儿领了房卡,坐电梯的时候游弋忽然笑了一声说:“这么多年也没跟谁开过房,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霍域很无奈地问:“什么感觉?”
“电梯门关上脑子里就没别的事儿了,全是你,就这楼层跳动的速度我都开始嫌慢了。”
霍域笑着去牵他的手:“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先往外扔一扔宝贝儿,我带你看烟花来的。”
出电梯门的时候游弋还在想,这家伙净胡扯,现在哪儿还有能放烟花的地儿啊?他可不想过个生日还要去派出所好几日游。等被霍域带进了套房,又被牵进了一间屋子之后他懂了——嗐,3D的。
他脸上的鄙夷过于明显,霍域凑过去吻他一下,问:“怎么着?不然咱把这套都省略了,把你的黄色废料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