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灵域—— by与沫
与沫  发于:2023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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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帕特留斯,没有维诺兄弟,没有负山晰,没有树木与野草,也没有天和地。
甚至没有他自己。
他的意识徜徉在蔚蓝色的海洋中,周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周围的水流不会让人感觉到任何压力,只觉得温暖。
不知从何而来的阳光从上方照射下来,映得周围的海水都泛着淡金色。灿烂的金光追逐着容远,他的意识飘荡到哪里,金光就扩散到哪里。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帕特留斯说得对,灵识之海,确实是无穷无尽。不管意识扩散到什么程度,都能感受到外围还有更多更广阔的世界。
虽然十分空旷,却并不让人觉得孤寂。反而让人觉得十分舒适、惬意、安然。
这就是他的灵识之海。
....................................
感觉到容远的灵识之海已经开启,帕特留斯松了口气,收束自己的灵念,同时不可避免地接收到一些容远的灵识之海回溯过来的一些信息。
这也是灵师多半出自家族传承的原因之一--牵灵完成的时候,刚刚开启的灵识之海几乎是不设防的,内心最重要的隐私杂念都会暴露在对方的灵念中。而且这种感知是单方面的,被牵灵的人并不会知道对方都看到了什么。
过去,帕特留斯德高望重,曾经主导过多人的牵灵仪式,也曾看到过许多人最不可告人的隐私。他从来都守口如瓶,也因此被众人所尊敬和信任,但其实,帕特留斯对于看到别人的隐私这种事其实是有些厌烦的。
但这一次,他却隐隐有些期待。
因为在牵灵时被引出的,往往是一个人最深刻的记忆。而他所看见的东西,可能会成为容远恢复记忆的线索。
随着灵念收回,帕特留斯的眼前也出现了一幕幻影--
无边无际的蔚蓝色海洋,无数细碎的光点散布其中。
帕特留斯微微一愣。
容远对灵念一无所知,以为所有人的灵识之海都是这样的,但帕特留斯知道不是!
灵识之海,虽然冠以"海"之名,但实际上当然不会跟真正的海洋一模一样!
灵识之海中会散布着大大小小无数的记忆碎片,还会有本人印象最深刻的各种人、事、物的幻象,会有纷乱的意念形成的杂质,也会有各种欲望凝聚的象征物。
繁杂的色泽,纷乱的物体,各种意象模糊的人和物,这才是灵识之海中最常见的景象!
帕特留斯从未见过如此空旷到一无所有的灵识之海。
怔了好一会儿后,帕特留斯才忽然意识到--这片海洋并不是完全一无所有,那数之不尽的光点,其实就是容远的记忆碎片!
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遭遇,才会把记忆粉碎到这种程度!
灵识之海的回溯时间并不长,短的只有十几秒,最长也不过几分钟。帕特留斯只是一个愣神的瞬间,蔚蓝色的海水就开始迅速地自他的意念中消散。想到要帮容远恢复记忆,他急忙探出灵念,捕捉到了几枚最大的光点。
....................................
容远忽然想起在《功德簿》升级完成的时候出现的那一串提示--什么什么东西都融入了他的灵识之海。那时,容远对灵识、灵念等都毫无概念,不知道那些提示都是什么意思,却也凭着强大的记忆力将其都记在了脑海里。
都有什么来着?
对了,弦声之石!
思想的世界没有距离。当容远想到弦声之石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一圈波动的水纹,一颗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石头瞬间出现在容远面前。
这......这是啥?
为什么以前的我要把这么丑的一颗石头融入灵识之海?
容远的灵念轻轻碰了一下弦声之石。
一圈圈带着奇妙韵律的波纹以石头为中心扩散开来,整个灵识之海都随之开始振动,虽然传导出去的波纹看上去并不强烈,却让容远的意识都感到一阵阵仿佛被微弱电流电击的酥麻感。
他的意识仿佛都哆嗦了一下,急忙把灵念收了回来,随即也从灵识之海中脱离。只不过,一缕隐隐约约的联系已经建立,下次他再要意念进入灵识之海,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容远满意地舒了口气,睁开眼睛,愣住了。
"老师......你......怎么哭了?"

第17章
【规则六:契约者可利用功德值开启功德簿储物空间,空间中的物品永久存留,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原因而遗失;物品的存取可由意念控制,无须以功德簿为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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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远眼珠一转:"是不是我天赋异禀,老师你才被感动哭了啊?"
"胡说八道!"帕特留斯下意识地呵斥一句,看了看容远,欲言又止,迟疑片刻,道:"容远,你以前......真的是灵师吗?以你这个灵识之海开启的难度来看,我觉得不太像啊!"
"这我怎么知道?"容远耸耸肩道:"说我是灵师的,不正是老师你吗?"
"那是因为你能使用灵器。"帕特留斯皱眉,思索一阵,问:"容远,你那灵器是什么特性?"
容远微微一笑,不说话。
这可不能告诉你,说了你会死的。
而且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变傻了,怎么会把自己的底牌轻易翻给别人看?
就算这个别人是帕特留斯......那也不行!
帕特留斯没有听到回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容远,摸摸他的头道:"你这孩子......嗯,挺好的。"
"老师不生气?"容远笑嘻嘻地问道。
帕特留斯摇摇头说:"不,你这样才是对的,跟谁也别说。灵器关系着灵师的意念本源,如果被别人掌握了你的灵器特性,很可能会针对你的弱点攻击。今后,不管是谁问你,你都只说你的灵器是储物性质的就行了。这样你凭空拿出各种东西来就不会显得突兀,而且灵念具有储物特性的灵师也不会被人刻意敌对,反而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受到欢迎。"
帕特留斯一开始就以为容远的书本形灵器是储物类的,还奇怪这小子往自己的灵器中装那么多吃的用的是闹哪样。但后来,容远随手就给他拿出各种尺寸刚刚合适的衣服、铠甲之类的东西,帕特留斯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谁会往自己的储物灵器中装大量的各种跟自己的尺寸完全不相符、对别人却像是量身定做一样的衣服呢?
但现在看来......那本书册到底是不是储物类的灵器,还是两说。
【储物啊......】
容远托着下巴,心道:【也不是......做不到啊......】
《功德簿》中,在功德商城的后一页就是储物空间页面,容远很早就发现了,只是光开启这个页面就需要十万功德,而在大手大脚地兑换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容远现在的功德值只剩下一万多,所以一直没能开启。
"哎老师,"容远忽然想起刚才一幕,忙好奇地问道:"你还没说,你刚才到底哭啥啊?"
"谁哭了?我才没哭!"帕特留斯气呼呼地说:"刚才风太大,沙子被吹进眼睛了!"
"哦......"
容远不疑其它,失望地撇撇嘴,低声咕哝着:"跟我说这么大声干什么?还不是你自己刮起来的风?"
"行了,别说我根本没哭,就算真的哭了,也不用你小子操心!"帕特留斯一如既往凶巴巴地说:"趁着灵识之海刚刚开始,抓紧时间感悟!最多休息五分钟你就给我开始修炼!"
"哦,知道了。"
容远精神状态还好,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休息,闭上眼睛重新开始感知。
这时,帕特留斯才摘下一只手套,将爪子从头盔的缝隙中塞进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重新戴上手套、做好伪装之后,他坐在容远不远处给他护法,却静不下心来,不时地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能恢复记忆,对你来说,到底是幸......
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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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山晰小步奔跑在宽敞的道路上,满身的鳞片在阳光下显得五彩斑斓。它似乎也知道自己美的冒泡,一边跑一边还刻意地甩着尾巴,晃着脑袋,向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展示自己一身漂亮的鳞片。
负山晰之所以珍贵,不仅仅在于它那一身鳞片,更在于这种性格温顺的野兽奔跑和攀爬能力都很强,一些对于人类来说十分险峻的道路它都能轻松越过,不管是荒凉的沙漠戈壁,还是陡峭的山地悬崖,对负山晰来说都不算什么嘛,它甚至还会游泳!
帕特留斯让负山晰一路避开了人群聚集的乡村城镇,穿山越岭,直到渐渐接近了瑟瓦肯,才回到大路上来。
这条道路被修整地极为平坦宽阔,足以容纳四五只这种负山晰并行,但此刻却显得拥挤异常。来来往往行人众多,有的挑着担,有的推着车,有的大型商队驱赶着十几头成年负山晰,上面还背着大量的货物;有的士兵骑着马,快速在道路侧边跑过,嘴里还呼喝着让行人注意避让。
不管是容远,还是维诺维德,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几人坐在负山晰背上,好奇地看着两侧,帕特留斯则让负山晰走慢点,一路低声跟他们讲路上碰到的那些人和建筑都是做什么的。
这条路的路面虽称不上一尘不染,但也极为干净。因为瑟瓦肯城雇佣了住在道路两侧的贫寒人家负责路上的清洁和维护工作,甚至每隔一段距离,还能在路边看到一个分了男女的厕所,几乎每一处都有人在门外面排队等候--有的满身珠翠,用丝帕掩着口鼻;有的筚路蓝缕,低着头好像不好意思见人;有的袒胸露腹,拿着烟杆吞云吐雾;有的衣冠楚楚,满脸都是焦躁和不耐。
道路两侧,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卖小吃零食的,卖瓜果蔬菜的,卖玩具杂物的,卖车马牛羊的,有些人只卖一碗最便宜的凉茶,也有人卖着各种珠玉宝石甚至古董灵器。
"都是假的。"帕特留斯说:"不要贪便宜,真正的好东西还是要到城里买,价格实惠,质量也好。这里的东西都是用来骗外地人的,看起来似乎很便宜,但买回去一定会吃亏!就连一个指甲刀,他都卖得比城里贵!质量还差!"
容远和维诺对视一眼,偷偷笑了下。
帕特留斯语气愤愤的,一听就知道曾经在这里吃过亏。
容远的视野中,那个金色的罗盘指针也时不时地冒出来刷一下存在感,一会儿指左,一会儿指右,像是坏掉了一样。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原本还以为这个指针指的是灵怪或者灵怪出没过的地方,所以一开始看到的时候还紧张了一阵。但指针多次出现以后,容远才发现原来它指的都是需要帮助的人,而且颜色多半都是蓝色或者淡黄色,看上去就觉得问题不严重。甚至有一次,它还指向一个哭着要吃奶的婴儿。
容远一脸黑线。
你指他是什么意思?啊?明明人家父母就在旁边,你还指他?
你个智障指针!
几次之后,容远干脆关闭了这种视界,眼不见心不烦。
............
当容远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时候,也有人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坐在负山晰头上的那人神情中带着毫不作伪的单纯和好奇,身材修长瘦削,宛如青竹远山,又带着满满的少年感。眉眼如画,俊逸非常,却不带一丝一毫的女气,粲然一笑时,那种纯净和发自内心的快乐瞬间触动了所见之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风景。
看风景的人都在看他。
大街上的人经过容远时,总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看了又看,有些人身子不自觉地跟着他们的负山晰走了好久才回过神去。
换了其他人被这样看着可能会觉得不自在,但容远是谁?在他眼中,路上这些人就像是杂草一样,虽然也是繁华世界的组成部分,但并不值得在意。他大大方方地坐在负山晰的头顶,不闪不避,好像那芸芸众生和各种灼热的目光都不存在一样。
而在他背后的帕特留斯等人,已经彻底成了背景板,几乎没有半点视线投到他们身上。
看着前面的容远,帕特留斯心里骄傲极了,藏在头盔里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他的目光扫过负山晰脚下频频注目容远的那些人,心中得意地想着:【看见了没?这就是我的学生!】
只可惜不能站出来大声宣告,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容远身边,实在是有些遗憾。
一辆由两只白色角马拉着的车子停在路边,车窗轻轻掀开一条缝隙。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容远。当看到他笑了时,自己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少年是谁"车中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清澈嗓音。
赶车的壮汉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车中的人是在问谁,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他冲跟在车边的一名随从点了点头,看着他迅速离开,然后又说:"看样子,似乎是从小地方来的商人之子或者乡下小贵族。"
容远的衣着自然都是从功德商城中兑换而来的,有帕特留斯把关,自然符合瑟瓦肯的风格,虽然没有太多的装饰,但细节上却无一不妥帖。毕竟商城出品,必属精品,不是普通人手工缝制的衣服可以比较的。
他的神态气质、容貌身材,无一不跟普通的贩夫走卒截然不同,但若说他出身尊贵......那副满脸好奇的样子,又实在是太像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地方来的人了。
综合了一下,驾车的壮汉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来。
"唔。"车里的人应了一声。壮汉等了一阵,没有更多的吩咐。但他知道,能被车里的人问一声,便是已经对那陌生少年很上心了。
又看了眼负山晰的一行人,挥手扬鞭,角马拉着马车,很快汇入了人流中。
........................
负山晰很快就到了城门前。
进城的人和车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不过在接近城门的地方分流成四个队伍进行检查和登记,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算慢。
帕特留斯让容远等人从负山晰上下来,预备检查,同时对容远低声叮嘱道:"......不要担心,这种检查基本就是走个形式,简单地登记一下姓名、出生地还有进城的原因什么的,你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么填,不许添油加醋!不许自由发挥!小心被城卫兵抓起来!维诺,你把弟弟看好,别让人拐走了!这里乱得很。"
"进城不需要交钱吗?"容远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前面的人流,问道。
"不需要!再说了,我们哪有钱?"帕特留斯理所当然地道。
他和容远相遇的时候身无长物,维诺两兄弟如果有钱,也不至于家破人亡。而容远......他虽然有"钱"的概念,但其实至今都还不知道瑟瓦肯的货币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吼声:"没钱?没钱你进什么城?滚!"
容远下意识地看向帕特留斯,只见他的脸一下就黑了。

第18章
注意到容远等人的眼神,帕特留斯觉得脸上挂不住,顾不得自己还要隐藏身份,拉住身边的一个路人就问:"怎么回事?以前进城不是不收费的吗?"
"对啊,以前瑟瓦肯就是半开放的,只要不是奸细和罪犯,谁都可以进。可是现在不光是要收进城费,检查还比以前严格,动不动就要被刁难,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路人大概是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怨言,也不管问他的人是谁,叽里呱啦就说了一大串。
"那这收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帕特留斯又问。
"两个多月以前,怎么了?你不知道?这事当时闹得很大啊!抗议的人连起来都能绕瑟瓦肯三圈了。"路人有些惊诧地问道。
"哦,原来是两个多月以前啊!"帕特留斯故意大声说给容远他们听:"那时候我正好到......到那个乡下去了,所以一直都没听说。"
"是吗"路人随口应了一声,并不关心帕特留斯的行踪来历,又开始念叨进出城收费给他带来了多么巨大的损失,给生活带来了多少不便,以及周围人是怎样抗议反对的等等。言谈中,流露出现在的城主府上下都是傻逼、像他这样有识之士的意见却得不到重视的怨愤。
帕特留斯没想到自己随便拉住的一个人居然就是个话痨,他想要告辞都找不到开口的机会。那路人根本不想听别人说话,只想让别人听他说话,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帕特留斯出于风度涵养,不好扭头就走,只好一连苦笑地忍受着路人的言语轰炸。
容远看得好笑,也没有理会帕特留斯投来的求救眼神,溜达到前面检查处,见一个似乎是交不起进城费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收拾柴火。他扫了一眼,没有注意,往前一看,见一辆朴素的马车正等着进城。
城卫兵扫了一眼,道:"两人一车,两匹角马,五贝!"
赶车的壮汉没有提出异议,掏出一把钱币,仔细地数了五个,递给城卫兵。然后他似乎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围观的容远,看着他点点头,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驱车进城。
然而容远其实根本没有注意那人的笑容。
他一直看的其实是赶车壮汉交给城卫兵的钱币。
椭圆形的薄片,玉白色,边缘有不规则的凹形纹路,一边有花体的"贝"字,另一边则是漩涡状的图案。
--原来这就是瑟瓦肯的钱币。
容远点点头,嘴角带笑,一边翻着《功德簿》一边走回去,就像是个走路的时候也不忘记学习的书呆子少年,等他回到帕特留斯等人身边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一点功德值,兑换了一千贝。
此刻那个话痨的路人已经找到了新的听众,一群中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声讨瑟瓦肯的新政,个个口沫横飞,宛如大贤在世,言辞却渐趋粗鄙,甚至开始问候城卫兵和城主府的十八代亲眷。
帕特留斯也趁机脱身出来,不过双方离得不远,那群人讨论的声音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听了一会儿,帕特留斯不由得皱起眉,摇摇头。一转眼,看见容远就站在旁边听他们口诛笔伐,听得兴高采烈,气得一巴掌就拍了上去。
"啊!"容远大叫一声,抱着头气呼呼地问道:"又怎么了?怎么又打人?!"
"戾气深重,言语低俗,有什么好听的?"帕特留斯低声教训说:"有那个凑热闹的时间,不如去修炼!"
"不要!我今天的修炼已经完成了!你自己说的!"
帕特留斯见他磨磨蹭蹭地还是不想走,气得扬手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臭小子,你是想找打吗?"
容远吓得脖子一缩,见帕特留斯还是一脸不容置疑的强硬表情,心中愤懑,怒哼一声,扭头就走。
帕特留斯拉着负山晰磨蹭了一阵,落到队伍后面,跟那些人拉开了距离,回头见容远此刻远远地坐在一边,脸上带着又委屈又愤怒的表情,心中一软,走过去想要摸摸他的头。
"哼!"
容远又哼一声,扭头避开,不想看他。
帕特留斯知道他心里生气,只好柔声说:"抱歉啊,老师刚才态度不好,不该那么跟你说话的。"
"我就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说话而已,你为什么那么凶!"容远低吼,双眼冒火,嘴角绷得很紧,显然还非常恼火。
就算帕特留斯道歉了,他也不会轻易原谅的!绝对不会!
他压着怒火要一个说法的样子很凶,但也很可爱。帕特留斯尽管心情沉重,但看到他这样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如果是才认识那时候的容远,刚刚肯定就跟他当面翻脸了。但如今的容远尽管心里委屈、不解,但当时却没有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反而忍了下来,等着他的解释。
这就是进步,也是成长。
没有哪一刻,帕特留斯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容远心中的份量已经跟之前大不相同了。
一个小孩子,亲亲秘密地贴在你身边说着喜欢,其实不一定是喜欢,他可能是在讨好,也可能只是在模仿。但如果当他受了委屈、感到伤害的时候依然不舍得离开,那就一定是真的很喜欢了。
"听他们说说话?"帕特留斯也坐在容远身边,态度温和地反问道:"那你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吗?"
"那个......不就是在骂人吗?"容远道。
"那你觉得,他们骂得对吗?那些话,就算你是作为旁观者,听着难道不觉得恶心吗?"帕特留斯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或者说,你留在旁边听着,是想跟他们学习怎么骂人?想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吗?假如刚才站在那里说那些话的人是你,你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吗?"
"我......"容远嘴一扁,低声道:"我就是听他们说话跟段子一样,还挺押韵的,觉得特别有意思。我没想学他们。"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上那种人。但是啊,容远,你经常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也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帕特留斯叹息一声,说:"你今天只是觉得他们说得有趣,骂得痛快。那么下次你碰到了类似的事,会不会不自觉地去模仿他们?你可能只是觉得好玩,但这种事......会让你变成你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我知道了。我还记得有一句话:奸巧语,秽污词,市井气,切戒之,就是这个道理吧?"容远认真道:"下次,我不会去凑这种热闹了。"
"嗯,乖。"帕特留斯欣慰笑道。
在帕特留斯眼中,容远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帕特留斯希望他成长,但又不想让任何不好的东西对他产生影响,更不允许那些下流肮脏、粗鄙势利的人出现在容远身边。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呵护过一个人。
容远安静片刻,又带着点怨气道:"但是这道理,你跟我好好说,我也是会听的,没必要跟我发火。所以刚才还是老师不对!"
帕特留斯知道,他虽然还是板着脸作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既然开口叫了老师,表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于是他也不多说,只道:"嗯,是我的错,下次一样要改正。"
容远郑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心里其实很怀疑,帕特留斯的爪子可能比脑子要快。在他的理智制止他之前,手掌或许就已经先拍到自己头上了。
队伍不断向前,马上就要轮到容远他们过城门了,帕特留斯还特意带着几人走了离之前那些人最远的一个检查处。看到那些人还在高谈阔论,甚至跟身边的其他路人都发生了争执,好为人师的帕特留斯忍不住又对容远教育道:
"以前进城不收费,确实大家都喜欢;但现在收费,也不能说完全是错的。这么宽敞平整的马路,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日晒雨淋、积雪融冰、车行马走,都会给道路造成损伤,养护和清洁可是一大笔费用。城主府或许财政有困难,所以才让进出城的行人分担这笔费用。大家只需要付出不多的花费,就能拥有舒适便捷的交通,其实还是合算的。"
容远先点点头,又道:"但我之前看到一个可能是打算进城卖柴火的农夫被拦在外面了,这样也是对的吗?"
"不对,这当然不对!"帕特留斯皱眉道:"都到了影响人生计的地步,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可能是施政的人没有考虑全面,也可能是下面的人在执行的时候有些问题,该跟城主府反映一下......"
说到这里,帕特留斯语气一顿,转头就看到几双略带茫然的眼睛。
他苦笑一声,暗自摇头。
忽然,前方的城门处发生了一阵骚动,一行城卫兵冲出来,直接将之前那位路人连同他身边的几人都抓住了。有人反抗,却被城卫兵拿着棍子打得头破血流,然后堵上嘴用绳子捆着推推搡搡地带走了。
行人惊惧担忧,议论纷纷,过了好一会儿,人流才开始重新向前移动。
"老师。"拉着弟弟的维诺此刻脸色有些发白,问道:"那些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因为这些日子帕特留斯会抽时间教他读书写字的缘故,维诺和维德也学着容远,称帕特留斯为老师。
"因言获罪。"帕特留斯有些不忍、又有些无奈,面对维诺求知的眼神,耐心地解释说:"那些人不满进城收费的规定,却又不得不交费,内心充满怨言。这本来没有什么,很多人都不满意。但在他们本身没有力量去改变城主府决定的时候,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激发普通人与城主府的矛盾,言语中还辱及了上位者的家眷。尤其是......城卫兵就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周围还有无数的耳朵。"
"那......他们会怎么样?"
"应该会被抓进牢里关一段时间,吃点苦头,但还不至于送了命。"帕特留斯道。
维诺点点头,看着前方的人流,眼中带着淡淡的迷惘和忐忑。
离开了熟悉的村子,熟悉的家人,面对这个全新的城市,维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除了在弟弟面前还表现出几分活泼以外,他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沉默,大大的眼睛中总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思索。
此刻,他们终于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闪耀的负山晰最先吸引了城卫兵的视线。两名城卫兵开始检查他们有没有携带违禁品,另外一人则是拿着纸笔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抬眼一扫,淡淡地道:"四个人、一只未成年负山晰进城......"顿了顿,他说:"五百贝。"
"什么?!!!"
帕特留斯高声尖叫道:"你怎么不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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