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留斯看着容远那充满孩子气的好像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模样,喷笑道:"怎么可能?你......"
忽然间,几个画面从脑海中掠过,帕特留斯话语戛然而止,脸色也微微一沉。
容远没有注意,他又回味了一下,却找不到刚才那种心痛的感觉,然后想到帕特留斯受伤自杀的事,顿时再次越想越气,转头认真地、严肃地跟帕特留斯说:"老师,我跟你说真的!如果下次你再这样心慈手软地放任别人伤害你,我是真的会杀人的!"
帕特留斯看着他,胡乱点了点头。
但容远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鼠老师这个性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扭转过来的,于是他又对狄克说:"你也帮我看着他点!要是有人对老师动手,你就下狠手揍他们!最多不杀人就行了!"
狄克点头道:"好。"
他想了一阵,又说:"不过,寻找幕后黑手这件事其实可以押后,最重要的是帕特留斯会长这个模样万一暴露出去,会给带来很烦。到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全世界都会变成我们的敌人!"
"可不是吗?"容远叹气道,他觉得自己真是为这个不省心的老师操碎了心,"可是不找出暗害他的人,怎么把老师变回原样?灵念特性这种,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吧?唉?会长?什么会长?"
他后知后觉地问道。
"帕特留斯先生曾经是瑟瓦肯灵师管理协会的会长,怎么,你都不知道吗?"狄克惊讶地问。
容远摇摇头,帕特留斯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以前的身份,他还以为老鼠老师是一个虽然有能力、但混的不怎么样的普通灵师呢!
狄克说:"你的老师曾经可是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算是其他城邦基本上也都流传着他的名字。"
就是没想到本人居然是这个模样!
狄克其实多少有点偶像幻灭的感觉。
"还有,如果帕特留斯会长是因为他人的灵念能力才变成这副模样的话,其实不找出那个人也能帮助他变回来。"狄克继续道:"我听说,灵师中有一种非常罕见的类型,叫做驱灵师,特性就是让别人的灵念能力无效化。所以如果能找到一位驱灵师的话......"
"就能把老师变回来!"容远有些兴奋地说,忙问道:"那驱灵师在哪里能找到?"
"这就是现在的问题所在。"狄克说:"听说驱灵师因为被其他灵师排斥甚至怨恨,所以都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也极少动用自己的能力,一般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提找到他们了。"
"可是......你不是一般人,你是杀神啊?"
狄克嘴角抽了抽,说:"得到这个名号,是因为我杀人多,但我对灵师的了解也不比一般人多多少。"
他见容远的眼神中似乎暗藏了"你怎么这么没用"的鄙视,忙指着帕特留斯说:"但前任灵师会长肯定掌握了很多灵师的资料,你应该问他。"
于是容远再去看帕特留斯,却他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讨论,只顾着发呆了。
"老师?老师?帕特留斯老师?"
"哦、哦哦,怎么了?什么事?"帕特留斯恍如从睡梦中惊醒一样忙问道。
"真是!我们讨论的可是跟你生死攸关的大事,这样您都能睡着?"容远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然后说:"狄克建议说我们应该先去找驱灵师,想办法把你变回原样再说别的。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驱灵师吗?"
"驱灵师......驱灵师......哦,驱灵师!"
帕特留斯这才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反而被狄克这个行外人先提出来了。
"驱灵师人数很少,也是很神秘的分支,不过......我确实知道几个。"帕特留斯皱眉回忆了一阵,说:"但是有些离得太远,有些跟我不太对付,不见得会帮忙......嗯,有个家伙,倒是可以去找找看,而且就住在瑟瓦肯附近的迈哈镇,离得很近。"
"那说定了!"容远一敲手掌,神采奕奕地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迈哈镇找驱灵师!"
....................................
晚上,帕特留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找驱灵师......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万一证明他不是受到灵念影响,而是真的变成了半灵怪,那该怎么办?
他之前在城里偷偷摸摸地晃悠,听到了很多在他离开以后这座城市的变化,灵师管理协会的变化,这让他忧心忡忡,急迫地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以他现在的模样,连露面都不敢。奇快妏敩
容远说得对,还是要先想办法恢复人形,不然他什么都做不了,还会成为大家的累赘。
想到容远,帕特留斯心中又是一痛。
他想到自己认识的容远开心的样子,调皮的样子,乖巧的样子,生气的样子......这是他的学生,就算平时再怎么气的要死,也是他放在手心里去保护、去教导、去疼爱的孩子。
但是,在他看到的记忆片段中,容远却是另一种模样
他看到容远浑身是血的立于无边无际的漆黑虚空中,怀中抱着一个模糊不清、但似乎已然死去的身影;
他看到容远身后是漫天的火光,火舌似乎马上就要把他吞噬,而他颓废地坐在地上,单手支额,仅能看到一只痛苦如渊、悲凉灰暗的眼睛;
他看到容远被炽白如炎的光吞噬,他绝望地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明知不可得的东西,那神情,看着就让人心碎;
他还看到容远孤身一人站在一座坟墓前,低头捂着眼睛,浑身上下都被暴雨淋得湿透,但还是能看出他的指缝间涌出的泪水。
其实他看到的并不多,只是一些破碎的画面而已,但他知道,那些必然是烙印在容远心中,最深最痛的记忆。
在那些画面中,他看不到起因,也看不到结尾,但能体会到那种历经沧桑、仍然无法挽回悲剧的悲怆、绝望、痛苦、孤独,铺天盖地,无止无终,让他这个仅窥一斑的旁观者都觉得心痛的仿佛要死了一样。
而他认识的容远,笑起来全无杂质,生气的时候也朝气蓬勃,让人忍不住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让他一直都能笑得这么无忧无虑的。
"年龄比我大吗?或许真的是吧。"
帕特留斯轻声叹息一声。
就这样吧。
不要恢复记忆,不要想起那些过往,你就是我的学生,不是......不是别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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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哗哗......"
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打下来,窗户外面的棱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也变得潮湿了许多,早上起来,摸摸头发,都感觉湿漉漉的。
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很多临街的店铺也没有开门。偶尔能看到一些住在地势较为低矮的人家正在披着蓑笠冒着大雨加高门槛,以免外面的大水涌进屋子里,个别人立在门外的木板甚至足有半人多高。
斜对面的一栋小楼里,一个穿着慵懒随意的女子靠在自家窗户边,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烟管,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雨帘。虽然她长相并不十分惊艳,但这副场景就像是一副色彩明艳而对比强烈的油画一般。
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原本阴暗的天空被一阵阵电光照亮,游走的雷电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隐约可以看到云层中有一些蛇形的生灵仿佛狂欢一样在游弋舞动。
容远兴致勃勃地靠在窗边,欣赏外面的大雨。虽然因为这场雨让他们计划好的出行暂时终止,但这种体现天地伟力的场景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因此尽管头发都被打湿了,但还是很开心。
跟他一样心情的就是维德了。这小家伙连吃饭都不肯回到桌子跟前,自己费尽力气把一个凳子推到窗边,踩上去,兴奋趴到窗子跟前用手去接雨,溅得满脸水花也不肯下来。
"下雨了。"狄克沉声说,脸色很凝重。
"是啊,今天的秋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至少早了半个月。"帕特留斯皱着眉说。虽然他皱眉的表情不太容易看出来,但语气中的沉重却十分清晰。
就连年纪尚小的维诺,也同样一脸忧虑的看着外面的暴雨,显然是在担心着什么。
"只是下雨而已,怎么你们都是这副表情啊?"容远奇怪的问。
"这可不是简单的下雨,雨势如倾盆,说明秋天已经提前来了。"狄克说。
"哦......"容远点点头,看着他:"所以呢?"
他眼中的不解是那么清晰。狄克原先还对容远说自己"失忆"的说法有些怀疑,到此时才真的信了。
"田里的庄家才刚刚开始收割。"维诺小声说:"这么一场大雨过后,今年的收成可能还不到往年的两成,会有很多人饿死的。"
"而且秋季一来,天气会迅速变冷。到时候连普通的出行都会变得困难,但异灵化的概率会大大提升。"帕特留斯皱眉说:"尤其是今年,灵师管理协会的制度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些灵怪可能无法及时被处理掉,万一逃窜到荒野中会带来很大隐患,一些和平的村子和城镇也可能会遭到袭击。"
"尤其是我们那样的小村庄,是没有灵师驻扎的。所以......一旦遇到厉害一些的灵怪,可能整个村子都......"维诺说着,想到自己的村子已经没有了,不由得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样啊......"
容远低声道。
其实对他来说,那些根本没听过的村子、小镇还有那里的人都是没有意义的,对于他们会遭受怎样的命运,容远也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但既然他身边仅有的这几个在乎的人都为此而忧心忡忡,他也觉得不太痛快起来。
秋天会变冷吗?会有多冷?
此时此刻,容远并无忧国忧民的心思,最关心的还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问题。
秋天之后是冬天,或许还会下雪......嗯,应该是需要防寒服的......钱也不多了,最好再兑换一些......
想到自己那日益减少的功德值,容远看向窗外几乎压到地面的黑沉乌云,若有所思。
即使没有开启罗盘,他也能清楚地听到暴雨中隐约夹杂着的哀叹声、悲泣声和......求救声。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一样,能待在温暖干燥的房子里,有充足的食物和金钱来保障生活的。
容远拿出功德簿,在上面点了几下,两套黑色的雨衣和雨靴就出现在房间里。他拿起一件雨衣自己穿上,同时说道:"老师,你们先留在这儿。狄克,你和我出去一趟。"
狄克没有提出疑义,当即穿戴起来。帕特留斯忙问道:"容远,外面那么大的雨,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容远想了想,总不能说要出门去赚点功德,便道:"我听到有人在呼救。"
一听这话,原本想要阻拦的帕特留斯便说不出反对的话了。想到在来的路上容远表现出来的那种怪物一样的体力,还有狄克在旁边,他也不是很担心,但还是道:"路上一定小心,深水处不要去。有些你看不清路面的地方可能有井盖被冲开的下水道,千万要小心!穿厚点,外面会变得越来越冷,不要仗着体质强就不当回事。哎,这地方要扎紧,不然进了雨水有你好受的!"
"哎呀,我知道了!老师你好啰嗦!"容远有些不耐烦地说。
然而帕特留斯看他还是弄得马虎,啪地一下就习惯性地敲在容远头上,然后自己蹲下来,帮他扎好了长靴最上方的绑带,然后把防水雨衣前后检查了一遍,确保他就算是趟河走一圈也不会把里面的衣服弄湿。
终于检查满意了,帕特留斯踮起脚来帮容远把兜帽拉上,同时还不忘叮嘱道:"救人是好事,但一定要量力而行。狄克比你经验丰富得多,遇到事一定要多听取他的意见。"
"唉,老师,你可就放心吧!我是那种为了别人的生死能把自己的命搭上的人吗?"容远咕哝道,但还是弯下腰来配合着让帕特留斯帮他整理兜帽。
"说的也是。"帕特留斯认同地点点头,整理好兜帽,拍了拍容远说:"去吧,早点回来。"
旁边自己快速把一套装备全都弄好的狄克斜眼看着温情脉脉的师生二人,见终于能出发了,不知为什么默默地松了口气。
....................................
"救命啊......救命啊......"乔蒂竭力抬起头喊了几声,但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那微弱的声音在暴雨声中根本传不了多远,她趴在地上,努力地支起上半身,爬向另外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爸爸,爸爸,你醒醒,不要死......妈妈......妈妈......"
女孩绝望地哭着喊道,拖着断了的腿,一点一点向前挪。
"爸爸......妈妈......"
"嘭!"
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乔蒂心中陡然升出一股希望,霍然转头朝门口看去。
两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影迈步走了进来,他们身后,黑色天空中电闪雷鸣。
"看样子是暴雨把房子冲塌了。"狄克打量了一下说:"亏你能从那么远的地方都听到呼救声。"
"别废话了,先救人。"容远说着,先把趴在地上浑身泥泞的少女扶起来。
"救、救命......求你......救救......"少女冰凉的手指抓着他的衣服,哆哆嗦嗦地哀求道。
容远一边检查着少女的伤势,一边说:"行了别说了,不为救人,我们来你家干嘛?"
他语气不太好,但少女似乎已经安心了,她虚弱地看向正在去救自己父母的狄克,眼中露出希冀的光。
乔蒂右腿被砸断了,容远顺手就把错位断裂的骨骼接了回去,拿出夹板和绷带绑上,一些小的擦伤什么的并不碍事,不过为了避免感染,他还是给少女喝了一些药。
功德商城中类似五全养生粥那样的东西效力太恐怖,狄克能误打误撞地活下来也是多亏了他自身的素质十分强悍,一般人像眼前这个少女可能喝上一口就当场去世了,容远也不敢胡乱给人服用。不过商城中也有各种各样的普通药品,药效还好的出奇,一般的病症如感冒发烧之类的吃一小片药就能解决。
在来的路上,容远已经给两人都准备了一包常用药备用,在救人的时候,果然大部分都排上了用场。
那边,狄克也已经把乔蒂的父母都从废墟中挖了出来,检查一番以后,到容远身边低声说:"都还活着,但是情况很糟,尤其是男的伤势很重。"
容远点点头,说:"先都带到没塌的房子里,我再来看看。"
狄克点头,两人先把一家三口转移到旁边还算完好的卧室里。容远检查了一遍乔蒂父母的伤势,确实很严重,但这种外科类的伤势,对他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他取了两块旧床单,拉起一道围帘,就开始忙碌起来。
当容远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走出来的时候,狄克已经忙忙碌碌地生起了火,重新加固了一下屋子,还花钱从隔壁找来一个胖胖的大婶给乔蒂和她的母亲都换了衣服,擦干净泥水,又煮了些加药草的汤给他们喝,最后托她先照顾这家人几天。
容远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狄克这个人应该很优秀,但现在发现他原来比预想的还要合他的心意。
狄克这个人有个好处,或许是因为他生死看淡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把自己不理解的事都当成了灵师的手段,因此不管看到什么离奇的事都不会多问,但不管容远吩咐什么事,都能干的很好,甚至比他吩咐得还要更好。
"走吧,下一家!"
容远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出门,身影再次融入了暴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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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雨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下越大。已经到了正午时分,往常这个时候早就烈日当空,晒得人浑身冒汗,但此时天空却昏暗得如同半夜一样,看不见半点亮光,只有在电闪雷鸣的时候整个城市才会被照亮。
城市的排水系统几乎崩溃,路上已经积了半米多深的水,行走在其中十分困难。道路两边的人家不得不冒雨出门,拿着盆子和水桶将屋子里的积水不断地舀出来,有的担心房子垮塌,还在加固房顶和墙壁。
街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家店铺还在开门了。
一个男人在街上顶着暴雨艰难地奔跑着,一不留神跌倒,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他立刻就又爬了起来,摸了把挡住眼睛的血,继续跌跌撞撞地冲到一栋房子,疯狂地拍打着房门。
"医师!医师!我家孩子生病了,烧得很厉害!求您给开个药吧!医师!医师!"
男人敲了半天,房门却岿然不动,窗户里面也始终是黑暗的,没有透出半点光来,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
他又哀求了一阵,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不得不转身去找其他认识的医师。
路面的积水已经很深了,看不清水面以下是不是有什么坑洼和阻碍,男人尽量靠着墙,艰难的跋涉着,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就面朝下往水里扑去。
"嘭!"
他摔在水里,污水立刻朝他的口鼻耳朵涌去。男人使劲扑腾着,却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哗啦!"
狄克将男人从水里提出来,见他只剩半口气了,忙按压几下让他把水吐出来,直到他猛地呛咳出来为止。
"你家住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雷声中,他对着男人的耳朵喊道。
"我、我不能回!"刚刚捡回一条命的男人却想推开他,嘴里说着:"我家孩子生病了,我得去找医师!"
"带我们去你家!"容远走过来说,为了省事,他直接说:"我就是医师!"
....................................
米白的粥盛在青色的碗里,淡淡的白气从上面升腾起来。虽然只是普通的粥,但在这种环境中却显得香味诱人。
"两位大人,请吃点东西吧。"端来粥的女主人轻声说道,脸上依然带着几分憔悴,却又显得十分放松和喜悦。
"谢谢。孩子怎么样了?"容远接过粥问道。
"大人的药十分有效,烧已经退了。"
男主人跳着脚到桌边坐下,感激地说,他的腿上和头上都裹了一圈纱布,但却满脸笑意。
之前他在大街上奔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也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但当孩子得到治疗以后,他却忽然疼得脚都没办法沾地,上了药又包起来才好些了。
容远点点头,他对自己的药自然是有信心的。三两口把粥喝完,容远问狄克:"怎么样?需要多休息一会儿吗?"
他自己就跟永动机一样,做再多事也没觉得累过除了学习,那是心理上的疲倦。但狄克只是一个比较强的普通人,在雨中跋涉了半天,还救了不少人,此前脸上已经满是倦色。所以容远才在这户人家多待了一会儿,也没有绝他们的邀请,吃点东西来补充体力。
狄克摇摇头,放下空碗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他其实很累,但心里却觉得十分满足。因为这种"累"跟过去他行军打仗、执行命令去杀人的"累"是不一样的。那时在身体感到疲倦的时候,心里也同样感到疲倦、茫然甚至充满了自我厌恶。他用冷酷无情来包装自己,但实际上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做这种事。奇快妏敩
但此时,他虽然觉得累,但内心却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烧,让他倍觉振奋,就算容远不催促,他也不愿意停下来。
见他们说走就走,男主人急了,忙在女主人的搀扶下追过来阻拦说:"两位大人!两位大人请留步!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请再休息一会儿吧!请给我一个感谢你们的机会啊!狄克大人!"
狄克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你......认识我?"
男主人眼神缩了一下,随后带着几分苦笑看着狄克说:"我当然认识您!当初您战胜敌人回城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跟着欢迎的人群守在路边等着看您。"
"哦......"容远有些惊讶,没想到居然正好碰上一个狄克的粉丝。
"那......"狄克刚才平和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了几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怕我吗?"
男主人咬了咬牙,壮着胆子说:"我、我一直都相信您!我知道您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现在,现在我更能肯定这一点!"
"你错了。"狄克冷冷地说:"他们说的没错,那些事,我确实做过!"
"可是......"
男主人急切地想说什么,但在这时,一声十分凄厉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甚至盖过了雨声和雷声!
"啊救命!!!"
几人脸色顿时一变,男主人夫妻满脸惊慌地朝外看去,但两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而容远和狄克也顾不上多说,当即拉起兜帽就冲到门外。
不远处斜对面的一栋小楼中,好几个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有些人甚至还光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刚跑到外面就被雨水浇的浑身湿透,冻的瑟瑟发抖,却不敢回去拿衣服。
周围的一些人家也纷纷打开了房门或者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景,有些人甚至连衣服都顾不上换,拉着家人带上重要财物就开始趟水外逃。
所有人都清楚,灵怪都是嗜血好杀的,而且几乎没有理智,离得越近的人越容易遇害。所以一定要跑,哪怕只比别人多跑一米,也许就能在被杀之前等来灵师的救援。
当然,有时候逃跑的人反而更容易引来灵怪的攻击,所以有些人会抱着侥幸心理躲在远处等待灵怪被剿灭。
容远和狄克冲到那栋小楼下面,但楼里面此刻却十分安静,听不到惨叫声,也没有灵怪的嘶吼声。
两人对视一眼,狄克闪身把容远挡在后面,摩苍剑出鞘半寸,两人保持着警惕,慢慢跨进了大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满地凌乱,看得出逃出门去的那些人有多么慌张,但却看不到灵怪的踪迹。
难道是个懂得隐匿和偷袭的家伙?
狄克皱了皱眉,心下更警惕几分。
虽然大多数灵怪都是直接莽,一直莽到被杀为止,但也有一小部分开启了一点杀戮的智慧,有的会藏在暗处偷袭,有的甚至能设下陷阱。
他正想转身提醒容远小心,却见容远指了指头顶,用眼神示意灵怪在那个方向。
狄克没有怀疑,他此刻已经充分了解到容远的听力有多么敏锐,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走上去,摩苍剑的剑身在室内烛火的映射下反射出一道危险的亮光。
木制的楼梯,就算是一个小孩子走上去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音。但此刻容远和狄克走在上面,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刚上二楼,狄克就看到了一个黑亮、庞大的身影,还有两根细长的黑蓝色腿,看上去像是什么昆虫,但却被放大了几百倍。
房间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夏天草地里几百只昆虫鸣叫时的声音。
变形记?
容远摇摇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联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关键的记忆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狄克半躬着腰,摩苍剑一寸寸地出鞘。
这时,容远耳朵微微一动,心里感觉咯噔跳了一下,他忽然按住狄克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狄克不解,却见容远好像放弃了戒备,直接朝那只昆虫灵怪走去,他连忙提剑跟了过去。随后,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冷面杀神忽然露出极为惊愕的表情!
房间里,足有一人高的巨大昆虫趴在地上,脑袋前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脖子都断了的男人。
第一眼看去,狄克还以为那只昆虫灵怪是在进食,但再看一眼,他才发现那家伙居然靠在男人的尸体上在哭!
他从没有听说过昆虫还有眼泪!
不,这不是重点......
灵怪怎么可能会哭?
他看了眼容远,怀疑自己可能看错了。但随后,他突然想到了容远现在的老师帕特留斯!
那绝对也是一个会哭的"灵怪",感情比完全身为人类的狄克都要充沛。
难道说......
狄克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那个昆虫灵怪。
难道它在异灵化的过程中太过恐慌,失手错杀了那个男人。但实际上......它神志其实像帕特留斯一样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那个地上的男人是它重要的家人,所以现在才趴在地上痛哭?
那它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地上的大昆虫哭了一阵后,抬起触角,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地上的男人。然后用前足极为轻柔地将男人的尸体整理了一下,把头慢慢地靠过去,口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似乎在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