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嘶哑不清,但饭团不需要他叮嘱也在辨认舰腹下的编号,就如同每次舰队归来时那样,他站在约瑟夫号外辨认着一艘艘掠过头顶的战斗舰,从中找出熟悉的002和001。
战斗舰持续下降中,饭团专注地仰头看着,片刻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那是爸爸吗?”停顿两秒后他爆出一声大叫:“002!那是爸爸!是爸爸从基地回来了!那是爸爸!”
饭团激动地冲了出去,边跑边朝着天空挥舞双臂,大声哭喊着爸爸。
戚灼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也没能移动自己的双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战斗舰缓缓降落在旷野上,听着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声逐渐消失。
那扇小而窄的舱门打开,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出现在舱门口。戚灼只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周身力气像是被谁抽走,双膝不胜负荷地跪在地上,只用双手撑着地。
但他还是抬起头,看着舰门口的人跳落地面,将奔去的饭团一把抱起,搂在怀中。
“爸爸……爸爸……”
饭团激动的哭声传入戚灼耳里,他依旧弓着背,双手撑着地,但目光始终盯着那人,两行眼泪模糊了视线,再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黑石上。
看着那人抱着饭团朝自己走来,戚灼终于感觉到了手足的存在。他慢慢站起身,朝着对方一步步走去。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他看清了属于季听的那张脸孔,看清了他同样专注的目光,看清他脸上也如自己那般淌满了泪水。
当两人都停下脚步后,季听将怀里的饭团放下地,伸出手抚上了戚灼的脸庞。
他目光一寸寸描摹着戚灼的五官,轻声道:“你瘦了。”
戚灼握住那只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同样很轻地回道:“还好。”
下一秒,季听就倏地跨前,戚灼同时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他双臂用力得像是要将季听焊入身体,不断侧头亲吻他的发顶,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确定。
“崽。”
“我在的。”
“季听。”
季听流着泪回道:“我在。”
戚灼突然又松开他,将人推开一点点,在看清他的脸后,再次将人抱紧。
“真的是你,是你……你回来了……”
饭团就在两人身边跑圈圈,抱着季听的大腿嚎哭两声爸爸,被戚灼的腿给挡住,连忙又绕到另一旁,继续抱住季听大腿哭。
创世枫光芒闪动,照亮了这座平原,也照亮了平原上那艘巨大的星舰,以及星舰旁的一块大石。
夜已深,一家人却依旧坐在大石上。饭团在度过兴奋和激动后,身上搭着戚灼的外套,躺在季听怀里熟睡。但他就算睡得很沉,两只小手也不安地揪着季听的衣袖。季听依偎在戚灼的怀里,戚灼不时低头,在他的发顶和脸颊上留恋地轻轻啄吻。
“……我只记得当时我们编队就在红维24,刚刚和螅人交火。但我的记忆在这里就出现了断层,和后面的完全衔接不上。”
“后面接着的是什么?”戚灼问。
“接着的就是我已经离开了编队,击毁了两架螅人战斗舰,并对着第三艘撞过去——”季听刚讲到这里,话就突然顿住。
他能感觉到背后紧贴的身体突然紧绷,吻在自己头顶的唇也停住,甚至连呼吸声都跟着消失。
两人都沉默着,几秒后,戚灼才哑声道:“继续。”
季听略过了那些经过,只道:“可那艘螅人战斗舰突然就从我的主控屏上消失了,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就像刚发生的那场战斗并不存在……而且我的记忆在这里再次出现断层,后面所经历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
季听缓缓转头看着戚灼:“我梦见自己死了。但我却无形地漂浮在空气中,能看见你和饭团……我看见你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服用止痛药,也能看见饭团天天都坐在这里等着我……虽然我没有形体,但我能感觉到这里在痛。”
他拿起戚灼的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
“我还看见了年轻的季听和戚灼,以及很小的季听和戚灼,还有那个小小的饭团。我看见你们进入虫洞,各自经历了很多。”季听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我看见了你们所做的一切努力,你们在努力让我复活。”
“是吗?”戚灼的声音也很轻。
季听的眼睛罩上了一层蒙蒙水气:“我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直到刚才才醒来,发现自己还坐在002号战斗舰里。”
“太离奇了,那应该就是一场梦吧。”戚灼看着他道。
季听哽咽着伸手去摸戚灼湿润的脸颊:“这场梦可真有意思,我醒来后,002号战斗舰没有在红维24,而是在红维127,那正是我在梦里撞向螅人战斗舰的地方。”
戚灼流着泪笑道:“的确很有意思。”
从星舰里传出的欢呼声越来越响亮,也有人冲出舰门,在这片平原上激动地狂奔。甚至有人已经爬上了附近的火山顶,在上面呜呜狂叫,甩动着自己的衣服。
季听亲了亲饭团的脸,伸手从他衣兜里摸出那小半个橘子。他看着那已经干瘪的橘瓣,抬手擦了下脸颊上的泪,笑道:“说了见到爸爸就要给爸爸吃,结果提也没提。”
“他刚才太兴奋了,都忘记了这码事,明天肯定一起床就要给你吃。”戚灼很自然地接话。
季听将橘子又放回饭团衣兜:“那我假装不知道,等他明天睡醒后喂我。”
两人都没有再提这个橘子的来历,彼此也没有询问更多。季听向后靠在戚灼怀里,仰着脸看天上的创世枫。
“这是小季听送给我们的时空吗?”
“是的,是他。”戚灼同他一起看向创世枫:“我一直在求一份圆满,他便将这份圆满送给了我。”
创世枫的柔光照亮了那些在旷野上狂欢奔走的人,也驱散了那些隐没在黑暗角落里的恐惧和悲伤。一阵晚风拂过,将那些生离死别和锥心的痛一并卷走,吹散,消弭于夜空之中。
第136章
长画卷上逐渐没有了断裂或是空白, 完好地往前延伸,延伸至季听的视野范围之外。他脚下的光道也没有再循着画卷往前,而是转向朝向了另一方。
季听这次跟着光道没走出一段, 便看见了那面半透明屏障,赶紧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他钻出光道的瞬间, 便听到戚灼的声音:“崽!”接着便被抱进了那个并不宽阔却非常安全的怀抱。
“哥哥!”季听还没看清面前的人,也反手将他抱住。
“没事吧?你怎么在里面呆了那么久?有没有事的?”戚灼将季听推开了些, 打量着他的全身。
季听愣了愣,有些心虚地回道:“我不想玩的, 但是……我可能就是二十个分钟就出来了吧。”
“还二十个分钟, 都不知道多少个二十分钟了。”
戚灼终于松下那一直紧绷的弦,虽然语气严肃, 神情里却透出轻松。季听很会察言观色,立即就靠近他怀里撒娇:“就只有一个二十分钟嘛……”
戚灼注意到不对劲, 伸手摸向他耳朵,声色俱厉地道:“我不是让你出来后才打开视听器吗?你现在有没有问题?你快看着我,看得清晰不?怎么不回话?是不是听不见了?”
季听被他吼得有些懵,没有立即回答, 戚灼脸色骤变,倏地转头看向J。
J依旧坐在沙发上,微微歪着头:“冷静点, 如果要出问题,他也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季听也回过神,委屈地大叫:“我没有!我就没有打开视听器!”说完便伸手在耳后按了下, 侧着头, 从左耳洞里取出小米粒大小的视听器:“喏, 你看, 如果是开着的,它就贴在我耳朵里取不出来。”接着又取出右耳洞里的小装置:“看,这个也能取出来。”
戚灼伸出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晃,季听的眼珠子也就跟着那手指转动。
J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是修复者,在修复好残壁时便获得了支撑柱的认可,他自己的身体也被支撑柱反向修复,比如恢复了视力和听觉。”
戚灼惊喜地追问:“他恢复了?”
J指了下季听拿着的视听器:“我觉得答案应该很明显。”
“哥哥,我没有自己打开的,你看嘛,我没有打开的。”季听还在解释,戚灼却盯着他掌心里的小装置笑了起来。
季听被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跟着假笑两声:“哈哈!这个视听器长得好好笑哦,哈哈。”
戚灼一把抓过那两粒视听器,转身朝着窗户,但刚举起手又停下,问J道:“能扔出去吗?不会砸着什么吧?”
“可以,随便你扔什么。”J回道。
但戚灼思索两秒后,却没有将视听器扔掉,而是将它们揣进自己衣兜。
“万一又瞎了呢?不能扔。”他一边笑一边道:“留着,还是留着,反正带着又不重。”
“哥哥,你不给我戴着了吗?”
“戴个屁!你现在不是聋瞎子了,知道吗?”戚灼捧起季听的脸,对着他耳朵大喊:“你不是聋瞎子了!季听!你康复了!”
“你别这么大声音。”季听连忙缩着脖子:“别这么大声音——啊!我不是聋瞎子了?”
“对,不是了。”
“那我可以不戴视听器了?”
“对,再也不戴这狗屎玩意儿。”
季听怔了片刻后,突然伸手去掏戚灼的衣兜。他的动作很迅速,戚灼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拿着视听器冲到窗户口,扬手抛了出去。
“我草——”
戚灼的怒斥还没出口,季听便已转过了头,对着他大声喊:“扔了!我再也不是聋瞎子了,再也不戴这狗屎玩意儿了,扔了它,扔了我就不是聋瞎子了!”
因为激动,他的声音高而尖锐,脸庞涨得通红,眼睛却闪亮得惊人。戚灼看了看窗外,又看向他,半晌后才道:“是的,扔了,扔得好,扔了吧。”
季听冲过来抱住他的双腿,仰着头对他笑。他摸着季听的脑袋,自言自语般道:“扔了就扔了吧,如果以后再瞎了,我们就想法把那壁再搞破,你就再去修一次就好了……”
季听兴奋地问:“哥哥,你知道我刚才在里面做什么了吗?”
“你做什么了?”
“那里面有很长很长的……就和我们在虫洞里一样,只是两边黑乎乎的地方不是黑的,就像在放电视,不对,不像电视,像是真的,又像是画……”
季听手舞足蹈地讲述,虽然时间长流太过抽象,但他口齿还算清楚,再上戚灼也经过数次虫洞,也能将他的描述给大致想象出来。
“我看到了好多好多好多,你等我慢慢说给你听。”
季听摆出长谈的架势,就要去搬旁边的椅子,戚灼却拉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
戚灼沉默了好一阵才轻声问:“那你,你在刚进去的时候,有没有见着其他人?”
季听脸上的笑容和激动慢慢散去,也站直了身体。
“我遇到了一个叔叔,很好很好的叔叔,他一直拉着我走,让我把大玉牌牌放好。”
戚灼垂下头:“那他后面……”
“他后面——”
“你别说了,别说。”戚灼又急促地打断。
季听便立即闭上了嘴,只安静地站着。
戚灼却又问:“那他说什么了吗?他有给你说什么吗?”
季听想了想:“那个叔叔给我提了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季听回忆道:“他说让我帮他照顾你,好好陪着你。”
戚灼一直低着头,听完季听的话后便没有再吭声,但面前的地板上溅落上了几滴水痕。
“哥哥你在哭吗?”季听要去看戚灼的脸,却被他一把抱进怀里,脑袋也被按在了胸前。
“你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季听便没有应声,也没有再动,只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不时在他胸前安慰地亲吻一下。
过了好一阵,戚灼才松开季听,除了眼睛还红着,神情看着已没有什么异常。季听偷偷瞥了他两眼,生怕他还要哭,便不敢再讲支撑柱里的事,只走向了卧室方向。
他以为饭团他们在卧室,结果没见着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饭团弟弟呢?还有戚少将叔叔呢?他们去哪儿了?”
戚灼迟疑着回道:“他们……是回家了。”
季听愣了下:“可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呀。”
戚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沉默着没有做声。J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季听面前蹲下。
“季听,你刚做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啊,对,我很了不起,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季听的注意力立即被分散,又对着戚灼得意地伸出一只脚:“我刚才走着走着,鞋带松了,我自己系的鞋带。”
J摇头:“不是这个。”
季听想了想:“我没有哭哦,我开始哭了的,后来我一个人走也没有哭,真的。”
J道:“这个的确很了不起,但我说的也不是这事。”
“那我还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季听面露喜色,抬头看了戚灼一眼,又催促道:“姐姐,你快说说,大声一点说说。”
J蹲在他身前没有应声,但他们此时身处的场景在开始变幻,等到那些流动的色彩和线条停止后,眼前便不再是那间小小的套房,而是一片浓冽的绿。
这是一片枝叶繁茂的树林,季听瞪大眼睛左右看,又往戚灼身边挪了挪,小声唤道:“哥哥。”
“没事。”戚灼揽住他的肩,也在打量四周。
“季听,你身旁的这棵树叫做朷树。它树根能在地下延伸数米,很耐干旱,不需要过多的水分也能生存。它的木质坚硬柔韧,能挡住很大强度的风沙,所以在改造沙雅星时,人类在那颗遍布龙卷风的星球上种了很多的朷树,它们也活下来了不少。”
J用透明手掌轻轻拍了下身旁的树干:“可是生命力如此顽强的朷树,也抵不住激光炮轰炸和战争的火焰。”
戚灼一直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在看到树林边隐约露出来的那一小块水泥墙时,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哪里。
当初他和季听狗蛋住在沙地里的废弃机甲里时,每天都会来这片树林旁边的水房打水洗漱。只是当时的林子被炮火摧毁得面目全非,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枝叶繁盛,绿草如茵。
“可它们现在又能在阳光下舒展枝叶,尽情生长……你听,风经过身旁,它们又能发出沙沙的声音。”J抬头看向上方:“那里有一个鸟窝。”
“哪里?”不光季听,戚灼也跟着抬起了头。
两人都看见了树丛中的那个鸟窝,还有鸟窝边缘隐约冒出来的几颗小头。
“是小鸟,小鸟哎。”季听惊喜地道。
两只大鸟飞了回来,鸟窝里顿时响起唧唧的稚嫩鸟鸣,大鸟便将食物喂进那几张嫩黄的小尖嘴里。
J:“季听。”
季听收回落在鸟窝上的视线,脸上带笑地应了一声。
J的语气无比郑重:“你看到的这些朷树、野草、哺食的鸟,它们都是你带给这个世界的。你听到的风过树叶的声音、鸟儿的鸣叫,也都是你带给这个世界的。”
季听茫然地啊了一声。
“而所有的这些,都是你做的了不起的事。”
季听张了张嘴,仰头去看戚灼。
他原想和戚灼说两句悄悄话,说这个透明姐姐说话怪怪的,不知道说的事什么,却看见戚灼正盯着自己,神情既激动又动容,顿时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只重重点头:“对,我太了不起了,这些树,这些鸟,这些草,都是我的。”
画面再次变幻,他们从树林回到了刚才那间小屋里。季听环视空荡荡的房间,又想起了饭团,失落地道:“不是说饭团弟弟和戚少将叔叔回家了吗?可他们还是没在。”
戚灼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季听目光便落在茶几一旁,略一停滞后,倏地冲了过去。
“这是蛋蛋的育婴箱吗?”季听绕着育婴箱转了一圈,又揭开箱盖,激动地道:“这就是蛋蛋的育婴箱,是他的小毯子!蛋蛋也来了!”
戚灼心头顿时有些发紧。
季听并不知道狗蛋他们来过这里,但现在看见了育婴箱,闹着要找他可怎么办?
“蛋蛋呢?蛋蛋在哪儿?蛋蛋不是来了吗?”季听果然又开始在各个房间找,掀开床单看床底,还去卫生间揭开了马桶盖。
“哥哥,蛋蛋去哪儿了?他的育婴箱都在这儿,人呢?”
戚灼含混着没有回答,季听见他这幅模样,心头升起狐疑,看看育婴箱又看看一旁的J,突然神情大变:“蛋蛋是不是死了?我没有修好那个碎片,他就死了?!”
戚灼见他满脸惊恐,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连忙出声:“胡说什么?他好好的,哪里就死了?”
“那他去哪儿了?”季听追问。
戚灼没法瞒下去,只得如实说道:“刚才你在支撑柱里的时候,狗蛋他们都来了。就是戚上尉和戚中校,还有你大周哥哥和小周哥哥。”
“那他们——”
“你修补好支撑柱后,他们就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儿了?”
戚灼上前两步,蹲在季听面前,双手扶住了他的肩:“崽,我想给你说件事。”
“嗯。”季听点了下头。
戚灼有些艰难地开口:“以前我们住在沙地机甲里的时候,你捡到了狗蛋,你认为那是你生的蛋,还说狗蛋是你的宝宝……”
戚灼说话的过程里,季听就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戚灼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快要说不下去时,季听却突然轻声道:“我知道,蛋蛋不是我生的蛋,也不是我的宝宝。”
戚灼这是第一次听季听说狗蛋不是他的宝宝,不免愣怔住。他注意观察着季听的反应,小心地道:“是的,狗蛋只是我们捡到的孩子,他其实有自己的父母双亲。”
季听垂下了头,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衣角:“……我知道啊,他的爸爸妈妈是戚中校叔叔和大周哥哥。”
没想到季听全明白,戚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愣了好一阵后才干巴巴地道:“所以他们回到了自己,自己的家。”
季听这次过了好几秒才应声:“……哦。”
他依旧垂着头,戚灼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小声在问:“那我们可以去他们家做客吗?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戚灼心头倏地一痛,侧头长长吸了口气:“现在还不能吧。”
“我会很听话的,不会抢蛋蛋,不会闹,不会躺在地上打滚……”
“崽。”戚灼将他轻轻揽进怀里,哑着声音道:“我也想去看他们,但是现在去不了。”
“为什么去不了?”
“太远了。”
“坐车去不可以吗?”
戚灼闭了闭眼睛:“我们和他们之间没有车辆可以到达。”
“那——”
“机甲和星舰也不行。”
季听依旧没有做声,戚灼却感觉到胸膛上慢慢浸开了一股热流,他轻轻拍着季听的背,喉咙发哽地道:“虽然现在不能见着狗蛋,但总有那么一天——”
“可他就是我的宝宝,蛋蛋就是我的宝宝!”季听倏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他朝着戚灼大喊,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我刚才说的不作数,我是他的爸爸,我就是他的爸爸。我说错了,他不是戚中校叔叔和大周哥哥的宝宝,他是我的宝宝,是我生的蛋!”
戚灼知道他心里其实很明白,便没有去纠正也没有呵斥,只红着眼眶去擦他脸上的泪水:“是,我知道你是他的爸爸……别难过了,我向你保证,你只是暂时见不着他,以后肯定还会遇见。”
“蛋蛋就是我的宝宝……哥哥,我要蛋蛋,我要蛋蛋……让他们把我的蛋蛋还给我……我才是蛋蛋的爸爸……把我的蛋蛋还给我……”
季听搂住戚灼的腰,闭着眼睛伤心地嚎哭。戚灼只得一遍遍低声哄,心头也难受得慌。
J在旁边看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可以见到他的。”
季听原本还在痛哭,听到这话后倏地看向J,也收起了哭声。戚灼知道J说这话并没有错,但也没有太当真,毕竟如果真的能再见到狗蛋,那也是多年以后。
“我可以见到蛋蛋吗?我可以看他吗?”季听抽噎着问。
J回道:“当然可以。”
“那什么时候能见着他?”季听胡乱去抹脸上的泪水。
J意味深长地回道:“这要取决于你自己。”
“什么?你说的什么?”季听听不懂。
J又道:“能不能见他,什么时候见他,在于你自己。”
“什么?啊?”
J耐心解释:“只要你想,就可以。”
“你这个姐姐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根本不懂说话的?”季听有些恼怒,也提高了音量。
戚灼原本心里还堵得慌,见状又有些好笑。但季听经过这样一打岔,总算没有再痛哭,只小声呜咽着。
“哥哥你说以后能见着蛋蛋的对吧?”
戚灼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将那些也许可能给咽了下去,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保证吗?”
“嗯。”
“但是你没有做动作。”
“做什么动作?”
季听双手在胸前交叉:“这样。”
“这样不是表示不作数吗?”
“嗯……有时候是不作数,有时候是保证。”
戚灼很配合地双手交叉:“我保证。”
季听又去到育婴箱旁,拿起狗蛋的绒毯在脸上蹭,泪涟涟地道:“这上面有蛋蛋的味。”
“我给你冲瓶奶喝,你也有那味。”
季听蹭了蹭眼睛,又拉开育婴箱底层:“蛋蛋的尿片都在,还有他的连体裤……还有我的日记本。”
“季听,戚灼。”J突然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
“回家了,哦……回家?”季听重复两遍后,转头去问戚灼:“我们是要回家了吗?是回哪个家?机甲的家还是避难所的家?”
戚灼呼吸逐渐急促,只看着J没有做声。
J又道:“季听,可以把你的日记本送给我吗?或者说,让我替你保管一段时间。”
“啊……”季听不是很情愿,扭了扭身体。
J轻轻笑了一声,脸庞转向了戚灼:“把日记本交给我,这是我们对你们的报答。”
他这句话逻辑很是不通,但戚灼知道这其中必定大有深意,心头一动,立即对季听道:“那就把日记本交给他吧。”
“可是——”
“他说了只是暂时放在他这儿,以后会还给你。”
季听迟疑:“但是——”
“你那日记本里记过我的仇!”
季听心虚:“……我。”
“我看见一次就不高兴一次。”
季听挠了挠脸,看看日记本又看看J,终于还是走前两步,不情不愿地将本子递了出去:“这是我借给你玩的,你以后要还给我哦。”
“肯定还给你,放心。”
但J却没有立即接过日记本,而是半俯下身对他道:“你在空白页把你觉得重要的人都写上去,然后再交给我。”
季听拿着日记本去旁边茶几上写字,戚灼便站在屋中央,有些紧张地看着J。
J道:“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我吧。”
“我们会去到哪里?是避难所还是艾尔玛星舰上?”
J想了想:“当然是你们应该去——”
“别说那些玄乎的,就不能痛快点?”
J:“回到被季听修复过的时间线里。”
“那是避难所还是艾尔玛?”
“都不是,不过你放心,很安全。”
戚灼咬了咬牙:“那我们的时间线里有我的父亲吗?戚少将都有了他的季听,那我的父亲也能有吧?”
J没有回答,只沉默地注视着他。
戚灼从他的沉默里明白了答案,哑声追问:“为什么没有他?”
J长长叹了口气:“你父亲成为指引人后,就已经和支撑柱融为了一体。他不同于普通人,所以时间长流里也不再有他。”
戚灼的眼眶瞬间变红,两行眼泪迅速涌出。
J又道:“不要难过,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你应该为他感到庆幸。”
“什么意思?”
“他融入支撑柱,也就等于拥有了不灭的生命。虽然不能再出现在你面前,但并没有消弭于这世间。”
季听写完最后一个字,满意地合上日记本,转身走过来递给了J:“姐姐,我是借给你的哟。”他这个借字吐字很重,“你不要把我的书壳弄脏了弄坏了哟。”
“好的,我记住了。”
J郑重地接过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掠过里面的一排人名,落到最下方的那行字上:
【姐姐叫我写zong yao的人,我还yao写zui zong yao的话,jiu si哥哥和我在一起,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二十个分中,一zi在一起。】
“季听,戚灼。”
J突然正色,并后退半步。他身后的那片墙壁跟着消失,可以看见不远处通往支撑柱的那道屏障,以及虚空中突然出现的数道如他一样的半透明身体。
“我们硍族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谢谢。”
J双手按在胸前朝着两人俯身,做出了类似鞠躬的动作。远处的那些半透明人影也纷纷如他那般,对着两人弯腰道谢。
J再次直起身后,嘴里喃喃出声,他身后的那些人影也跟着一起,用一种奇怪的音调念着戚灼二人听不懂的话。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响,在这片空间里缭绕回荡,而那道屏障后也亮起了灼灼金光。
戚灼将季听牵得很紧,正要安慰他,告诉他别怕,便听见J突然发出一声大喝。
喝声响起时,屏障后光芒大盛,刺得戚灼整片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惨白。他脑中嗡地一声,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唯一的念头是要将季听拉住……将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