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季听身旁的饭团立马直起身:“你要是丢了毛巾我还会去给你捡的。”
“你好乖。”季听夸奖道。
饭团催促道:“小哥哥你快丢毛巾,我给你捡,你快丢一个。”
季听便取下搭在头上的热毛巾扔前去,毛巾扑通掉进了深水池。
“啊!”季听也没想到毛巾会扔那么远,饭团却开始往前走:“我去给你捡。”
“站住!”一直看似在闭目养神的戚灼一声大喝,将饭团和季听吓了个激灵,“你们两个狗崽子只要敢往深水里蹚,谁跨进去我就掰折谁的腿!”
“嘶……”戚上尉捞起狗蛋丢在水里的毛巾,盖在他的背上,嘴里道:“别那么躁狂,对小孩子要温和一点。”接着站起身,过去帮饭团捡毛巾:“戚上尉叔叔给你们捡。”
戚上尉捡起毛巾后却没有递给两名小孩,而是蹲在他们身前轻声问:“我好不好?”
“好。”俩小孩都回道。
“那我好还是他俩好?”
戚上尉侧开身,让他们看见戚灼和戚少将。
“妈妈好。”
“我哥哥好。”
戚上尉摇了摇头:“回答错误,拿不到毛巾,再回答一次。”
饭团依旧老实回答:“妈妈好。”
季听眼珠子却转了转:“戚上尉叔叔好。”
戚上尉笑了起来,将毛巾递给了季听,季听接过后才狡黠地补充:“可是没有我哥哥好。”
第103章
大季听在家里洗完澡, 只穿着一条内裤,去了卧室打开衣柜找衣服。虽然他现在骨骼还没完全长开,但那一名季听的衣服应该还是可以凑合穿穿的。
卧室被一条布帘隔成了两间, 稍小的那间放着一张钢制小床,但床上却没有被子, 只铺着床垫。
显然这是饭团的床,但他却没有睡在这里。
另一边搁着大床和衣柜。大床靠墙摆放, 床上除了铺着一条深蓝色的成人被子,里侧还有一条浅黄色的小被子。
看得出来那名季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 所以饭团没有睡自己的小床, 而是和父亲一起睡在大床上。
大季听打开了衣柜,里面的衣服少得可怜, 只叠放着几件内衣和T恤,外套挂着三件军装制服。其中那件小军装是饭团的, 大季听取下来翻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他取了深灰色T恤和长裤穿上,回到卫生间,准备将自己的脏衣服洗了, 便打开洗脸池上的吊柜门,在一个小袋子里找到了自制的粗劣肥皂。
他拿出一小块,将袋口封严实搁回原位, 正要关柜门,却看见柜子角落有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他拿起药瓶,发现里面是空的, 药已经吃光了。
瓶身上贴着一个小标签, 写着他不认识的药名, 下面还跟着一行小字:十片剧烈疼痛时服用半片, 右下角则是开药的日期:8.25
他记得双胞胎机器人说过今天是8月29号,那么这药新开不久,只能是戚少将服用的。服用说明是剧烈疼痛时服用半片,这才过去了4天,十片药就已经一粒不剩。
戚少将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会不遵守医嘱,服用下数倍的药剂量?
大季听心头疑惑,便没有将空瓶放回,而是揣进衣兜,关上柜门开始洗衣服。
澡堂里,三名戚灼还在互相交流信息。戚少将将狗蛋丢在水里的毛巾捞起来,问戚灼:“所以你出现幻觉,看见父亲在那房间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场景太清晰,也太真实了。”戚灼喃喃道。
戚上尉坐起身,健壮的上半身露出了水面:“那房间你以前在哪儿见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见过。”
戚灼瞟过戚上尉那块垒分明的肌肉,眼里露出一丝艳羡,将自己的身体往水下沉了一点。
戚少将上半身也沉在水里,脑袋向后枕在池沿上:“父亲失踪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半点消息,这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你们两个又在做什么?皮痒了?”
变声期的少年突然又发出一声大吼,狗蛋坐在戚少将胸膛上低头玩水,被吓得差点一头栽进水里,戚少将手疾眼快地将他扶住。
戚灼腾一下站起身,气势汹汹地淌水去到浅水区,将两个正在打架的小孩分开。
“他说小鸭子有四只脚,小鸭子明明只有两只脚。”季听指着饭团道。
饭团抱着两条胳膊,挺着肉嘟嘟的小肚子:“小鸭子就是四只脚,我在画册上看到过。”
“可是我见过真的鸭子,它们只有两只脚!”
“没见过又怎么了?画册上的鸭子就是四只脚,还穿了鞋子。”
戚灼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这就能打架?你们刚不是还亲亲热热的吗?才和好多久,这就又打起来了?”
“哼!”季听翻了个白眼。
“哼!”饭团也梗着脖子看向一旁。
戚少将将狗蛋递给戚上尉抱着,自己也走了过来,弯腰看着两名气鼓鼓的小孩:“你们说得都没错,有的鸭子是两只脚,但有的鸭子却是四只脚。”
“哦?”季听和饭团都看向了他。
戚少将分别刮了下两人的鼻子:“季听说的是真小鸭,饭团说的是画册鸭。真鸭子只有两只脚,不会穿鞋子,但是画册鸭就不一样了,有些不光是四只脚,还能穿鞋子。它们是不同的鸭子,所以你们都没说错。”
两个小孩这下都满意了,开始给对方讲自己的小鸭。戚少将这才直起身,对戚灼道:“后面出生的孩子都没见过真的小动物,只是在画册上看到过。现在画册也非常少,他爸爸好不容易给他找了本童话书,那里面就有四只脚的鸭子。”
戚灼怔了怔:“如果以后连画册都没了,那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不再存在鸭子?不管是两只脚的还是四只脚的鸭子都没了?”
戚少将默然转身,走前两步后才回道:“如果人类还能继续存活下去,那鸭子没了就没了吧。”
戚灼就留在了浅水区,拿起旁边的粗制香皂给饭团和季听洗澡。这香皂造型简单,质地粗粝,味道也不太好闻,但泡沫非常丰富,季听和饭团才被抹了几下,就像被裹在了泡沫里似的。
“哈哈哈,我好白,我全身都是泡泡。”季听捧起一堆泡泡放在自己头顶,“我顶了一堆棉花糖。”
“棉花糖是什么?”饭团好奇地问。
“是糖,像云朵一样的糖,甜甜的,这么大这么大。”季听指着自己头顶:“我头上的就是棉花糖。”
饭团愣愣地看着季听头顶,竟然真的伸出舌头来舔,被戚灼赶紧拉住。
“你不要真的吃呀,我们只能假装吃。”季听抱了一堆泡泡搁在饭团头顶,凌空抓了把,再咂吧着嘴,煞有介事地点头:“好吃,真好吃,好甜。”
饭团便也学着他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塞进自己的嘴:“好吃,好甜,好好吃。”
戚灼看着假装吃到了棉花糖的饭团,心脏如同被泡进了盐水般酸软,眼眶也有些发热。他仓促地移开视线,却看见走在水池中央的戚少将正弯下腰在咳嗽。
戚少将佝偻着脊背,两片肩胛骨高高支棱着,戚灼这才发现他虽然身材高大,身体却瘦削得厉害。他之前穿着军装,一幅很精神的模样,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戚少将越咳越厉害,戚上尉便抱着狗蛋走了过去,想扶他去池边。戚少将摆摆手,一边咳嗽一边道:“没事,没事。”
在戚上尉那健壮身材的比照下,戚少将的消瘦愈加明显。戚灼心头正胡乱琢磨着,身旁的饭团已经爬上了水池,全身光溜溜地跑向了澡堂大门。
“饭团,你去哪儿?”戚灼忙问。
饭团身上还挂着泡沫,边跑边道:“我去给父亲拿水,水杯在家里。”
“别去拿,我带水了。”戚灼也爬上水池,从自己刚脱下的衣服旁边拿起了季听的那只小水壶。
戚少将却对他道:“没事,就刚才呛了下,我不渴,不用喝水。”
戚灼见他看上去的确没事了,便将水壶盖打开,给旁边的季听喂了几口,又对戚上尉道:“把狗蛋抱过来喝点水。”
戚上尉抱着狗蛋走了过来,戚灼刚递出水壶,狗蛋便迫不及待地伸手抱住壶身,张嘴咕嘟咕嘟地喝。
“慢点,慢一点。”戚灼稳住壶身,不让狗蛋往嘴里灌,等他喝饱后再叫过在水池沿笃笃跑的饭团:“快过来喝水。”
他给饭团也喂过水后,旋紧瓶盖放好水壶,抬眼时却瞧见戚上尉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洗澡也要带着水壶?”戚上尉问道。
“那不然呢?他俩玩一会儿就要口渴,随身带着水壶不是很方便吗?更何况有个喝奶的狗蛋,我走哪儿都要带壶热水,万一遇到个什么事,起码还能给他冲瓶奶。”
戚上尉沉默两秒后才回道:“有心了。”接着便揽住戚灼的脑袋揉了揉:“难为你照顾了这么久的婴儿。”
“戚上尉叔叔你不要动我哥哥的头发,给他弄乱了。”季听连忙护住戚灼的头,嘴里不满地嘟囔。
戚上尉笑道:“他这么短的头发弄不乱。”
“会乱的,你看这里的头发就粘在一起了。”戚灼那寸余长的头发沾水后,便凝成一簇一簇的竖立在头顶,季听小心地将那些小发束用小指头挑开。
“行行行,不揉了。”戚上尉笑着要离开,狗蛋却探出身体要季听抱,季听坐在水里,朝着他举戚两条胳膊:“给我吧,把蛋蛋给我。”戚上尉见这儿水浅,戚灼也在旁边,便将狗蛋小心地放进他怀里。
季听在狗蛋脑袋上亲了亲,明明神情得意,却又摇着头无奈叹息:“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行,非要缠着爸爸,爸爸真就成了一头驴哦。”
戚上尉没忍住轻笑了声,转身往回走,却又被戚灼喊住。
“等等。”
戚灼用下巴指了指靠着池沿的戚少将:“他是不是生病了?”
“你也觉得他太瘦?不过我刚才已经问过了,他说没有生病。”戚上尉嘴里这样说着,眼底却闪过一丝疑惑。
戚灼想了下:“不过戴着镣铐的那个也很瘦,可能是一直没养好身体吧。”
几人洗完澡后回到房间,已经是下午六点。门口来了一名士兵,戚少将跟着他匆匆去了军部,临走前让他们自己去食堂打晚饭。
大季听拎着饭盒去食堂,戚灼在客厅带孩子,给狗蛋冲泡奶粉,戚上尉则在卫生间里洗几人的衣服。
“不准跳,不准跳,刚洗了澡,都给我规矩点。”戚灼将奶瓶递给仰靠在沙发上的狗蛋,嘴里警告另外的两个小孩。
“我不跳,我帮你盯着他。”季听穿着饭团的T恤,大小正合适。
饭团在狗蛋身旁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喝奶:“我也不会跳,我就看香弟弟吃饭。”
戚灼从育婴箱底层拿出果汁粉,用搪瓷杯冲泡了两杯,分别递给他们俩。
“这是什么?”饭团看着橘黄色的果汁,有些纳闷地问:“我没有生病呀,要喝药水吗?”
季听给他解释:“这不是药水,是果汁,很好喝的。”
“果汁,果汁。”饭团有些生疏地念了两遍,将搪瓷杯凑近了些。
他小鼻子动了动,在闻到那股清甜的味道后,无声地哇了一声。
季听喝了一口,又对他道:“喝吧,是甜甜的。”
“有棉花糖那么甜吗?”饭团问。
“一样甜的。”
饭团小心地尝了一口,咂咂嘴后,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甜的,好甜。”他举起搪瓷杯,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好好喝,棉花糖好好喝。”
“这是果汁。”季听纠正。
“果汁好好喝呀!”
饭团舍不得像季听那样大口喝,只很珍惜地小口抿着,每喝下一口都要舔下嘴唇,再对着季听和戚灼傻笑,整张脸都兴奋得在发光。
季听一杯已经喝光,他才喝了一半,抱着剩下的半杯滑下沙发,小心翼翼地搁在柜子上。
“你不喝了吗?你不喜欢吗?”季听问道。
饭团舔了下唇:“我喜欢的,但是父亲没有喝过,我想给父亲留着。”
戚灼将那搪瓷杯端起来重新递给他:“喝吧,不用留,等你父亲回来了,我再给他泡一杯。”
“谢谢小戚哥哥。”饭团笑眯了眼睛。
饭团坐回沙发喝果汁,季听去挨着他坐,无限怜爱地在他脸上亲了亲:“饭团弟弟。”
“嗯。”饭团感受到了季听对自己的喜爱,便朝他缩着脖子歪着脑袋笑。
“饭团弟弟,我以后有了好吃的,都给你分好不好?”季听又亲了他一下。
饭团大方地道:“好,我的石头和玩具也都给你玩。”
“唔唔。”狗蛋在旁边叫了两声,单手扶着奶瓶,伸出另一只胖乎乎的手去摸饭团。
季听生怕饭团嫌弃他,连忙道:“蛋蛋没有屎的,没有。”
饭团抓住那只小手按在自己鼻子上,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
“哈哈哈。”季听乐了起来,也去闻狗蛋:“好香的宝宝。”
戚灼把剩下那大半袋果汁粉都拿出来,放在墙边的储物柜里。
大季听提着装了几只饭盒的布袋,在路人的指引下走向食堂。食堂、研究所、军部和学校都在一个区域,分布在广场的东北方向。但他到了食堂后却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进入了军部医疗点。
迎面走来一名端着托盘的护士,惊讶地盯着他看,差点撞上旁边的墙。
“我是季听的弟弟。”大季听知道她在想什么,微笑着道。
“啊对,对对,你看着年纪小很多,身形也要小上一圈……你和季舰长长得真是太像了,我居然从来没在舰上见过你,也没听说他还有个弟弟。”护士停下脚,眼睛上下打量着大季听。
“这舰上几万人,总不可能全都认识。”大季听微微偏了下头,露出一个笑容:“姐姐,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长相好看的少年立即便赢得了护士的喜爱。
大季听从衣兜里掏出那个空药瓶递上去:“姐姐,我想开点这种药。”
护士接过药瓶,看清标签上的字后,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要开这种药必须要去楼上找医生,检查诊断后开药方,药房才会给你拿。”护士疑惑地看着大季听:“你要吃这药?”
“不是,我只是问一下这药到底有什么用。”大季听回道。
护士耐心地解释:“我们现在的药品越来越少,主要是缺乏药材。你知道螅人躁狂症吧?”
“知道。”大季听略微一怔:“难道螅人躁狂症和这个药有关系?”
“也算是有关系吧,螅人在发作躁狂症时会剧烈头疼,它们就会服用一种药剂进行缓解控制,后来我们的人就发现了,它们服用的药剂里含有某种很特殊的成分。”
“所以……”
护士道:“那种特殊成分不算难找,好几颗小行星上的矿石里都能提炼。现在不是缺乏药材吗?所以我们也弄来那种矿石进行提炼,制造出这种可以缓解身体疼痛的药剂。”
“我只知道螅人发作躁狂症会服用药剂控制,但不知道药物成分,原来就是这种药。”大季听恍然。
“不完全是,螅人服用的比我们这个药性要强多了。”护士叹了口气:“这种药虽然能减缓剧烈疼痛,也有镇定安神的效果,但是患者会产生依赖性,对身体没有好处。所以能少吃就少吃,最好是慢慢戒掉。”
“如果有人一天吃上两片,那应该是什么情况?”大季听试探地问道。
护士立即提高了音量:“两片?我说对身体没有好处的剂量是半片。吃上两片的话,不出半年,服用者自己都会疯掉,可不能乱吃啊。”
大季听神情凝滞了一瞬,接着笑起来,伸手接过药瓶:“谢谢姐姐提醒,我知道了。”
他离开医疗点走向食堂,大拇指摩挲着掌心的空瓶,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缓解剧烈疼痛,镇定安神,戚少将为什么会吃这种药?他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第104章
大季听打好饭回家, 刚爬上楼梯,就看见戚上尉背对他站在通道里,正在晾洗好的衣服。他走了过去, 将脑袋抵在戚上尉背上,两只手耷拉在身侧。
“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戚上尉抖开狗蛋的连体裤, 搭上衣架挂好。
大季听不想说话,只侧头看着半敞的房门。
戚上尉晾好衣服便转过身, 将人揽进怀里:“没事没事,你看白伽还在, 黄哥和吴哥他们也都在, 没事的。”
大季听知道他是以为自己去食堂后,发现某个认识的人已经没了, 却也没有解释,只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把我抱紧点。”
“好。”戚上尉收紧了手臂。
戚灼端着盆出现在门口, 目光冷冷地看着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让我们抱一会儿,我现在不想换其他地方。”大季听动也不动地道。
戚灼背过身,动作僵硬地回屋,嘴里硬邦邦地道:“你们两个注意点啊, 我们都还是小孩子。”
“啊?好的。”季听和饭团在地板上摆放用金属块做成的积木,闻言立即道:“我们已经注意了,不会让积木倒下的。”
“哎?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去哪儿了?”饭团趴在地上往沙发底看:“还有一个积木不见了。”
季听看见坐在旁边的狗蛋正在啃着什么, 便伸手夺了过来:“在这里!”
“啊啊,啊啊。”狗蛋的积木被夺走,不高兴地大叫, 季听将一旁的安抚奶嘴拿来塞进他嘴里:“哥哥说了这个不能啃, 蛋蛋你吸奶嘴好不好?”
狗蛋将奶嘴拔出来一把扔在地上:“啊!”
“你还发脾气是不是?”戚灼放好盆走出卫生间:“那金属块不能啃, 面上的表层会被你啃掉吃下去的, 你这条猪。”
“啊啊!”狗蛋两只手重重拍了下地板。
饭团去玩具箱里翻找,拿出一个看不出模样的东西过来:“给香弟弟吃这个吧,这个可以吃。”
戚上尉进了屋,接过那东西翻看,发现是根打磨得圆润光滑的木头小棒,像是项链般串了条绳,只是表面坑坑洼洼,有很多细小的牙印。
“这是什么玩意儿?”戚灼好奇地问。
饭团摇摇头:“我不知道,爸爸说我小时候就爱啃这个。”
大季听走过来拿走了那根木头:“刘奶奶的孙子有个一模一样的,说是叫磨牙棒,小婴儿长牙的时候牙龈发痒,就要磨一磨才舒服。狗蛋的牙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不需要磨牙棒,但可以啃着玩,等我把它再打磨一下就行。”
“行,现在先吃饭。”戚上尉将那几个饭盒摆在桌上。
吃过晚饭,戚少将还没回来,大季听便找到一把小锉刀,拿着那根磨牙棒去了通道尽头,坐在长椅上仔细打磨。
片刻后,戚上尉也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身旁。
“这根磨牙棒是那个季听做的吧?”大季听低头锉着磨牙棒,在那细微的沙沙声里道:“我们都很难找到木头了,他为了这根磨牙棒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也费了很多功夫。”
“嗯。”戚上尉低低应声。
“他很爱他的戚灼,也很爱他的孩子,现在却被困在基地回不来,一定快急疯了。”大季听吹掉磨牙棒上的木屑,眯起半只眼看光滑的表面。
“是的。”戚上尉喃喃。
敞开的房门内传出饭团和狗蛋的声音:“香弟弟,往我这里爬,快来,来。”
“啊啊,啊啊。”
“哇,小哥哥你看到了吗?他爬得好快,就像一条大鲤鱼。”
季听在认真纠正:“大鲤鱼是不能爬的,它只能在水里游。”
“唔,我说的是画册鲤鱼。”
“好吧,那蛋蛋爬得像画册鲤鱼,哈哈。”
“哈哈哈。”
“他们都好可爱。”大季听抿起唇笑,颊边露出了一个小酒窝。
戚上尉却没有笑,只出神地看着那个磨牙棒,片刻后才突然开口:“我要结束这一切,要让饭团看见真的小鸭和在水里游的鲤鱼。”
大季听吹走一点木屑后才道:“到时候我要一根很好的木头,给饭团做一个最好的磨牙棒。”
戚上尉揽住他的肩,微笑应承:“好。”
戚少将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他推开门时,两名戚灼没在屋内,只有大季听和三个小孩。
大季听仰靠在沙发上,狗蛋倒在他怀里,玩着那根刚重造过的磨牙棒,不时塞进嘴里咬上几口。季听和饭团分别依偎在他身旁两侧,脑袋就枕在他身上。
“……小鸭子一看,啊?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了?它赶紧离开草坪,到了小河边,扑通就跳下了水,它游啊游啊,想找到鸭群……”
大季听和三个小孩都没有发现门口的人,戚少将静静地看着他们,再转身倚着门框,目光落在远方广场的一盏路灯上。
大季听讲故事时的声音柔和低沉,尾音略微有点沙沙声,带上了几分成年后的音色。
“……你们是我的鸭群吗?可是怎么我一只都不认识呀?对面的小鸭就说了,我们不是鸭哦,我们是鹅……”
戚少将的五官被广场上那并不明亮的灯光模糊掉,脸部轮廓反而被凸显得更加清晰,线条凌厉似刀锋的棱角。
昏暗光线中,他闭上眼仰起头,一颗水珠从眼角沁出,慢慢滑落,在那消瘦的脸庞上拉出了一道隐约的水痕。
直到旁边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才回过神,伸手擦拭了脸颊。戚灼和戚上尉走出楼梯口,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戚少将,皆是微微一愣。
“怎么不进去?”戚上尉问。
“里面在讲故事呢,别打扰他们。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我们见住宿区的人还乱糟糟的,就去帐篷那里帮着安置。”
三人一同进屋,大季听便停下了讲故事。饭团和季听揉着眼睛打呵欠,狗蛋握着磨牙棒倒在他怀里,像是已经睡着了,但听见门口的动静后,又睁开眼皮恹恹地看了戚灼他们一眼。
“哥哥。”
“父亲。”
“别说话,别笑。”戚少将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戚上尉已经问道:“你们是在听故事吗?”
“是啊,我们在听小鸭子的故事,小鸭子游啊游啊,找自己的鸭群。”季听滑下沙发,过来牵戚灼的手,戚灼便将他抱了起来。
“不是找鸭群,是找小鹅。”饭团也朝着戚少将伸出胳膊。
季听倒在戚灼肩上回道:“其实是找鸭群,只是找着了小鹅。”
“是找小鹅,小鹅说我不是小鸭。”
“它明明就是找其他小鸭呀。”
“是找小鹅。”
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清醒,原本倒在大季听怀里的狗蛋也支起脑袋,对着他们开始啊啊。
“叫你别说话,哎,真是。”戚少将抱着饭团往卧室走,饭团开始拒绝:“我不睡觉,我不想睡。”
“哈哈,我们就可以不睡觉哦,还可以玩哦。”季听搂着戚灼的脖子笑道。
戚上尉也笑了起来:“他们还可以玩——”
“他还能玩个屁,全都睡觉!”戚灼抱着季听往卧室走,又竖着眉头喝令狗蛋:“你别再啊啊了,不懂全部的意思吗?你也必须睡!”
“噗噗噗。”
夜里,这间小小的套房终于安静下来。大季听带着狗蛋睡小床,戚灼则和季听、饭团两人一起睡在大床上。戚少将在沙发上躺着,戚上尉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打着地铺。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见修复舰顶的机器轰鸣声,不时有一道光束从窗户照进来,那是悬停在舰顶配合施工的机甲发出的灯光。
戚少将见躺在地铺上的戚上尉睡得很沉,便揭开身上的薄毯,拿起搁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动作很轻地出了门。
他到了楼梯口,却没有向下,而是抓住墙上的脚手架攀爬向上,推开头顶的一块金属板钻了出去。
这里便是楼顶天台,他走去边缘,双手撑住钢铁护栏看着远方。军部宿舍前方的舰顶上也有一个破洞,创世枫的昳丽光芒从那破洞中泄落,给这片区域镀上了一层柔柔流光,也映亮了他眼角那几道细碎的纹路。
他像是终于卸下了覆在脸上的那层面具,佝偻下身体伏在护栏上,肩背轻微地颤动,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声。
接着慢慢蜷缩着身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双手抱着头,四肢无法自控地痉挛着。
戚少将伸手在自己外套衣兜里摸索,但那只手颤抖得抓不住药瓶,刚取出来就掉在了地上。
他的视线跟着药瓶往前,看着它在天台地面上滚动,撞在了一只黑色皮靴上,轻轻一声响后终于停下。
戚上尉弯腰捡起那只药瓶,仔细看着标签上的字,深黑眼眸里一片暗沉。
“这是什么药?”他声音很轻地问道。
戚少将慢慢坐起身,仰头靠着铁栏,喘着气道:“治我的头疼。”
“头疼?为什么会头疼?今天士兵给你送药时,为什么要撒谎说是给饭团补钙的药片?”
“很重要吗?”戚少将眼神却如平常般凌厉,神情也看不出来什么变,但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剧烈疼痛而颤抖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庞往下滑落。
戚上尉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没有再问,只上前几步,将药瓶放在戚少将手中。
戚少将的手抖得拧不开瓶盖,他又接过来打开瓶盖,问道:“几片?”
“两片。”戚少将回道。
戚上尉顿了下,只倒出一片放进戚少将手心。戚少将也没说什么,抬手仰脖吞下药片,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闭着眼靠在铁栏上。
在戚上尉的注视中,戚少将的喘息迅速平复,但脸色依旧苍白得不像话,在远处惨白灯光的映照下,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看着就似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