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志城没理他,去问开车的护卫兵:“能不能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星舰场?”
“很难,不过现在所有车辆都在全速行驶,四十分钟应该可以。”
护卫兵话音刚落,前方车辆速度便慢了下来,最后所有车都停在了路上。大家按下车窗,探出头互相询问,还有性急的人干脆跳下车,扶着车门看前方。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季太太神情紧张地问。
“前面好像出车祸了,这个节骨眼上……”季志城有些焦躁地解开军装顶扣,“这周围全是一群平常只动嘴不动手的人,我得去指挥他们自己清出一条路。”
“季处长,我和您一起去。”护卫兵道。
季志城下了车,带着护卫兵往前走,拿出电话在说什么。季云原本就坐不住,眼见季志城离开,立即打开车门往下跳,一溜烟钻前去了。
“季云,季云。”季太太喊了两声季云,见他不回头,便也跟着下车去追。
天上依旧挂着那个巨大的暗黑色漩涡,但地面的风好像小了一些。每辆车都按下了车窗,车里的人满脸焦躁地探出头,有人干脆下了车,嘴里忿忿地大声咒骂。
现在车上只剩下季听一个人,他觉得有些渴,正想打开行李箱取水壶,就听到四周响起一阵惊呼声。
他从车窗看出去,看见所有人都望着天空,个个神情惊骇。旁边车道那名司机已经停下咒骂,脚步踉跄着后退,撞在他这辆车的车门上。
季听将脸贴在车窗上,仰起头往上看,接着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巨大漩涡的中心,闪电丛生的背后,凸显出了一个黑色物体的轮廓。
它一点点露出更多的部位,像是巨大的鲨鱼浮出水面,依次展露出尖锐的鳍和锋利的背。而那露出的部分也越来越清晰,在闪电下显示出冰冷金属的表面。
刚才所有人都在惊呼,但现在却集体陷入沉默,全都呆呆地仰头看着天空。
那东西完全脱出漩涡后,静静地浮在空中,几架原本在漩涡下方采集数据的机甲和直升机,被它庞大的身形映衬得像几颗小苍蝇。
有人终于回过神,发出一声大吼:“这是运输舰,但不是纳鹰或者反抗军的运输舰。外星入侵者来了,他们已经来了!”
另外的人喝道:“别慌!如果入侵的话怎么可能过来运输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先看看,也许并没有恶意!”
星舰的下腹部突然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笼罩住一架正处在正下方的直升机。那直升机明显很慌张,立即就偏转方向往左飞去。
光柱跟着直升机移动,地面上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移动,都屏息凝神没有出声。
可就在下一秒,从光柱中央飞出来一架黑色机甲,朝着直升机射出一道黄色的激光炮,那架直升机瞬间就化作了一团火光。
这毋庸置疑是开战讯号,原本就蓄势以待的纳鹰军队立即开始还击,从庞隆城的各个地面军事设施里发射出光子鱼雷,朝着高空的外星系星舰击去。
外星系星舰周身绽开的光炮像是礼花,身上炸出了数个洞,舰体一部分被炸碎,像是冒着火光的陨石,朝着地面坠落。
“就这样?就过来一艘运输舰?刚打就被炸掉了?”车外有人在哈哈大笑。
“不派战斗舰,派一艘运输舰是过来搞笑的吗?”
“对啊,我们还跑什么跑?赶紧抓个活的,看看是不是我们红枫星系的。”
但也有人没有笑,只一直看着天空。
超级运输舰冒着熊熊火光,点亮了整个天空。可它的下腹部却突然打开,如同一只产卵的飞蛾,从腹腔内涌出无数架黑色机甲,密密麻麻地压向地面。
“天啊,天,怎么这么多机甲!”
“入侵者机甲!它们派运输舰的目的就是先运送大量机甲!”
“为什么要先过来机甲而不是战斗舰?”
“……不清楚,不过我们也有机甲,地面还能发射光子鱼雷,没问题的。”
“可是它们的机甲数量比我们多多了。”
纳鹰帝国军的机甲和战斗机也同时起飞,朝着天空迎去。
激烈的战斗打响,机甲漫天飞纵,像是暴雨就要来临的低空,飞舞着无数蚊虫。
地面不断向高空发射出光子鱼雷,每发出一枚,就有一架黑色机甲化为碎片。但更多的黑色机甲不顾炮火和纳鹰机甲的拦截,不断朝着地面发起冲击。
它们有时只丢出一发激光炮,甚至有一炮未丢的,直接被光子鱼雷炸得粉碎。
高空燃烧着的运输舰开始解体,大块大块地向地面坠落,黑色机甲们一架又一架地在光子鱼雷攻击下消失。
地面上抬头仰望的人群越来越轻松,有些还在开始鼓掌。
但渐渐地,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随着双方进攻,庞隆城四处也在冒起黑烟,地面炮火越来越稀疏,已经有不少于四十架的入侵者机甲进入了庞隆城低空。
“它们刚才是在自杀式袭击我们的光子鱼雷发射塔!我们的发射塔被摧毁得差不多了!”
惊慌的话语声刚落,无数激光炮落下,击向远处的庞隆城,也有黑色机甲向着这条通往星舰场的道路飞来。
季听一直从车窗内看着天空,朝那些银白色纳鹰机甲小声喊着:“纳鹰机甲!纳鹰机甲冲冲冲!”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他视野里一辆停在路上的小轿车四分五裂,地上也多出了一个横贯路面的大坑。
路上的人都在大声惊叫,有人转身往车上钻,有人在发动车辆。但他们发现道路不通后,又全部弃车,朝着前方发足奔跑。
“快跑,去星舰场,跑去星舰场……”
季听坐在车里,惊慌地看着外面的人。
大家都在跑,但爸爸和季云他们还没回来,也瞧不见他们在哪儿,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连接的光束落下,在道路上往前推进,路上的汽车也连接被炸成碎片。
奔跑着的人不断被炸飞,发出凄厉的惨叫,有些人便放弃前往星舰场,转头往路旁的荒地逃跑。
数架黑色机甲从低空掠过,金属手臂喷发出密集的粒子弹,那些冲向荒地的人便无声无息地扑倒在地上。
“妈妈!妈妈!”
季听哭了起来,在车内无措地大喊妈妈。他转头去看后面的车,看见身后那辆车突然飞了起来,在空中散作碎片。而一条血糊糊的手臂打着旋,从他车窗旁飞过。
季听不想再呆在车里,伸手去提自己的行李箱,想要下车。
耳边炸开一声巨响,他觉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世界同时变得安静,只看见身下快速后退的景物。
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束光炮击落地面,土石飞溅,烟尘弥漫,地上多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弹坑。
弹坑附近厚厚的泥灰动了动,慢慢爬出一名约莫五六岁的短发小男孩。
男孩糊成了个泥人,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大声呛咳着,去刨身旁的泥灰,从里面拖出来一只儿童行李箱。
远处的庞隆城已成残垣,四处腾着浓浓黑烟。满天都是疾射的激光束,机甲群在炮火中飞行、碰撞、交战,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
季听拖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条干涸的排水沟里。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刚踮起脚尖探出脑袋,一道光束就擦着地表飞过,瞬间削掉右侧的一处建筑,吓得他立马又缩回了头。
半个小时前,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没在车里,而是躺在离道路数米远的荒地里。
那片荒地生着厚厚的野草,所以他竟然没有受伤,还在附近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整个视野里没有一个活人,道路被炸得坑洼扭曲,车辆全是残骸,有些燃着大火,烧得只剩下漆黑的框架。
“你们都去哪儿了?”季听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天上偶尔落下激光炮,他好几次险些被击中,便拖着行李箱往荒地边缘走,发现了一条比他人还要深的干水沟。
季听顺着干水沟往前,紧抓着行李箱拖杆。他不知道能去哪儿,但既然之前是去星舰场,那他就朝前方走,去找妈妈。
他没留神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往前扑了出去。沟底全是泥灰,摔得不痛,但抬起头时,便和一具尸体对上了脸。
尸体倒挂在沟里,头发垂着,乌红的血淌过鼻梁和瞪大的眼睛,一滴滴落进泥土。
季听和尸体对视了几秒,再扶着沟壁慢慢站起身,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从尸体旁边挤了过去。
他身体僵硬地往前快走,对着电话手表小声哭:“妈妈你在哪儿?我是季听,你听得到吗?”
又走出一段后,他慢慢停下了脚步。
前方沟里趴伏着一条大黑狗,身旁还站着两只小奶狗。在听到季听的脚步声后,那大黑狗倏地站起身,朝他龇出了尖牙。
“大狗狗,我就是想过路,过下路可以吗?”季听颤声问道。
大黑狗满脸凶相,半俯下身像是要冲过来,季听连忙往沟沿上爬:“我错了,我不从你那儿过,我知道了。”
季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野里,不时抬头去看天上飞过的光炮,再缩着脖子蹲在地上,等光炮在附近爆炸后才继续往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架银白色机甲从头顶呼啸而过,身后拖着长长的黑烟。他认得银白色机甲身上的帝国军标志,那瞬间眼泪都快涌出来:“纳鹰机甲……纳鹰机甲来接我了。”
他跟着机甲跑,但头上又飞过两架黑机甲,追向了前方的银白机甲。
黑机甲发射着激光,银白机甲躲闪着还击,在空中炸出炫目的火光和剧烈轰响。
季听停下脚,仰头看着天空,双手紧张地攥在胸前:“纳鹰机甲,回头打他们,打他们!”
但纳鹰机甲连接中了数道激光,机身上的黑烟更浓,一条机械臂被炸断,金属片四处飞溅。
“你快打他们呀!”季听急得原地打转,右手高举,左手横在胸前,用尽全身力气高喊:“你要原地旋转,旋风无敌冲冲冲大招!”
三架机甲在空中激战,没谁会注意到地面上的小男孩。在两架黑机甲的围攻下,本就受创的银白机甲终于不敌,身形庞大的钢铁巨人急速坠向地面。
季听停下叫喊,屏息凝神看着前方。十秒后,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前方腾起了一团火光。
他呆呆站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要原地旋转啊,你为什么不原地旋转……”
他对着那团火光放声大哭,眼泪冲刷着脸上的灰土,形成一道道灰黑色污痕。
“你快起来,纳鹰机甲你快起来……”
泪眼朦胧中,他看见那两架黑色机甲朝着这边飞来,吓得立即收起哭,迅速拖上小行李箱,朝着左边奔跑。
这一带说是荒地,其实被军方征用,修建了不少生产军工零件的工厂。荒地的最边缘是断崖,这些零散军工厂便修建在靠崖的平地上。
季听看见了一栋被炸毁半座的工房,大门敞开着,便径直冲了进去,行李箱滚轴在大理石地面上滑出哗啦啦的声响。
大厅左边是楼梯,他拖着行李箱从楼梯下到地下一层,站在回廊上。
回廊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应急灯发出幽幽冷光,可以瞧清两边都是房间。他去敲离得最近的房间门,小声问:“有人吗?有人没有?可以让我进去吗?”
没等到回应,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往里看。
屋内没有开灯,但可以看见沙发和家具的轮廓,不知道有没有人。
“我可以进来吗?”
他再问过一次后,赶紧往屋里钻,将行李箱也一并拖进来关上门,这才道:“那我就进来了哟。”
季听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等激烈的心跳渐渐平缓,开始打量四周。
这层楼不全在地下,有面墙的上半部分安着玻璃,可以看见地表。那些炮弹火光从玻璃窗透进来,时不时照亮屋中央的沙发和周围一圈高柜。
炮火声被墙壁阻挡,听上去沉闷且遥远,密闭的空间让季听多少有了一些安全感。
他蹲在地上,将手腕放到嘴边,对着电话手表一遍遍耐心地喊:“妈妈,妈妈……我是季听,妈妈……”
因为恐惧和焦虑,他声音越来越急促,音量也越来越大,不停去按电话的通话键,按得咔咔作响。
——直到屋内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他妈再出声就给我滚出去。”
季听没想到这屋子里有人,吓了一跳。他蹲着没动,只转动眼珠,目光落在那座背对大门的长沙发上。
“你说的是我吗?”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像只受惊的小猫。
“滚!”
季听不想出去,便抱着一丝希望继续确认,朝那沙发问道:“你说的是我还是别人?我觉得你有可能把我当成了别人。”
那人这次放慢了语速,吐字也很清楚:“就是你,季家的狗崽子。”
这声音有些嘶哑,听上去岁数不大,却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森冷冰寒。季听原本就觉得他声音有些耳熟,现在霍地站起身,满脸惊喜地叫道:“是你啊,狼人!”
沙发背后倏地冒出颗头,头发乱七八糟地堆在发顶,面部处在阴暗里看不清,但嘴唇张合时露出了一排白牙,声音也含着怒气。
“狼你妈比,滚!”
季听原本遇到活人很惊喜,哪怕是他一直害怕的狼人。现在见他凶相毕露,畏惧重新浮上心头,倒抽一口凉气后,忙不迭往门口走。
但他摸到门把手时,却迟迟没有打开。他想到地面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进退两难,抽抽搭搭地小声哭了起来。
季听一边哭一边转头去看,见狼人已经缩回沙发里,便没有打开门,就这样僵持着。
约莫过了一两分钟,狼人还是没有继续赶他,他便小心且缓慢地坐在行李箱上,哭声也变成了断续的呜咽。
只是沙发发出响动时,他就立即把手搭回门把手,装作就要开门的样子。
外面的激战还在继续,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线也在跟着变幻。季听正在胡思乱想,屋内突然被强光映亮,剧烈的爆炸声像一道炸雷,震得他耳朵都在嗡嗡响。
哗啦——
玻璃窗碎了一地,冷风呼呼灌入,桌上摆放着的一叠文件纸满屋飘飞。
季听抓掉盖在脸上的一张纸,起身就朝着沙发跑。他虽然害怕这个狼人小孩,却下意识地向他寻求庇护。
他绕过沙发,看见狼人坐在沙发上,仰头盯着破碎的玻璃窗,便冲过去坐在他身旁,贴得紧紧的。
几秒后,屋内强光淡去,爆炸声也渐渐消失,只有纸张依旧被风卷着,在地面擦出轻微的沙沙声。
“刚才,刚才是有机甲打我们吗?”季听紧张地搂住狼人的一条胳膊。
“没,炸弹落在窗外——”季听才听他说了半句,手就被扔掉,人也被重重推了一把:“离老子远点,滚出去。”
季听差点摔下地,用手撑住身体后,便挪到了沙发最远端,眼睛盯着碎玻璃窗看。
片刻后,见狼人没有注意自己,又悄悄往回挪了一些。
他在心里估算,从这儿到离老子远些的位置,再到大门,到离开屋子,狼人还得说上三次滚出去,那他可以耗上不少时间。
正琢磨着,他感觉到沙发轻微回弹,立即转过头,看见狼人还瞧着破窗户,但已经半起身微弓着背,像是随时都可能跳起来。
季听屏息凝神地观察着狼人,并在他起身冲向墙边柜子时迅速追了上去。
戚灼飞快地钻进墙边高柜,伸手就要关门,但季听也已经探了个脑袋进去,还在继续往里钻。
“滚出去!”戚灼神情狠戾,那双隐在额发后的眼睛冒着凶光。怕被外面刚降落的机甲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季听哀求:“让我进来吧,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也会害怕的……”
小孩那张脏污的脸上满是惊恐,戚灼看了眼窗户,看见停在荒野上的黑色机甲正在开舱,知道不能耽搁时间了,便一把将季听扯进柜子,合上了柜门。
这个高柜不大,季听挤在柜壁和戚灼之间,脸紧贴着他的腹部。
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鼻子被捂得透不过气后,慢慢调转脑袋,将脸朝向了柜门。
如此一来,耳朵又被捂得严严实实。
“……”
他感觉到狼人胸腹震颤,在小声说什么,便慢慢回过头露出耳朵。他想问,嘴却被挤得张不开,就用手指挠了挠狼人的腰侧。
他感觉到狼人猛地颤了下,像是想要原地跳起来,接着就握住他的手,还威胁地捏紧。
季听费力地转头露出嘴巴,用气音问了句你在说什么,再将头转回来,重新露出耳朵。
然后就听见狼人咬牙切齿的气音:“我、让、你、别、出、声。”
他想示意狼人自己知道了,便用另一只手挠了下狼人腰侧。
狼人又剧烈地抖了下。
季听眼珠往上,看见狼人凑在柜门前,从一条缝隙往外看。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突然绷紧,就连呼吸声也停住。
季听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便将脑袋慢慢挣过去,眼睛也贴在那道缝隙下方。
他看见屋内没有什么异常,满地纸张,靠窗的地面上撒着碎玻璃渣。但那洞开的窗户口,一条碗口粗的漆黑长蛇正慢慢探了进来,在空中蜿蜒前行。
长蛇的尾端在窗外,身体不断延伸,绕沙发转了一圈后,昂起蛇头打量着屋内。
接着便朝季听所在的方向探了过来。
蛇头离柜门越来越近,停在一尺远的地方,悬浮在空中没动。季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紧紧拽着身旁狼人的衣服。
这样近距离看着蛇头,他才发现它和画册上的蛇不一样。
它没有嘴,只有一根尖刺,上方还生着一只独眼,更像是一条生了眼睛的长尾巴。
“长尾巴”似乎在观察柜门,接着又继续靠近。季听的心脏都快要停跳,身旁的狼人慢慢拔出一把匕首,雪亮刀尖对准了柜门。
就在“长尾巴”快要碰到柜门时,窗外却响起一声破空啸鸣,一道拖着蓝色光芒的激光炮从天刺落,击在离这栋楼不远的地方。
“长尾巴”倏地停住,接着飞快回缩,转瞬就消失在了窗口。
“长尾巴”离开,两人钻出柜子,季听看见狼人走向房门,便赶紧去拖自己的行李箱。
哪怕是跟着狼人回到地面,他也不愿意再一个人了。
戚灼出了屋子后却没有上楼,而是走向对面房间,用不知道哪儿找来的细钢丝掏锁孔。
季听站在他对面,借助走廊昏暗的应急灯光,看见他左手背上有红色的血痕。
“狼人——”
戚灼停下动作,抬起眼凶狠地盯着他。
“——狼人哥哥。”季听马上改了口。
戚灼掀开一点嘴皮,露出白晃晃的牙:“狼你妈比!”
季听哆嗦了下:“哥哥……”
“老子不是你哥,滚远点。”
季听退后半步道:“那个,那个你的手在流血。”
“关你屁事。”
季听没敢再吱声,见戚灼打开了门,便紧跟着想进屋子,但戚灼将他挡在门口,并抬手关门。
季听连忙撑住门板,慌乱地道:“我还没进去,让我进去吧。”
戚灼没有出声,紧抿的唇线和锋利的下巴线条都透出拒绝和冷酷。
季听用上了全力抵门,但房门还是被一点点合上。他眼泪汹涌,朝着戚灼哀哀央求:“求求你了,求求你……”并伸出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卡在了门缝里。
“让我进去吧,你一个人真的会害怕的……”
他眼里全是恐惧和绝望,哭得身体都发着抖,戚灼盯着他瞧了几秒,又低头看了眼那只短短圆圆的小脚,终于松开撑着门的手,转身走向屋里。
季听便赶紧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追了进去。
“关上门,别哭,不然的话——”戚灼哑着声音道。
季听立即收住哭声,抽噎着关门:“狼人,我,呃呃,我知道,不然就,呃呃,滚出去。”
“老子说过,我不是——”
“我错了,呃呃,我知道的,狼你妈比。”
这房间和对面那间房差不多,只是没有了可以看到地面的玻璃窗,当季听关上门后,屋内就漆黑一片。
但很快就有了亮光,戚灼打开了屋内的蓄电灯,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坐下。季听便挪了过去,坐在沙发另一端。
屋内非常安静,季听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水滴声。
他瞧见狼人面前的地板上多了个红点,但狼人却只面朝着蓄电灯在发呆。
季听想提醒他的手还在流血,却又怕被骂,犹豫再三后小声开口:“王成志那次,王成志是我小班的同学,嗯,其实小班的不算同学,是小朋友。我现在六岁,在读学前预备班,预备班班上的才叫做同学。那时候我还是小孩,没有长大。”
他看见狼人深呼吸了两次,像是就要骂人,忙收住发散的话头进入主题。
“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做游戏,他摔伤了。就是玩纳鹰机甲抓坏人的游戏。嗯,我经常做纳鹰机甲的,我还会旋风无敌冲冲冲大招——”
戚灼慢慢转过头,浑身散发着怒气。季听在对上他的视线后,浑身一凛,加快了语速:“就是他摔伤后流血了,老师给他贴了个白片片,说一定要把伤口包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
季听颤巍巍地举起自己的手:“看,手,会流血。”
戚灼沉默了一瞬,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虽然没有发怒却也冷笑了一声:“季家的人满脑子坏水,说话还要弯弯绕绕假模假样,和季志城一个德行。”
季听并不觉得这是在骂自己,但也知道绝对不是好话,便没有做声。
戚灼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方嵌入的一小块玻璃碎片,还是去了洗手间处理。
他在洗手间里拔玻璃片以及冲水时,季听就等在门旁,等他出来后又赶紧跟上去。
戚灼脱掉夹克,只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灰色短袖T恤,左手被水冲得湿漉漉的,手腕上方有一道伤口。
“你不把它包起来吗?”季听伸手指了指。
戚灼垂眸看他:“你有干净的布吗?”
“布?”
“干净的衣服。”
季听连忙去开自己的行李箱:“我有。”
他的儿童行李箱只得成年人背包大小,是质量很好的大品牌,被灰尘糊满的粉色外壳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动漫形象。
季听将行李箱展开在地上,嘴里念念叨叨:“我带了衣服的,你要哪件?这件衣服上是小熊,最好看了,你要不要?”
他殷勤地举起那件小熊秋衣,戚灼走了过来却没有接,选了一条印着小黄鸭的薄棉裤。
“这个也好看,是嘎嘎鸭。”季听连忙介绍。
戚灼默不作声地蹲在地上,将睡裤缠在受伤的左手小臂上,用牙齿和右手打了个结。
他打结的时候很用力,右手背上鼓起了青筋,咬着衣服的牙齿看上去很锋利,让季听心里打了个突。
季听有些恍惚地想,虽然他没有长指甲,但他来咬自己,那两口就可以把自己咬死吧。
或者一口?
“……问你话啊,你聋了吗?”
不耐烦的询问声让季听回过神,他连忙道:“我刚没有听见,你说什么了?”
戚灼已经用那条睡裤缠好了左手臂,他看着季听,那双狭长的黑眼睛里充满讥嘲:“没有听见?你是聋子吗?”
“是啊,我是聋子。”季听点点头。
戚灼怔愣了下:“聋子?”
“嗯,我不光是聋子,还是瞎子。”季听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解释道:“我戴着视听器呢,不然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戚灼上下打量着他:“哦……果然是纳鹰军军务处长的儿子,哪怕是聋了瞎了也没关系,可以戴普通人根本买不起的视听器。”
季听听他语气有些怪异,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好,立即开始讨好:“你想看看视听器吗?我可以取下来给你看。”
戚灼愣了一瞬,神情突然变得凶狠,骂骂咧咧地道:“谁他妈想看你的视听器?当老子是没见过好东西的叫花子吗?季志城那个老狗比不干那么多坏事,你以为你用得上视听器?”
季听立即收声,慢慢挪到沙发另一头,尽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都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地面隐约传来的爆炸声。
季听已经很久没有喝水,觉得口很干,但他现在并不想去拿行李箱里的水。他不想有任何动作引起狼人的注意,免得他又莫名其妙开始发怒。
但戚灼却突然问道:“季志城呢?他被炸死了吗?”
季听回答得很谨慎:“没炸死。”
“被怪物弄死了?”戚灼坐直了身,语气听上去有些期待。
“怪物?哪里有怪物?”季听连忙环视屋内,没发现异常后,慢慢看向戚灼,目光警惕地再挪远了一点。
“你他妈看谁呢?”戚灼隐隐又有些暴躁,“老子问你他被外面的怪物弄死了没?”
“没被弄死吧。我不知道爸爸和太太他们去哪儿了,我找不着。”季听情绪有些低落,手指轻轻抠着旁边的沙发皮。
戚灼捕捉到他的用词:“太太?”
“嗯,季太太。”
“他老婆?”
“嗯。”
戚灼疑惑地问:“她不是你妈?”
季听摇摇头:“不是,我有自己的妈妈。”
他回答得已经很小心了,时刻注意不去触怒狼人,没想到他在听完这句话后怔了几秒后又开始发狂,沙哑着喉咙骂道:“季志城那个老狗比如果不是干了那么多坏事,他哪里会有这么多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