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 by隰植
隰植  发于:2023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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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每个周末都被秋余声强制带到图书馆去补做练习。通常早晨八点秋余声就会到他楼底下去等他。简平安懒觉都不敢睡,生怕他下去迟了秋余声要找上楼。
他不让秋余声上楼去,似乎隐瞒着什么,秋余声眼见简平安对此事闭口不谈,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什么。
周六早起对简平安来说很难,他睡眠需求量很大,总是睡不够,所以才经常迟到。他早上醒了也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劲,要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会恢复。秋余声时长怀疑他熬夜,简平安不承认,说他很早就睡了。
他都说自己没手机,不让秋余声打电话,家里只有一台除了新闻也看不了什么频道的电视机,他要是熬夜能干点啥,秋余声都费解。
“你这体质不行,怎么这么容易累呢?平常不锻炼吧?”
“怎么锻炼?”
简平安迷迷糊糊地嚼着煎饼,头上套着一顶毛线织的帽子,脖子上围着秋余声的围巾,走路跟只小企鹅一样费劲,不得不询问秋余声:“你能不能走慢点啊?”
秋余声已经是第二次停下来等他,刚才简平安买煎饼的时候都没跟他讲,他走出去两三百米远才发觉人不见了,一回头看见简平安在对面一个车摊上买煎饼。
秋余声倒回去问他怎么不说一声,简平安紧张兮兮地说我忘了。忘了就忘了吧,秋余声疑惑地问他紧张什么,简平安小声跟他说附近有城管,很危险的。
他买了两个煎饼,一个是秋余声的一个是自己的,可是秋余声说自己吃过早饭不要吃,他就捧在自己手里慢慢地啃。第二个才啃两口他就有点啃不动了,加上走路消耗的力气,他小口喘着气,这才让秋余声走慢点。
他走路去图书馆难道不是锻炼吗?秋余声还想让他怎么锻炼啊,上次他拉着自己去打篮球,结果自己被篮球打中鼻子流了血,他就再也不喜欢这种运动了。
“要走半个多小时呢……”简平安小声嘟囔,惹得秋余声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简平安又咬了口煎饼,“给你买的煎饼你为什么不吃。”
“谁让你不问问我,我吃过了啊。”
“那你给我吃的也没问我啊。”
“我也没说你一定就要立马吃吧,你饱了当然可以不用吃,”秋余声歪歪头,“难道之前你都是饱了还吃啊?”
“没有,”简平安低头用力咬着煎饼,逞强地说:“没饱。”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这么喜欢我,居然都不会拒绝我。”
简平安心虚地埋着脑袋不吭声,秋余声忽然抓着他的围巾叫他的名字。
他还以为自己脸红要被发现了,却听见秋余声说:“你吃东西掉到衣服上了。”
简平安一看,不仅衣服上有,秋余声的围巾上也沾着第一个煎饼里的肉松,他赶紧拍拍围巾,摘下来非常抱歉地和秋余声说对不起,自己会拿回去洗干净的。
秋余声拍拍他的肩,说:“这有什么啊,你上次喝巧克力奶还挤出来弄我身上了,我有说你什么吗?”
简平安跟着摇摇头。
“平安,这说明什么?”
简平安不知道。
“我不会生气的。”
秋余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简平安想这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张脸,怪不得能骗到大家,让大家都很喜欢他。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秋余声不再热衷给他辅导就更好了。
简平安不知道这份痛苦究竟不止他一个人承受,还是对秋余声来说也是如此。
给简平安讲题的每一分钟都可能让秋余声崩溃,他总是需要拿着笔对着题目一个字一个字叫他念,简平安才会发现自己把题上给的数字抄错。不然就和自己犟,说你上次讲过就是这么算的。
秋余声需要深呼吸才能不让自己在图书馆提高音量:“我当然讲过,那我讲叫你一定看题仔细,你怎么老跑神看错?要是真这么考你这道题就没分了,明明会做的,不可惜啊?”
简平安用橡皮擦着卷子上的答案说:“对啊,好可惜。”
秋余声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恨铁不成钢地用笔帽戳他的脸说:“笨。”
“我本来就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简平安反而理直气壮:“你给别人讲题也用笔帽戳人家脸吗?为什么对别人就笑嘻嘻的,让大家以为你没脾气一样。”
“还犟是吧?”
“没犟。”
“轻点擦卷子,都给你擦破了。”
简平安不理他。
“我跟别人装的不行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简平安没想到他回答地这么坦然,有种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的兴奋感,他忽然觉得秋余声好神秘,“为什么要装?”
“不知道,好玩吧。”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讲话难听没人跟你玩,你就装,然后大家就都来找你玩了?”
秋余声:“当然不是,没这个必要。”
简平安“哦”了声,继续做题,做着做着又忍不住问:“那你小时候玩家家酒会不会一个人扮演很多个角色?”
秋余声不高兴地说:“你再跑神试试?”

第18章
期末考试那天的天气和简平安的心情正好相反,好得夸张。考试头些天还在飘小雪,简平安理所应当地没有减衣服,认为气温会很低,结果上午考到一半太阳就冒出来,有一束光线从玻璃窗穿过,正好投射到他的签字笔上。
他写到作文,绞尽脑汁也还差四百来字,盯着眼前的光,像担心会把他的笔晒化一样,把它挪过去又挪过来。
监考老师警告似的盯了他两眼,简平安歪歪头,又开始觉得热,想把衣服脱下来。
“第六排的同学。”
监考老师还是觉得他动作可疑,站在讲台上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简平安立刻就不敢动了,忍着直到结束铃打响才跑去厕所脱了件保暖衣下来。
中午秋余声找他一起出去吃饭,简平安没肯去,坚持要在食堂吃,秋余声没办法也跟着他去了食堂。打饭的时候简平安抢着刷了卡,秋余声有点明白过来,可能简平安不想花他钱了,上周末他们从图书馆出来吃了晚饭简平安就想结账,但秋余声告诉他自己点完餐就付了钱,简平安还沉默了一小会儿。
“今天都没什么菜”秋余声的手臂靠着简平安,低头看自己的餐盘说。
“每次考试都是这样的。”
考试期间食堂人不多,随便一找都是空位,简平安却一定要坐在他一直都坐的角落位置,更没什么人在,说话都跟有回声一样,简平安不太喜欢。
他慢慢地嚼着菜,看秋余声坐在对面一动不动,就问他是不是不饿,秋余声说是,他皱皱眉,没搭腔,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
秋余声确实没什么胃口,他本来就不饿,只是觉得到饭点了就该吃饭而已。他看了会儿手机,又将视线挪到简平安身上,发现他吃得认真极了,好像在吃什么很香的东西一样,专心致志的。
于是他问简平安:“很好吃吗?”
简平安的咀嚼速度肉眼可见地放慢下来,摇摇头说:“不好吃,但是,也不难吃。”
秋余声笑起来,收了手机也开始吃饭。
“你要是不喜欢食堂,你可以去外边。”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秋余声把排骨挑给简平安,说,“我想跟你一起。”
简平安的眉头还皱着,秋余声问他:“想什么呢,没考好啊?”
“啊,”这也算心事之一吧,简平安老实承认,“作文没写完。”
秋余声直到把碗里最后一个排骨挑给了简平安才收手,说:“下次写完就行了。”
简平安微微震惊,他还以为秋余声会说他两句。
“你别给我了,你都没有了”简平安已经快吃饱了,碗里又堆起东西来,“你要是没胃口吃食堂,你就出去吃嘛。”
“我有胃口,”秋余声搅搅自己的饭,“我不喜欢吃排骨,你知道啊。”
简平安说:“我不知道。”
“一起吃这么久饭了你连我不吃什么都不知道啊?”
简平安问:“那你知道我不爱吃什么吗?”
秋余声笑笑说:“你没有不爱吃的吧?”
简平安沉默半晌,说,“哦。”
一会儿他又不太甘心地说:“我知道你挑食。”
“可以这么说吧……”
“挑食长不高,”简平安抬眼看着他,问:“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可能因为我小时候不挑食。”
“而且你也不瘦,明明吃得没我多。”
“你的错觉。”
秋余声象征性地吃了两口饭,忽然说:“平安,你不跟我出去吃饭是不是不想花我钱啊?”
“是,”简平安点头承认,“怎么了?”
“没怎么,”秋余声觉得他坦率得可爱,“我就是愿意,我喜欢请你吃饭。”
简平安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低头啃排骨。
秋余声很快就把饭吃完了,出食堂的路上他接了个电话,慢慢和简平安拉开了距离,简平安原本想停下来等等他,他却摆摆手,示意简平安先走。
简平安边走边踹着脚边不知道哪里的石子,直到秋余声追上来。
“你要走了吗?”他问秋余声。
“嗯?”
“对不起,”简平安一脚把石子踹出食堂,说“不是故意听到的。”
秋余声在电话里跟谁说后天的票,大概几点到之类的。
“哦,对的,寒假我不在这边。”
秋余声淡淡笑着,至于去哪儿,他并没有说。

第19章
简平安听到这个消息后反应不是很大,秋余声却不满意地追问简平安会不会想他,简平安很是大方地承认:“我会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秋余声摸摸他的头,他最近好喜欢摸简平安的头发,细软的发丝在手指尖穿过的感觉勾得他有点上瘾,简平安呆呆愣愣的表情也像那种睡懵了起来找不到主人的小狗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揉弄一下。
“你呢平安,寒假去哪里玩?”
“不去哪里玩。”
简平安不知道寒假能不能和他妈联系得上,前天晚上有个陌生号码打进他的电话,他洗澡没接到,后来回拨却无人接听,他直觉那是他妈的新号码。
如果能和他妈联系得上,寒假应该可以离开这里吧。他想离开这里,因为不想再回那个家,但现在这里又有秋余声,他舍不得秋余声,所以很矛盾。
况且他听别人说秋余声这个月生日,他还没给秋余声买生日礼物呢。
“你寒假会一直都待在家吗?”秋余声问。
“不,”简平安下意识说,“不知道,不清楚。”
“好吧。”秋余声沉默下来,他觉得简平安在回避回答,回避说明有问题,他有什么问题不肯告诉自己。
“你不高兴吗?”
走了一会儿简平安察觉出来秋余声的冷淡,“你怎么不说话了?”
秋余声边走变回手机消息,回完了才抬头说:“我怎么不高兴?没有啊。”
简平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好像只是瞬间捕捉到的一点情绪,接着就从脑海中灵光乍现出的一个问题,秋余声这么反问,他就解释不出来了。
“别多想,”秋余声揉他头发,“你先好好把试考完。”
“什么叫‘先’?”
简平安抱着自己的头,思考头发是不是又长了,秋余声老揉,上次还说要给他扎辫子,他觉得头顶正中的位置都快掉头发了。
“什么?”秋余声没听明白他问的什么意思。
“你说‘先’考完试,有后才有先,你说了先,那后呢?”
秋余声大概明白了,简平安对某些字眼比较敏感,他在意的地方有时候就是和很多人不一样,“噢,后就是寒假找你玩。”
“你不是要走吗?”
“我不回来啊?”
“你不回来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回来。”
简平安一副被他绕晕了,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秋余声:“……算了,别想太多了,认真考试,我会早点回来的。”
简平安没说他心里其实不是很想秋余声早点回来,每次一放假就有很多不定数,他爸爸在家呆的时间比较长,他不想看到秋余声来找他的时候他爸也在家,当然,到时候他在不在家也不一定。但他又抵挡不住和秋余声在一起的诱惑。就算什么都不做,有人陪在他身边,他也挺高兴的。
“到时候你不喜欢我来找你的话,平安,你就来我家玩吧,我会很欢迎你的。”
“嗯,谢谢你,”简平安被秋余声的笑容晃到眼睛了,他现在觉得怎么看秋余声都很顺眼,就算最开始以为他不是真的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现在也无所谓了。他妈妈那么爱他还不是一样离开他,虽说被迫的吧,但离开就是离开了,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是不是一觉醒来秋余声也不见了。
他就在每个今天好好活一天。

简平安一出考场就看见秋余声在后门等着自己。
他拿着简平安的书包,看简平安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握着的一把笔,问他考试为什么会带这么多笔。
“因为好像每支墨水都不是很多,”简平安说。
“那为什么不换墨水多的?”
“因为都还没用完。”
秋余声在这方面不是很跟得上简平安的逻辑,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地把简平安的书包背上,回答说“有道理。”
期末考试不如简平安想得那么简单,一出校门秋余声就跟他对答案,简平安两眼一闭说我不记得了,秋余声笑着揪他的衣服领子,说:“你在走路不是在冥想,别闭眼。”
简平安觉得他笑的有点可怕,动了动从他手中挣脱自己,辩解说:“我在回忆。”
“回忆也不用闭眼睛。”
“要的。”
秋余声瞥他一眼,他就赶紧改口:“可能你不用,但是我要。”
秋余声什么也没说,打开简平安书包找卷子,又找到几坨被他揉成团状的纸,简平安有点冒冷汗的感觉,凑上前要去看,秋余声故意把书包拿得很高,简平安垫脚把它扒拉下来,看了一眼就伸手去掏,说:“这什么呀?垃圾吧。”
秋余声默不作声地握住他的手腕取下试卷展开看,简平安不怎么在试卷纸上写答案的,他嫌时间不够,所以卷子上几乎都是空白的。
“你看,”简平安十分泄气,“我就说跟垃圾没什么分别。”
秋余声看了一会儿确实找不到什么答题痕迹来,就指了几道题问他答案是什么,简平安哪记得这么清啊,本来就不会,很多题都是懵的,
还好他没问多少道就直接翻到背面问他数学证明题答案是什么,简平安说两个角相等,秋余声眨了下眼,静静地看他,简平安又说:不相等,结果他眼睛瞪得更大。
“到底相不相等啊?”简平安很委屈,他本来就不会察言观色。
“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我问你,”简平安看看他的脸色,又说:“还是你问我,不是一样的吗?”
“你是看我的脸色来回答的吧?”
“怎么会?”简平安打哈哈,“你的脸色又不会做题……”
“相等。”
“我做对了?那你干嘛吓我?”
“我考验你。”
简平安沉默下来,仔细地看着秋余声的脸,说:“真想让大家知道你原来是这样的人。”
“我哪样的人?”
简平安盯着地面深思片刻,忽然指着一边说:“你看好长一串蚂蚁!”
秋余声叹口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问哪里。
“那儿,”简平安说不清是嫌弃还是怕,鼻子都皱起来,推着秋余声说:“快走吧,好长一串,密密麻麻的。”
秋余声问:“你害怕啊?”
“不是害怕,我不怕蚂蚁,”简平安说,“但是很多的话就不喜欢。”
全是黑色的然你小点点,看着身上范痒,秋余声无奈地卷子塞回他书包里问,“你饿不饿?”
“我不饿。”
秋余声又问他:“那你想现在回去吗?”
简平安没有一点犹豫:“不想。”
“五点半了,”秋余声拍拍简平安的发顶,“你又不饿,又不想回家,那你一个人去哪里呢?”
“我回家啊,”简平安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别的选择,他不想回家和他要回家是两回事吧。
秋余声说:“我看,你今天要不去同学家里凑合一晚吧。”
简平安不解:“你说谁啊?”
秋余声指指自己,“你唯一的朋友我。”

第21章
“不了吧,”简平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莫名其妙去秋余声家里干什么呢,怪不好意思的。
“不就是不,要就是要,加个吧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简平安准备去坐公交了,他不确定以及能坚持多久,从来没有朋友邀请他去家里玩过,他挺想去的,但又想到说不定要和秋余声的爸爸妈妈打招呼,他怕做不好,别人会不喜欢他的。
“我要回家了。”
“回什么呀,”秋余声把他拉回来,“你这几天不都是自己在家么,吃什么啊?跟我回家吧。”
“你怎么知道啊?”简平安记得自己没告诉过他啊,他很少跟秋余声谈到家里情况的,“你怎么每次都什么都知道的?”
“猜的,”秋余声回答很快,“你不是泡面一打一打买?陪我去吃夜宵那几次我说要你打电话你也没打,回的晚也不是因为怕家里人骂,我就这么猜的。”
“哇——”这些事倒不是简平安刻意隐瞒,他只是不愿意主动告诉谁而已,加上秋余声不会追问他,他就觉得不说应该也没关系,现在秋余声猜到就猜到吧。
“哇什么?”秋余声轻轻的笑了笑,“很难猜吗?”
简平安无措地扯着自己的书包带,说:“哈哈,我也不知道我在哇什么。”
“而且还有一点也可以猜到,”秋余声轻飘飘地说着。
“什么啊?”
但秋余声没再回应,直到后来他们上了出租,简平安想起秋余声话没说完,仍然有些难受。
秋余声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注意,他偷偷抓住秋余声放在腿上的手在他手心挠了挠,秋余声睁开眼睛问:“干什么?”
简平安歪着脑袋,“你刚才想说的是什么啊?”
秋余声大概觉得痒,反握住简平安的手让他不要再动,“你很想知道?”
简平安被问之后,忽然就觉得没那么想了。
“跟我回家我就告诉你。”秋余声说。
“不是在车上吗?”
“啊?”秋余声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我送你回家呀。”
“啊?”简平安一脸懵。
“不用‘啊’了,”秋余声立马坐起来对司机说了另一个地址,车很快就调转方向。
简平安简直说无话可说,他觉得秋余声太奇怪了。
“回家再告诉你,”秋余声捏着他的手玩,简平安想抽回来,几次都没逃脱,“平安,你手心好软。”
“不软,”简平安又悄悄抽一次,说“你放开,痒。”
“不放,你也摸我了。”
简平安一下子放弃挣扎。
“你是不是很害怕啊?”秋余声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盯着简平安,“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但是我什么都知道。”
“不算吧,我比较怕你生气。”简平安瘫在位置上,他不是很怕秋余声什么都知道,因为知道也无所谓,本来就全都是真的,他不想说是他的意愿,可他管不了秋余声的意愿,人家能猜到,他能怎么办啊。
“瞎说,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你觉得没有那就没有吧,”简平安再次产生放弃一切挣扎的认命感,随着路线的更改,车已经开到他并不熟悉的地段,他已经大脑空空了,不知道如果见到秋余声的父母他应该鞠四十五度的躬还是九十度的躬。
他怕生,万一结巴怎么办?他该怎么和别人交流啊?
秋余声的父母会跟他一样好相处吗?
应该也是很善良的人吧。
简平安不断地想着,他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会儿真实地和他说着话,一会儿又离他很远,那是他想象的秋余声的妈妈。
不过最终,那个影子又变成了他的自己妈妈,他还是很想她。

秋余声的家好大,这是简平安站在他家门口的第一反应。
跟他住的旧楼房不同,秋余声的家又新又宽敞,他刚开始还不太敢进去,生怕里面冲出个什么人来问他是谁,搞不好他真会结巴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还是不进去了,”简平安如坐针毡,“我今天穿的袜子不好看。”
“噢。”
秋余声把拿出来的新拖鞋又塞回去,“那就不换鞋,我不看你袜子。”
他直接把简平安拉到沙发上坐着,说:“你别别扭了,这里只有我和你。”
简平安更别扭了,秋余声家的地板好干净,他多踩一脚都是罪恶,因为他知道拖地很辛苦,像他家这么大,拖起来应该更辛苦。
“我还是换鞋吧……”
他自己走回去把鞋给换了,秋余声给他递了瓶果汁,他也客气地摆摆手,说:“不喝了不喝了,都喝到你家来了。”
秋余声一下子笑出声,“你这时候才跟我客气?”
“那我应该哪个时候客气?”
“……没哪个时候,喝吧,没毒。”
“不是不是,怎么能有毒呢,”简平安舔舔嘴唇,不安地抓着裤缝线,“那是犯法的。”
秋余声手还伸着,简平安撇撇嘴,还是接过来,“谢谢……”
他咬着饮料里的吸管抬头看看,觉得头顶的灯太闪亮了,就跟站在太阳底下一下,怎么这么亮啊,跟他家里客厅的灯完全不一样。照得他都看见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了。
“你怎么也一个人住呢?”
“我喜欢一个人住。”
“喜欢?”
“嗯。”
简平安喝了口饮料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就变得尴尬起来,秋余声一直看着简平安喝饮料,简平安一口也喝不下去了,吐出吸管来,忍不住问他:“这是不是你们家最后一瓶饮料啊?”
“不是啊,”秋余声头往右边偏了偏,叫简平安看,简平安看见旁边靠墙摆了个超大的古木柜子,上面全是颜色浓重突出的零食,和柜子的风格差异好大。简平安喝的这个果汁还有好几箱。
简平安目瞪口呆:“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吃饭吗?”
“也?谁不吃饭,你?”
简平安沉默不语。
“当然不是,给你买的,不过不能多吃,所以我慢慢地给你。”
简平安更呆了,“干嘛给我买啊?”
“我喜欢。”
“我明白了,”简平安突然间大彻大悟了,“你喜欢做好事的感觉?”
“不,”秋余声否认,“为什么不能理解为,我只是喜欢你才对你好的呢?”
那你喜欢的人挺多的,简平安默默地想,也不知道这果汁是不是见者有份,一人一瓶。
“平安,你就对我一点也不好奇吗?”
他后仰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倒是十分随意的样子,但简平安一听他叫“平安”两个字心慌,耳朵痒,有些受不了地往旁边挪。
“不好奇,”他说,“应该好奇吗?”
“你对一只蜗牛都可以看一中午,对我就一点也没兴趣问我的情况。”
“什么蜗牛。”
简平安的努力调动记忆,他想不起来秋余声说的什么蜗牛了。
他观察过好多东西,但与其说观察,不如说是在神游,一样东西进去就有一样东西会被丢出来,他没法装太多东西在脑子里,那样会很难受的。
“平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回不回答在你,”秋余声保持着那个姿势,侧着身体直视简平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清楚你的情况么,那是因为——我发现你的身上偶尔会有伤,这伤,不是你打架打来的,对吗?”
简平安愣了愣,说,对。
“那是你爸爸打的?”
“嗯。”
“你爸爸也打你妈妈,所以你妈妈暂时离开了你们?”
简平安不太想说话了,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他看见秋余声长长地吐了口气,皱紧了眉头,说,“我小的时候,我们家请了一位特别好的阿姨来照顾我。那位阿姨,人很老实,工作也做得特别仔细,因为我总爱生病,她有一段时间索性就住在我们家里,早晨晚上都围着我转,我很喜欢她——”
“她一直照顾我到小学,后来有一天突然说不做了,她要离开这里了,我奶奶留了她很久,她很坚持地拒绝我们,说她的儿子要念初中了,他的儿子笨笨的,成绩一点也不好,可是很努力考上了初中,她觉得自己陪伴在儿子身边太少了,我奶奶就同意她离开了。可过了大概一年吧,她突然带着一身伤回来,找到我奶奶,请求我奶奶帮帮她,收留一下她,她在躲什么什么人,我们都知道。”
“我很高兴,因为我真的挺喜欢阿姨的,他比我妈对我还要耐心,但没高兴多久,她又走了,说为了以后带自己的儿子离开,去朋友的店里上班,离儿子近一点。”
“平安,你知不知道这个阿姨叫什么?”
简平安摇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了眼泪,摇头的时候眼泪掉下来,他赶紧擦掉。
“她叫贺云帆,你的妈妈,贺云帆。”
简平安试着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他没流泪了——流泪也不是因为感到悲伤,他没有悲伤的感觉,只是很奇怪,秋余声的话他听得恍恍惚惚,总不真实。
“你说问一个问题……”简平安讷讷地说,“你问了好多个问题啦。”
“对不起,平安,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或者什么时候告诉你。”
“秋余声,那这些——”
简平安噎了下,如果是这样,他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就是全部,你对我好,是因为你认识我,你和我交朋友,跟这些,我妈妈,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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