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温霁第一时间扒着车门对着高婕露出小白牙,眼里挂着势在必得的洋洋得意,催促她快点将钱转给自己。
高婕眼珠子骨碌一转,目光越过温霁来到了他的身后,神情突然有了变化:“我劝你不要半场开香槟。”
温霁不由蹙了蹙眉,同时他发现一直坐在车里装哑巴的高靖柯正在忍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说话的底气瞬间被抽去了七八分:“你在说什么呀?”
高婕朝着他眨眨眼,欲言又止。
温霁心里一咯噔,心想不是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温霁此时再意识不到不对劲就是呆子,他沿着高婕的视线缓缓转头,怦怦乱撞的心跳声在无边的沉默中慢慢放大。
夜色朦胧,树影婆娑,夜风在温霁眼前轻拂而过,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远处的木棉树后缓步走出。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温霁的脑袋里响起。
您向高婕女士转账六百四十八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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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赌九输 回头是岸(敲黑板)
很遗憾,温霁在这场猫鼠游戏中一败涂地。
这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幸灾乐祸的高家兄妹在第一时间踩下了油门,汽车轰鸣着绝尘而去,留下温霁独自一人面对程柏森。
方才在电话里的怄气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他们之间的争吵在很多时候都像一场阵雨,来去快,雨时短,开始和终止都很突然。
现在他们真见了面,温霁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不想见程柏森,他甚至有点儿想快步上前钻进程柏森的臂弯里。
但温霁好面子,觉得这么快就向程柏森妥协有些丢脸,立即决定继续装装样子。
温霁很快敛起了脸上的讶异,在夜色中板起脸欲假装看不见,但是事实证明掩耳盗铃行不通,他在将要与程柏森擦肩而过前被拦住了去路。
脚步被迫停下,温霁别开了视线:“别挡路……啊!”
声音戛然而止,一声惊呼涌上了喉头,温霁趴在程柏森的肩膀上睁圆了双眼,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
直到程柏森转身走出了几米的距离,温霁才晃了晃悬空的双腿,拳头不轻不重地锤在了程柏森的背脊上:“你发什么神经?”
程柏森的声音很轻:“准备把你关起来。”
说完之后程柏森揽着温霁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脚步未停,稳步朝着远处的一辆汽车走去。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温霁的表情微微发僵,他终于意识到程柏森不是在与自己开玩笑。
恐惧来源于未知,但温霁知道程柏森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比起害怕,温霁心里此时更多的是茫然。
温霁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关起来?”
没有回应。
“你想去哪里?”
没有回应。
“你打算绑架我吗?”
仍然没有回应。
问题全部落在了地上,温霁觉得没趣,咕哝着骂了一句王八蛋。
侧门人流量极小,但不代表完全没有行人,终于在与路旁的一个小孩远远对上视线时,温霁忽然觉得有些丢人。
温霁敷衍地挣扎了两下,随后扭开脸,嘀咕着:“有人看着,快放我下去。”
程柏森闻言轻笑一声,却没有任何松手的动作,他径直走到了汽车前,腾出一只手拉开了车门。
温霁稀里糊涂地被程柏森塞进了汽车后座,他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的柔软座椅,小声说:“你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程柏森也坐进了车里,车门在他的背后大敞,他在逼仄的空间里俯身靠近温霁。
“比如?”
温霁抬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叉,摇摇头:“比如把我关起来。”
他旋即眨了眨眼:“但我知道,你只是在吓唬我。”
温霁说这话时心里在打鼓,不敢笃定程柏森真的只是在吓唬人,万一程柏森真的犯疯病将他锁车里带回家关着,他也没有胆子半路跳车。
程柏森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半晌才说:“我的确想过把你关在屋子里,哪里都不许去。”
程柏森说得认真,温霁从话音落下后的沉默中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程柏森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做不到。
是真做不到,一旦小温同志不打招呼就玩消失,他的那群朋友保准得敲锣打鼓奔向警察局。
温霁想起自己有一回发烧时把手机摔了,当时他没当一回事,打完针回家后倒头就睡,两耳不闻窗外事断断续续地睡了一天一夜。
直到一天一夜后被砸门声硬生生从梦中惊醒,温霁才知道在自己突然失联的这段时间里,手机里那群联系不上自己的朋友快把天给掀了。
温霁不由得胡思乱想,如果没有这些外界因素作干扰,或许程柏森真的会将他关起来。
想到这里,温霁瞥了一眼程柏森。
程柏森也正在平静地看着他。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温霁莫名地想起了夜晚的海平面。
无风之夜的海面无波无澜,人们往往会在它面前放松警惕,但温霁知道,夜晚的大海永远可怖,人们永远不能在它面前掉以轻心。
温霁深以为然,程柏森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温霁由始至终对程柏森的话语半信半疑,他背在身后的手掌悄悄地覆上了车门门把,随时准备着给自己寻找逃跑的机会。
程柏森发现了温霁的小动作,没有出手阻止。
“你疯了吧?”
温霁用手指碰了碰门把,嘀咕着。
程柏森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可能吧。”
温霁听得胆颤心惊,但不后怕,甚至还有心思和程柏森开玩笑:“如果你准备好空调和网络,我可以在屋子里待一年。”
玩笑话无需认真回答,程柏森望着温霁叹了口气,蓦然倾身将脸颊埋进了温霁的颈侧。
同时程柏森没有忘记温霁的小动作,他的手伸向了温霁的腰后,将温霁身后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握在掌心。
温霁猝不及防地被这个亲密动作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后没有将程柏森推开,只觉心里五味杂陈。
他掀起眼皮望向程柏森的身后,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怎么了?”
恰逢一片落叶自车前高树上落下,它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最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再无声息,宛如车厢里无人应答的话语。
漫长的沉默随之而来,温霁望着车外微微出神。
他们的拥抱不似拥抱,或许用依靠着彼此来形容更为贴切。
温霁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程柏森的背脊。
这时程柏森的声音突然响起:“为什么不接电话?”
温霁愣了愣,说:“手机掉进海里了。”
程柏森显然没信:“你在开什么玩笑?”
“真的。”
程柏森可能是被这个离奇的答案震撼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话,他似乎因此松了口气,身体逐渐松弛下来。
“我还以为……”
温霁顺口问道:“以为什么?”
温霁真心发问,哪能想到无人回答,他不耐烦地拍了拍程柏森:“人呢?听到请回……”
话还没说完,温霁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答”字被他硬生生咽回了喉咙里。
他这会儿吃好睡好没喝酒,头脑清晰得能做对高中数学大题,他清楚地意识到颈间的湿润不是错觉,也不是在梦里。
温霁在程柏森身上做过许多设想,唯独没有想过程柏森会在他的肩膀上掉眼泪。
温霁一脸别扭地喊程柏森起来,或许程柏森也觉得丢人,明明听见了却完全没有动静,死活不愿意抬头。
身上靠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人,悬在空中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温霁想了想,抬手摸了摸程柏森的头发,喉头干涩发疼:“以为我又不辞而别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也在温霁的意料之中,反正他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根本不着急。
就在温霁以为程柏森不会再开口时,程柏森忽然从他的肩膀上抬起了头,说话了:“我能复活吗?”
即使光线不足,温霁仍然盯着程柏森的眼睛。
他努力地想从程柏森的眼里找到眼泪的痕迹。
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找到。
不意外,程柏森这人就这样,在拿腔拿调这件事上炉火纯青,不想被温霁看见眼泪也在情理之中。
温霁颇为失望地将目光收回来,喃喃道:“复活什么呀?”
“听别人说你老公死了。”
温霁啊了一声,恍然间记起了这是数月前自己在酒吧里的胡说八道。
酒桌上鱼龙混杂,不着边际的话说了一箩筐,哪能想到会有大嘴巴将他的玩笑话传播了出去。
温霁顿时尴尬症发作,脑袋嗡嗡作响,这会儿真转身去扣车门了。
他背对着程柏森,在心里唾骂着六人定律真该死,就连程柏森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都没搭理,满脑子只想着找道地缝钻进去。
车门最终没开成,因为程柏森拉住了他的手,手背贴着掌心,是正儿八经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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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心底早已翻江倒海,温霁的脸上仍然面不改色,他任由程柏森握着自己的手,淡淡地抛下一句“有些尴尬,你不要再说了”便垂下了双眼。
程柏森心知继续逼问只会令温霁恼羞成怒,今夜月色正好他不想触发世界大战,他将笑意藏在了眼底,捏了捏温霁的手,轻声应道:“好。”
温霁的装死技术一流,而程柏森愿意陪他将这一出戏唱下去,你装聋我便作哑,他们都知道时间还有很多,不需急于一时。
放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他们谁都没有先放手,直到他们的脚步在温霁住所的楼下停下,程柏森才松开手。
在这个夜晚里他们没有亲吻和做爱,只有紧握的两只手与分别前的拥抱,弯弯银月高悬天边,身旁微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程柏森在夜色中揽住了温霁,与他说再见与明天见。
后来温霁笼统地向温嘉蕴提过一次那晚发生的事情,温嘉蕴听完根本不信,她抹了抹眼角那滴因为“听别人说你老公死了”笑出来的泪珠,冷笑一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骗我呀?”
温霁摇头:“真的。”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快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懂不懂?”
温霁很冤枉:“真的没骗你,我们说完再见后就各回各家了。”
也不管温嘉蕴信了几成,温霁在说完之后失去了继续为自己辩解的耐心,他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我们还是聊些有意思的事情吧,比如你的追鲸旅行。”
温嘉蕴的好奇心没有停止跳动,但她也不是事事非要刨根问底的人,何况温霁的确抓住了她的七寸,比起程柏森,鲸鱼对她而言显然更有吸引力。
温嘉蕴的生活如果有颜色那必然是五彩缤纷,不仅有鲸鱼还有大象,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十双手都数不过来,以至于有些东西一旦被她抛下便会迎来长时间的遗忘。
当她再次记起温霁口中那个“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夜晚时,今年的夏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近尾声。
时间匆匆往前跑,在七月的最后一天,温嘉蕴和温霁见了面。
当天晚上他们在家中一起打电动,中场休息时他们说了许多近期的趣事,温嘉蕴在兴致勃勃地说完鲸鱼后突然寻到了一份旧记忆。
温嘉蕴忍不住旧事重提,并笑话温霁和程柏森是两只乌龟赛跑,明明终点就在眼前,却又好似十万八千里。
笑完之后温嘉蕴立即在抱枕下面发现了一条领带,她皱起眉沉思了片刻,随后一脸嫌弃地戳了戳温霁的肩膀:“这条领带看起来不像是你的。”
温霁回头看了一眼,替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是程柏森的。”
温嘉蕴听见答案完全不吃惊,不过失落感还是有一丢丢,原来两只乌龟已经背着她悄悄加快了脚步,而她一无所知。
她佯装生气:“你不是说我是你这套房子的第一位客人吗?”
温霁是三天前才搬进这套房子里,温嘉蕴在上门前便得知自己是第一位访客,然而现在她发现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她当然不会因此生气,但想看温霁吃瘪的心情倒是真,她目光炯炯地看向温霁,期待着温霁被自己捉弄得面红耳赤。
可惜事不遂她愿,温霁面色自若地点点头:“是呀。”
温嘉蕴失望地啧了一声,拍了拍沙发上的领带:“证据确凿,程柏森难道不是人吗?”
“他又不是客人。”温霁伸手拿起程柏森的领带,折了折,放进了抽屉里,“他只是一位来帮我搬家的好心人。”
温嘉蕴听完觉得口哑哑,想反驳又发现温霁说得很有道理,没想到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吃瘪的人变成了她。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温霁放在身旁的手机乍然响了一声,温嘉蕴下意识瞥了一眼他的屏幕,看见了程柏森的名字。
温嘉蕴边暗自感叹着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讲鬼,边看着温霁当着她的面解锁了手机,她没有窥探别人发短信的爱好,立马别开了脸。
直到温霁将手机屏幕熄灭,她才状似随口问道:“程柏森找你有事呀?”
“没事啊。”温霁的语气很淡然,“可能只是想我了。”
温嘉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还是闭嘴吧。”
温霁此刻格外听话,他朝着温嘉蕴眨眨眼,手指伸到了嘴唇前一划,做出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唔唔!”
温嘉蕴瞪他:“唔什么唔?”
“唔!”
温嘉蕴脑袋都被“唔”大了,她一巴掌拍到了温霁的后背上:“别唔了,你不用闭嘴了!”
话音刚落,两道笑声瞬间在空气中炸开,两双弯弯笑眼相望,两人笑成一团。
他们相识二十余年,说话时不需在意那么多弯弯绕绕,温嘉蕴趴在桌上歪头看向温霁,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才不信。”
温霁没听明白:“啊?”
“不信你们的对话会这么纯情。”温嘉蕴笑眯眯地调侃他,“肯定是烈火干柴烧得噼里啪啦响。”
温霁冷笑一声,打开手机将屏幕在温嘉蕴眼前一晃而过,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对话内容。
不过温嘉蕴还是看见了温霁刚刚只回复了一个表情包,除此之外一个字都没有。
“切。”温嘉蕴有些无语,极其疑惑这种毫无内容的对话究竟有什么意义。
温霁说:“本来就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但他愿意。
他不会告诉温嘉蕴,程柏森不需要他的长篇大论,只需要一个来自于他的回应。
这个“回应”可以是一段文字,可以是一个表情包,甚至还可以只是一个句号,能够将“我还在这里”这个讯息传递给程柏森便足够。
同样他也不会告诉温嘉蕴,程柏森变成了一个特别的胆小鬼,不畏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畏乱力鬼神,只害怕温霁消失不见人。
温霁真正对这件事产生实感是在程柏森给他下了两剂猛药之后,一次是连夜飞加州,一次是手机落海,程柏森当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和行为反常过头,再迟钝的人也会有所觉。
温霁扪心自问自己的性格确实很坏,当初在他模模糊糊地抓住程柏森的弱点后,他在某个瞬间产生过故意玩失踪捉弄程柏森的念头。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悄悄在温霁的心里冒了出来,只不过它寿数极短,在眨眼间就被温霁熄灭。
温霁偶尔也会为此感到可惜,可惜自己太迟才发现程柏森的弱点。如果时间能够往前推进几个月,当时的他恨程柏森恨得牙痒痒,必定会借此机会大玩失踪将程柏森折磨得死去活来。
但温霁向来不太喜欢谈论“如果”,比起为了过去的事情停下脚步浪费脑细胞,他更喜欢向前走。
所以这份可惜的情绪往往只会出现在温霁看程柏森极为不爽的时候,例如前天程柏森因为温霁在游戏里的笨B操作笑出声时。
人在脑袋一热时容易笨上加笨,恼羞成怒的温霁当时就是没能刹住车,一顺口将自己昙花一现的想法说出了口,直嚷着早知当初自己就该一个月玩三十天失踪急死程柏森。
程柏森闻言脸色一变,嘴角的弧度倏地垮了下去,微眯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温霁。
温霁浑然不知头顶大刀高悬,还有心思朝着程柏森翘尾巴,事后温霁不知道程柏森有没有急死,反正他知道自己快被程柏森折腾得死去活来。
想到这里,温霁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即使眼前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颈侧有一枚未消的红痕。
温嘉蕴留意到了温霁的小动作,她直勾勾地盯着温霁的脖子,炙热的目光快将那一小片皮肤灼伤,半晌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嬉皮笑脸地朝着温霁挤眉弄眼。
温霁佯装看不见,捡起手柄递给温嘉蕴:“休息时间结束。”
“哦。”温嘉蕴接过手柄,同时将温霁的手机拾起来,“你手机响了。”
温霁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程柏森三字,顶着温嘉蕴的注视接起了电话。
程柏森似乎人在马路边,身旁不太安静,温霁听见了遥远的喇叭声。
他刚想说话,却被程柏森抢先了一步:“今晚喝了不少酒,头晕。”
温霁问:“你在外面吗?”
“我在门口。”
“啊?什么门口?”
“保安不让我进去。”程柏森的声音模模糊糊,“但是我好想见你。”
原来是我家门口,温霁想。
挂掉电话后温霁对上了温嘉蕴笑眯眯的眼睛,后者见他看来,笑意更浓:“看来我们到时间说再见了。”
“不是……”温霁觉得头痛,见色忘姐这种事情他做不出,连忙解释,“我到时候让他进卧室休息,不会影响我们继续打游戏。”
温嘉蕴边摇头边发短信,她可不想当电灯泡照亮千万家,所以她决定不顾温霁的挽留先一步主动退出。
发完信息抬起头,温嘉蕴看见温霁一副焦急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啦,我刚刚给朋友发了信息,约好了待会儿一起出去玩。”
听完堂姐这番话,温霁的负罪感确有减少,但他仍然觉得心里过不去,于是他特地打开零食柜将仅剩的几盒巧克力抱了出来,忍痛割爱全部塞进了温嘉蕴的手中。
温嘉蕴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爱吃的品牌,自然丝毫不客气地全部收下,她将巧克力全部塞进了自己的托特包中,站在门前笑眯眯地与温霁说再见。
屋门在眼前合上,室内重新变得安静,温霁转身回到客厅将桌子和沙发上的东西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整理,就在温霁将盒子放回原处的刹那,屋子的门铃再次响起。
可视门铃里不见人影,温霁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认为这是温嘉蕴的半途折返,即使他在打开门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仍然在开门之后被猝不及防的拥抱吓了一跳。
身上突然承受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是什么体验?温霁可以回答。
如果温霁没有急忙扶住了身后的鞋柜,恐怕他已经和程柏森一起摔在了地上。
温霁连忙将程柏森扶稳,踉跄着脚步将人带到了沙发旁,小声说:“要不要喝水?”
程柏森懒洋洋地将下巴搭在了温霁的肩上,将温热的呼吸洒落在温霁颈侧的皮肉上,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语气很臭:“有人来过?”
温霁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个水杯,说:“我姐。”
“嗯。”程柏森表情阴转晴,轻轻点头松开了正揽着温霁的手,他卸下了身上的力气往后倒去,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揉起了太阳穴。
温霁看着他这副模样稍微放下了心,转身走进了厨房。
他在厨房里待了许久,想给程柏森寻找醒酒的食物却一无所获,偌大的厨房里没有解救药,没有蜂蜜,什么都没有,他只在柜子里找到了几包泡面调料包。
温霁面色凝重地合上了柜门,叹了一口气,端起了桌上的凉白开。
回到客厅时温霁看见程柏森坐着闭上了眼睛,他凑上前嗅了嗅程柏森身上的酒气,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对程柏森伸出了手,戳戳脸颊又戳戳手臂。
程柏森毫无反应,看来是睡着了。
温霁眉头轻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程柏森摇醒,他微微俯身对上了那双倦意十足的眼睛,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程柏森的肩膀:“醒醒,洗完澡再睡。”
程柏森眯了眯眼睛,伸手揽住了温霁的腰,将人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困。”
温霁趴在程柏森的身上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回过神后双手虚虚地握住了程柏森的脖子,语气故作凶狠:“不许耍流氓!”
程柏森的眼睫颤了颤,松开手:“我没有。”
温霁慢吞吞地坐回了沙发上,用手指点了点程柏森的肩膀:“洗完澡再睡,不然你今晚睡书房。”
程柏森掀起眼皮稳稳地看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温霁朝他扬了扬嘴角:“听到了吗?”
“听见了。”程柏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他撑着沙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但是没有衣服。”
“有。”温霁推了推他,“我把你以前的衣服收拾出来了,内裤、睡衣都有,我待会儿拿给你。”
“没有扔吗?”
“来不及丢。”
程柏森听完后笑了一声,似乎很高兴。
温霁看向程柏森抿起来的嘴角,怔了怔,心想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程柏森从浴室出来后便没有了动静,温霁也不管他,直到时间来到了晚上十一点,他才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瞄了一眼。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温霁看见床上鼓起的被子一动不动,他轻声叫了一声程柏森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新闻里的醉酒事故在温霁脑袋里一闪而过,人在黑暗的包围中难免想东想西,他心一颤赶紧凑上前,确认了程柏森的呼吸平稳才放心。
温霁独自待在客厅里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才回房间,走进卧室后他意识到刚才程柏森应该是醒了一回,因为他推开门后眼前漆黑一片,房间里昏暗的小灯已经被熄灭。
温霁摸黑来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尽管已经尽量小心动作,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是在不经意间碰到了身侧的程柏森。
触碰到程柏森时温霁愣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身旁只有空气,如今突然多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变化难免令他产生些许恍惚。
闭上眼睛前温霁不声不响地主动碰了碰身边人,他摸的是程柏森的手指,指腹摸起来手感微软,温度有些冰凉。
指尖抵着指尖,温霁维持着这个动作微微出神,直到程柏森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指,他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起来。
温霁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声音比羽毛还轻:“你醒了?”
程柏森声音沉沉,说话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一拍:“今晚喝了好多酒,不舒服。”
温霁发现程柏森并没有彻底醒来,他说话时像与人隔了一层雾朦朦的毛玻璃,比往常笨了不少。
“不舒服了为什么不回自己家?”温霁笑了笑,“跑来我家干什么?”
“不知道。”程柏森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差点被他咽进喉咙里。
耳边没有了声音,温霁小声念了一遍程柏森的名字,无人回应。
温霁慢悠悠地将自己的手指从程柏森的指间抽了回来,他打了一个哈欠,昏昏欲睡,困得泪水都快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好困,四肢百骸都昏沉沉。
温霁侧过身擦了擦眼泪,沉重的倦意压在了他的眼皮上,他闭上了眼睛准备纵身跃进梦乡。
寂静无声的夜晚变得朦胧不清,这时他似乎听见了程柏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像梦呓。
“因为想见你。”
温霁的睫毛颤了颤。
今晚做好梦。
早晨的时候,来自快递的电话将温霁从睡梦中惊醒。
温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此刻他的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沉甸甸的浆糊,开机失败,根本无法做到正常运转。
事后温霁完全忘记了自己与快递小哥具体说了什么话,幸好沟通过程很顺利,他在挂断电话前还习惯性地说了一声“谢谢,再见”。
通话在耳边结束,温霁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抛回了床头,他翻身抱住了身旁人的胳膊,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了程柏森的身上。
温霁悠然地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地趴在了程柏森的胸口上,像是吃饱的小猫在午后时分找到了属于它的猫窝,舒舒服服地准备享受阳光的暖意。
在温霁那颗钝掉的脑袋里,眼前的场景在他看来没有任何特殊,他已经见过了无数个相似的早晨,睁开眼睛就能见到程柏森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眼皮沉沉毫无睁眼的欲望,温霁当即决定再睡一顿回笼觉,他嫌光线亮太刺眼,便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了程柏森的肩膀上。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将温霁紧紧包围,铺天盖地的安全感在此时成为了最有效的安眠药,温霁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揉了一下他的头发,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但是完全没有力气与那人计较。
眼皮很重睁不开,温霁瓮声瓮气地嘟囔着:“别乱动。”
程柏森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醒了?”
温霁正在犯迷糊,晕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夕,听见程柏森的声音后他瘪了瘪嘴,心里觉得好委屈,想不明白程柏森为什么非要打扰自己睡觉。
他在程柏森的胸口蹭了蹭,声音闷闷的:“老公,不要说话。”
温霁说完后发现耳边清静了下来,他没有时间去寻找安静的原因,只觉得这样刚刚好,入眠路上不再有石子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