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你不知道!”
他拉着颜君齐低声噼里啪啦一通说,“万一别的书里也有什么儿童不宜的内容呢,我可不得先检查一遍再给卢舟他们看吗。”
颜君齐:“……”
他沉默片刻问道:“那你买了吗?”
卢栩:“……”
卢栩尴尬轻咳一声,从那摞书中间抽出那本黄褐色的话本,暗戳戳问,“要不、要不要一起看?”
颜君齐:“……”
不等颜君齐回答,卢栩自己先尴尬了,他将话本扔到一边,咳一声心虚道:“怎么能看这种书呢?!还是扔了算了。”
他拿起一本探案话本开始看。
经过几年练习,卢栩已经能读能写,看古字也不像起初那么困难了,只不过,还是不爱看!
明明是畅销话本,他看的还是眉头紧蹙,抓耳挠腮,一会儿坐在椅子上,一会侧卧在榻上,一会儿倒在床上,看书消磨的零食都摆了好几处地方。
等颜君齐看完手上的那本书,写完批注,卢栩已经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颜君齐失笑,这场面这几年他可看得太多了,每次卢栩信誓旦旦要背书,看不完一页,就会瘫倒睡熟。
颜君齐走过去摇摇他,卢栩没醒,他从卢栩手上将话本拿开,翻了翻,不错,新纪录,竟然看了十八页才睡着,这书一定很有意思。
颜君齐弯腰亲了亲卢栩,收拾了床上的肉干果脯,将被子摊开给卢栩盖上。
时间还早,吃晚饭前再叫醒他也不迟。
颜君齐揉揉看书酸涩的脖子,将房间中卢栩摆乱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放好,最后拿起被卢栩特意扔远的话本。
他淡定打开,从第一页一目十行略过,表情波澜不惊,直至看到卢栩口中的少儿不宜。
曾经同窗们暧昧隐晦的闲谈,途中等船吃饭偶尔听到的粗俗聊天,还有他模糊不清的春梦,全都有了画面感。
颜君齐:“……”
颜君齐目光移向房中的火炉,想了想,还是将话本和另外几本一同放到桌边——等卢栩自己处理吧!
第二天、第三天卢栩都忙着找房子,他跑遍了东城、西城和南城读书人常租的去处,最终还是选了东城的几间做备选。
西城太贵,离考试的贡院还远,南城人太多太乱,外租的房子都是大杂院,常常是几个同乡租一个院子才划算。
还是东城合适,房子小,格局雅致简单,家具房屋也比较新,和西城一对比,也挺划算。
卢栩和卢舟选了五间,再带颜君齐去看,最后三人一商量,选了一处位于巷子中间的小院。
院子只有两进,一个主卧,两个侧卧,带厨房柴房和马厩,院子里还种着一棵桃树。
巷子一头是个书铺,另一头出去离井不远,打水方便,附近还有些卖吃食的小铺子,想赶早去买菜,从巷子出去,走半小时就能到早市。
一个月十五两银子,三个月起租,押金五十两,一次性交完,家具租金另付五两,中介费一两半。
弄坏了家具退租的时候还得赔钱。
卢栩给钱给得痛快,房牙子又给他介绍了附近哪家食铺好吃实惠,有哪些赶考书生常聚会的去处等等。
送走房牙子,卢栩先去提水打扫屋子。
五两家具租金没白花,桌椅板凳床这些不说,什么水桶、扫帚、铁锹、背篓、篮子、筐子,都齐全,厨房还配着一整套的餐具。
卢栩瞧着餐具有些旧了,有的碗都有豁口了,打算明天赶早去早市上挑挑,听房牙子说他们附近的早市什么都卖,肉、菜、豆腐、日用、杂货,都能买全。
卢栩打水回来,先烧热水洗抹布把卧室的家具擦洗干净,三间卧室,他和颜君齐住一间,卢舟住一间,另外挨着厨房那间,他打算改成浴室。
卢舟将骡子牵到马厩,将他们仅剩的草料都喂了骡子,颜君齐拿着抹布擦洗,卢栩将马上要用的东西搬出来。
三人收拾了一天,中午、晚上都是在外面小铺子吃的。
他们带的钱路上花得差不多了,租宅子不够付押金,卢栩不想动金子,早上还拿银票去钱庄兑了银子。
晚上卢栩点了油灯,每人留五两零花,剩下的连同银票,一并交给颜君齐。
“我打水时候隔壁家婶子说她家能浆洗衣服,先凑合一晚,明天把被褥拆了,还有脏衣服一并抱过去洗。”
“嗯。”
“明天你们俩多睡一会儿,好好休息,早上我去赶早市买些肉菜回来,给你们做点好吃的,早上想吃什么?”
卢舟:“馄饨。”
卢栩:“行,君齐呢?”
颜君齐:“就馄饨吧。”
卢栩:“好,我再看看有什么菜。房牙子说附近有几个读书人聚会的去处,要不要去看看?”
卢舟很好奇,但他没说话,而是看颜君齐。
颜君齐:“去看看吧,都是各地的举人和京中的读书人,我们也去见识一下。”
卢栩也赞同,“嗯,了解下竞争对手的水平,还有观阳和京城读书人的差距。”
颜君齐莞尔。
卢舟充满期待,他们一路上见到的都是从大岐东北方向各郡赶来的举人,还没见过其他地方的,听说中部三郡和南方九郡文教兴盛,卧虎藏龙,和他们隆兴郡大大不同。
谈起这个,颜君齐也不由叹息。
不说人才多寡,只看这书铺,京城随便一个小铺子卖的书,在隆兴州府都找不齐,就更别提观阳了。
想当初卢栩还出过写话本赚钱的主意,这在隆兴不行,可在京城却是可以,京城中随便一家大些的书局,都有门路能搞私印。
只要出得起钱,还可以自掏腰包搞文集,颜君齐在他们巷子口的小书铺就发现了好几套本朝致仕官员自己印的文集。
这在隆兴郡、朔州郡,根本想都不敢想。
只书籍的差距,京城和南方各郡就能将隆兴等郡远远甩开,更别说书院、家学、环境熏陶等等了。
像京中这样读书人的聚会,隆兴州府偶尔还有,观阳压根就没有。
不交流,怎么增长见闻呢?
卢栩想,明天开始多走走,有这样的活动就多多参加,若是有用,他们就在京中多住些日子,哪怕这次考不上,在京中住上两年再考也没什么。
他还能打听打听有没有好点儿的私塾,送卢舟进去念念。贵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想办法在京城赚钱。
卢栩自始至终都认为以他家卢舟踏实好学,考不上童生问题也绝不在卢舟身上。
万一是书院不行呢?
卢栩自动忽略卢乐已经考上了,苗泓荫都考上秀才了这回事。
打定了主意,卢栩打算明天赶早市买东西时,也顺便看看附近的铺子都做什么生意。
晚上睡觉前,卢栩边帮颜君齐从箱子里掏书边和他提起。
他们出门时就带了十几本书,这一路过来,遇到大城就补买,已经快要一箱了。
颜君齐也就这点儿爱好,卢栩还能嫌沉吗,反正卢舟也爱看,他们还有车,大不了少装点儿别的。
这会儿终于能把所有书拿出来了,一路又是雨又是雪的,不少书都受潮有损坏,他们得把书分类整理,该重新修补的修补,该晒的晒。
颜君齐:“那咱们先打听打听。”
卢栩:“嗯,先不跟他说,万一你考完要外派到别处,我也不放心把他自己留在京城。”
颜君齐笑,“小舟学问扎实务实,只是少了几分灵气,兴许是遇到的考官不喜欢他的风格而已。”
卢栩知道,他们家卢舟写诗不行。
但这玩意儿不是跟性格有关系吗?
有浪漫派就有写实派,他家卢舟的诗就是沉闷了点儿,他瞧着就挺工整,读起来也押韵,也没哪儿不对呀。
大岐文坛喜欢浪漫,喜欢华丽,喜欢想象,喜欢天马行空,喜欢锦绣文章,那能怨他们卢舟吗?
他们卢舟才是妥妥的运气不好吧!
而且县令说,已经有文人提倡复古务实了。
卢栩也觉得该提倡,要是写奏折都写贼拉夸张贼拉长,那不是想累死皇帝么?
怎么想的?
这也不是不能练,找点专攻这方面的老师教教,没准就行了呢?
要是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就算了,又不是非考功名不可,他们不要卢舟,我还不想让卢舟当官呢!”卢栩哼哼唧唧替弟弟鸣不平,“我们卢舟是个实心眼,哪是搞权谋的料?他要是真当了官,我才睡不着呢。”
颜君齐大笑。
卢栩护短,又宠又不讲理,但却十分可爱。
卢栩不觉得自己没有道理,还把写冗长文章拍马屁这行为好好批评了一通,论拍马屁,他也是高手,拍马屁也要讲技巧的,光吹一堆华而不实的有什么用,要是谁被那些花架式糊弄了,那也是个没脑子的棒槌。
还是他们县令好,既有才学又能干,行动力超级猛。
卢栩替他抱怨:“这样的人才只能当个县令,这不是浪费吗?”
颜君齐叹道:“可能与县令大人的家世有关。”
王县令家中世代为官,但这样的家大业大的世家,在朝堂树敌也不少。
当初他们家是坚定的反战派,而他们陛下一心想打仗,王家自然受不了重用,王县令这样的边缘人物,就更不可能担任什么要职了。
卢栩郁闷道:“这也是我不喜欢朝堂的原因之一。”
他们家兄弟做生意,一人一个路数,但不影响大局。
谁有什么想法商量就是了,卢文闯祸,他和卢轩会善后,他做什么,卢轩卢文也从来都是支持的,卢轩要南下,卢文二话不说就给他凑钱,他和卢轩批评卢文做事太狠,卢文也在慢慢改了。
不管方式是什么,心往一处使就是自家人嘛。
可话说回来,朝堂那么复杂,哪儿是他家那点儿小买卖能比的。
卢栩叹气,将最后几本书递给颜君齐,边压着翘起来的书角,边道:“明天我上街看看有没卖书架的,找木工做一个也成。”
“嗯。”
“这本怕是不行了,泡了小半本,重买吧。”
“明天去书铺看看有没有这本。”
“这个还行……晒干了我帮你补补。”
“好。”
他们俩慢慢分类,最后剩下在京中新买的话本和游记。
卢栩看着那本他买回来的小黄书,总觉得与其他书格格不入。
“这个就算了。”卢栩将书拿开,发现书上竟然有翻过的痕迹。
这书压得还挺实在的,有些页黏在一起,要刻意去掀才能分开,现在……
怎么每页都松散了?
卢栩震惊地问:“你看了?”
颜君齐点头:“嗯。”
卢栩低头看书的痕迹,“看完了?”
颜君齐淡定道:“嗯,看完了。”
卢栩:“……”
学霸,果然无所不读吗……
入睡前,卢栩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吹了灯凑到颜君齐旁边嘀嘀咕咕,从理论探讨,渐渐变成实践交流,再渐渐升温失控……
卢栩吻着颜君齐汗湿的鬓角,颜君齐抱着他赤裸的脊背失神喘息,喘息平静时,卢栩听到四更的梆声。
早上颜君齐毫无意外起晚了。卢栩倒是精神抖擞早早起床了。
他起来先检查了颜君齐有没有不舒服,听颜君齐嗓音有些沙哑,给颜君齐端了温水润喉。
他有心想看看颜君齐有没有受伤,但颜君齐显然不想让他掀被子。
先不看就不看吧,早上也冷,猛然掀被子他也怕颜君齐会冻着。
“那你再睡一会儿,我把屋子烧暖和点儿,你起床时候……”
“嗯。”
颜君齐没让他继续往下说。
卢栩挠头,去柴房抱柴,往两个房间的火炕炉子里添,又往屋子里的火炉里添,将火炉往床边拉近了些。
他洗干净手,又给颜君齐倒了半杯温水放到床头,俯身吻吻颜君齐,“我去买菜,等我回来你再起。”
“嗯。”
卢栩揉揉他脑袋,轻轻离开,关上房门。
卢栩提上菜篮子出门,回想昨晚有没有把颜君齐哪儿弄伤。
“哎……”
早知道就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在家找人借本春宫看看了。
他和元蔓娘太想当然,以为这东西哪里都不会缺,可出了门才发现,根本就没地方卖嘛!
正经的书铺哪会卖这个!!
不正经的地方,他一个过路的行人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啊!
卢栩一路抓瞎,无比后悔,早知道哪怕在家的时候找个人问问也行啊。
他天人交战一番,还是提着篮子往南城去了。
先前找房牙子打听京城布局时候,他大概也听说了京中几个出名的风月区,房牙子还给他推荐过两处读书人爱去的地方。
卢栩想着,风月区也得吃饭穿衣看病吧,他到那边找个医馆问问去。
他还特意去了远的地方,多走了好一会儿,找到一家瞧着门面不小,也很有年头的医馆进去问了。
大夫不愧久和风月做邻居,卢栩磕磕巴巴还没说完,大夫已经见怪不怪向他科普起来,还夸了他不错,没有讳疾忌医。
卢栩:“……”
有没有疾还不一定呢!
大夫淡定开药,卢栩连忙道:“且慢且慢,那什么,我心上人是男子,药……通用吗?”
大夫愕然片刻,随即平静道:“我给你改改。”
拿完药,卢栩付好钱,豁出去脸皮问:“大夫,您知道哪儿能买到春宫图吗?”
大夫愈加愕然,“你不会呀。”
卢栩脸红。
大夫倒没嘲笑他,淡定道:“你也别买什么春宫了,买本这个吧。”
说吧,起身从柜台后的角落里翻出本医术来。
卢栩翻开,发现里面讲的都是些养生之法,还挺正经的,包括一年四季吃什么,什么和什么不能混吃,如何防寒保暖,大人小孩常见病症判断等等,还有……保健操?
卢栩茫然。
仔细看看,是教人早上起床后如何锻炼身体的,大概跟五禽戏、太极拳异曲同工。
他囧囧地又翻了翻,才找到一些他需要知道的注意事项,被正经地列了一大章。
卢栩看了一会儿,发现能看懂,掏钱结账,装好书和药离开。
他快步走到早市时,早市还正热闹。
不知是不是因为京城太大,入城又比较麻烦,早市高峰的时间要比观阳晚,他先前路过时还没多少摊子,现在整条街已经满了。
卢栩先大致逛了一圈,了解一遍物价,定了两担子柴,让人一会儿送回家,然后开始买菜。
卢舟要吃馄饨,他去挑了块儿精肉,又买了些小青菜。
京城不愧是京城,菜农冬天也用烧火炕、烧地暖的方式搞了温室,培育青菜,这才二月,观阳还只能吃冬储的萝卜白菜的季节,京中早市已经有好几种青菜了。
卢栩看着菜新鲜,不是贵的太离谱的,各买一把。
然后就是肉和蛋,卢栩瞧见卖鸡的,买了只母鸡,让小贩帮忙宰好,拿回家炖汤。
随后他又去买了米面油盐和调料。
调料他一路上都带着,只用补缺即可。
卢栩顺便看京城有什么观阳没有的调料和香料,不想意外发现了葡萄干。
据说是有钱人家做点心、炖汤会放的东西,替代糖用的。
卢栩买了两斤,拿回去给颜君齐和卢舟当零食,看书累了抓一把吃一吃。
他又去挑了碗碟餐具,叫了个跑腿的帮他挑回家去。
早市有专门拿着扁担等活儿跑腿的,送一担子东西,按距离给钱。
卢栩买这点儿东西还不够一担,对方问他还买不买别的,卢栩问起附近有没有铁器铺,他想买铁锅。
“铁锅?你说观阳锅吧。”
卢栩:“……”
没想到,观阳锅都这么出名了!!
跑腿的领着卢栩去买锅。
这家不是铁匠铺,专卖锅子,铁锅、铜锅、砂锅、瓷锅、石锅,款式还挺多。
卢栩买了小号的铁锅用来炒菜,中号的砂锅拿来炖汤,家里还有个租房子带的大锅,煮个面什么的,也够用了。
东西买齐,卢栩领跑腿的和卖柴的回家,将东西放到院子里。
卢舟已经起来了,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他正在厨房烧热水,以备一会儿卢栩和颜君齐洗漱要用。
卢栩付完钱,又让卖柴的每天早上往家里送趟柴。
京城一担柴比观阳贵四倍,但天冷离不了,做饭也要用,该花还得花。
卢舟将东西提进厨房,卢栩跑到主卧门口推开一条小缝,见君齐还睡着,又轻轻关上门跑去做饭了。
卢舟要吃馄饨,他买了细白面,和面擀皮,切成片,再调馅。
卢舟也会包,兄弟俩站在灶台前没一会儿就包出满满一砧板。
鲜肉馄饨,汤里放干虾皮和海带提鲜。
卢舟许久不见鲜菜,洗把青菜都馋。
卢舟煮馄饨的时候,卢栩又快速炒了两盘青菜,把鸡也炖上了。
主食来不及做,是回家途中买的热馒头。
饭菜做好,卢栩让卢舟在厨房守着火吃,他则拿托盘端进房间给颜君齐吃。
卢舟问:“君齐哥病了吗?”
他们家一般只有生病才在床上吃饭,大哥除外,天气太冷又没什么事的时候,他总想赖床。
卢栩:“没有,只有一点儿不舒服。”
卢舟:“哦,那我们今天还出门吗?”
卢栩:“看情况吧。”
卢舟:“嗯,今天洗衣服也可以。”
还有许多家务没干,也不是非得出去。
卢栩摸摸他的头,将饭菜装好,卢舟放下筷子帮他开门。
见颜君齐真还睡着,卢舟更担心了。
“哥哥,我去请个大夫吧?”
“不要,咳,不用,就是昨晚睡晚了。”卢栩又补充,“收拾书收拾晚了。”
“哦。”卢舟不疑有他,责备卢栩:“我也能帮忙的。”
卢栩:“那等你吃完饭把那些发潮的书都拿到院子里晾晾。”
卢舟:“好。”
卢栩见颜君齐醒了,打发卢舟赶紧去吃饭,将饭菜端到床边,关上房门。
颜君齐听着他睁眼说瞎话骗卢舟……不做评价!
卢栩:“还困吗?”
“不困了。”
“吃完再洗漱吧。”卢栩跃跃欲试,“我喂你。”
颜君齐:“……”
卢栩做的鲜肉馄饨皮又薄又透,馅料鲜香,咸淡正好,颜君齐靠在床上吃了一大碗,还把卢栩端来的菜都吃完了。
他剩的半个馒头被卢栩消灭掉,卢栩吞下馒头,从怀里往外掏书掏药膏,“我看看,要是没伤到就不用抹,一会儿我给你煎内服的药。”
颜君齐:“……”
等他们出来,卢舟已经把卢栩买回来的所有东西归置好,把要洗的被子也拆出来了。
他们昨天定的外出计划终究没能成行,最后,卢栩去找人浆洗衣物,在家炖鸡汤,颜君齐和卢舟则去巷子口的书铺打发时间。
虽然没能去参加什么聚会,颜君齐却在书铺找到了一套前朝大儒批注的经典书,当即便开心地斥巨资十两买回家,和卢舟分看。
卢栩见他俩高兴,给他们俩盛了鸡汤,准备好茶点,烧好取暖的炉子,让他们俩在家暖暖和和看书,自己则出门找书架去了。
他在家具铺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要么太小,要么太贵。
卢栩干脆买上两个小的和一堆木头,搬回家自己改装。
改两个大的,君齐一个,卢舟一个。
随后两天,卢栩陪颜君齐和卢舟去了几次书生的聚会,起初他还兴致勃勃的,没几次就不爱去了。
那群书生太讲究,每次开场光介绍人就要搞好半天,基本全是什么籍贯哪里,师承是谁,出自哪个名门世家,是什么学派,写过什么诗词文章,有什么天才名声等等。
什么三岁能识字,七岁能作诗,九岁能写赋……
要是在老家没什么传说或响亮的名声,都不好意思说话。
若是没有这些,拼爹,拼爷爷,拼叔伯,拼老师,哪怕拼在哪个书院念过书也行的。
当然读书人说起来不会像卢栩总结那么直白,人家都说的特别讲究,提起某位才子,甚至能背出对方的诗。
寒风瑟瑟的,卢栩满肚子就一个感慨:记性真好啊!他好羡慕啊!一上午都背不过一篇课文的学渣深深的妒忌啊!
而且他们聊的东西,他也不是样样感兴趣。
若是聊些政令八卦,他还挺爱听的,有些还和他做生意息息相关。可这群读书人到底还没当官,对这些了解不深,他们更爱讨论的是什么文学流派。
这个学,那个学,这个派,那个派,哪个流派有哪几个代表人物,他们分别有什么作品,有什么不同,然后就某篇的某一句话如何解读,吵个半天。
卢栩:“……”
苍天啊,饶命吧!
这说的是谁,那个又说的是谁?
他瞪着茫然的大眼睛在那儿发呆,只觉得聚会的茶楼窗户不行,四面透风,吹得他浑身冷飕飕的。
可这么冷的风,都不能阻挡他打瞌睡。
卢栩熬不下去,就跑到楼下和陪同这群高谈阔论读书人一起来的书童、家仆聊闲天去了。
他们的聊天内容大抵是:你是哪儿的?老家有什么特产?有什么东西出名?
若老成些的,则会替他们家主人打听别人在京中有没有什么关系和门路。
听了几次,卢栩也没什么兴趣了。
别人都想着走门路,他们又没啥门路,会试前乱塞钱搞不好还会卷入什么舞弊风波,还不如老老实实考试呢。
他不去,颜君齐也不去了。
卢栩:“别呀,你带卢舟去吧,我瞧你们玩儿得挺开心的。”
颜君齐这隆兴解元身份还是很好用的,除了京中显贵子弟搞的私人书会他们插不进去,其他无论高档次还是低档次的聚会,解元参加,别人都不会拒绝,还总有人会主动和他搭话讨论。
那些卢栩特别不感兴趣的流派啊、解读啊、注解啊等等,颜君齐可是挺有兴趣的。
卢栩:“在家里也没人和你聊这些,光让你记账了。”
颜君齐:“我帮你记账也很开心。”
卢栩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心里抹了蜜似的,腻腻歪歪道:“那哪一样,咱们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也不能白来,去玩儿吧去玩儿吧,你们去聚会,我也去四处逛逛,看看能不能搜罗些观阳没有的东西。”
颜君齐这才应了。
卢栩给他们递衣服,“记住找个避风的地方坐,要是冷就别脱大衣了。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颜君齐和卢舟想起上次卢栩坐在靠窗的位置被吹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忍俊不禁。
三个人早上一起出门,中午在外面解决午饭,晚上卢栩回家做饭,边吃边听卢舟汇总精简版的一日见闻。
卢栩鼓励他把每天听到的有意思的东西写成小文章,不写文章随手写日记也行,将来回家整理整理有趣的,可以讲给弟弟妹妹听。
颜君齐又缝了几个小本子,卢栩从外头的卖颜料的铺子找到了炭笔。
这是别人画画时用来打草稿的。
卢栩买了一大把,回来自己修改一番,用纸卷好,模仿铅笔,让颜君齐在小本子上缝一个小口袋,能将笔插进去,用时拔出来。
“有这个随手想记什么,就不用研墨了。”
卢栩十分满意,每天在小本子上记录哪条街有什么好吃的,哪家铺子的东西性价比高,是从哪儿进货等等。
时间到了三月中,颜君齐要专心备考,不再出门了。
卢栩便让卢舟自己去玩,会试越来越近,这时候还忙着聚会的,要么就是真有才学不稀罕临时抱佛脚,要么就是特别自信的,剩下的,就是来京中求学或本就是京中的书生。
他们普遍更加年轻,更加气盛,聊起来话题也更加大胆,内容不拘泥学术学问,时常会八卦些朝中的绯闻,如哪名文官又参了大将军啦,谁上朝时候打瞌睡,呼噜声太子都听到啦,谁又在早朝打起来了,谁夜宿青楼被同样夜宿的御史逮个正着啦,哪家想和哪家结亲,对方看不上他家啦种种。
卢栩让卢舟记仔细了,每天他要当八卦和笑话听。
这天卢舟又拿着小本子坐在墙角,一边听别人大声抨击昨日早朝提议朝廷卖官换银子充实国库官员,一边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录。
忽然一个陌生少年凑到他旁边,好奇道:“你在记什么?”
卢舟含着肉干当即一呆。
那名十四五岁,穿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十分好奇地看他画了一半的屋檐。
“原来你没在记他们说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书生聚会能聊出个什么来?无聊。
卢舟:听说昨天两个大臣在早朝打起来了。
卢栩:仔细说说!
少年凑近细瞧,他还真记了。
远处吵架吵来吵去就是那几句,卢舟听了半天,该记的都记完了,他们也吵不出新鲜的,越听越无聊,这才开始画画的。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他的小本子,目光又转移到他膝盖上放的小袋子。
卢舟见状,将零食袋子举起来,问他要不要尝尝。
少年眼睛亮晶晶地往里瞧,有肉干,果脯,葡萄干,隔着油纸还有几块儿糖。
有点馋。
卢舟见状,让他挑。
少年:“那我不客气了。”
他身后的仆人连忙阻拦,“公子,家里不让你在外吃东西。”
少年:“无碍无碍,我们是碰巧见到的,他又不认得我。”
他身后的另一位中年人道:“不如我先尝尝。”
少年看卢舟,卢舟听得莫名,可这些日子他也见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子弟,知道他们有各种讲究,也不介意,大方道:“请。”
中年朝他笑笑,从袋子中取出一块儿肉干,“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