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灭门,消息恐怕已经传开了,江小白本是在躲避仙门的追捕,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抓回去审问,也料想那些贪图此剑的人知道了此剑的凶煞程度后不会再来,可他想错了。
仙门倒是没几个人来抓他,清晨的光打来的那一刻,迎面便是无数走邪魔外道的堕落修士。
自从他们听说了此剑的威力后,和赵老爷想的一模一样,惊喜大于惧意。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那个天命之子,自己能控制得了这把剑,自己得了这把剑就能所向披靡。
江小白越发觉得憋屈。
他娘的。
怎么旁人求之不得的剑,到了他手里成了累赘,还害得他如此落魄!
几经围堵之下,那群修士也聪明,明白一对一是打不过江小白的,于是三两成群的合到一起。
比起对这些修士的忌惮,江小白更多的心思都花在了灵墟剑上。
他不止一次的警告:“你控制住,这次你要是再乱杀人,我就跟那群人一起去死。”
躲躲藏藏,深夜,他在一处荒林内度夜。
这种野林子,常有邪祟,太阳一落山,纷纷出来晃荡。
有的邪物只是飘荡,并不攻击人,除了乍一看有些骇人外,也还好。
但有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你也不知道哪里会出现一缕鬼火,突然冒在你的身后你的眼前,十分诡异。
若是往年,行至荒林,为防止被这些东西伤到,江小白通常会提前画个符咒,或者寻几个护身的仙器,再点一丛火,才敢睡觉。
可如今有了这把剑,比起凶煞,在座的都是废物。
这把剑往这儿一放,方圆百里,所有邪物,纷纷臣服退让。
江小白闭上眼,心力交瘁,评了一句:“你要是只有这点本领,那就好了。”话毕,灵墟剑朝江小白身边蹭了蹭。
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是江小白离山后睡的第一次觉,脑子已经撑不住了,身体也酸痛一片。
昏睡中,尚存的理智也没让他睡得太死,生怕有什么邪魔外道寻来了,没一会儿惊醒下,警惕的看着周围,见一切太平,再继续睡。
就这么惊醒了三四次,他自己都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得疯。
最后一次惊醒后,便彻底沉沉睡去,醒来后,怀里的那把剑已经不见了,江小白:“……”虽然猜到醒来会有变故,但没想到成真了。
如今剑没封剑,旁人是拿不走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我□□娘的垃圾剑!!!给我滚回来!!!!”
江小白听到了远处的打斗声,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骂,等到了跟前后,也不看人,当即就是一句:“你个破剑!又给我惹事!?要么滚回来,要么彻底给我滚蛋!!”
话说完,那边打斗的人愣了下,剑也愣了下,片刻,江小白也愣住了。
“……明七?”江小白喃喃道。
明七正被一张巨大的网困在树上,羞耻不已,嚎叫道:“你还发什么呆啊!!快救我啊啊啊!”
江小白反应过来,这时再看,才发现灵墟剑根本不是在惹事,而是在救人。
那群修士正围堵着剑,剑又想割破缚灵网,但又怕分寸没掌握好,伤到明七,来回徘徊犹豫,同时还要四处躲避,秉承着不伤人但也不被那群修士抓到的想法上飞下跳。
刚刚被江小白一凶,剑委屈无助的落在了地上,江小白赶忙上前拿起剑,低声道:“错怪你了我的错我的错!”
说完,对准那些修士,“滚蛋啊!”脚尖轻踩,扬手一挥,大名鼎鼎的缚灵网当场四分五裂!明七从空中掉到地上,一身干净的白衣立马变得灰尘土土。
那群修士见势不妙,只能暗自先退了。
等只剩下江小白和明七时。
明七道:“嘘嘘嘘,别问,问就是偷跑的。”
“……”江小白道,“我不是想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想问你,怎么会被人抓进了缚灵网里??”
明七讪讪的,“误会,都是误会。我哪里知道这里这么多缚灵网啊,他们为了抓你和你这把剑真是下血本了!我给你讲啊,我来找你,这整个林子里,我起码躲了二三十个陷阱!”
“……”
江小白意识到了什么, “你来干什么?”他背过身去,“该不会是他们抓不到我, 准备让你来劝我认罪伏法吧?”
明七挑眉, 笑道:“是呀是呀,让我来劝你的,那你回去吗?”
“回个屁!就不该放你下来!”
“啧。翻脸无情。”明七绕到他身前, “你好笨哦,我都说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肯定不是来抓你的啊, 我师兄就是怕我来找你,把我佩剑没收了, 又让人押着我回山, 我趁人没注意, 就跑出来了。”
江小白沉默不语, 低了低头, 比起来找他, 他竟然更希望是来抓他。
这会儿心里又暖又酸涩, 几欲哽咽, 明七弯腰, 正打量着他手里的剑,悻悻道:“可怕,就是这个家伙吗?之前只听师尊们说被封印在祭台上了……你……”他抬头看了眼江小白,话声一顿,错愕道:“喂喂喂, 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江小白推开他:“鬼才哭了。”
明七捧腹大笑:“你真的哭了?!你就是哭了!!”他笑的喘不上气, “是被我感动的还是被那群人吓的?小白啊, 我倍感荣幸, 竟然能见到你哭的样子。仙尊见过吗?如果仙尊都没见过我却见过,夭寿哦!”
提及清玄,江小白面色淡了些,明七小心翼翼道:“你不问问仙尊如何了吗?”
江小白漠然。
“如今只有我和师兄知道仙尊受伤了,对外还瞒着呢。想来仙尊就是不想让你备受非议。”
“非议?”江小白冷笑道,“有非议那也是我活该。”
“你……”
“没什么可隐瞒的,要杀要剐,随便怎样。”
明七哑住:“你和仙尊究竟闹什么矛盾了?”
江小白道:“没有矛盾,就是我自作多情,如今清醒了,该滚蛋了。”
两人出了荒林,一路蜿蜒,也没有个目标地,就这么一直走着,走到江小白一想起清玄就心烦意乱,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当日那一幕,灵墟剑稳稳刺中清玄左肩,鲜血染红了衣裳,十分刺目。
当时的他没敢看清玄的脸,现在回想起来,清玄那个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失望?厌恶?反感?
毕竟为了让他这么一个人一直留在山上,对方的牺牲那可真是太大了。
越想越堵得慌,江小白一脚踹到一块大石头上,暗骂当初自己就不该上山,如果不上山就不会有这些糟糕事!
行至大路,前方就有一座城,江小白看了几眼,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漠然问了句:“很严重吗?”
“嗯?”明七一顿,见江小白脸色很难看,和那日他看见的仙尊脸色一样,几分苍白,他想了又想,选了个委婉的说法:“是你这把剑太厉害了,连仙尊都招架不住。”
那便是伤的很严重了。
江小白心中刺挠着烦躁。
明七张望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赵家那件事。”
江小白静默。
没打算,从小到大遇见棘手事儿他都选择逃避,此刻依旧有逃避的念头,大不了余生就是别人追他则逃。
明七拉着江小白朝城外的茶铺子过去了。
茶铺子只是搭了个遮风避雨的棚子,十分简陋,一口大锅,烧着沸水,另一旁的桌上几个大壶凌乱摆放着,有的壶里装了茶水,有的壶里空空荡荡,明七看了看,随手提起一壶茶水,放到一个破旧的桌子上,按着江小白肩膀落座,然后道:“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啊,我过来就是帮你解决问题的。”
沸水落杯,一时倒也喝不成,明七又点了盘花生米,小二送过来,明七边吃边道:“如今仙尊你暂且不用想,要紧的是赵家的灭门案。”
江小白侧目,“你想听什么?”
“来龙去脉。你和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赵家,赵家人又因何而死,其中可有变故。”明七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且先说说。”
江小白淡淡道:“你怎么不觉得是我暴虐成性所以下次毒手。”
“你没那个能耐。”明七眯起眼睛,“让我猜一猜,你如今还不能完全掌控这把剑,对吗?既然不能,你又如何做到用这把剑短时间内屠杀的?凭你自己的能力,绝没那么快,你也没有能力去吸噬冤魂。”
席间正说着话,突然匆匆而来一批身穿长袍宛若道士的人,浑身残血,灰头土脸,几乎是连滚带爬,万分狼狈的跑了过来。
他们像是在惧怕着什么,止不住的回头,惊慌失措的喊道:“快!快去求救无妄山!!!”
这一声让明七当场站起,快步过去,忙道:“出什么事了?”
无妄山弟子都有专属的玉佩环带,连那身白衣也极好辨认,那些道长见到明七后,悲愤欲绝,求道:“死了!都死了!”
明七急道:“谁死了?在哪里?”
“景阳观!”
闻声,明七想也不想的便道:“小白,你守住他们,我去看!”
江小白立刻抓住明七胳膊,“你连把佩剑都没有,过去有什么用?你守着,顺带求救无妄山,我先行一步!”
话毕,御剑而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远处的景阳山内,那里面有一道观,远远望去,十分肃穆,可当江小白落地后,里面已经被杀的一干二净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有没有活口,能救则救,可翻找了半天,所有人口鼻流血,死了个透。
江小白低头,问道:“小破,你找一找!”
灵墟剑动了动,咻的一下出鞘,极快的穿梭到了一处大堂内,江小白赶忙跟上,灵墟剑在疯狂撞墙,江小白明白了,里面必定有暗格,他执剑,用力一挥,墙壁倒塌。
灰尘溢出,江小白咳嗽几声,踩着碎石进了这处暗格,暗格颇为长,走了好久,直到最里面,才看见了一个老道士,老道士好似断气没多久,临死前,手边放着一本书,那书倒是普遍,常人来看,并不稀奇,可翻开的那一页落在江小白眼里,却心惊了一下。
那一页,正是讲述昌平仙尊的。
他手一颤,看了看手下的这把剑,有了答案。
明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急促问道:“小白?!”
明七寻了过来,面目沉重,“怎么会这样……”
江小白上前,将那本书拿起来,随手一挥,一段咒法,书瞬间焚为灰烬。
明七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小白静静道:“若不是我们先发现了这些人,恐怕又要有一桩冤案落到我身上了。”
明七不解:“何意?”
江小白面不改色:“老道士临死前书里翻开的正是讲昌平仙尊那一页,如今世人皆知,我夺走了一把威力无穷的剑,更有消息知道这把剑就是昌平仙尊的佩剑。”
明七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翻到这一页给人看的?不啊,逻辑不通,就算是这一页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还不许别人看看书了?”
“你知道这老道士是哪里人吗?”
江小白转身朝外走,看着这处道院,比他见过的任何道院都要精致一些,连四周的壁瓦房檐都是全新的,但其实普通的道观根本没这财力去修缮,大部分的道观都是简朴为主。
尤其是这座道观又没在富庶地界,周围堪堪几座小城,根本供奉不起,哪来的钱修缮?
若是追究起来,那边要顺上他在渝州城晃荡时听见的传闻了。
赵家老爷是渝州城赫赫有名的富商。有人传言,早年他做了些亏心事,怕遭报应,索性直接寻了个老道士过来。那老道士在赵家还一直住着,赵家老爷经常带着老道士在城内四处走,一则寻风水好的地方买了,二则为了让人知道他赵家有人坐镇,日后必定顺风顺水。故而不少渝州城百姓都见过那个老道士。
但赵家灭门时,老道士却不在,许是逃了,什么时候逃的,不知道。可唯一能敲定的就是,老道士之前是赵家请来的人,一直住在赵家,赵家人死光了,却没发现老道士的尸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逃掉了,谁曾想,逃回了道观,还被追杀了。
被谁追杀?
外面传言是谁杀了赵家一门?答案:江小白。
他江小白做贼心虚,不肯放过,去追杀了这唯一有可能目睹血案的幸存者。
江小白还没给急不可待的明七去解释呢,霎时间,面色猛地一变,他厉声:“带明七先走!”
话毕,灵墟剑一个挥闪,直接将明七驼走了,顷刻间,整座道观都开始震荡,江小白拼力朝外跑,痛恨自己的愚蠢!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若真是一个陷阱,那这个陷阱又怎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破解了,恐怕是有人想让他们死在这里面!
没一会儿,道观就塌陷了大半,轰隆隆的灰尘扬起,江小白再一看周围,道观四周的符纸早已不见,他感受着地下源源不断的沸腾和躁动,心凉了一大半。
道观往往都镇压着罪大恶极之物,此刻道观一毁,妖邪之气升天,如此强劲的鬼祟,江小白手边却连一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脖子,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好似女鬼尖锐的指甲正在划他的喉咙,江小白被按到地上,挣扎两下,一拳击飞,边杀边躲,身子一时没站稳,加上地动山摇,直接跟着落石一起摔了下去。
便是这一下,他的双手双脚,连带着脑袋,都像是被各种东西死死抓住了!
它们在撕扯,像是要将他四分五裂开来,江小白挣扎不动,粗喘一口气,怒吼道:“去你祖宗的!”一个翻身,踹到一个,一看,他的腿已经满是恶咒。
这恶咒的效力极快,不到一炷香,江小白就动都不能动了,耳边像是有无数的冤魂嘶吼,折磨的他痛不欲生,他眼睛很痛,已经看不清了,眼见就要被杀死,忽然,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声稳准快的停在了他身边!
一道白绫好似遮天蔽地,席卷而来,失去理智的一声:“小白!”
江小白愣住了。
他被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没有看见周围发生了什么,只听轻缓二字:“诛杀。”
便是摧枯拉朽般的凄厉哀嚎,转瞬间所有冤魂灰飞烟灭!
没有超度,直接斩杀。
那股淡淡的清香,专属于清玄的凌冽之气,传入鼻息。
江小白身子一僵,咬紧牙关,欲意推开他,清玄却低声道:“嘘,别动了。”说完,也不知点了他哪里,江小白瞳孔一缩,很快就消停了,再然后便是晕眩过去了。
若说江小白如今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是谁, 那必然是清玄,毫无例外, 也再无第二人选。
但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一而再再而三救他的人也一直是清玄。
他也想过,这算不算孽缘,是不是上辈子和这位仙尊有什么没渡完的劫, 所以要这辈子来偿还了,但转念再一想, 他算个什么, 哪里敢妄称和仙尊上辈子认识呢,毕竟这辈子认识都是托得他死皮赖脸。
腿上的恶咒清玄替他缓解了, 但还需时日才能彻底消散下去, 这段时间他走路必然摇摇晃晃一瘸一拐。
饶是如此, 江小白依旧在加快步伐, 面色不善,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那个像个影子一样, 尾随在自己身后的仙尊大人, 忽远忽近。
每每在他觉得甩开了对方的时候, 对方就又出现在了他身后,江小白终于忍不住了,停住脚步,面色冷沉,凝视着身后之人。
清玄一身仙气华服, 身姿高挑, 迈步而来, 手中执剑, 剑身淡蓝色的微光与其衣色浑然一体,那把剑名降雪,乃是当世位列第二的名剑,排名第一的灵剑乃为灵安仙尊的乱玉,其次便是灵墟和降雪并列第二。
许是都是仙尊的剑,剑有剑气,江小白和灵墟剑相处的日子久了,身上也沾染了剑气,故而这会儿当降雪出现在江小白面前时,异常波动,连清玄都微微侧目,低声:“稍安勿躁。”降雪才重归于静。
江小白盯着清玄的脸,清瘦了些,与往日温和如玉的面容不一样,这一次明显有几分虚弱,看他执剑的手,再一想当日刺中的是对方左肩,果然,对方执剑时都有了几分虚缓。
清玄是仙尊,仙尊是不会轻易受伤的,就算受伤了,也会很快恢复,如今还能看出伤势,可见那次一剑清玄伤的有多重了。
江小白心中隐隐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关心清玄,因为一旦承认,他就觉得自己是愚蠢!愚蠢至极!
片刻的失神,转瞬即逝,江小白道:“别跟着我了。”
清玄顿了下,稍加思索,便道:“未曾跟着你,只是我也途径此路。”
江小白气笑了:“我拐弯你就拐弯,我停哪你就在不远处也停下,这么多条大路,你的目的地就非要和我同路?”
“……实在不巧,确实如此。”
江小白一噎。
他硬声道:“那现在你怎么不走了?”
清玄道:“休息。”
“那你休息,我先走了?”他刚迈出一步,身后的清玄就抬起了脚,江小白立刻转身,怒道:“你非要跟着我不成!?你不是休息呢么?你动什么动?”
清玄眨了眨眼,面不红心不跳:“我……休息好了。”
江小白气笑了。
不得不说,他们这位清玄仙尊是真的聪明,知道装柔弱他肯定是不会回头跟他讲话的,因为江小白心比谁都硬,若是他说不见面,那必然是再也不见面,哪怕对方死了,他也能狠心不去见面。
他也是头一次发现清玄仙尊也有这么一副无赖面孔,任凭你怎么说,只要我不承认,我就能继续跟着你。
江小白狠狠瞪了眼他,冷笑道:“你跟我也没用,剑如今也不在我身上,你若是像那些人一样,为了剑跟着我,那可真要让你失望了!”
“小白。”
“干什么?”
“我不是寻剑。”
“难不成你想说,你是想寻……”
“我只寻你。”
江小白愣了下。
清玄缓缓到他面前,眉目触动,声音低柔:“小白,我只想当面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语气轻柔到不可思议,清玄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颊边,江小白身子一僵,猛地避闪开来,冷厉相对:“之前用这种把戏骗我,如今还想继续骗!”
说完,扬长而去,那会儿,他心跳快的不得了,仿佛能跳出嗓子眼,尤其是回想起刚刚清玄似水的眼眸,他竟然狂妄自大的觉得那是有感情在的。
江小白狠狠低骂一声,用一句落荒而逃形容也不为过。
道观里打斗的时候把钱袋掉了,如今身无分文,不能吃不能住,江小白腿上的恶咒又未完全消散,还疼着呢,他走了走,停了停,穿过一条条街道,路过一间间铺面,最后停在了一间当铺外。
当铺的门槛极高,比他见过的任何店面的门槛都要高,足足要将腿抬到与胯平齐才够,这对如今腿伤吃痛的江小白来说,简直是一大酷刑。
抬腿时,没站稳,正要抓住一旁的门框,却被一道力量稳稳扶住,不用看,那股清香已经告诉了他是谁。
进了当铺,也没人招待,冷冰冰的,左边的案台更高,要能看见案台里面的人,还得上两个抬阶,上去后,方且才能说话。
里面得掌柜的抬眼扫了下江小白,“要当什么?”
江小白摸了摸身上的东西,真他娘的空,也怪他,所有值钱东西都在钱袋子里面,钱袋子一丢,全玩完。
他静了静,将脖子上的吊坠卸下,放到了案面上。
那账房拿了过来,忽然睁大眼,暗暗心惊,但面上不动声色,还未开口,却听又一人声而来:“何为当铺?”
账房道:“我解你一时之困,你搁我一时之需。”
清玄蹙眉,他看向江小白。
江小白道:“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了。”也不知哪里想不开了,他又讥笑的反问:“难不成您连送人东西都是假送吗?”
“送便是送,何来假送。”清玄低了低头,“那貔貅吊坠你戴着甚美,不必押出。”
“哦,我不当出去,你给我钱?”
清玄困顿道:“我……没钱。”
“呵。”
没钱就对了,这么一个仙尊,从小山里生山里长,怕是连银子这种俗物都没见过几面,更何况随身携带呢。
清玄伸手,将吊坠拿了回来,江小白刚张口,只见清玄将佩剑置于案上,道:“以此为当吧。”
江小白惊了。
那掌柜的也惊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剑的品级!绝非常人可拥有。
剑往案上一放,凛冽寒气直逼心头,不敢直视,掌柜赶忙移开了眼,知道分寸,立刻道:“这位仙家,您快快收回吧,这可折煞在下了!”
江小白也咬牙道:“你胡闹什么?!”
清玄不以为意:“不是胡闹,既是救急,那又为何不能用它呢?”
江小白道:“能比吗!你这是什么剑!世上只此一把!”
清玄低眸:“那个小貔貅是我亲手所刻,再无第二枚,更是绝无仅有。”清玄态度坚决,“当了它吧。”
“清玄!”
“嗯?”
“你收回来!”
“不。”
“你……”
“你既然说了从今往后与我无关,那又为何要关心我是否当了这把剑呢,所以你是在乎的对吗?”
“我……在乎个屁。”江小白被点醒了,“算我多管闲事,随便你!”
话毕,他快速出了当铺,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顺着清玄的话说了下去。
在乎?在不在乎他哪配。
清玄有了金子,但江小白却不要,清玄快步上前,道:“给你了。”
江小白道:“我是乞丐吗?”
清玄摇头。
江小白道:“既然不是乞丐,你给我钱干什么?我又为什么要收。让开。”
清玄不解道:“你若是没有银钱,在何处入住,又怎样度日呢。”
“你让开我就有办法了。”江小白撇撇嘴,推开清玄,抬头看了眼,花里胡哨的匾额,写着妙音坊三个字。
临近夜晚,已有娇艳的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倚靠在了二层,见到江小白后,取笑道:“呦,是江公子啊,好久不见,那位叶公子怎么没跟您一起来呢?”
江小白轻车熟路的进去,打了个哈气:“他?死了吧。”
那些姑娘哄然大笑,“哈哈哈是在哪个牡丹裙下醉死了吧!”
这么一番交谈,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江小白绝对是熟客了,清玄亦是,脸色发青,他疾步上前,拉住江小白胳膊,沉声道:“我们换个住处……”
江小白嘲弄道:“我们?谁和你是我们?我吗?我不是,我不配。我就是这种市井卑劣之徒,就爱来这种地方。您呢,您是仙尊,你就合该坐在明堂之上,受千人敬仰万人供奉,所以您快退出去吧,别脏了您的身。”
清玄厉声:“小白!”
江小白甩开他,快步上前,一旁的嬷嬷已经跟了过来,江小白冷淡道:“账记叶子墨头上!”反正叶子墨那小子也欠了自己不少钱。
嬷嬷忙道:“那需要给您叫个姑娘吗?”
江小白那句不用还没说出来呢,清玄就失去理智的跟了句:“不用!”这声音,史无前例的高,是一种冲破教养的失态,清玄握紧了拳头,在嬷嬷和姑娘们诧异的眼神下,冷冰冰道:“有我就好。”然后跟了过去。
“……”
话说清玄仙尊也是够豁得出去,竟然跟着江小白在这妙音坊住了下来,就住在江小白隔壁。
江小白一进屋子,吸了口凉气,疼的忍不住嗷嗷,隔壁的清玄听见了立马冲了过来,关切道:“我帮你……”
“?”江小白放下裤腿,瞪了眼,“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清玄才落寞的低了低头,放下一包药,几分委屈的嘱咐了一句:“上点药吧,会减少疼痛的。”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这一番操作,整的江小白还挺自责。
好在他没心没肺,过会儿就抛之脑后了。
妙音坊的酒是最好喝的,江小白点了酒水,没一会儿就有姑娘端着酒水进来了,身材妙曼,面容娇丽,非常漂亮,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伴随着腰肢轻轻扭动,是个人看了都会心动。
江小白也心动,心中暗道,难怪叶子墨那小子每次来了这种地方就走不动道了。
他之前基本都是跟着叶子墨来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方便叶子墨卖货。
而他喜欢这地方纯粹是为了那香甜的酒,他在外面再也没遇过相同的。
姑娘一进来,见江小白正靠坐在床上,笑了一声:“江公子是受伤了吗?可要小女帮您上药?”
江小白手里一坨草药,自己狠不下心去涂抹,一疼就松了手,听到这个提议后,觉得很合适,招了招手:“那你来。”
姑娘笑着走来,刚蹲在他身边,旁边房子轰隆一声,像是塌陷了什么,吓得姑娘抖了下,江小白也皱眉看去,纳闷道:“搁那儿拆房子呢?你不管,你来吧。”
姑娘接过草药,又要涂抹,又是哐当一声,十分刺耳,被一惊一乍吓到的江小白刚要发火,他的门就被推开了,清玄那双极浅的眼眸仿佛淬了寒冰,话都说的冰凉了:“我……”
江小白:“你?”
“那边风水不好,房间坏掉了。”
“……所以?”
“我没办法住的。”
“你给我说有什么用,那你去换一间啊。”
清玄薄唇紧抿,目光始终未从那姑娘身上移去,那姑娘被盯的背后发凉,隐隐寒颤,鬼使神差的离朝边上靠了靠,暗道,明明是这么一个天仙似的人,怎么看人却如此疏冷,明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好似暖玉,温风拂面,可这会儿却又像个冰块,还怪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