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邈在那些壮汉的手臂间看到了鹿祈的明亮坚定的眼睛,随后那辆美团配色的小电驴横冲直撞的撞倒了两个男人,鹿祈伸手拉他,他握住那只修长漂亮的手,飞快爬上小电驴,被他的小表哥带着逃跑。
夏天的阳光明亮炽热,树影斑驳的洒在鹿祈略显单薄的肩背上,李一邈坐在他身后,感觉手脚在缓慢回暖。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他表哥。
后来他辍学打工,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鹿祈每个月还会接济他,李一邈搞不懂,他表哥这么好的人,那些根本不认识他,和他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凭什么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就口出恶言。
两个人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李一邈得意的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我昨晚和他们对线一晚上,妈的,骂销号三个,这种人就是没站在我面前,不然我一记左勾拳,然后一脚我就踹他勾八上,我让他鸡飞蛋打……”
他又比划又跳脚,然而他还没有鹿祈高,人又太瘦,整个就是个大写的“虚张声势”,看着他眼尾亮闪闪的水钻,鹿祈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灯下,他睫毛投下阴影,眼睛弯着,里面好像流淌着一弯倒映星空的林溪。
李一邈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才喃喃的说:“哥……你眼睛咋这么好看……”
“你也好看。”鹿祈拉着他上了车,“我一会儿找个角落坐一下就好,你自己玩去吧,不用管我,我就是想找个有人的地方坐一会儿。”
李一邈“哈哈”一笑,应承下来,眼睛却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鹿祈狐疑的看着他,“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一邈:“我说了,你不要怕。”
鹿祈:“……”
“我……我给你找了个绝世帅逼……”李一邈心虚的说:“反正你和前男友分手了,这段时间又没什么工作,不如……”
鹿祈果断的:“师傅停车!”
“不要啊哥!”李一邈扑过去抱住鹿祈的腰,“也没让你和他发生什么嘛,你就跟他聊聊天散散心,哎呦~哎呦我滴哥~我真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天菜,你就去看一眼嘛~”
耐不住李一邈小狗崽一样的哼唧,鹿祈最后还是坐在了酒吧里,打算和人家解释清楚就算了,他暂时没精力走进一段新的感情。
酒吧里灯光幽暗缭乱,年轻人在舞池里跟着节奏肆意舞动,嘈杂的环境和有节奏感的音乐总算驱散了一些冷冰冰的不安。
鹿祈端着杯可乐,对自己说:你看,现实里大家都很忙,没有人有时间来攻击一个陌生人,所以不要担心,这些事很快就会过去。
正出神的想着,他眼角余光里晃过一双长腿,有人在他对面坐下了。
鹿祈抬头,看清这位“相亲”对象的长相后,他怔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混血,这男人五官长得特别深邃英挺,锐气逼人,浓黑的头发蜷曲着垂落在精致的眉眼间,眼睛形状是和鹿祈截然不同的狭长,眼尾窄而锋利,看人时带着一种淡漠又凛然的神色。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资本用钱堆都堆不出来的顶流气场,长腿交叠往那一坐,像一张CG建模。
要不是那件约定好的、风骚的酒红色衬衫,鹿祈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但为了稳妥起见,鹿祈还是问了一句,“你是Lion?”
男人没回答,只是诧异的挑了下眉梢,眼中光色潋滟,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鹿祈,好一会儿才低笑道:“对,我是。”
他又说:“抱歉,好久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态度略带矜傲,看的鹿祈有点迷惑,现在相亲是比较流行这种人设吗?
在鹿祈打量对方时,男人也在看鹿祈,审视的目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玩味。
鹿祈长相清俊干净,有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气质,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察觉到,整个酒吧里无数道视线都在或隐晦或滚烫的往这里偷偷的瞄,大半都是打量鹿祈的。
跟这样的“小朋友”坐在这里谈生意,狼心狗肺如他都有种负罪感。
舞台上的表演正式开始,摇滚乐骤起,为了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不得不起身坐去那个男生身边。
“下次不要约在这里。”他凑近了对鹿祈说:“走吧,去对面的酒店。”
鹿祈:……
啊?这是相亲还是约.炮?这么直接的吗?
鹿祈耳朵发烫,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他不得不放大声音说:“没有下一次,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音乐声太大,“我们”两个字含糊不清。
男人只听见了不合适,他皱眉,继续凑近和鹿祈咬耳朵,“你觉得贵可以商量……但一次不能够吧?”
他说完这句话,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被柔软黑发盖住的白皙耳廓一点点变红,最后变成了草莓牛奶的颜色。
他直觉有哪里不太对。
鹿祈愣愣的看着他,本来就大的眼睛都瞪圆了,像某种柔软的小动物炸了毛。
“贵……”他声音轻颤:“你你……你……”
对方见鹿祈这个样子,长眉拧的愈发紧了,那张俊美张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冷意,“之前谈好价了,订金都付了,你要反悔?”
鹿祈:……
妈妈!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李一邈那个小傻瓜蛋,给他找了个小鸭子吗?
他满脑子都是“嘎嘎嘎”的叫声,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搞的自己脸都热起来了,那温度甚至有往脖子蔓延的趋势。
等等……
嫖那个娼是犯法的呀!
鹿祈忍不住隐晦的看了眼这人。
暗酒红色的衬衫解开了两个纽扣,不知名的牌子,但面料质感高级,对方脖子上还带了一条漂亮的银色链子,在锁骨之上熠熠生辉,胸肌恰到好处的撑起衣服,不过分壮硕,十分赏心悦目。
顶级男色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
他违法了啊!
鹿祈停滞运转好几天的小脑袋飞速运作,想到招.嫖的李一邈也违法了,要是他举报这小鸭子,然后押着李一邈去自首,能不能争取个从轻处理?
眼看小鸭鸭明显不耐烦了起来,鹿祈侧过身把手机录音悄悄打开。
给林渊那狗der打电话的时候他也录音了,可惜林渊没直接承认盗号和热搜的事,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他这次学乖了,开口就表明立场:“肯定不会有下一次!!!”
怕录的不清楚,他声音干脆果断,像小朋友对幼儿园老师保证不再犯错。
男人:……
没有就没有,又不是就这一家娱乐媒体,突然表决心吓他一跳。
他站起身,眼尾狭长目光冷淡,“订金不退,你们这种毫无信誉可言的人,以后也没有再混这行的必要了。”
鹿祈差点笑出来,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您还挺骄傲?
好吧,确实有骄傲的资本,那脸那腰那腿,长得就很贵。
对方已经把“订金”两个字说出来了,鹿祈小心翼翼的开启钓鱼执法:“尾款可以给你,但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和你发生关系,可这次的钱我不能白花,要不你……你给我做模特让我画个人体?”
放在平时发生关系这种词他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但手机在录音,他得说明白点,把小鸭子稳住,他准备给警察发个报警短信。
就是对方一直盯着他,眼神由冷淡转向茫然,然后渐渐清明,最后化为了然的笑意,可惜笑意不到眼底,冷飕飕的,像两把小刀飞射过来。
鹿祈没逮到机会发消息。
男人半天没说话。
在他俯视的角度里,干干净净的小男生低头端坐着,长长的睫毛扑簌簌的抖了一下,像蝴蝶震颤的柔软的翅膀。
明明有点慌,又故作镇定,样子有点可爱。
被误当成鸭的恼怒先压下去了一半,他忍不住想,这么巧吗?那鸭子也叫“Lion”?
什么档次,和他用一样的名字。
他刚想开口解释,又听鹿祈小小声的说:“那个……反正你提供服务也要脱衣服,做模特不用动还节省体力了对吧?”
“……”男人笑起来,样子像吃饱后逗弄兔子的大狐狸,“为您服务,当然力求您满意,我脱到什么程度?可以留条内裤吗?还是……”
他声音带笑,缓缓的说了句:“Total nudity?”
发音标准,尾音沙哑,落在耳朵里痒痒的。
谈到这个,鹿祈竟然很认真的想了想,“可以穿着内裤。”
“那……谢谢?”他强忍着笑意,余光看到一个男人在对面卡座站起来,正在东张西望,身上是一件高仿的同款式酒红色衬衫。
“啧……”男人皱眉,侧眸又看了眼鹿祈。
男生的侧脸在酒吧缭乱的灯光下白净的像一件瓷器工艺品。
就那种货色,竟然也敢要钱,到底谁该给谁钱?
但鹿祈没看见另外一件红衬衫,还在想怎么报警,就见身边的男人突然侧了下身,看样子是要走。
难道是起疑心了?
鹿祈深吸口气,尽量表现的像一个经验老道的顾客,抓住男人修长的手,暧昧的揉了两下。
“收……收点利息。”
那小鸭子在他的注视下,突然肆意的笑了起来。
鹿祈一头雾水。
然后那人俯身揉了下他的脑袋,转身走了。
鹿祈:啊啊啊!!
他的坦白从宽跑掉了!!
李一邈那可恶的法盲去哪了?!
从酒吧后门出来,等在外面的助理低着头,上前给穿着衬衫的男人披上外套,等了一会儿,老板没动,他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就见老板心情不错的勾着唇角,那张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
小助理:???
明明对方搞错了地址,老板白跑一趟,竟然还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低声问:“慕总,还去找那个记者吗?”
“去。”慕南乔摸了摸手背,上面还有几道红痕,那小朋友揉的怪用力的。
“把这消息卖出去,赶在端午节之前爆出来……”他笑了笑,“祝我亲爱的叔叔,端午安康。”
小助理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老板又停了下来。
助理:“慕总?”
慕南乔想了想,侧身点了一下酒吧后门,“那里面有个叫‘Lion’的鸭子,找出来,让他改名,然后滚出崇新区,去别地儿做生意去。”
助理:???
鹿祈从摇摆的人群里把李一邈捉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了,这小法盲喝的微醺,鹿祈拖他出来,一路还拒绝了两个要加他微信的小姐姐,以及一个小哥哥。
“哥~嘿嘿~”李一邈挂在鹿祈肩上笑:“你看你多受欢迎……”
鹿祈拎着他后领,让他靠着路灯杆站好,他板着张脸,可惜眼睛形状太无辜了,看着像哈人的小猫。
李一邈果然不怕,冷风一吹,上头的酒意下来几分,讨好的笑了笑,凑近一点问:“哥,那男生怎么样?聊的开心吗?”
鹿祈曲起手指在他头上敲敲敲,敲得李一邈嗷嗷叫。
“你胆子太大了!你敢嫖.娼!”鹿祈气炸毛,“留案底你以后考公怎么办?”
“嗷!哥我这学历考不了……”李一邈秦王绕柱走位,躲在路灯杆后面,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瓢?哥你在说什么?”
鹿祈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气哼哼的总结:“你说!到底花了多少钱?那个人看起来好贵,一分钟值五千那种!”
李一邈哈的一声笑出来,“你要不要听听你讲的什么话?哥!我一个月才挣六千块!”
两人面面相觑。
李一邈或许不靠谱,但他的经济实力稳定的靠谱。
“嗯……”李一邈说:“哥,认错人了吧?不过我觉得也不算完全认错,他上来就问价唉,这么专业!我是说,你会不会把一分钟五千的这个和我介绍给你的那个,搞混了?”
鹿祈:“……所以你介绍的那个,到底叫什么?”
“赖恩啊!”李一邈说:“姓赖名恩!”
鹿祈:……
赖先生被放了鸽子,鹿祈让李一邈和人家解释一下,李一邈通过朋友打听了一下当天晚上的事,隔天给鹿祈打电话回复。
“挺奇怪的,当天有人举报那家酒吧涉.黄,把那姓赖的抓走了,说他是出来卖的……”
鹿祈心一跳,惴惴不安的想,该不会是抓错人了?
“结果哥你猜怎么着?”李一邈音调一下子高起来,“那姓赖的还真不是好东西!当晚去派出去接他的,是他未婚妻!!”
这瓜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鹿祈立刻小声问:“那你朋友有没有告诉那个女生,他……”
“说了啊!那姐妹当场给渣男挠了个满脸开花!”李一邈恶狠狠的诅咒这王八蛋骗婚狗断子绝孙,一辈子羊尾,然后垂头丧气的说:“哥,对不起。”
他本意只是想让鹿祈开心一下。
鹿祈嗯了一声,“以后别这么莽撞了,我怕你识人不清,认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李一邈长长的叹口气:“也还好你没理他,不然到底谁占谁便宜真不好说。”
电话那边有人叫他,李一邈打了个招呼,匆匆挂了电话。
鹿祈丢开手机,扑倒在床上。
其实,莽撞的小表弟还是有点用的,如果不是这件事转移了部分注意力,鹿祈现在大概会更emo,他抬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这几天他有点失眠。
谣言已经传播一周了,或许,可以说这是一场网暴。
他起初想过,大不了不上网,可相关消息还是会陆陆续续的传到他耳朵里,三次元或圈子里听到消息的朋友也纷纷给他打来电话,有真关心他的人,也有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虚情假意的人。
鹿祈只能一遍遍的解释,他不是个骚扰别人的变态。
他真的有点累。
可他不想向林渊低头,服软了又怎么样,他绝不会和林渊和好。
但持续收到的负面消息里夹杂着人身威胁,这已经让他的生活受影响了,鹿祈在门外安装了摄像头,因为老楼总是间歇性停电,他买的是那种带蓄电池的,即使停电的环境下也运行三到四天。
这两天,隔壁邻居搬了进来,这位还没见过的邻居似乎偏爱俄罗斯的音乐,今天放的是柴可夫斯基的《芦笛之舞》,声音其实并不大,是鹿祈这边太安静了,所以活泼明亮的音乐还是跃动着,跳进了小客厅。
他的沙发靠着邻居的客厅,躺在上面刚好能听见一点,就着音乐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天黑了,音乐声停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摸到落地灯的开关。
“啪”的一声——
屋里还是一片黑暗。
鹿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哦,又停电了。
他摸索手机,打开后却在锁屏界面看到一则来自陌生人的消息。
【你这种垃圾,应该去死,直角被你的粉丝逼到抑郁了……】
鹿祈不想看下去,指尖一划要把这则消息关掉,可偏偏人脸解锁敏感了起来,借着对面楼投来的光,咔嗒一声解了锁。
【你这种垃圾,应该去死,直角被你的粉丝逼到抑郁了,如果他和哈尼熊出事,你就该以死赎罪,到时候你不动手,我帮你。】
鹿祈指尖一颤,关掉了手机。
屋子里重归黑暗。
他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想,90°直角的抑郁是真的假的他不知道,但这样下去他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正想着,门外突然有人低低的哼了一声。
隐约是个男人的声音。
鹿祈背脊下意识的紧绷起来,像一只黑暗里受惊后警惕到炸了尾巴的猫。
他想给李一邈打电话,但转而想到李一邈比自己还矮半个脑袋,实在是根豆芽菜,还是算了。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蹑手蹑脚的走到厨房的杂物柜里,从里面拿出房东装修留在这里的工具。
站在门口的鞋柜边,鹿祈打开手机上摄像头关联的app。
夜视功能下,摄像头里一片绿莹莹,但鹿祈看见在邻居的门口,蜷缩着好大一只黑影。
说蜷缩也不准确,那人只是坐在地上,一条长腿曲起,另一条伸展开,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被他戴在了脑袋上,遮住了大半的脸。
他就这么垂着头坐着,好几次,鹿祈看到他要起身,手撑着楼道里的水泥地,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摇晃着。
也许是个需要帮助的人。
要是以前,鹿祈大概已经打着手电筒出去把人扶起来了,可刚才收到的讯息,连同多日以来受到的威胁像团阴云拢在心头,他握紧手中的金属,冰凉的温度让他肢体都僵硬起来。
就在这时,仿佛察觉到有人在看,摄像头下的男人突然抬起头。
鹿祈睁大眼睛。
那张脸即使被夜视镜头显示成了苍白阴郁的颜色,但那样的长相,见过一次的人基本上不会忘。
竟然是小鸭子Lion。
“咔哒——”
锁簧弹开的脆响里,防盗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条小缝,手机手电筒的光从门缝里洒出来,并没有直接落在对方脸上,而是礼貌的落在他手上。
垂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男人做出了一个抓握的姿势,像是要握住这束冷白的光。
坐在地上的慕南乔缓缓抬起头,兜帽压着头发遮住了眉眼,但在对视的一瞬间,鹿祈还是清楚的看见,那双漂亮眉眼里一闪而过的凶戾。
像黑暗里蛰伏的大型野兽。
鹿祈往门后缩了一下,只露出一只眼睛,“喂?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南乔的神色有一瞬的怔忪,他歪着头,眼睛里的凶狠倒是收敛起来,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鹿祈:……
不是我先问的吗?
不过对方神色清明,不像醉酒或嗑药后的状态,鹿祈放心一些,探出大半个身体,“需要帮忙吗?”
“嗯。”这次慕南乔点头,“麻烦你拉我一把。”
鹿祈伸手去拉他。
这只修长的手,他还摸了两把来着,此时掌心满是冷汗,湿漉漉的,还有水泥地上沾到的沙砾,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病发作,那两条大长腿完全使不上力气,鹿祈好不容易把人拉起来,他就半靠着鹿祈,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
“我住在这里。”他回答了鹿祈刚才的问题,嗓子低哑又懒洋洋的,“好巧啊,邻居。”
原来他就是“灯具店老板”和俄罗斯音乐爱好者。
鹿祈费力的撑着他,一边开门一边小声嘀咕:“这种工作多伤身体,你看你这腿抖的……”
离得太近,即便他声音小,慕南乔却听的真切。
鹿祈后背贴着的胸膛震颤了一下,男人似乎在笑。
“我其实……”
他未尽的话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楼梯口。
有一道人影快速的冲了上来。
楼道里光线昏暗,但鹿祈还是看到了对方手里明晃晃的条状物。
那是一把反着光的尖刀。
人影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楼梯间看到两个男人姿势亲昵的“抱在一起”,他愣在原地,像是突然失去偷窃目标的老鼠。
六目相对,慕南乔率先做出反应,他本能的把身前的男生往身后拉了一下,但没想到没等到他拉,鹿祈已经小泥鳅一样一弯腰,从他胳膊底下溜回了自己的小窝?
慕南乔:……
要不要这么人间真实?
就这么迟疑一瞬的功夫,那人影已经持刀冲了上来,他明明脚步踉跄不太清醒,但刀子却挥舞的十分凶狠,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声音,就像含着一口口水。
慕南乔刚要侧身避让,身后的门又推开了,风声掠过,那条溜走的小泥鳅去而复返,一个跨步拦在他和持刀歹徒之间,只听“当——啷——”
歹徒咕噜噜的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刀子被鹿祈砸出去好远。
慕南乔:……
楼梯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只能听见男生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慕南乔盯着鹿祈略显单薄的颀长背影,捏紧的拳头缓缓放松下来。
“你用什么东西打的他?”他问。
鹿祈喘着气,声音抖啊抖的,“物理……物理学圣剑……”
慕南乔:???
低头一看,男生抖个不停的手里,提着一根生锈的撬棍。
鹿祈坐在接待室,裹着随手拿来的小毯子瑟瑟发抖,长绒的驼色小毯子在脖子下堆了几层,挡住了小半张脸,受了惊吓的脸白得招人心疼。
和刚才那个提着物理学圣剑痛击歹徒的少侠好像不是一个人。
明明自己也怕,但那个时候,在黑暗的楼道里,这个看着很乖的小朋友还是冲过来挡在他的身前。
尽管慕南乔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站在他身前,但被保护的感觉太过陌生,让他不由自主的反复回想,想掰开揉碎的仔细品一品。
他起身接了杯水,递到鹿祈手里。
“喝点温水。”慕南乔的声音放的很低缓,递完水之后,他没坐回对面,而是和鹿祈坐在了同一侧的椅子上,肩膀挨的很近,若有若无的轻抵着。
温度从指腹缓缓蔓延,鹿祈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小声说:“谢谢。”
“该是我谢谢你。”慕南乔把头上的兜帽摘下去,露出那张顶流脸,微卷的黑发被他随手抓了两下,“这个人,可能是有目的的行凶,目标应该是……”
“是我。”鹿祈沮丧的低头,“可能是……我的黑粉……”
慕南乔愣住。
他再次打量鹿祈,不确定的问:“你是明星?我刚回国不久,不太关注娱乐圈。”
“不是,我是个画手。”鹿祈低声解释,“你……有没有看到相关的新闻,有个画手在约稿询问要求的时候,对甲方进行骚扰……”
他停顿了一下,纸杯被捏的微微变形,“这是造谣,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小心的用眼角余光去看这个男人,有点怕对方突然脸色大变或者露出嫌恶的表情。
但那个人没有,他只是摇头说:“没看见相关新闻推送,你说黑粉,我还以为你是个明星,毕竟你长得很讨人喜欢。”
这是最近收到的屈指可数的正面评价了,鹿祈眼角不明显的弯了一下,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所以其实是我该说对不起。”鹿祈垂着眼睫,小声说:“你可能被我牵连了。”
慕南乔笑了笑,又想伸手去揉揉他的脑袋。
怎么爱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道德感这么高的乖小孩,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他是个变态?
“刚才救护车把人拉走,你没注意到那个人的情况吗?”慕南乔摆弄着手里的空纸杯,“抽搐、浑身冒汗,涕泗横流,你该不会觉得自己一棍子能把他给感化的痛哭流涕吧?”
“我以为我打到他头了。”鹿祈转过来,瞪大眼睛看向慕南乔,“不是么?”
明黄色的纸杯被慕南乔撕开了,那修长的手指像在摆弄工艺品,先是撕成一条一条,然后又撕成了短短的一瓣一瓣,最后纸杯变成了一朵盛开的太阳花。
他耐心的把杯底一点点压平,哄小孩似的把那朵太阳花推到鹿祈面前,“他那是毒.瘾犯了。”
鹿祈:……
那群躲在屏幕后盲目主持正义的“智者”里,真的会有这样的亡命徒吗?
“明白了?”慕南乔漫不经心的抬手指了指自己,“奔我来的。”
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甚至还有笑意,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讲了个笑话的随意。
鹿祈:……
所以说黄.赌.毒不分家,真的不要干违法的事情。
空调开的太低,他被冷风吹到,忍不住抖了一下。
慕南乔抬手,帮他把堆在脖子后面的毯子拉下来。
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一枚领带夹,连同那朵纸杯太阳花一起,夹在了毯子一角,正好固定住毯子,像一件小披风挂在肩上,这样鹿祈就不用一直抬着胳膊了捏着毯子了。
慕南乔正要说什么,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了。
带他们进来的女警又一次出现,这次她面色严肃,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名年纪比较大的男警察。
她出声询问:“你们好些了吗?缓过来的话去做个笔录。”
鹿祈点头,慕南乔也站起来,他安抚的拍了一下鹿祈的肩,“你要是不舒服,我先来,你再休息一会儿。”
“好。”鹿祈小声说:“你那个职业会不会惹到麻烦啊……”
慕南乔:……
还把他当鸭子呢。
鹿祈看见他挑了下眉,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等在一边的女警先核对两个人的身份,冷淡又干脆的问:“姓名。”
鹿祈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这位灯具店老板·俄罗斯音乐爱好者·隔壁邻居·鸭届全聚德,到底叫什么。
然后,他听见坐在身边的男人说:
“慕南乔。”
和他们发生冲突的那个歹徒药检样本呈阳性,所以慕南乔和鹿祈也做了药检,没什么问题之后,终于离开了警局。
这会儿接近凌晨,车不太好打,而且这里距离鹿祈居住的小区不算远,所以鹿祈打算走着回去,他拽着小毯子,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条,才想起来慕南乔的领带夹还在自己这里。
他转过头,那个男生刚慢悠悠的走下市局门口长长的台阶,单手插在黑色卫衣的口袋里,步子迈得懒懒散散,即便如此,那几阶朴素的水泥台阶,也让他走得像是运动潮牌时装秀的T台。
鹿祈干脆走回去两步,站在台阶下面仰着头看他。
唔,长成这样难怪林渊念念不忘,可说到底,眼前的这个慕南乔和所有人提过的白月光根本对不上号,说好的柔弱小白花呢?
说好的他们俩很相像呢?
鹿祈挫败的想,那些人都是骗人的,他明明没有人家长得这么攻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