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笑不出来。
他这人反应一向迟钝,朋友说他像只小蜗牛,用小棍子捅一下才动一动触角。
确实是这样的,昨天找林渊摊牌时他还能笑得出来,这会儿只觉得累。
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上发了会儿呆,他慢吞吞的下了楼,从储物室拿出自己来时带来的整理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和林渊住两个卧室,共用衣帽间,比起林渊动辄四位数的西装,鹿祈的衣服都是柔软舒服颜色明亮的便装,挂在一起泾渭分明,就像他俩的三观。
他看见放在衣帽间的那幅画——他亲手画的,给林渊的生日礼物。
撕开防水纸,庞大的赛博城市出现在眼前。
画喷印出来的效果很好,灰黑的天幕下,擎天的建筑群被笼罩在缭乱的霓虹里,悬浮的轨道车在逼仄的缝隙里拖着虹光穿梭而过,全息影像投射出机械凤凰,尾羽落下点点流光。
街道上的积水反射着各色虹光,过度的光污染下是形形色色的人,骨瘦如柴拖着破旧机械腿的小商贩、手臂安装着炮筒的佣兵、美丽的少女眼眸里映着碧蓝色的数据流……
只有两个正常的人类男性牵着手在逆行,穿着西装的男人怀抱里是一束盛开灿烂的太阳花,是整幅画里唯一干净的亮色。
鹿祈就是这样的性格,很多说不出口的话,他都以画为载体隐晦的告白。
而现在,那抹亮色变得格外刺眼。
正想着怎么处理这幅画,门铃的声音隐隐传进来。
鹿祈穿着玉桂狗拖鞋,啪嗒啪嗒下楼去开门。
清晨的风卷进来淡淡的香水味,门外站着一个女人,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张扬的敞篷超跑,她带着墨镜,遮住半张脸,但不难看出容貌漂亮,身材姣好。
只是她目光过于不客气了,凛冽如刀,当她环着胳膊上下打量鹿祈时,眉宇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和林渊如出一辙。
鹿祈觉得不太舒服,不过他一向脾气好,低着头很乖的问了一句:“姐姐,你找林渊吗?”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
林晓霜是来找麻烦的,但被这一声乖乖的“姐姐”叫的没了脾气,她悻悻的哼笑一声,“嘴倒是挺甜,看来你就是这么哄住林渊的?我知道他现在住院呢,来这找不到他,我是来找你的。”
她摘了墨镜微抬下巴:“聊聊吧。”
鹿祈看着她和林渊有几分相像的美艳面孔,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问道:“您是?”
林晓霜颔首:“我是他小姑。”
“哦。”鹿祈侧过身,让女人进来,在她打量屋子的时候,弯腰给她拿了拖鞋。
见状,林晓霜嗤笑一声,“你也不用讨好我,不管怎样,我们林家是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鹿祈奇怪的看她一眼,又看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
“我没讨好你。”他莫名其妙的问:“来客人帮忙拿一下鞋子而已,而且你穿这种鞋子会很累啊,换拖鞋会轻松一点。”
林晓霜:……
这该死的真诚!
昨晚她连夜看了霸总剧恶婆婆盘点,才记住那么几句台词,现在看着这双干净的眼睛,差点把词都忘光。
多可爱的男孩子,眼睛这么大这么亮,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看上林渊那孽畜。
但大哥交代的活还是要干,林晓霜绷住笑意,高贵冷艳、身姿摇曳的走向沙发。
鹿祈给她接了杯温水。
隔着袅袅水雾,林晓霜幽幽开口:“你看着挺干净的,和我们想的不一样,还以为林渊在外面养了个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鹿祈:……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姐姐画风很奇怪,像是在演什么电视剧,演技不太好那种。
但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他觉得被冒犯了,他有点生气,克制的反驳:“物以类聚,原来林渊在您眼里,只配和那样的人交往,您也承认林渊不三不四吗?”
林晓霜被噎住,半晌才冷笑一声,“你觉得你们是在交往?你住在他的房子里,吃他的用他的……”
她高傲的抬起下颌,“他睡你一次给你多少钱?”
鹿祈神色古怪,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万?”林晓霜更加得意,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胜券在握的斜了一眼对面的鹿祈,“你也不过如此……”
“两千五一个月。”鹿祈说:“是我给他的……”
他还没说完房租,对面的林晓霜已经猛烈的咳了起来,他抽出桌上的纸巾双手递过去,想了想又说:“菜是我买的,生活用品大多数也是我添的,我没用他的东西。”
他说完还拍了拍桌上趴趴狗的纸抽盒子,小声补充:“我的。”
林晓霜:……
手里的纸巾都烫手了。
林渊这小畜生真丢人。
小畜生昨晚肋骨骨裂被送进医院,本来都不用住院,她大嫂非要哭天喊地的让宝贝儿子留院观察,她大哥问林渊怎么伤的,林渊不说,让他老子不要管。
但她大哥怎么可能不管,林渊腰上的鞋印子还清晰可见呢,这一脚踢的哪是孽畜的腰子,踢的是她大哥的老脸!
她大哥三两下把这个小朋友给查出来了,打发她过来解决问题。
林晓霜捏了捏眉心,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两根葱白似的手指将这张薄薄的纸片推到了茶几中央,“这是两百万,拿着钱滚蛋。”
鹿祈:……
他微微张开嘴,表情有点吃惊,看林晓霜的眼神都像在看相声。
鹿祈是真的没想到这种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只觉得很荒谬,太荒谬了,以至于产生了一些喜剧效果,他都忘了生气,差点笑出声。
轻轻咳了一声,鹿祈把那张支票推了回去,“我不会拿这个钱的。”
林晓霜以为要听见鹿祈对侄子的深情告白,正要嗤之以鼻……
鹿祈:“回头你告我敲诈怎么办?”
林晓霜:……
没关系,她还有杀手锏。
她把支票收起来,慢悠悠的说:“林渊以前小情人多着呢,不过他从来都是在外面开房,你确实挺特别,是他头一个‘金屋藏娇’的,不过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不一样吗?倒也不是因为特别喜欢你,是因为你像……”
“像慕南乔。”鹿祈甚至学会抢答了,眨着干净的眼睛,好奇宝宝似的,“我们长得真的很像吗?”
林晓霜:……
进了这房子后发生的事,没特么一件是按剧本走的。
她摆摆手,索性不演了,一改高贵冷艳人设,踢掉高跟鞋,像被抽掉了骨头似的舒舒服服靠进长绒沙发套里。
她一耸肩,满脸坦诚:“我不记得慕南乔长什么样了,不过你们大概是气质类似?听林渊的狐朋狗友说过,慕南乔是个小可怜,虽然是申城慕家的孩子,但不受待见,他爸出了车祸,在国外疗养,他妈身体不好还要照顾他爸,所以把孩子留在申城,在他爷爷这里读书。”
“小时候那些混小子拉帮结派,没少欺负他。”林晓霜轻描淡写的说:“林渊帮过他几次,所以他和林渊关系不错。”
鹿祈却觉得这件事哪里怪怪的。
这话放在今天之前,他可能不会怀疑,现在却忍不住想:林渊少年时会那么好心的吗?以他的三观,总觉得他不加入霸凌团伙就很不错了。
可能……
当时的林渊还初具人型。
“其他事我也不知道。”林晓霜从包里拿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后幽幽吐出一口烟雾,“小帅哥,我看你是和林渊来真的,听姐姐一句劝,他也就值得一睡,认真谈恋爱,他不配。”
鹿祈眨了下眼睛,从林晓霜进门起,他第一次露出个笑,左边脸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谢谢,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正在收拾东西打算搬出去。”
“那没事了。”林晓霜耸耸肩,主动伸手,“祝你下个男朋友是个深情活好的猛一。”
鹿祈礼貌的握了一下她的指尖,被她直白的祝福惊的说不出话,耳尖微红的小声说:“谢谢……还有,您不要穿高跟鞋开车。”
林晓霜一愣,随即笑起来,“我车上有备用鞋子,下来前换的高跟鞋,这样比较有气势嘛。”
送走了林晓霜,鹿祈站在玄关处抓了抓柔软的头发,贴近玄关处反光的金属装饰板,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
洗脸时打湿的头发还一缕缕的垂在额前,他长得虽然说不上是剑眉星目,但好歹也算得上五官舒朗、清俊温润。
鹿祈海獭式搓脸。
所以,为什么这位姐姐一下就能看出来他是下面的啊?
就没有一点点可能,下一个让他在上面嘛?
老城区的居民楼大多数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一些杂物,水泥台阶边角被磨平了,露出里面的钢筋。
前面带路的中介热情的解释:“鹿先生,你别看这小区环境老旧了点,但这小区物业还算负责,楼下绿化好,楼道里也没有异味,这里步行到恒今中学才十五分钟,你要是看中这套房子得尽快定下来,有不住校的学生在这里租房,还是比较抢手的。”
他说完这一串话,伸手抹了把汗,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青年。
这男生长得干净精致,偏圆的眼型让他看起来还带着几分少年气,一幅很好拿捏的样子,但接触下来就发现,他不是那种说两句好话就能被哄住的性格。
果然,回头就见男生皱了一下眉。
鹿祈不是不满意房子的条件,只是听见“恒今”两个字有点反感,这所私立中学大概是林渊他们家的产业,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放弃条件合适的房子。
这套房子他很满意,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装修刚翻新过,朝向也很好,正午的阳光从阳台直射进来,落在浅色地板上,小客厅里暖洋洋的。
也因为翻新过,所以价格要比小区其他房子贵一些,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是这两天里他看过最满意的房子。
签合同准备转账的时候还遇到一件麻烦事,鹿祈发现自己的微信被盗号了,今天一上午他都跟着中介在看房,也不知道被盗号多久了,幸好追回后没什么损失。
去酒店把行李取出来,又去了趟超市,提着东西回来时,发现对面的房门敞开着,有工人在安装灯具。
鹿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对面的邻居真的装了好多灯具,门口放着一盏没安装的羊皮纸壁灯,再往里面是没组装完的主灯,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灯罩,套在泡沫里,不仔细看像一盏盏小杯子。
工人还在改屋里的电路,有点吵,见他站在对门,立刻抬头憨厚的笑了笑,“放心,老板说六点之后就不要施工了,要让小朋友们专心写作业,多做点练习题。”
鹿祈:……
就,老板还挺善解人意,全楼的小朋友都谢谢他了。
对面的房间布局不好,采光不足,虽然屋里昏沉沉的,倒也不至于安装这么多的灯,简直像小型灯具展览。
不过那毕竟是别人的事,也许对方是卖灯的?
鹿祈只希望这位灯具老板个安安静静的邻居。
收拾屋子太累了,晚饭鹿祈定了外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投影仪打开看了会儿电影。
中间还挂断了几通林渊打过来的电话,把渣男秘书的号码也拖进黑名单。
不知道林大少爷怎么想的,放着一屋子的职业小替身不要,非要纠缠他这个业余的。
再过两天,林大少爷应该就不记得他是哪个了,就像他最终把那幅画丢进了垃圾桶里,并且下决心再也不要从垃圾桶里捡东西。
次日是个晴天,阳光很好。
鹿祈睡了个懒觉,中午才拿出平板,准备搞点小钱钱。
他目前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在“约画”平台上接一些画稿,偶尔也接商稿,医生的建议是让他修养一年,不要过度劳累,所以鹿祈决定明年再加入卷生卷死的考研大军。
幸好他从大二开始接稿赚钱,还算小有积蓄,也有固定的甲方爸爸。
这些甲方爸爸大多数是一些可可爱爱又古古怪怪的小姐姐,他之前有一张图很出圈,是个半身机械改装,仰躺在玫瑰花丛中的战士,没机械改造右半边身体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一直包裹到脖颈,半闭着的机械义眼流露出淡蓝色光晕,唇边咬着一瓣艳色的玫瑰。
这张图出圈不久,有小姐姐戳了他,表示想约稿一张类似画风的图,不过另外半边不要衣服。
鹿祈:……
她给的太多了,这衣服,不画也罢。
小姐姐大概是有同好群的,很快,小鹿见识到了各种xp。
平台上堆积了近二十条约稿消息,小部分已经失效变成了灰色,鹿祈选了一条有思路的,和对方谈妥后,下午开始画线稿。
之前有粉丝在微博上问他板绘技巧方面的问题,他在评论区很认真的逐条回答,后来干脆开了直播。
本来只是为了回答大家的问题,他也没露脸,同步的是平板上的画面——小涩图能播的部分。
但还是引起了前男友的不满,原因是鹿祈有一次直播时,有粉丝开玩笑说:老婆你的声音好好听。
林渊生气了,让鹿祈以后不许直播。
鹿祈不理解,但考虑他的感受,也减少了直播的次数,算起来已经一个多月没直播过了。
今天是工作日,进直播间的人并不多,弹幕都是“太太你终于记起来密码了”,鹿祈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开始画线稿。
几个眼熟的id出现,弹幕转眼热闹起来。
【一句话说出太太的水平:线稿就夺走了我的苦茶子】
【姐妹,天凉,多少穿点】
【穿着苦茶子走出直播间是对老婆的不敬】
鹿祈:……
他抿了下唇,小声打招呼:“好久不见,大家还是这么……这么活泼……”
弹幕清空一瞬,下一秒一串串的“哈哈”跳出来。
【我要改名叫活泼的色批】
【太太,咱就是说不会形容色批你可以不形容】
【这么乖的老婆出涩图,到底是甲方的扭曲,还是金钱的沦丧】
藏在拖鞋里的脚趾忍不住勾了勾,鹿祈也觉得有点尴尬,但他是真的觉得大家很活泼,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那些流动的文字一出现,沉郁的心情都跟着雀跃起来。
他上午计划把初版的线稿画出来给甲方爸爸看一下。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增加,鹿祈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了几条奇怪的弹幕。
【呵呵,你们老婆在外面是个烧零,你们知道吗】
【@90°直角的弯,弯弯快来锤他,这自愿当三的货色还有脸直播】
【你敢把你对直角说的话在直播间里对你的粉丝说一遍吗】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小三小三小三】
这样的弹幕渐渐多了,其他人也开始发问号,鹿祈停笔,皱眉看了一会儿:“九十度直角?他确实在我这里约过稿,但我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鹿祈的粉丝也不明所以,但下意识的回护他,气势汹汹的开始反击,整个交流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一串串红色的封号提醒往外跳。
他没见过这场面,握着笔的手停顿好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耳机上的麦克风,他低声问:“有人指下路吗?我就算挨骂也要挨个明白吧?”
他这一句询问语调不疾不徐,仍然是温和有礼的,像初秋的风抚平夏的燥热,弹幕甚至清空了一瞬。
【太太,也不用这么有礼貌】
【宝你太乖了,很吃亏的】
【yue~真能装,评论区指路,粉丝也去看看你们的“乖宝”背地里什么样】
鹿祈和粉丝说了声下次直播见,就退出了直播,在评论区找到了一条视频链接。
90°直角的弯原本是游戏区up主,直播一些恐怖解密游戏,刚开始不温不火的,有一些颜值粉,直到后来他出柜,和男朋友一起露脸直播,两个人都是清秀干净的养眼长相,在直播里互动撒糖,粉丝数这才爆发式增长起来。
现在直角已经很少播游戏了,上传的视频都是两个人出去旅游探店和一些日常vlog。
前段时间他在鹿祈这里约过稿,以几年前的一款恐怖游戏为背景,设计了他和他男朋友的动漫形象,直角说要打印成海报,当做抽奖奖品发放给粉丝。
约稿过程很顺利,直角对成稿很满意,这之后鹿祈和他就没有交集了。
所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一看90°直角的弯发布的视频标题,鹿祈就愣住了。
【盘点一下这些年我作为gay受到的离谱骚扰】
鹿祈:???
这标题看起来和他毫无关系,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视频刚开始,直角说了几件他读大学期间遇到的奇葩事,有体育生送给他的袜子,还被出租车司机摸过大腿夸他结实……
鹿祈没听到重点,调大声音去冰箱里拿了瓣西瓜捧着吃,瓜吃了一半,视频里清秀的男生说起第四件事。
“前几天我约稿,约一个我和哈尼熊的画稿哈,我也听说过绘圈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我就想着找个有知名度的太太是吧,然后我找了个百万粉丝的太太……”
鹿祈:……
听起来像他。
“结果宝贝们猜猜怎么着?唉!我给你们看看聊天记录。”
接下来是一段聊天记录的录屏。
【哥哥这么了解呀?平时喜欢这个姿势?】
【你想要腰这么软的?这个三次元里不好找吧哥哥[害羞]】
【开个玩笑嘛哥哥,你直播的时候聊天挺有趣的,平时这么假正经吗】
这个画手说话不仅不专业,而且很猥琐,即便是看录屏也让人觉得极其不适,弹幕都在骂,鹿祈也觉得这人很下头。
录屏结尾,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一直打码的微信头像露出了大半,那个小小方块里,是一片紫蓝色的星海。
鹿祈手里的瓜“啪叽”一声掉了。
他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骚扰了另一个男生?!
想来想去,只有昨天微信被盗号那段时间有可能发生这种意外,拿出手机翻遍联系人也没找到直角,于是鹿祈在B站发了私聊,解释被盗号的事。
直角没回复。
而这条视频评论数已经翻了一倍,点赞最高的评论在最上面,有人通过那一闪而过的星海头像,扒出这是鹿祈以前原创的作品。
【@LU鹿 是你吧?不是出来说一声,是也出来说一声,敢骚扰别人,你倒是敢作敢当啊。】
下面有人回复:
【嘻嘻,这种人当然只敢暗戳戳做这种事,像阴沟里的耗子,当然不敢出来对线啦。】
也有鹿祈的粉丝闻风而至,激烈反驳:
【想换- -个月亮:单凭一个星海头像,凭什么就认定是鹿神,谁都可以用啊】
【Ethereal:约过限制级,小鹿太太很耐心很有礼貌】
【是阿肉肉诶:对啊,而且他见多识广的,啥要求没看过,还至于因为这么一条平平无奇的xp突然上头?不是说这个行为不该骂,非常该!但应该搞清楚是不是他吧】
【serendipity 回复@是阿肉肉诶:焯,你说的有道理】
【九厘米的雾:笑不活了,和他见识有什么关系,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个骚那个零,对你们女人没什么感觉,当然不撩那个骚了,这不看见个弯的就控制不住了】
后面的评论里有人骂鹿祈的粉丝在无节操洗地。
评论区明显有人在带节奏,说这只是开个玩笑,还有人攻击直角的性向,而这种评论看似在替鹿祈说话,实际上只会放大矛盾,让直角的粉丝更加愤怒。
鹿祈等了一个小时,直角仍没有回复,反倒是他的私信数开始飙升,点开大致看了一眼,“变态”和“下贱”这种字眼占了一大半屏幕。
也有粉丝在问他,让他解释一下这件事。
鹿祈还是希望和直角私下沟通好,双方一起说明这是个误会,尽管直角挂错人了,但他确实被骚扰了,气愤之下没冷静核实也有可能。
只是等到了晚上,直角也没回他私信。
这个时候,鹿祈的微博和B站评论区已经沦陷了,私信更是没法看。
然后,性骚扰这件事就空降热搜了,不高不低的卡在第九位。
鹿祈:……
邪门,真的有点邪门。
要知道第八位是某当红小鲜肉被爆恋情,他何德何能和这位小鲜肉肩并肩上热搜?
再想不明白是谁在搞事就对不起他的高考成绩了。
鹿祈皱着眉,像捡垃圾一样把林渊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扒拉出来,拨通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
“小祈……”
“你想干嘛?”鹿祈深吸一口气,“你盗我号?你弄出来的热搜?”
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渊似乎去了个更安静些的地方,他说:“我想让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人不在鹿祈面前,不然鹿祈真的想捶他狗头。
“林渊,我后悔了。”鹿祈磨着牙说。
林渊来了精神,“你后悔分手?没关系,你想通了就好,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我后悔没踹你头上!”鹿祈快速在平板上搜索怎么骂人,选了最短的一句,一字一字像读课文,很认真的念:“艹你大爷!你个狗der!”
林渊:……
鹿祈听见林渊笑了一声,顿时觉得他脑子有病,又想起评论区经常玩的梗:你为什么奖励他?
鹿祈:……
这人真的不正常。
挂了电话,直接报警。
鹿祈手机里存着一张表情图。
两个卡通小人在对话,一个头上出现个对话框,他对另一个小人说:我好喜欢你的作品。
于是另一个小人把这个对话框摘下来,睡觉都抱在怀里。
在鹿祈被父母发现是同性恋的那个假期,他就是这样被粉丝的喜爱一点点治愈的,这张表情包就是他那段时间的状态。
鹿祈也知道网络上的喜爱一点也不可靠,转眼就能被推翻,但真的被这么多陌生恶意攻击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情绪低落了。
像一朵被风吹雨打后蔫头耷脑的小蘑菇。
他在微博发了自己微信找回界面的截图,以及派出所的受案回执,普通人对抗资本这种庞然大物时难免手足无措,但鹿祈还是相信法律的公正的,至少热搜撤下来了。
只是等待结果还要一段时间,而被水军煽动的不明真相的网友已经把他的评论区变得乌烟瘴气了。
【不是谁先报警,谁就是清白的好吧?】
【哎呦,上次说被盗号的,还是那个骚扰一年级新生的大学校长,你们这种变态是共用大脑吗?狡辩都毫无新意】
【还真报警了,不会打脸吧[捂嘴笑]】
【人家受害人还给你微信打码,结果你在这狼人悍跳,还倒打一耙,啧啧,脸皮真是厚的可以】
鹿祈甚至收到了威胁人身安全的私信。
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水军,多少人是不明真相就下场“伸张正义”的路人。
“相信”的声音在刷屏的质疑声里开始变得不起眼,鹿祈暂时断了网,连着三天没看网上的消息,等着警方那边的通报。
第四天,他被自己的表弟李一邈从小窝里挖了出去。
他表弟——一个浑身亮闪闪、香喷喷的小0,勾着鹿祈的脖子,差点把鹿祈拉的摔个跟头。
“哥!网上那些狗放屁你半个字都不要听,你说你这样的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还用去骚扰那个一脸肾虚的卖腐男?”李一邈说:“走!我带你消遣去!我们去找男人!”
鹿祈给他开门前还在睡觉,头发被压的东一撮西一撮的支楞着,脸颊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满脸茫然的看着表弟从他的衣柜里给他翻衣服。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抱着表弟塞给他的衣服,揉着眼睛说:“还是不去了吧,我还有……”
他停顿住。
还有什么?上一位甲方撤单了,私信里都是恶意满满的企划邀约,一个正在谈的商稿也没了回音。
没事可做了。
“走吧走吧!”李一邈把他推进洗手间里,“大好时光就该出去浪,你在家里种蘑菇呢?真是浪费你这张脸啊哥,我要长你这样,我一年换三个一。”
卫生间里传出鹿祈闷闷的声音,很小声:“干嘛是换三个……我就不能是一?”
“哥你还有这志向?”李一邈摸摸下巴,想了想他哥刚才的样子。
像睡蒙了被人拎出窝的小兔子,眼睛红红的,又乖又软,让人想揉一把。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扶着洗手间的门笑,“哥,你想想就得了,今天弟弟带你去见见世面,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网上那些骂你的,都是纯傻逼。”
三次元里但凡认识鹿祈的人,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李一邈就没见过像鹿祈这么好的人,长得俊俏好看,脾气温和,凡事都先考虑对方的感受。
他初中之前和这个表哥接触不多,鹿祈是典型的家长口中别人的家的孩子,初中开始参加流浪猫救助,还把生活费省下来一部分捐给贫困山区的小学生,学习成绩突出,李一邈听爸妈提了很多次表哥有多优秀之后,开始本能的讨厌这个名字,毕竟这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他觉得这个只见过几次的表哥是个没脾气的圣母。
直到他被父母发现性向,几次“教育”无果之后,在上学的路上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拖着他往一个面包车里塞。
他早就偷听过父母的谈话,他们打算把他送到一个什么学院去“治病”,大半个身体被塞进车里时,他都已经绝望了。
可鹿祈骑着小电驴出现了,像刺破浓重阴云的一束光,那时也上高三的鹿祈看起来干净文弱,皮肤在盛夏的阳光下白的几乎在发光,看到被塞进面包车的表弟,鹿祈愣了一下,紧接着果断的骑着小电驴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