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吧。”
此言一出,包括那虫族青年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顾惊鸿。
顾惊鸿面容平静,一点都没有自己已经是全场焦点的觉悟,道:“他现在已经没了异能,不过是剑术好一点的废物罢了,用不着大人您亲自出手。”
那虫族青年脸上布满了赤红的虫纹,闻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脸上错综复杂的线条随着肌肉的动作蠕动,看起来诡谲神秘,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恶寒。
他道:“据我所知,他曾经是你的恩人,待你不薄。”
顾惊鸿淡淡道:“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背叛,那他就是我的仇人。”
“哈哈哈哈!”虫族青年仰天大笑,拍拍顾惊鸿的肩膀道:“很好,心够狠,也够毒,要是帝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才,何愁虫族不兴啊哈哈哈!”
顾惊鸿垂下眼睑,好似没有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安静的不像话。
虫族青年笑了一阵,见顾惊鸿没有反驳的意思,也觉得有些无趣,挥手道:“算了,你去吧,速战速决。”
顾惊鸿一言不发,转身朝着司南的方向冲去。
说起来也好笑,白天还亲密无间的两兄弟,此刻竟然刀剑相向,司南没有异能,只能奋力挥剑,还好顾惊鸿只是用匕首在与司南缠斗,并没有用异能攻击。
刀光剑影中,顾惊鸿突然开口:“哥,你还记得你给我做的那罐枫糖吗?”
司南握剑平挡,两人的距离无比贴近,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司南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顾惊鸿眼睛里的金色纹路。
“别乱叫。”
司南冷哼道:“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哥。”
顾惊鸿笑了笑,道:“这是你亲口认下的,想赖也赖不掉。”
“那天晚上,你给我喝下感冒药剂后还往我的嘴里塞了一颗糖。以前生病的时候,能有一支药剂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怎么还能奢求喝了药以后还有一块甜甜的糖果。”
“这么好的东西,这么甜蜜的滋味,哪里是我这样的叛徒配得上的。”
司南眉头紧蹙,不明白顾惊鸿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总觉得顾惊鸿今天的行为一直很怪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惊鸿没说话,手上匕首翻飞,如穿花蝴蝶般灵巧,虽然看着凌厉,但实际并没有太强的力道,比起生死搏杀,更像是在与司南进行一场公开的表演赛。
这也是司南目前还能坚持与他继续战斗下去的原因。
两人又来回拼杀了几个回合,眼见司南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剑势也变慢了许多,顾惊鸿就知道,司南快要坚持不住了。
周围,沈双与那虫族青年的战斗还在继续,两人身上都已经出现了鲜血淋漓的伤痕。司诺那边的情况更糟糕一些,三人合力,仍被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有一个人,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
见顾惊鸿迟迟不肯使用异能,顾云生急了,骂道:“小兔崽子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杀了他!你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解药了?!”
顾惊鸿没有理他,只是又一次贴近了司南的身体,金碧色的眸子里暗流涌动,似乎能看见那虚空之中遥远的未来。
突然,他笑了一下,笑容如春花般烂漫,少年般天真,只有最纯粹的轻松与快乐。
他轻声道:“哥哥,希望我死以后,骨灰可以埋在这片峡谷,这里很美,我很喜欢。”
“你送给我的那罐糖果我也没吃,被我留在宫里的房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它埋在一起。”
说罢,他竟然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司南的长剑刺穿自己的肩膀!
与此同时,峡谷上空霎时间阴云密布,灿烂的朝霞被浓厚的雷云覆盖,墨色的云层里,有青蓝二色的雷弧不断游走,宛若有神人降临,正在引发一场灭世雷劫!
一架单人星舰从天而降,轰的一声砸落在人群中央,顾惊鸿翻身后撤,给司南留下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观察那个从星舰上急掠而来的男人。
男人银发蓝眸,面容俊朗如上天精心雕刻的杰作,虽然只是一人,硬是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让包括三名虫族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恐惧的情绪。
不是渊北又是谁?
渊北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到司南面前, 而是用一种淡淡的眼神,看了众人一眼。
所有人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就连正与沈双他们交手的两个虫族都停下进攻。混战双方瞬间分开, 朝着自己的同伴迅速靠拢,硬是在渊北面前分出一条人行通道,站在东西双方遥遥对望。
包括三名虫族在内的所有黑衣人如临大敌, 紧张盯着渊北的一举一动。
司约浑身绵软,几乎站立不住,在他身边,司珑更加不堪, 已经扯着司约的裤脚瘫倒在地。
顾云生浑身都在颤抖,甚至已经有些神经质,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来,你怎么会来!”
“我们的计划周密,所有军团都在叛乱,第四军应该已经打进皇城, 你为什么不在皇城主持大局?!”
“零大人、零大人不是在你身边吗,他为什么没有杀了你?!”
渊北淡淡看了顾云生一眼, 对他的质问毫不在意,右手一招, 一道亮银色的雷弧命中他的胸膛, 将他远远击飞。
“聒噪。”
顾云生被摔出去数米有余, 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脸色一阵潮红,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峡谷中安静下来。
没有人敢说话, 也没有人敢动作,甚至有黑衣人的额头沁出一滴冷汗流进眼睛, 刺激得他眼睛赤红,也不敢伸手去擦。
枫林谷外,红枫如血,簌簌作响。
枫林谷中,万籁俱寂,无人敢动。
唯有峡谷上空,雷云愈发浓,数不清的雷弧在阴云里面游走,时不时传出一声炸裂的轰隆雷响,将气氛烘托得更加压抑。
司南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的瞬间,潮水般的疲惫蜂拥而来,虚弱与无力下,差点跌坐在地。
众目睽睽下,渊北一步步走来,越过了满脸狂热的十二卫,越过步步后退的黑衣人,越过低头行礼的司诺,来到司南身边。
他抬手,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拂过司南柔软的发丝,轻声道:“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不晚。”
司南勉力微笑,一如既往的温和:“来了就好,那边解决了吗?”
“嗯。”渊北拢着他的手道:“西泽尔和白浪在。”
不知道是不是被两人旁若无人的态度激怒,一直站在顾云生身边的虫族青年脸色狰狞,竟然啐了口唾沫,主动朝两人的方向发起进攻!
渊北动都没动,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扬手就是一道雷柱,比刚才命中顾云生的那道更粗、更强,直接命中那青年的胸膛。
青年浑身雷光闪烁,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动作顿在原地。
司南歪歪头,道:“你突破了?”
看这异能强度,比之前胜过何止数筹,已经算是神挡杀神了。
渊北摇摇头,道:“暂时的。”
说完,他身形一晃,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来到那青年面前。雷光与火光交错,不出片刻,那虫族青年便没了声息,身体倒下的瞬间,便被火龙灼烧成灰烬,被晚风卷着缓缓飘飞……
“魔、魔鬼!他是魔鬼!”
“他为什么这么强?!”
“我们打不过他,我们打不过他……我们投降吧!”
不知是谁先喊出这么一句,所有黑衣人一片哗然,几乎就要转头逃跑。
“住口!”
仅剩的两名虫族中的一个,反手握住喊出投降的黑人的脖颈,只听咯嘣一声脆响,那黑衣人头一歪,再也不动了。青年把尸体一丢,怒斥道:“我看谁敢?!”
另一青年马上接话道:“他只有一个人,用三号药剂,堆也给我堆死他!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就算投降也是要死,不如拼一把杀了他!我已经传递了消息,援兵马上就到!”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竟然真的唬住了其他人。
司约父子从渊北出现开始,就已经瘫倒在地,此刻竟然又重新燃起了几分希望。
司南不知道三号药剂是什么,只猜测是与之前见过的那种强化药剂一样,虽然皱眉,但心里并没有多少担忧。
顾云生吐完了血,伏在地上阴鸷道:“司南,别以为只有你会制作药剂……我顾家苦心钻研十几年,杀了无数的异能者来做实验,就是为了这支完美的药剂……”
“你以为它只是像过去那些蠢货用过的一号药剂那么简单吗?哈哈哈啊!”
砰的一声落雷,顾云生再度抽搐着倒下去。离的老远,传来渊北淡漠的声线:“再出声,死。”
他不是不能直接杀了顾云生,但他更想把顾云生留在最后,让他看着自己的阴谋破灭。
顾云生不敢说话了,甚至连涌到嘴边的血也不敢吐,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这么一会的功夫,包括两只虫族在内的所有黑衣人已经注射好了药剂,朝着渊北的方向蜂拥而来,药剂的效果斐然,几乎所有人的异能强度都拔高了数倍,尤其是两只虫族,他们原本就有S级的精神力,现在竟然来到2S的边缘,比渊北突破前仅差了一线。
“先杀司南!”
那些黑衣人的实力也不可小觑,蚂蚁一般蜂拥而来,试图用人海战术堆死渊北。
“上,拖住他们!”
说话的竟然是顾惊鸿,他调动异能,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冒着森森寒气的湛蓝弯刀,弯刀约有尺长,刃口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倒映出顾惊鸿越发苍白的脸庞。
他没有使用治疗药剂,只带着被司南刺穿、还在滴血的伤口冲向涌来的黑衣人,冷声道:“三号药剂的效果只有十分钟,不能让他们靠近!”
“MD你现在倒是帮我们了,你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背叛南哥,还能有今天这些破事吗?!”
沈双啐了一口,骂道:“是不是看见陛下来了,知道自己跟错了人,又想做墙头草?!”
骂归骂,沈双还是抄起双刀,身边无数风刃上下翻飞,挡住三名黑衣的进攻。
那边,司诺也指挥着他的手下出手,自己则留在司南身边贴身保护。
司南长剑杵地,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几乎是摇摇欲坠。司诺扶着他,低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司南心里一动,抬头仔细看了看自己这个久未谋面的三叔,低声道:“去南部荒星之前……我收到了一条匿名信息,让我不要去……”
“是我发的。”司诺有些感慨道:“那时候我还饱受精神暴动的折磨,身边人都在其他星球做任务,出不得房门,又被司约看守,想尽办法也只能给你发一条信息,本想拦着你别去送死,却没想到你还是去了。”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谁能想到你不仅恢复了异能,还发明了精神药剂,又救了我这个没用的叔叔呢。”
“可算……你不仅性命无忧,还出落得这么优秀,要是你爸爸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见司诺眼圈泛红,司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就算他再强又有什么用呢,他是末世而来的司南,占据了原主死后的躯体,和曾经的司南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人。
但他什么也没说,安慰地拍拍司诺的脊背,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边,渊北和两名虫族的战斗还在继续。
三人的战斗极强,全力以赴下几乎要化为三道残影,周围泛起强烈的异能波动,雷火交加下,根本看不出战况如何。
司南紧张地看着那边,很快,三人的动作一顿,一道人影被远远抛飞出去,司南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那个杀了人的虫族,顿时松了口气。
那虫族飞出去很远,一路撞断了三四棵碗口粗的枫树,狠狠砸最后一棵树上,人在半空吐出一口鲜血,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见动作。
渊北和剩下的虫族同时一顿,遥遥对望。
那虫族到此刻已经快要绝望,这个男人实在太强,如果说刚才没有注射药剂的青年死亡是因为没有做好准备,那现在注射了药剂的他,就是完全的不敌。
为了稳定军心,他撒谎说会有援军到来,但实际上,杀神小队三十六人,戈林已陨,零大人没能阻止皇帝到来,估计也是凶多吉少,除他们在内剩下的三十二人,都潜伏在各大家族与军团中,根本不可能过来支援。
但有一句话说的不错。
就算现在投降,渊北也不会放过他们。
既然怎么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
这么想着,青年又掏出一支粉色药剂,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身体。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效仿,又朝着脖颈处推进一管药剂。
以青年为首的所有黑衣人尽数仰天嘶吼,浑身肌肉鼓胀,青年脸上的虫纹为青,此刻竟然染上一层淡淡的红,仿若虫纹龟裂,露出里面嫩红的皮肉。
青年把空了的针管往地上一掷,赤红着眼睛,如失去理智的野兽般蜂朝着渊北冲来,看那威势,竟然比之前更胜一筹!
渊北瞳孔萎缩,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主动迎上几步,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半路化作虫身兽型,猛地撞在一块!
轰的一声。
地动山摇,峡谷中的枫树齐齐一震,树冠猛地摇晃,树叶摩擦碰撞,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是司南第一次见到精神力突破后的渊北。
他原本的兽型就已经很大了,现在竟然又比之前大了两圈,两条长尾水波一样,狭长的眸子里杀意凌然,美丽又危险。
那虫族状蝎子,比渊北的兽型小了不少,但身后一只硕大的尾钩闪着锋锐的寒芒。
许是为了身边的同伴,一人一虫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异能,选择最原始的攻击手段撕咬抓挠,二者身形庞大,动辄掀起道道尘土飞扬,映着天幕上的霭霭阴云,宛如世界末日。
许久后,到底是渊北的实力更胜一筹,虽然被蝎子的尾勾撕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但在同时,他已经扯下了蝎子的头颅!
轰隆一声响,巨蝎倒地,化作一无头青年,所有黑衣人都吓破了胆,要不是刚才注射的两支药剂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他们的肾上腺素,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投降。
渊北没有犹豫,在杀掉虫族的瞬间变回人身,不顾自己小腹鲜血淋漓多的伤口,双手微抬,枫林谷内,狂风骤起,一道道成年人手腕粗的紫色雷弧从天而落,精准地命中每个黑衣人的身体。
渊北站在雷霆中间,仿若这天地间所有雷霆的主人。
片刻后,所有黑衣人抽搐着倒地,身上仍有细小的雷弧不断游走,使得他们时不时会抽搐几下。
司南终于放下心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等着渊北回到自己身边。
但他看见——
渊北的身体竟然猛地一晃,推金山倒玉柱般,朝着地面直直摔倒!
“渊北!”
“陛下!”
司南瞳孔放大,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爆发了所有的潜力,朝着渊北的方向狂奔,试图接住那个即将摔倒在泥土里的男人!
尽管司南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他还是没能接到渊北倒下的身体。
甚至他都没来得及跑到渊北面前,就已经两腿一软,比渊北还早的摔到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渊北的脸色变得惨白, 苍蓝色的眸子逐渐失去光彩,无知无觉地躺在自己面前。
司南狼狈地趴在地上,手肘蹭上好大一脏污, 双眼被水雾笼罩,想起刚才自己与渊北的对话。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你突破了?”
“暂时的。”
暂时的,暂时的!
自己早该想到的!
渊北早就与自己说过, 在他真正突破之前,都不能使用太多的精神力,否则会失去突破的契机,甚至有性命之忧。
如果把人类的精神领域比作一块大陆,晋级就是将大陆的高度压缩、不断向四周延展的过程,等突破完成, 才会慢慢积累厚度,从而达到在高度不变情况下, 扩大大陆的整体面积的效果。
在此之前,渊北的精神域就已经被压缩到极致, 只差一点点, 就能彻底完成。
但因为意外, 渊北选择强行突破, 就等于在自己已经压缩到极的精神领域上面施加了一股强大的外力,导致几乎被抻到极限的精神域破裂开来。虽然能短时间获得超越3S级别的力量, 但无异于饮鸩止渴,被强行激发出来的异能耗尽, 等待渊北的,只有精神领域崩塌这一条路。
由一整块,分裂成数块,甚至数十块。
司南痛苦地蜷缩着,眼泪止不住的流,记忆如涓涓流水,一点一滴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起两人初遇时的缘分,想起庄园里渊北帮自己做饭的样子,想起渊北刚暴露身份后,抱着自己耍赖的模样,想起两人在舞会上的默契坦诚,想起在精灵之城的纯粹的快乐。
他越是回忆,过往的记忆就越是鲜活,不断地提醒他现在有多痛苦。
不知不觉中,渊北已经占据了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已经融进了他的骨血,稍微一动,就是锥心刺骨的痛。
在这短暂的回忆中,一幅画面突然出现在司南面前。他呼吸一窒,想起自己之前用精神药剂修复过渊北的精神领域,那时候为了激发异能来救自己,渊北亲手斩断了精神领域中的一角,因此诱发了六级精神暴动,当时自己就是用精神药剂将那块缺口成功修复的!
司南的眼睛里燃起希望的火焰,如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抬手胡乱抹了把眼泪,不顾浑身沾满了泥土,朝着渊北的方向移动。
他没了异能,又透支了体力,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只能选择最狼狈的办法,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精致的外衣裹满了污脏的泥土,修长手指在地面留下深深的划痕,司南紧咬双唇,手脚并用地朝着渊北的方向爬。
沈双手一松,长刀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自己单膝跪地,泪眼朦胧。
他与司南相处许久,见惯了他温和淡然的微笑,熟悉他运筹帷幄的笃定,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越是体面的人,狼狈的样子就越让人心疼。
两人的距离不远,只有几步之遥,司南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噗通摔在渊北身边,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径自搂着渊北的头,用手掰开他的嘴巴,试图把手里的药剂灌进去。
药剂在渊北的口中汇集,很快溢满了口腔,顺着嘴角流出来。
“不……”
司南哭得泪眼婆娑,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浸湿了渊北银白的发丝,司南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接,透明的水液顺着他的指缝流淌,就如他握不住渊北的命痕。
司南几乎要疯了,手抖得要命,胡乱擦着渊北脸上的药剂,无助地哭求:“别流出来,求求你别流出来,喝下去,喝下去……”
司南从来都没有这么无助过。
天上的神明多如繁星,他不知道自己该求哪个才能让渊北好起来,即将失去爱人的恐惧让他手脚冰凉,精神濒临崩溃。
“渊北……你听话,快点咽……呜,渊北你不能丢下我自己……快点咽……”
寂静的峡谷里,回荡着青年悲痛的啜泣,如杜鹃啼血,声声凄凉。
十二卫双目赤红,沈双泪流满面,就连司诺都红了眼眶,朝着两人的方向单膝跪下,身边是跪了一地的铁血汉子。
顾惊鸿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司南依旧无措地哭着。
药剂一支一支地灌下去,还没等咽下就全洒了出来,怀里渊北的身体越来越冷,只能感受到心口的一点温热。
“渊北……”
司南狠狠心,仰头灌下一大口药剂,低头吻住渊北的唇。
苍白的唇瓣透着刺骨的凉,司南艰难地撬开他僵硬的唇舌,把嘴里的药剂往他的喉咙里灌。
一口,两口,三口……
每一口都会洒出来不少。
一支药剂很快见了底,司南的脑袋昏昏沉沉,丢掉瓶子,又打开一支,重复刚才的动作。
许是皇天可怜,在司南喂到第三支药剂时,渊北的喉结终于动了一下,堆积在喉管中的药剂被他咽下一小口。
司南呆了一下,突然破涕为笑,搂着渊北又哭又笑,喃喃道:“咽了就好,咽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他忙打开一瓶新的药剂,如法炮制尽数喂给渊北。自从在舞会上获得兽神的赐福后,两人的精神缔结,司南可以轻松看见渊北精神领域的情况。
渊北的精神域具象后是一块绿草如茵的平原,许多细嫩的白色小花藏在青草之下,一如渊北这个人,外刚内柔。
平原上,延伸出数道可怖的裂痕,沟壑般绵延,如果不是沟壑中间被丝丝缕缕湛蓝的丝线连接,整个平原几乎就要分裂成几块。
还是有效!
司南抬起额头,激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渊北的银发粘在脸侧,忙替他拨开,仔细捋顺。
很快,精神药剂彻底见效,众目睽睽下,渊北的身形急速收缩,在银光笼罩下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猫幼崽。
幼崽浑身毛发凌乱,粉嫩的小口微微开合,小腹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正在滴答滴答流淌着殷红的血珠。
一如当初司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司南如释重负,顾不得擦眼泪,先取了治疗药剂喂给小白猫喝下,这次吞咽的过程很顺利,片刻后,淡绿的治疗能量中,幼崽腹部的伤口迅速收口,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把幼崽抱到怀里,无限珍惜地摸了摸幼崽软绵绵的尖耳。
如果渊北还醒着,应该会傲娇地甩甩耳朵,再凑上来舔舔自己的脖颈,毛茸茸的尾巴一扫,就会让自己笑出声来。
“小色猫……”
司南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与之前的悲恸不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沈双等人欢呼起来,枫林谷里,悲伤的氛围一扫而空,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阴鸷语调,众人几乎要开始打扫战场。
“哈哈哈哈……没想到,狗皇帝竟然是强行突破了精神力,想不到吧司南,现在笑到最后的是我!”
司南抬眼望去,见顾云生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挨了渊北两道攻击的他,浑身上下焦黑一片,偏他还要做出夸张的表情,只衬得他的面容更加扭曲。
司南有些不解,就算自己这些人都带了伤,那顾云生自己也不遑多让,一个木系异能者,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对付得了他们这么多人呢。
很快,司南就明白了。
只能说顾云生不愧是个狠角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竟然在自己身上做了基因改造!
只听嘎嘣几声脆响,顾云生身上传来噼里啪啦炒豆子似的爆裂声音,接着是布帛被撕开的刺啦声响,顾云生的双腿竟然变作一团交错蠕动的漆黑触手!
那些触手上面湿哒哒的布满了许多透明的黏液,不停地蠕动着,搅拌出咕嘟咕嘟的液体声。触肢表面布满狰狞的吸盘,能轻松吸附柱比自身沉重十几倍的巨物。以顾云生自己为中心,那些恶心的触手如散开的蛛网般冲天而起,朝着司南等人的方向刺来!
沈双和司诺第一时间闪身来到司南面前,做好防御准备。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触手第一时间竟然没有攻击他们,而是狠狠刺进那些失去战斗力的黑衣人体内!
与他们同样的,还有那趴在树下,唯一存活的虫族青年。
被触手生生刺穿的剧痛让所有人发出凄厉的哀嚎,那虫族青年从昏迷中醒来,张口发出一声刺耳的虫鸣。
触肢插入对方体内,滑腻的外皮不时鼓起一个个圆包,所有人痉挛着发出惨叫,身体以极快速度干瘪下去,就像是被串在触手上的一块烂肉,晃荡着腐烂的味道。
渊北刻意留下,准备回去审问的俘虏竟然成了顾云生成长的养料。
这画面实在太过恶心,就连司诺这个曾经的军人也被这一幕画面恶心得偏过头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司南不可置信道:“顾云生!你竟然……那都是你的盟友!活生生的人!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恶心吗?!”
“恶心?”
顾云生的声音都变得调子,好像许多人同时说出一句话时的嗡鸣:“只要有绝对的实力,区区皮囊而已,有什么不可舍弃。等我登上王位,把你们都踩在脚下,谁敢说我恶心?”
他陶醉地张开手臂,似乎在享受自身力量不断变强的过程:“这群没有脑子的虫族,还以为我真的在为他们研制药剂……那三号药剂不过是一个引子,让我可以顺利吸收他们的生命力的引子!”
“父亲?!你为什么……”
在他身边,顾罗摇着头往后退,神色惊恐到了极致,喃喃道:“怪物……你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是这样的……”
顾云生眉头一皱,一根触手蓦然抬起,将顾罗远远抽倒在地。
“废物!我顾云生一世英名,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扶不上墙的儿子,要不是看在你的异能还有点用,我早把你丢出去了!”
顾罗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云生,像是第一天认识自己的父亲。
他一直看不起顾惊鸿私生子的身份,对他不得父亲喜爱这件事颇为嘲讽,还为父亲对自己的关怀培养沾沾自喜,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异能还有利用的价值吗?
顾罗爬起身来,正对上顾惊鸿略带嘲讽的眸子,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个私生子弟弟之所以被父亲接回家里,不就是因为他那双能看见未来的眼睛……
原来他的父亲,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他自己一直被所谓的亲情蒙蔽了双眼,不愿意相信事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