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偷偷溜走?当做不知道?
然而突然响起一阵翻滚声,夏茂惊叫,一只鞋落了下来,砸在庄晏面前。庄晏愣了愣,认出是蒙斌的鞋。
他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去,却刚好和摔下来的蒙斌对上了眼。
蒙斌整个人横七竖八倒在楼道上,应该是从上层滚下来了,脑袋歪着,猝不及防同楼梯下方的庄晏对视。
庄晏:“……”
靠,好社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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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目前为止没有尝试过的题材和人设,自己写得挺开心的,希望大家喜欢。w
夜,十点。
庄晏陪着蒙斌从急诊出来,蒙斌脖颈到肩膀贴了膏药,左手臂则打了石膏,吊着。庄晏要去缴费拿外敷的药,让蒙斌坐在走廊椅子上等,急诊大门外,夏茂则在打电话,一脸焦头烂额的表情。
蒙斌面无表情,因为脖颈到肩膀处拉伤,他没法低头,只能平视对面的白色瓷砖,不知道在想什么。庄晏拿了药出来,低头看药盒上贴的注意事项,听到大门外夏茂正解释:“遇到熟人,临时出了点事,我送他来医院……”
“不是,我没有放你鸽子,可能要晚点过去……”
“行,我给你带夜宵吧。”
“真的没事,嗯……”
夏茂又拿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和医院急诊室大门的合影,低头发送。
庄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道:不喜欢被蒙斌管着,换个人不也一样?这时候又不嫌弃被管着了?
夏茂转头,看见了庄晏,神情尴尬。他将手机放进衣兜,慢慢走过来,又朝走廊那头的蒙斌看了眼,颇为小心翼翼:“没事吧?”
“肩颈扭伤,左手骨折了,脚踝也有点扭伤,开了外敷的药。”
夏茂:“……我转钱给你。”
“不用。”
夏茂低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突然靠过来,我以为他要揍我,我下意识就推了一把……”
庄晏看着他,声音很柔和,语气却很锐利:“他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
“动不动就揍人?”
“不是……”
“他喜欢你,为什么会揍你?”庄晏道,“他以前干过这事?”
“不……没有。”
庄晏摇头,跟教育自己的学生一样:“你要么过去道个歉,要么这就走吧,别刺激他。那个女孩儿……你女朋友?”
“算是吧。”
“算是?你们不是去开房吗?”
夏茂反应过来,摆手:“不不,我只是帮她开个房间,不是要跟她……你误会了。她租的房子到期了,暂时住酒店,我只是帮个忙。”
“啊。”
“她跟我告白了,我还没答应,但……”
庄晏明白了:“你心里已经答应了,你拿她当女朋友看,否则也不会帮这个忙。”
夏茂承认了。
“我很好奇。”庄晏看着年轻的男孩儿,他甚至尚可以用“男孩儿”来形容对方,“你当初为什么接受蒙斌?你是双吗?”
夏茂只是沉默,走道那头,蒙斌慢慢过来了,他脖子不自然地僵直着,本来个头就高,这样看起来显得十分居高临下,仿佛拿鼻孔看人,很是凶悍。
夏茂缩了缩脖子,有些怕他。
庄晏对蒙斌道:“走吧,回去了,我叫了车。”
“嗯。”
“你明天上班怎么弄?请假吗?”
“不用。”蒙斌道,“小伤。”
夏茂一直没吭声,蒙斌跟庄晏说话,视线却一直落在夏茂身上。庄晏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打手势示意——要么我先出去等?你俩谈谈?
蒙斌却过来,让庄晏扶着自己,绕过夏茂离开。
夏茂转过身来,愧疚又难受,道:“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医药费我会给的。”
蒙斌没说话。
庄晏回头,夏茂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朝庄晏递了个求救般的神色。
庄晏只是耸肩,爱莫能助。
上了车,蒙斌很累似的,想靠车窗,肩颈却拉扯的疼,烦躁的“嘶”了声。庄晏安抚他:“明天可能会更疼,做好心理准备。”
蒙斌:“……”
庄晏道:“你说你,怎么就被推下来了?他那么瘦,你这么壮……”
“闭嘴。”
庄晏无声的“啧啧啧”。
蒙斌尴尬又社死,一脸“黑历史不要再提”的杀人神情:“我只是脚滑了没站稳!”
“好的好的。”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二人一眼,一脸八卦。
回了公寓,蒙斌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双脚搁茶几上,让庄晏伺候。
洗脸洗手洗脚——庄晏接了水来,蒙斌自己洗。洗完,庄晏也洗漱好了,换了睡衣,头上束着发带,将额头碎发全弄了上去,露出饱满额头。他敷了面膜,一张脸惨白且滑稽,拿着外敷的药过来给蒙斌揉脚。
蒙斌:“……”
庄晏也不说话,面无表情,拿手机戳了个《育儿早教金选》歌单,第一首歌是《顶呱呱》,欢快的曲子刺激着深夜疲惫的神经,强行让你快乐起来。
——顶顶顶顶顶顶,顶呱呱!
——大西瓜、哈密瓜、甜甜的就是好瓜!
——爸爸顶呱呱、妈妈顶呱呱、宝宝顶呱呱!
蒙斌:“……”
庄晏忍不住跟着哼起来,扭着屁股,手心的温度贴在蒙斌脚踝上,慢慢将药油推进去。
蒙斌道:“好吵,关了。”
“哦。”
“为什么突然放歌?”
“缓解一下你的情绪。”庄晏又低头,继续擦药,认认真真的,“免得你尴尬。”
“……”
没有了音乐,整个客厅都陷入了安静,只窗外偶尔有车经过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杂音,蒙斌便无法抑制的陷入了“社死”无限循环:脑内不断重播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瞬间,夏茂的震惊和无措,庄晏的诧异,一一从眼前闪过。
最尴尬的,还是在那一刻他居然爬不起来,手骨折了,肩颈拉伤,便以一个几乎倒立在楼梯拐角,紧贴墙的姿势,又疼又想死,被庄晏和夏茂手忙脚乱的努力扶起来。他个头高大,体重不轻,两人合力了好几次,不敢乱碰他的手臂,费力将他扶起来。
他忍着剧痛,冷汗连连,被夏茂抱着腰时,竟还想着只有这种时候,夏茂才愿意靠近他一下,碰他一下,于是感到了人世间巨大的恶意。
此后,帮他叫车,送他去医院,为他忙前忙后的人,全是庄晏。夏茂一直在急诊门外打电话。
庄晏:“不如我们聊聊你从楼梯上……”
蒙斌:“还是听歌吧。”
庄晏打开手机,继续听“顶呱呱”。
在翻来覆去的“大家都顶呱呱”里,蒙斌对庄晏道:“今天……谢谢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钱我一会儿转给你。”
“不急。”
于是又安静下来,彼此沉默。蒙斌仰头靠着沙发,闭上眼,脚踝的疼和肩颈的疼越来越明显,却始终压不过心里的痛。
他回忆着曾经的美好,那一年半里二人的甜蜜,又想起今日看见夏茂和女孩儿开房时的五雷轰顶。
庄晏的手离开了他的脚踝,他凑近过来,身上带了药油的味道,在他耳边轻道:“又哭啦?”
蒙斌:“……”
“让我看看?”庄晏仔细看他,又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好消息。”
“好消息是,夏茂说了,他没打算跟那女孩儿开房,只是帮她开房间。那女孩儿房子租期到了,还没找到新房,暂时住酒店。”
蒙斌睁开眼,愣愣看着天花板:“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夏茂确实打算跟那女孩儿交往了。”庄晏叹息,“想开点吧,你都结婚了。”
蒙斌沉默,片刻后点点头,一瘸一拐的去了书房。
如今书房几乎成了他的专用房间,庄晏很少去了,他在门外敲门:“你不睡吗?”
“你睡吧。”蒙斌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我想静静。”
庄晏忍下了回“静静是谁”的老旧梗冲动,这时候可不能在对方伤口上撒盐了,然而又忍不住的想,万一蒙斌正在偷偷哭泣怎么办?好可怜啊。
他在卧房里辗转反侧,干脆赤脚下地,偷偷到书房门口偷听,整个人贴在门板上,趴得像软成一滩的仓鼠。
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庄晏狐疑换了个角度,又在门缝处听,恨不能从门缝挤进去。门突然被从里头拉开了,蒙斌眼睛赤红,喘着粗气,一手吊在胸前,一手撑在门框上,沉默又危险地看着庄晏。
庄晏:“……”
蒙斌讥嘲道:“看我笑话?”
“呃……”
“别出现在我面前。”蒙斌砰地把门关上了,差点拍到庄晏鼻子,庄晏腹诽,你这脾气也太大了,关我屁事啊?拿我撒气?
嘴上却道:“好的呢,那你慢慢来,不着急,要喝点牛奶吗?”
蒙斌:“……”
庄晏对着门板翻了个白眼,轻手轻脚回卧室了,自己蒙头大睡,一觉好梦到天亮。
醒来时,闹钟刚好响,庄晏今日一整天课是满的,之前做好的网课备份还要给平台审核,拿了一堆资料放在文件夹里,和包一起提着,早饭也没吃,洗漱之后就在玄关换鞋。
书房仍静悄悄的,他想问一句,又觉得蒙斌嫌自己,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这一整天,庄晏忙的啥也顾不上了,早饭是在路上买了面包吃,中午啥也没吃,到下午放学才觉出饿来。他捂着抽痛的胃,在办公室坐下休息,靠在椅子里闭着眼,脑子里还全是今天学生答错的题。
是自己教得不好吗?这个部分是不是不太容易理解?
也许该换个方式,但学生资质参差不齐,本来就很难平衡。刚来的时候明明说好是小班授课,负担也轻松一些,结果最后还是成了大课。
只是整栋培训大楼里,大部分的课外培训都关门了,还有的在闹官司——家长充了钱,没上几节课培训学校卷款跑路了。他们能存活下来已是不易。
下楼时,电梯到二楼,一群装修工人进进出出,庄晏探头看了眼,二楼一整层都在重新装修,外头围着布,上头写着XX影视幼儿园。
来来去去的培训机构、辞职或者被迫辞职的老师,时不时会让庄晏感到焦虑。但焦虑也没啥办法,就像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工作的事也一样。
庄晏胡思乱想着,从一楼出来随便去吃了碗面,填饱了肚子,安抚了抽痛的胃部。晚上还有课,他给蒙斌发了消息,问要不要帮他点外卖。
许久后蒙斌才回:“不用,在公司加班,晚上不回。”
庄晏盯着这行字,仿佛看见了蒙斌僵直着脖子,脸上是被手机屏幕映出的光,照得他整张英俊却凶悍的脸都阴阳怪气的。
啊,这就是七年之痒的感觉吗?婚后被磨平的热情,失去共同话题,同床异梦,冷暴力,彼此对视时间一天不会超过五十秒。
庄晏一边想着,一边坐电梯回了公司,在办公室坐下批改作业,一边对答案,一边想起了保持婚姻热情的方法,第三步:给与彼此独立的空间。
然而他们彼此本来就不够了解,空间那是大大的有。
跳过这个,看第四步:多看对方的优点,吵架归吵架,不要翻旧账。
庄晏扳着指头数:会做饭,做饭好吃,金钱上很大方,不会斤斤计较,器大活好。
暂时没了。
庄晏又想对方的缺点:脾气大,翻脸比翻书还快,死鸭子嘴硬,自傲且小看别人,什么都无所谓,那方面虽然不错但喜欢被人伺候,还喜欢问“爽不爽”,这点很烦。
啊,缺点比优点多了一个。
庄晏摇摇头,继续批改作业,在一个错误公式旁边划了红叉,并在旁边手绘了一只可爱猪猪满头问号脸。
到开始上课,蒙斌也没再给庄晏消息。
庄晏便又找出两个新缺点:自以为是,冷酷无情。
好了,现在是5比8。
这段婚姻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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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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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为什么叫早恋?”办公室里,一名英文老师正在苦口婆心劝导自己的学生,“因为它不是你这个时间段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情,对不对?所以叫早恋,太早了!”
庄晏刚下课回来,口干舌燥,拿了水杯去接热水,往里象征性地撒了几颗枸杞,就当自己是在养身了。
他含了颗润喉糖,坐进座位里整理东西,不时往斜对面的英文老师处看一眼。
一个瘦高的女孩子扎着马尾站在桌边,毫不在意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身子斜过去又斜过来,右腿偶尔抖几下。
庄晏看了几眼,就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了,英文老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似乎太过恨铁不成钢,又抬高了音调,不太克制地道:“你再这样,我就要通知你的家长了!”
“我一直不说,是给你面子,给你处置这件事的权利!我是在尊重你!你不要不当回事!”
“你们这些孩子,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比大人还懂,是不是?这个社会要是这么好混,谁愿意在这儿教你们?!谁愿意在这儿讨嫌地劝你?”
“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解决不了,我就让你们双方的家长来解决!”
女孩儿深吸口气,终于说话了:“老师,这里只是课外培训学校,你上你的课,拿你的工资,别多管闲事行不行?”
庄晏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其余几个老师也偷摸看去,在桌子底下竖起大拇指——这一看就是个教不了的。
庄晏暗地里摇头,那边英文老师也焦头烂额,又觉得被下了面子,硬邦邦道:“你在学校早恋,被我发现了,你别管是什么学校,我作为老师,就不能当作看不见!”
“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说不听,就让你家长来。你走吧。”
“……”
女孩儿脚步很重的出去了,走廊外头,有个男生探头探脑的,见了女孩儿出来,忙跟了上去,手里帮对方提着书包。
庄晏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英文老师叹气,瘫坐在椅子里:“累死了。谁想管这些破事?”
“是你班上的?”另一个化学老师走过去,帮他递了杯水,“这要是被家长发现了,确实不得了。”
其他老师也道:“可不是?好好的来上个培训班,居然谈起恋爱了,这要闹大了可不行。”
那英文老师是半个字都不想多说了,只是摆手,一脸生无可恋。
又有年轻的老师打圆场:“哎呀,都是这么过来的,小年轻情窦初开,能理解。你要管,他们还非要在一起不可,你不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分了。还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般说起来,又刚好都下课了,办公室里热闹起来,各自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初恋、告白、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
分手的时候要么惊天动地,跟拍电视剧一样,要么安安静静,谁也不想再搭理谁。还得把对方划进“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名单里。
哪料“一辈子”太长,长到后来,这名单里的大部分人都不记得姓名和长相了。
庄晏听着听着,也走起了神,想起了那时候和李溯海一起,多好的时光啊,无忧无虑的。要是能一直无忧无虑就好了。
“想想我上学那会儿,喜欢一个实习老师,哎哟,太喜欢了,觉得他是命中注定。”年轻的女老师怀念道,“你们别笑!什么也没发生,是我暗恋来着。那真是刻骨铭心的暗恋啊,他实习期结束,我还哭了好久。”
“一个人喜欢,一个人失恋,盼着他会回来,但他不会回来了。”女老师幽幽道,“还找人寻他的联系方式,后悔自己不够主动。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有个大学一直在一起的女朋友,感情好着呢,毕业就要结婚。”
“什么后来?没后来了,就这么的吧。”女老师啧啧两声,“我考去其他城市念大学,渐渐也就走出来了。说实话现在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喜欢的那么山崩地裂的,但是我没告白也没主动过,就一个人独角戏演得挺嗨。”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谈起感情,无论是年纪大还是年纪轻的老师,都有共鸣。
“毕业之后遇到我现在的老公,也挺好的。”女老师又道。
“还有那种山崩地裂的感情吗?”庄晏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平时他不太参与这些话题,多半只是听,但这次却突然脑子一热,问了出来。
“嗯?”年轻的女老师跟庄晏不太熟,有些拘谨起来,“什么?”
“暗恋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后来和你老公在一起,还有吗?”庄晏问。
女老师像是一瞬间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其他人也笑着看过来,有人问:“庄老师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我想起来了,之前总有人在楼下等庄老师。”有老师道,“是恋人?哎呀,庄老师这模样,这性格,还怕找不到好的?”
女老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大概是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起老公不太好意思,也可能是有一些顾虑。
毕竟说起多年前的暗恋是一码事,谈现在,又是另一码事了。
庄晏也感觉自己可能冒犯了,进电梯时,特意慢了一步,同年轻女老师站在一起,等下一部电梯。
周围没什么人了,大楼在逐一关灯,远处的灯都黑掉了。
“抱歉。”庄晏进了电梯,小声道,“之前是我唐突了,就是……”
他想了想,一笑,坦诚道:“最近考虑结婚的事,会想很多。可能是……婚前焦虑?”
“啊,我明白。”女老师恍然大悟,跟着放松下来,“我当年结婚也一样的,会想好多,没法控制。”
“我曾经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可惜没有结果。”庄晏道,“和现在的恋人一起,倒也挺开心的,没什么不满,彼此也很合适。但总觉得有些事是不是……可能不要那么快做决定比较好?”
“我理解。”女老师点头,将落在耳前的发丝捋开,“可能有些感情,注定一生就那一次,只会在那个时间段那个年纪发生,之后都不会有了。不过……心情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你在那个时间段遇上的人,你会有的那种感觉,可能之后不会再有,但你现在遇上的人,产生的感情,也是那个时候的你不会有的,也是以后的你不会再有的。”
庄晏若有所思:“倒是挺有哲理。你教语文的?”
女老师噗嗤一下乐了。
“这种心情只有一次,很正常。”女老师温柔又不好意思地道,“毕竟遇见的人不一样,心境又怎么会一样?强求这个没什么必要。”
“对,你说得真好。”
“……谢谢。”女老师脸通红,拿手扇了扇,“你别这么客气了,实在是……”
庄晏笑了起来。
两人出了电梯,时间晚了,外头已经没什么人了。学生都下课了,附近的小吃店也都打烊了。
庄晏肚子饿,只得回去点外卖,转头时却意外看见眼熟的身影。
那男人高高大大,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单肩挎着包。他一只胳膊吊着,肩颈的衣领下微微露出一点膏药的痕迹。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站在路灯下,短发刺刺的,仿佛所有人欠了他一个亿。注意到庄晏,他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女老师忙跟庄晏打过招呼,小心绕过看起来凶凶的男人,朝街对面走去。
“你怎么来了?”庄晏惊讶,“手没事吗?”
“我是用脚过来的,不是用手。”
“……”庄晏翻了个白眼,“不想跟我说话就别说,一开口就刺人,谁惯得你?”
蒙斌顿了顿,声音和缓了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管你是什么意思。”
庄晏绕过他就走,蒙斌一瘸一拐地跟过来:“生气了?”
“没有,我可高兴了。”
“……”
“我特意过来接你下班的,请你吃夜宵?”
“你现在这样,能吃啥?”庄晏看他,“医生都说了,忌辣椒忌酒忌海鲜忌……”
“得了,养个伤啥都不给吃,还养屁。”蒙斌道,“走吧,请你吃饭,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顿。”
庄晏到底是没让蒙斌喝酒吃味道重的东西,最后两人去了汉堡王。
蒙斌个头高大,缩在椅子里吃薯条,庄晏吃汉堡,点了个冰淇淋。旁边刚好是儿童游乐设施,有个奶奶带着一岁的孩子在里头闹腾。
“不回家,死活不回。”奶奶跟旁人解释,“大半夜的要出来逛街,没办法……”
庄晏看得津津有味的,蒙斌斜眼睨了一眼:“你喜欢孩子?”
“啊?一般般吧。”
“没想过自己要一个?”
“那我不是跟李溯海一样了?”
“领养呢?”
“暂时没想过。”庄晏咬着勺子,“自己过得这么失败,还带什么孩子啊?”
蒙斌不说话了,许久后,道:“我爸妈以前总吵架。”
庄晏看了他一眼。
“小时候,我总怕他们离婚,我怕他们问我,是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他们不知道,这对孩子来说,是一个非常恐怖的问题。”
蒙斌做了个手势:“小孩子的世界,只有父母,硬生生要拿掉其中一个,跟天塌了没有区别。但大人好像都不当回事。”
庄晏点点头。
“但是他们一直没离婚。”蒙斌道,“到我上了大学,我妈说,是为了我才一直不离婚,后来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我那时候心情非常复杂,我长大了,可以说你们想离就离,谁也不要束缚谁,不该为了孩子放弃寻找真爱的自由。但小时候的我是害怕这件事的,我没法要求幼小的我懂得现在的道理。”
“所以你看,我们都很自私。”蒙斌盯着手里的薯条,捏来捏去,“也都很残酷。”
庄晏没说话。
他知道这时候的蒙斌,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表达的,只是想说说话,说什么都好。他能理解这种感觉,偶尔会有表达欲、倾诉欲,但说出口后往往后悔。
但人总会有这种时候,想让谁听听自己的心里话。无论它重不重要,有没有核心观点。
庄晏舀了一大勺冰淇淋在嘴里,冰凉凉的,舌尖都冻僵了。
蒙斌说完又沉默了,直到吃完饭,才说:“昨天谢谢你了。”
“你谢过了。”
“我最近可能心情不好,伤到了你的话,我道歉。”
“明明你什么都知道,却要等到事情都发生了才来道歉,没啥意思。”庄晏瞥了蒙斌一眼,叹气,“不过算了,也就我还能陪陪你了。”
蒙斌神色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庄晏看着窗外的夜色,有夜归的学生,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校服被风鼓胀起来,在这无人的街头,仿佛获得了短暂的,属于自己的自由。
“今天跟办公室的老师聊天。”庄晏道,“她说她有过很刻骨铭心的暗恋,后来没什么结果,再之后遇到她现在的老公,也过得很幸福。她说,有些感情只会产生一次,很正常,因为遇到的人不同,境况不同,感情也就不同。后来遇见的人,获得的幸福,未必就不比之前好,过去、未来,你也不会再拥有当下的感情。”
蒙斌一下就懂了庄晏的意思:“时间在客观上,总是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庄晏举起可乐,和蒙斌碰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这段小插曲,似乎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的“新婚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蒙斌调整了状态,两人继续学习如何应对“婚姻生活”的各种方法。一起做饭,周末出去周边赏花,也跟风去露营,约会看电影,饭后在家附近散步,聊彼此工作的琐碎。和每一对夫妻一样。
而对露营,庄晏有很多槽要吐。
“本来是除开民宿酒店之外,一种全新的拥抱自由的方式,对吧?是一种新的生活态度,对吧?”庄晏坐在租来的车上,大倒苦水,“结果营地收费这么贵,合理吗?反而成了新的消费智商税!”
“你说我自己露营吧,又推出了一堆所谓的‘轻奢露营品牌’,嘿!”
“租车也是钱,营地也收钱,去小众地没经验又容易出问题,露营好物种草一堆,全成了买买买。总共你才出去几回啊?”
“好吧,再说说租用露营物品,咱们可真是会变着法的赚钱啊……”
蒙斌笑得不行,边开车边道:“不然我们自己买车?”
“不买!没钱!车位都没有!”
“那就简单点。”蒙斌道,“买个帐篷,带点自己做的小吃,找个公园坐一天。”
“……”庄晏又不太服气,“那也算露营吗?还有,你居然连备用电都没带!”
“那怎么才算露营呢?”蒙斌道,“你看看你,难伺候,要么说就赚你们这些讲究人的钱呢?”
庄晏哼哼唧唧,去看蒙斌的胳膊:“手还好吗?”
“还行,好很多了。”
“我说我开,你又不乐意……”
“你一边开一边骂,谁受得了?”
“……”
周日下午,还了租来的车,结完账,庄晏看着自己这趟周边游的钱,肉疼。
“我给。”蒙斌看他这幅抠门样,觉得可爱,捏捏他的脸,“我请老婆玩,不行?”
“行。”庄晏点头,“那我不跟你客气了,谢谢老公。”
蒙斌:“……”
保持婚姻热情的方法,第五步:旅行,重游恋爱时去过的地方。
他们倒是没有重游,而是创造了属于彼此的崭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