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一旦上升到信任，就是难解决的麻烦了。信任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时比任何感情都要坚定，远远超过被常常赞颂歌唱的爱情，但同时也比任何感情都要脆弱，在日积月累的小事里就能被消磨，且难以恢复。
失去可以沟通的信任后，被这个小团体抛弃也就可以预见了。毕竟通常来说，病变不一定会只发生在一处，神不知鬼不觉感染周围很正常。
我暂时还不想沦落到那样的境地，也没有想要离开这个距离感不错的团体的意思，更不想被在这个过程中会引起的失落等情绪困扰，所以做点准备以防万一是理所当然。
找社团是其中一环。
虽然我们没有参加同一个社团，但如果都是社团活动，多多少少能找到一些共同之处，比如颐指气使的学长学姐，笨拙天真的同级生之类。有了共同点，尤其是负面意义上的，更容易与人开启话题，形成同仇敌忾的阵营。
另一方面，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差不多，如果运气不错，我们偶然在校园里碰上再一起聊天，也能提升一些感情，增加一些共有的回忆，甚至能成为多年以后见面的谈资。
除了这层面的价值，社团本身也是不错的混学分地点，参加了至少比不参加要被老师特地叫到办公室询问情况要好，那样还要多费口舌解释自己不是被排挤，也不是家里负担重，或者参加了补习。
相对的，我自觉对社团的要求不算高，只要是能随意应付或者在我能对付的范围内，然后事情少一点，主角少一点就好。
有这样的考量，我仔细思索后，选择了面前的烹饪社。
然后在踏入这间活动室的瞬间，为莽撞的选择感到后悔。
“不可能是我做的，我一直没有转身也没有往你那里伸手，你凭什么污蔑是我？”一个长相清秀的短发女孩气呼呼地反驳，瞪着她对面的男生。
“除了你这里也没有别人了，你这样演戏是不是太无聊。”对面带围裙的男生不以为意，挥挥手中的铲子，指着女孩，“而且我做的那么好吃，你会暗中下手一定是早有预谋。真是卑鄙！”
“都说了我没有！在那之后我的作品也不见了！犯人根本不是我！”
“谁知道你是不是心虚才把自己的东西藏起来，就是因为你不想让大家发现你做的东西不如我！”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地争吵着，四周围着一群不明所以的同学，看样子也搞不清状态，不敢冒然出头拉架。
听了几句后，我得知了具体的情况：这两人都是烹饪社里做甜品的一把好手，一个擅长传统的甜品，一个擅长西式甜品，在其他人口中不分高下各有千秋。平时因为所涉及的领域不同，他们交集不多，也没怎么说过话，所以也相安无事。
偏偏今天社团招新，两人各自作为招牌占据社团活动室一边招揽新的社员。有听说了两人名头的人慕名而来，仔细看过两边后，提出了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到底他们之间谁才是这里名正言顺的甜品第一？
威胁到自己的名头，还是在这样被一群学弟学妹看着的场合下，自然不可能有人退让。
于是为了选出所谓的第一，他们现场开始制作甜品，并决定让这些学弟学妹选出真正的第一。也就是俗话说的料理对决。
到这里为止听起来像是以甜食对决为主题的漫画会有的剧情，如果不是我清楚这种比赛不常见，这时大概已经在思考转学了。专门磨砺厨艺的学校里，路人甲被拿来吊打的可能太高了。我可没有做别人剧情中因做不出好吃的就失魂落魄、不能自已的失败者的喜好。
此刻出现了让他们吵起来的重要转折。
——就在他们的比赛作品完成了之后，来不及给评委们品尝，一眨眼它们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一个消失的是男生的试作品，然后是女生的试作品。仅仅几分钟的差距，让他们彼此怀疑，并且发生争执。
“我说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以身为甜品师的尊严保证！”最后短发女孩严肃着脸说道。
这样涉及某种具有自我认同的身份的保证显然很有威力，男生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勉勉强强相信了她：“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可以保证不是我做的。现在一直争论下去这场比赛也不能进行完，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就再来一次。”
“嗯。”女孩稍有惊讶，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短短十几分钟，这一出关于信任与怀疑的大戏落幕，不知其他人怎么想，但我自始至终都相信他们中没有一人做出下作的行为侮辱比赛。
理由嘛——
“这些是我的，一个都不会给你的，死心吧！”蹲坐在桌子上，用尾巴圈起几盘外表精致异常的甜品，总是在学校里四处乱晃的白色妖族警告道。
看那些甜品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模样，我一点也不怀疑它们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来没多久。
真相有时候就是不符逻辑，比如谁能想到可能成为一生未解之谜的甜品失踪事件，主因是馋嘴的妖偷走了呢？
烹饪社不是个适合的好地方了，有这样比试料理的先例，就算之后不会扩散到全校范围，十之八九在烹饪社解决事情或者辩论对错的方式会变成料理对决。
就像是运动类社团常常以竞技方式决出结果一样。这方面最常见领域是篮球足球。我猜男生们靠篮球解决问题的惯例大概从篮球足球诞生没多久就开始了吧。
本意是想混混学分的我不想被牵扯到这样的胜负里，再加上看元芜的样子那么熟练，来过这里多少次也不好说。万一某次兴致起来给我添乱，要怎么不着痕迹合理地处理它也是问题。
即使料理活动室的确是个芥末很多的地方，但一次性少了大量芥末肯定会被人察觉出异常。
总之，可以换目标了。
我缓缓在凑热闹的人群中后退，准备就和那些看完热闹离开的人保持同样的步伐，根本不准备搭理吭哧吭哧吃甜食的妖。
毕竟这是妖，不是人，它所遵循的本就不是人类的规则，跟它讲道德的话岂不是把它当人看待了。
然而我不想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动上门。
还没走几步，一个不熟悉的重量就出现在我的头顶，给我的脖子增加了压力。
“我听说这些人都是来参加社团的。你也是这样吗小林？那你的眼光还算不错，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那总是颐指气使的声音里好似藏着几分期待。
感知到重量的一瞬间，我压制住本能想要把它甩开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往人群的缺口处走，沿着人少的方向挪动。
这里绝不是适合猛然甩身的地方，也不适合做出把头上不存在的东西摘下来，类似无实物表演的行为。混入人群的确是隐蔽的，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你要去哪？现在就回去吗？”元芜没有从头上下来的意思，长长的尾巴垂落，一端触到我的脖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不。”我压低嗓子，吐出气音，“我不参加烹饪社，只是来看看。”
好吧我承认，那条尾巴也是我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此前就提过，我并不想让不了解的生物大大咧咧靠近我，尤其是脖子、头、胸口这些致命的地方。
人是脆弱的生物，一旦被伤害到致命处是真的会死，除了拥有特殊力量可以及时救治的那些主角，脆弱得像是一戳就破的纸片。
但指望人类之外的生物理解这点很难，就像是很久以前养老虎的人会被老虎所伤，原因只是老虎以为在和主人玩闹，随意地咬了一口。不同的生物对伤害的界定是不同的，对危险的理解也是不同的。
对蚯蚓来说，断成两截不会死，如果它有意识，大抵不会认为断成两半是必死无疑的伤势。
那么对人是如此吗？不用多说。
妖皇先生是怎么判断第一次见面时它所做出的举动的，我不知道。
那一刹，我得到的结论是——这是个不好好控制就会爆炸的危险物，无论冠以妖，还是任何名称，本质上就是如此。
说得坏一点，我从来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可能造成威胁的任何事物。
想到做的距离的确很遥远，但拥有做出的能力与没有是另一回事。
如果此刻这只妖用它的尾巴勒住我的脖子，我要反抗也不是件容易事。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它下来，除此之外再考虑其他。
“不参加这个你还准备参加什么？这所学校还有比那边更有意思的地方吗？”
这只妖肆无忌惮地鄙视着除了烹饪社之外的所有社团。
终于到了人迹罕见的户外接水台，我拧开水龙头，假意低头洗脸，故意把头向下倾到上面的东西绝对会滑下来的程度。
“我还没有决定，但我不擅长做饭，甜品也一样，烹饪社不适合我。”
妖皇先生显然不希望狼狈地滑下去或者强行扒拉着我的头发，很快原本令人不悦的重量消失，头顶恢复轻松的同时，那道白色身影出现在洗手台上，用一只后腿随意地挠了挠头顶。
“都说了，其他的都没有意思，我早看过了。”
“你可以去参加烹饪社，我就不必了。”我微笑着给出提议，“顺便在那里等一个新的饲主怎么样？他的手艺一定很好。”
“……”妖的动作停下来，眯眼打量我，片刻吐出不满的话语，“你以为这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迄今为止，能看见我的只有……”
“啊说起来，其实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打断它的话，给出了之前得到的情报，“上次你晕过去之后，有其他人看见你的样子了，非常清晰。”
“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珍贵的情报，你不信的话随便你，反正损失的不是我。”
强调得失主体，弱化情报来源，加深选择对象，所谓的诱导就是要让当事人相信，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
它先是冷哼，明显不信，然后盯着我毫不心虚的表情一会，慢慢疑惑起来。
“喂，你说的是真的？”迟疑的、谨慎的声音。
“当然。”从继续问开始，这话题我就已经赢了。
“那你……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说清楚我再考虑相信你。”白色的妖昂起下巴，故作姿态。
在心里给它这样子和上钩画上等号，我隐去了细节，只简单描述它晕过去后，桑谷一真他们忽然能看见的事实。
“就只是这样？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发生吗？”
元芜露出不解的表情，见我点头，才蹙眉思忖：“难道是那群只有一点力量的人类做了什么？可之前的几十年里我遇到过比他们强大得多的人，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怎么会这样？”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它纠结一阵，望了眼天色，慢吞吞地开口：“真这么着急的话，你为什么不去亲自看看？或许我没有发现原因是我不了解，但是你亲自去看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问题所在。他们好几个人现在都在游戏社，很好找。”
“……你说得有道理。”它思考了一番可行性，点头，“我得亲自去调查一下。”
说罢站起身，晃悠着尾巴就要离开。
我维持着热心的表情，看着这家伙总算被忽悠走，缓缓吐出口气。
万一它今天真要缠着我，那可就烦人了，一直不说话动嘴唇也是很累的。
嘛，虽然我大抵猜到这只妖不能被其他人看见的缘由，但毕竟还没有进行验证，如果大咧咧说出去却失败，后果可不是好承担的。
另外……所谓的谜底，还是山穷水尽的时候揭露比较有趣。
我转身欲走，忽然，那明明已经走远的白色身影闪现在我面前，令人忌惮的尾巴一甩。
心跳刹那蹿升！
我瞪大眼，脑子飞速计算，同时下意识接住了迎面而来的东西。
“咔嚓”，轻微的碎裂声。
手上多了点东西，有砂砾摩擦的不适感，还有碎屑慢慢掉下。
打开一看，几块之前见过的饼干躺在手心，即使被捏碎了一些，也依旧散发着甜美的香气。
“看在你的确有好好帮我留意的份上。”
吓人一跳的那家伙哼哼着，不等被送了意外之礼的人反应，在半空一跃，再次隐没不见。
一切再次恢复平静，只有手心的饼干证明发生了什么。
我摸了摸逐渐平复的胸口，盯了那几块引发一场争论的饼干一会，鼻尖嗅到令人陶醉的香气。
这的确是手艺杰出的甜品师拿手之作，想必它的滋味一定相当好，吃了就难以忘怀。
这般想着，我缓缓收拢掌心，一点点捏成拳，听着细微的碎裂声被阻挡在手中的牢笼。
直至它们变成一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碎渣，才随手拍拍手，全部丢到了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向其他社团。
我不太喜欢无法揣测的事物，也不喜欢发生变化的意外。
这些东西的共同点，是会产生侥幸的期待。
——二次元社。
本来我没把这个曾经出现在阿力嘴里的社团看在眼里，毕竟私以为，真正的二次元是不会喜欢群聚的。他们也懒得和很多人社交，只会在小范围的圈子里沟通活动，平时畏惧陌生人如同畏惧蛇蝎，像极了占据好一个合心意地点后就不再挪窝的寄居蟹。
那么一般打着二次元为名头招新的社团是什么性质也就可想而知。
要么是为了凑人头，以防被学校废社，要么是为了骗活动经费，准备把新团员当做韭菜割一波，顺便还能跟把持财政权利的学生会申请更多经费。
总之不像是什么正经社团。
可惜在四处逛了逛其他的社团后，我还是灰溜溜地回来，尝试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社团中寻求活路。
那并不是什么充满美好的回忆。
所有的社团中，运动类社团会第一个被我排除干净。
这不仅仅是对运动感不感兴趣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运动社团无一例外，存在着你死我活的竞技模式。不是在内部形成激烈的竞争，就是与别的学校形成竞争，总之是完全不可能闲下来的。
而且谁不知道这年头无论什么运动社团，只要和热血青春沾边，一定会有所谓的天赋异禀的主角出现。带领快要废弃的社团一步步走上巅峰或者带着从顶点跌落的社团重返顶点。
我完全不想把仅有的休息时间用来挥洒汗水，讴歌青春，成就老年的回忆。
没有梦想的人不需要去凑这种热闹。
真正的梦想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去追逐，路人们摇旗呐喊就足够了。
排除掉运动类社团后，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
第一个预备目标是文学社。
这是多么干净明了，透着书香气息的名字。
光看这个名字就可以想象出偌大的活动室内整齐地摆放着巨大的书籍，琳琅满目的书籍被仔细地分类好，微微散发出油墨香气，等待着阅读者的选择。
所有人行动轻而快，全程保持沉默，最大的交流也不过是对视间的点头，随后就毫不打扰地错身而过。每日的活动时间里，他们都在一片安静的环境里自在地阅读着书籍，静谧美好，和谐友爱。
以上的想象，只有前半截是相符的。
文学社的确有很多书，也有宽敞明亮的活动室，方便阅读的沙发座椅，甚至还提供茶点与眼药水。
环境无可指摘……如果没有那些藏龙卧虎的人的话就是完美的。
戴着副宽大眼镜，抱着书籍的长发少女，连人都没看清就和另一人在拐角相撞，随后一人向后仰倒，另一人迅速反应过来，重新稳固平衡的同时，还能伸出手去拉一把少女。
受惊的少女惊慌失措，来不及多想，任由身体倒向了另一人施加的力量，两股力量相加，正正好进入了那人的怀抱，亲密接触。接着四目相对，一人是温和帅气的少年，一人是迷糊可爱的少女，空气中似有粉色的气泡弥漫，倏然两人同时红了耳朵，别过脸去。
少年匆匆松手，少女连声道谢，暗中偷偷记下对方的模样，道别后就傻乎乎地笑。
真是一副青春的场面啊（棒读）。
只是让在他们对面想安静看会书的我宛如一个硕大的电灯泡，亮得我自己都惊叹而已。
这仅仅是我在哪里的十分钟所见到其中一例罢了。青春期嘛，荷尔蒙爆发很正常，努力无视也不是不能待，二人世界的意思不就是其他人视若无物，对需要被忽视的路人来说是好事。
嗯，如果没有认出这里还有现役的漫画家、小说家的话。
这年头能当上漫画家的高中生屈指可数，更多人还处在需要练习分镜与线条的时候，最先迈出一步的那人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小说家同理，文笔这种难以界定的东西，要受到广泛认可也不容易。
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他们某些人为了寻求清净来这个地方阅读材料的行为，也能理解他们把发生在眼前的这些相遇当做素材，甚至给那些产生联系的男女编号后，当做某种实验生物观察的诡异举动。
是谁说的来着，描绘美丽爱情的作者十个有七个是单身。
取材现实什么的，这很科学。
在这里要么成为被观察的小白鼠，要么成为照亮他人的活灯泡，要么加入取材组乐此不疲地观察记录，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位置。所以也没有我的位置。
第二个目标是电影社。
看电影这种事当做社团活动就像是闲暇时娱乐一样轻松，在我了解电影社之前有过这么一刻幻想。
但黑暗中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你侬我侬亲在一起打情骂俏的情侣，咔嚓咔嚓大得令人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吃东西声，睡着了雷鸣般的呼噜声，还有暗搓搓趁恐怖镜头出现后从背后吓人一跳的恶作剧。
好吧，其实最关键的是看完电影后要交上去的三千字电影赏析。
作为高中生来说，这样的负担太沉重了。
第三个、第四个目标也不尽人意，手工社、绿植社都不是轻松的活计。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了二次元社。
出乎意料，这里居然真的是宅男宅女的聚集点，而且所有人都是一副对新来的人不感兴趣，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说话的半封闭状态。
“你可以在这里发展你的兴趣爱好，只要你不打扰到别人，也不要破坏氛围，想做什么都可以。”领着参观者的副社长抬抬眼镜，语气淡淡，“吃的喝的都自备，游戏与书籍也是，这里只提供场地。每学期要求提交一份成果，可以是论文可以是漫画，也可以是小说，总之，你得清楚你在做什么。”
他还说了一段极为中二的话：“我们不提供地方给驻足不前的人，但愿意收留想要寻找方向、孤独的人。在这里，你可以活得像你自己。”
我得承认我被打动了。
二次元的浪漫很简单，年少时许下的幼稚天真的愿望，单纯干净的关系，清晰明媚的未来与共同前进的伙伴。
世界充满幻想，且永远活在少年人的梦中。
这就够了。
………………
“小林，你找到心仪的社团了吗？”小金说完游戏的话题后，像是忽然想起，转头兴致勃勃地问我。
“嗯，算是吧。”
“什么社团？你不会去了游泳社吧？”阿力接过话，笑嘻嘻的，完全看不出来这是那个被学姐逼到墙角支支吾吾的家伙，“追求青春去了吗？”
就连克也都瞥过来，好像在等待着答案。
“要说追求青春的话也算是啦。”我摩磋着下巴，故意吊起他们的胃口，等他们的好奇心被延迟一会，才慢悠悠说出答案，“我去了二次元社。”
“哦哦你去那里了。”阿力恍然大悟，拍拍我的肩膀，“那地方不错的，要不是决定参加游戏社，我可能也会去。”
“游戏社也不错啊。”我附和着，“所以你们三个都决定好了，要去游戏社？”
“不是，是四个。”小金竖起四根手指，“你忘了晴人了，他也决定待在游戏社。”
说着他又扫了眼若木晴人的位置，有些遗憾：“今天晴人又请假了，不然晚上就可以一起打新出的游戏了，也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天都在忙什么。”
“可能是不得不做的事情。”我转移话题，“说起来，这周是不是新发售了一款以魔法和宇宙为题材的新RPG游戏？”
只要一提到这种话题就兴奋起来的小金再次打开不得了的开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周围的其他人瞬间成为只能惊叹点头的机器人。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一点，因为他绝不会停下来冷不丁确认一遍他刚刚提了什么信息，要求你的注意力完全在他身上。
表达欲旺盛与想要被倾听不能划等号，小金只是前者，所以向来很好应付。
想要被倾听的类型才更麻烦，不付出一定心力就难以获得信任。
相对的，这种信任获得后也很难失去，是与获得难度相等的坚定。幸好迄今为止，这种类型的人不多，必须要交流的人也不多，减少了很多心力。
“小林，你在想什么？”
结伴去天台吃饭的时候，克也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今天这里只有我和克也。
阿力被游戏社的那位学姐抓走了，说是要他帮忙干点苦力，作为新晋社员的阿力不敢反抗身为前辈和漂亮女孩的学姐，乖乖跟着走了。
小金本来是要一起吃饭的，中途打开手机却惊叫了一声，慌慌张张扯着钱包往外跑，嘴里惨嚎：“啊啊啊啊我忘记了，今天是那款游戏的发售日啊！！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不对还来得及，只要待会从小道拐进去的话，啊啊啊真的得快点了！买不到就是一生的遗憾啊！！”
于是只剩我和啪啪啪按着游戏机的克也。
对此我接受良好，克也话不多，是小圈子里最专注于自己的，我也不需要特意开启话题，能度过一个安静悠闲的午休。
尽管克也有后宫向男主的嫌疑，但这波及到我的可能性太小。毕竟我一没有什么漂亮可爱的远方表姐妹，二没有温柔可人的青梅竹马，就算克也真的成功开启后宫，也与我没什么关系。
说起来，到底是后宫男主光环更强，还是魔法少女们的救世光环更强，我还有点好奇。
就在我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东西时，克也却忽然开口，问我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不值一提的事情。”我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那神神鬼鬼，听起来就中二的想法分享出来，随便打个哈哈就准备揭过这一茬。
“是吗。”克也的手指顿了下，又继续按起来，“毕竟小林你总是不太想说自己的事情，我以为你这种独处的时候，有什么想说的。”
“……”保持住微笑，“我的事情没什么有趣的，刚刚也只是在发呆而已。”
“嗯。”他应了一声，厚重的刘海掩住眼神，只露出光洁的下巴和无波动的唇，一时看不出想法。
我等了一会，打开手机，作出惊讶的模样：“午休已经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们该走了，克也。”
“嗯。”毫无变化的回应，他没动。
于是我耐心等了一会，又提醒一遍：“我们真的该回去了。”
“……”克也放下游戏机，抬头看我，那双眼睛宛如琥珀般透出光亮，“你不先走吗？小林。”
“我们一起来的，得一起回去。”
“也是。”他赞同地点头，忽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小林，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我做出疑惑的模样。
这种时候来坦白？要说自己拥有特殊能力吗？
“其实我很擅长攻略游戏。”克也慢吞吞地解释，“就是那种通过一系列手段刷到特定人物好感度，然后达成固定结局的游戏，你应该明白的。”
“嗯。”所以他想说什么？
“我想说，现在的攻略游戏做得很逼真哦。”他像是感叹，“不是说人物长相逼真，而是攻略的性格太真实了。每当我攻略一个人，就像是要彻底了解一个人，再从最薄弱处下手，直至完全掌控。获得一个人的心和信任的过程太逼真了。”
“……”
“小林，你知道吗。”克也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来，“你有时候会给我那样的感觉。你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在某个范围内，像是按照既定的攻略模板，忠实不出半分差错地和人相处。有礼貌、知进退、会看氛围行事。如果不是我能确定世界的确是真实的，或许我会以为，这里是个巨大的攻略游戏，你只是在把我们当做人物一样攻略。”
“不过应该不是那样的，对吧？”
我微微眯眼，扯动嘴角，清晰而平静道：“当然。”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作为人值得骄傲的一点是，即便不知道事物的真面目，无穷的想象力也会帮助我们在心中构建它的形象，让它一点点生动多变，甚至逐渐真实。
作为人感到悲哀的一点是，过于丰富的幻想被现实的残酷击破后，留下的不仅是懊恼失望，还有对无辜事物的谴责——你为什么不是那样的呢？
你怎么能不是那样的？
客观来说这是过分投入期待产生的恶果，失控的不是事实，而是期待的人本身，因此这样无理的连带指责是不对的，这样的情绪也是不公平的。
可人不就是即使明白，也还是会做错事的生物吗？
我端着巧克力香蕉船，感到从手心漫出的悲凉，心中升起复杂的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明明只是约见有着共同爱好的网友，明明是志同道合的同路人，这两件快乐的事情加在一起本该是双倍的快乐，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