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两只爪子抱着巧克力，看了看它，又抬头看了看我的微笑，最后焉焉地点头：“谢谢……”
“不客气。赔偿我收到了，那么我该走了。”我理直气壮地接受了道谢，确定了今天的收获后，拍拍沾到灰的裤子准备远离可能惹来麻烦的家伙。
“等下。”要走之前，吸血鬼喊了一声，表情犹豫，似乎是在权衡什么，“你……”
“什么？”看在那些材料的份上，我决定多给他一点耐心。
“你知道……你周围有其他人的心声吗？”明明还是蝙蝠的样子，却还能用偏尖细的声音说出内容严肃的话，还挺神奇。
“嗯。我知道。”我没想到他想要说的只是这件事，有些惊讶，却也不以为意，继续向外走。
“喂，我不是在说那只神出鬼没跟着你自称妖的那家伙。”他冲我喊道，“我是说，你身边跟着一个‘普通’的心声！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我平静地转头，瞥了他一眼，点开手机：“所以说，我知道。”
不过是个跟踪狂罢了。
作者有话说：
隔壁的文番外写完了。最近这篇会更得勤快点，但不是日更，因为是偏灵感的文。

即使有时这一点会成为祸患的源头。
发现跟在身边的可疑人物并没有花费我太长时间，或者说，几乎是这家伙开始跟踪我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件事了。
原因有二，一是身为需要在意外情况发生时及时作出反应的路人甲，一定程度的侦查能力很必要。对长时间的注视过敏一样有反应是基本素质。
二是……那个跟踪的家伙非常奇怪。
比起一般不想被当事人察觉到存在的跟踪狂，他浑身都散发出“快来注意我”的信号。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丝毫不收敛那种鬼鬼祟祟的气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一样。
尤其是最近，这位跟踪狂先生已经不满足于在五十米外的地方跟着，一点点逼近二十米的范围了。
甚至已经近到被能听见心声的吸血鬼注意到。
但按照这个趋势继续的话，说不定哪天这位跟踪狂就会光明正大出现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打招呼。那绝不是我想看到的场面。彻底被打乱原本平静安宁的日常生活什么的，根本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待遇。
经过一番思考，最终我决定把来路不明的跟踪狂处理掉。当然，不是“咔嚓”的那种处理，我是个守法公民，不会像漫画里的边缘分子一样做出违法行为。
“之前我就想问了，既然你不喜欢这样，为什么不早点解决？”元芜舔了舔沾着奶油的爪子，慵懒地甩着尾巴，“你很讨厌麻烦吧，小林？”
我身边最大的麻烦居然意识到这点了，真是可喜可贺。
“麻烦分为很多种，有些是如果不立刻处理就会带来更多麻烦，有些是如果太早处理就不能斩草除根。也就是说，时机很重要。”我漫不经心地点开手机，确定上面那个红点仍然保持在我家二十米外，慢悠悠解释道。
比如这只不知道在哪里弄到蛋糕并且在我这里蹭住的妖就属于前一种。
那位跟踪狂属于后一种。
可惜那人并非是里世界的人，不然某种意义上情况会方便很多。里世界为了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与稳定，对犯错的人总是格外严厉，惩罚方面的规定也很详尽，各种情况都有考虑。
不像是这边世界要通过报警确定罪行的话，需要有确切证据。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跟踪狂先生保持的距离总在一个说危险也不算，说不危险也不对的尺度里，也没有做出跟踪以外的其他事。
虽然他现在不断靠近的举动打破了安全距离，但此前能搜集到的证据并不足以支撑警察及司法机构相信他的恶意，做出有效的判决。
另外，一旦察觉到跟踪狂完全不怕被发现，甚至对此跃跃欲试的心理，即使是天谷表哥那样的笨蛋也能猜到这种反常绝对有什么问题。
说不定他早就做好了应对的打算，等着人上钩。
按照通常的漫画剧情来说，当然要选择截然相反的那一条才能避开更糟糕的发展。迎头而上并不适用所有的情况，至少在明知对面有陷阱的时候需要三思而行。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段时间我装聋作哑，完全不去搭理远远跟着的这家伙，一如既往度过该有的生活，几乎无视他。
当然，除了一点必要的防护手段，比如微型信号发射器什么的。
我可是被跟踪的可怜受害者，心慌意乱之下有所防备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看你的样子，是打算出手了？”元芜看见我收拾网购的小道具，说着风凉话，“那家伙可真够可怜，居然盯上了你作为跟踪对象。他根本不会知道到底惹到什么人了吧。”
我心平气和转身，眼疾手快地塞了块自制小饼干到它嘴里，看着它目光呆滞一瞬，一秒后翻着白眼倒下，才慢悠悠回答。
“说什么呢，明明值得同情的是我这位受害人才对。现在要去做的事情也只是正义的反击罢了。”
提问，什么情况下能引诱出别有用心的跟踪狂？
答案非常简单——在有机可趁的时候。
按照常理来说，跟踪狂之所以只是跟踪，没有做出其他实质性举动，并非恶意不大、不想做出别的举动这样天真的理由。
实际上仅仅是因为没有没有机会罢了，难不成他们跟踪的理由会是纯粹的跟随行为，如同初生鸟类对妈妈的依恋？
这年头就连小学生也不会轻易相信行迹诡异的大人了。嗯，能听见心声的吸血鬼不算，那是开挂行为。
所以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制造出合适的破绽就好了。
遵循“越简单的计划越容易成功，复杂计划的不可控性太大”的原则，我出门后径自往人迹罕至的方向走。
一路跑到附近山上无人的树林，我像模像样地扑了几只用来给侄女做生物观察活动的蝴蝶和甲虫，才假装累倒，疲惫地坐在树下“睡着了”。
实际上这是个粗糙到拙劣的计划。但凡对我的性格有所了解，大概也能明白我不是那种会在陌生地点不设防睡着的人。
可一来，那位跟踪狂对我还没有了解到这个份上，不能肯定我真的不会这样做。
二来，大部分人很喜欢将自己放在被幸运眷顾的位置上，或者说，相信自己可能会遇见万一的机会。这位本就意图不轨的跟踪狂先生，假如发现能够接近的机会就出现在眼前，真的不会去赌一把可能性吗？
三来，即使他也觉得这件事很古怪，也极有可能过来看看。有时候，越是感觉不会发生的事情反而越容易被相信。
在我闭眼装睡大概半小时后，踩过树叶堆的咔嚓声与拨开草丛的沙沙声从近处响起，放轻了的脚步缓缓靠近，似乎有所顾虑。
但好在他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在缩短距离，一直到了社交范围来说已经有点过于亲近的身前一米范围才没继续。
这点稍微和我想象得不一样，如果他再靠近一点，我事先准备的那些小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
看来这位跟踪狂还算有戒心，没有什么都不顾直接贴过来。
正当我思考再等多久他会放弃防备，这家伙却做出了意料外的举动。
“你还要装睡吗？啊对了，睡美人需要王子的吻才能醒来，你在等我？”
完全没有顾忌对面是自己的跟踪对象，他以绝对能吵醒一个睡眠浅的人的音量说话了。
啧，果然不能用常理来衡量变/态。
睁开眼的同时，我绷紧了身体，抬头直视着光明正大出现在眼前的跟踪狂。
“你知道我在装睡？”
“我记住了你装睡时的呼吸节奏。”那家伙这么说着，甚至露出个笑，“的确很像真的，但我对那天的事情可是反复回味了很久，怎么可能忘记。”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亲自来解决问题或许不是个好办法，有时候和变/态对话就会让人浑身不适，非常想做一些违反良好社会秩序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变/态，哦不，黑井雅人。”
“你还记得我啊。”这位许久不见的前绑架犯第一反应却是在惊讶，“我还以为如果是小林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毕竟小林是个无情的人，对倒在地上的人都不会伸出援手呢。”
这话难不成是在说当初把他丢在那个破旧厂房里后报警就不管了的事情？
后续拯救女主的男主应该到现场去处理黑井雅人了。我不认为有什么必要去帮一个绑架过我的家伙逃过一劫。救才是我脑子坏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告诫自己以后绝不能图方便走小巷，我不会记住这件事。
老实说，在用信号发射器和安装在家门口的监控发现跟踪狂原来是黑井雅人的时候，我惊讶了一下。
一方面我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能逃离惩罚，随意地在街上乱跑。之前我推测他大概会被关上小半年，所以也没在意那件意外的绑架。毕竟半年后说不定黑井雅人就会忘记我这样一个小喽啰。
如今看来，黑井雅人提过的父亲可能在解放他的程序上做了一些努力，才让事情脱离了应有的轨道。
另一方面，我不确定黑井雅人跟踪我的目的。
这个世界上，跟踪别人的人有几种原因，要么单纯图财色，要么想要逞英雄偷偷保护心仪的对象，要么准备拉人加入自己的神秘组织，要么受人指使打探情报……无论哪一种，都和黑井雅人对不上。
唯一沾边的理由是为了报复。
即使直接让他受到伤害的人不是我，即使一开始他的目标是那位不知道全名的百合同学，即使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但客观来说我的确是导致他毫无反抗之力被抓到的原因。
如果怨恨到我身上，倒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跟踪期间，他一直试图表现出存在感，这一行为也可以归类到威吓中去，即“用被人监视着的恐惧进行报复”。
尽管我认为报复我这件事很不合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推测。
“再次见到我，你好像并不惊讶。”黑井雅人仔细打量着我的表情，“什么啊，你早就发现了吗？亏我还期待了一下看见你瑟瑟发抖不停求饶的可怜模样。”
之前这人一定是被关到精神病医院了，不然怎么会说这种诡异的话。
我懒得和他纠缠这些，重复之前的问题：“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对症下药，一次性解决。
“我想做什么？”他一手抵着下巴，似是思考，“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
这话如果是真的，我简直要为这神奇的脑回路赞叹，到底什么奇特的生物才能这样活着。
“既然没有跟着我的必要，那么……”
相比起可能惹来麻烦的方案，我开始尝试用安全的方式解决问题，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哦，对我来说很有必要。”长着下垂眼看起来无辜的家伙晃晃手指，“那天我被放出来，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无聊起来了。百合酱很无聊，讨好她的那群家伙很无聊，血缘上有关系的那个男人很无聊，就连整日叹气的母亲也没什么意思。为什么呢，这个世界忽然就变得苍白且枯燥了。”
他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惊叹口吻道：“但是，但是啊，美妙的缘分就在这时出现了——在那时，我意外看见了你。你知道吗，就像是你打开空空如也的糖果罐，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把它丢掉的时候，里面忽然多出了一颗漂亮的糖果。那种惊喜又快乐的心情。”
“然后我才下意识跟上了你，一直到现在。所以你明白吗，这是必要的。”
不，我不明白。我怎么能够明白变/态的思维。
但我不想接受这种送上门的麻烦：“你听说过吊桥效应吗？”
“你是想说，因为在那个废弃工厂里发生的事情，因为那一刹那危机的感觉，我产生了多余的感情？”黑井雅人的脑子还算灵活。
“没错，也就是说如今你所产生的一切感情都是虚假的，没有意义。只要你放弃跟着我，所有的事情就能回到正确的规道。”尤其是我平平无奇的日常。
他挑挑眉：“听上去有点道理。”
我正想点头加强他的认知，就被猛然在眼前发大的脸吓了一跳。
——这家伙是完全没有正常人合理的社交范围吗？动不动就和人拉近距离。
那双让人记忆深刻的深红眼眸里映出我此刻微微蹙眉的抗拒。
“你……”我刚要开口又被截断。
“不过小林。”黑井雅人眼眸一弯，笑了起来，仍然如最初一样，没有真切的笑意，“如果真是吊桥效应，最应该产生的该是你和百合酱，不是吗？”
“我对她没有兴趣。”我可不想因为这种荒诞的理由被再次绑架。虽然黑井雅人说自己不再喜欢百合同学，但谁能相信一个有过绑架前科的人，说不定某天又会忽然发疯做出伤及路人的事。
“哦？这样吗？”他点点头，像是相信了，表情仍然虚假。
我不想在没有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友好劝说：“你现在放弃跟踪狂行为还来得及。”
他若有所思地盯我一会，轻笑了声，凑到我耳边低语：“原来如此，你不伸手推开我是在收集录音。果然是无情的小林，难得说这么多，完全是为了让我消失。但你死心吧，我绝不会放弃，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
“滋滋滋~咚！”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黑井雅人再次倒地，收回了泛着蓝光的加强版电击棒，心情轻松起来。
“人有两只手，一只手在录音，那另外一只手在做什么呢？”
“嗯，在准备正义的反击！”
作者有话说：
小林：笨蛋才会乖乖等着别人放完狠话才攻击。
看来大家对黑井同学印象深刻，居然有人猜到了。
另外文中方法不可参考，大家遇见类似情况报警或者找人多的地方跑，千万不要模仿哦。

第39章 chapter 3
人类在进化出文明之前，或许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任何事物都不能长久存在，经过时间磨砺后总会腐败变质。后来他们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词来比喻物品可合理存在的时期。
——保质期。
大到寿命漫长的星球，小到掉落在地的面包，都拥有被规定好的寿命终结日。
这是世界的规律，是理所当然的概念。
小林用这样的理论解释了为什么鞋柜里会出现过期的巧克力。
光从字面上很难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但小林总是有种能把这种胡说八道的道理说得令人信服的魔力，经过他一番理论后，似乎巧克力过期变得合理了。
至少小金和阿力信了。
他们一边被这些话说得连连点头，一边被小林抛出的“曾经有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期的东西”的话题吸引走了注意力，忍不住抱怨起那些被遗忘在房间角落的过期物品，比如偷偷藏起来的饼干或者橱柜上的麦片，完全忘了深究天天都打开鞋柜的小林怎么会让这些巧克力过期。
川下克也，或者说克也，看着这一幕完全不觉得意外。
在他们这个小团体里，看似是比较话多的阿力和小金把持着主导，实际上只要小林愿意，他就能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往自己希望的地方发展。不过多数情况下，小林不会这么做，只会像是透明人一样降低存在感，当个可有可无的捧哏角色。
即使克也能看出这一点，他也不清楚小林在想什么。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小林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划定好”的距离，几乎没人能突破那道隐形关卡，成功突破到他真实的内心世界。
再加上小林说的话里到底几分真假很难说，即使是面对朋友，他给出的也是模糊且无足轻重的解释。如果不是克也事先看见小林随手把情人节巧克力扔进了鞋柜，或许他也要相信那一套话术了。
不过那并不是巧合，以小林的行事风格，很少会不设防地将这一面暴露出来。能被克也看见，是因为那天小林不想让鼻青脸肿的他独自被丢在天台，于是拽着他同行到一楼，据说是“为了防止老师误会他要天台钥匙的目的”。
但克也隐约感觉不是这样，只是要说具体的理由，或许什么答案小林都不会承认。
不知是不是在他面前稍微暴露了点真面目，小林对待他的态度随意了一些，所以不仅当着他的面就把收到的巧克力扔开，还能在第二天小金和阿力好奇他脸上伤口的时候，好似关心地接上一句“克也真是与外表不符的粗心，下次要注意哦。”
克也觉得，或许小林想说的是，他真是不符外表的笨吧？
毕竟那个时候，他可以做出其他选择，却偏偏选择了最让小林生气的一个。
这么久的近距离相处，克也能察觉到小林的一部分真实性格——比如他似乎不想靠近若木晴人，比如讨厌麻烦与意外。
从朋友的角度来说，继续虚与委蛇，把事情轻轻揭过大概是更让小林满意的选择。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带着脸上显眼的伤还需要向家人朋友编理由，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承认自己粗心大意的地步。
可玩过众多攻略游戏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想要“攻略”下小林，那就绝不能按照小林给出的剧本走，不能跟着他的指引前进。否则就会像是掌心随意把弄的牵线木偶，完全不会引起操控者的注意，也不会被真正看在眼里。
克也并非想要把小林当做游戏里的女主角那样对待，但他对生活中忽然出现这种“看似好交往实际很难靠近”的角色，就像是触发玩家雷达一样跃跃欲试。
尤其小林好像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特别，对待所有人都有相应的尺度，没人能触及他的真心，简直像是游戏里“独一无二”、不可被攻下的高塔。
这对于一个尝试过许多攻略游戏的玩家来说，绝对是充满诱惑和挑战性的设定。
但克也认为小林或许是更胜一筹的玩家。
在他意识到小林的特别之前，小林早已经遵循着友情攻略的设定似的，利用共同的话题、思想的类似、兴趣的相同、性格的相融，认认真真地走完了“如何顺利成为朋友”的路线，成功变成他们之中和谐又不可或缺的一员。
小林真的很擅长为自己寻找到合适的位置。所以这才让克也好奇。
他想知道，假如和小林成为了真正的朋友，到时候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是会像现在这样时不时露出平静虚假的微笑，还是像偶尔聊天时不经意露出腹黑的内里，亦或者……像是那天露出脸庞一样，冷漠到有些无情？
于是那天他说出那样的话，故意挑衅小林，在付出代价前，如愿以偿地看清了小林的脸。
果然如他所想，是一张在看到之前不会联系到一起，但又无比契合小林的脸。
大概是因为时常在笑，眉长而微弯，浅棕的眼，眼角上挑，睫毛纤密。垂下视线看着人就会缱绻又温柔，像是饱含了无限的耐心与包容。
偏偏这张脸的主人盯着他的目光神色不耐，抿着淡色的唇，冷酷地挥动了拳。
“要是他笑起来，大概会很好看。”被揍的时候，克也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引来的当然是小林更加瞄准痛处的攻击。
在怎么惹小林生气这点上，克也感觉逐渐驾轻就熟。
比如现在。
“小林，你在躲什么？”
被叫住的人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还是一贯的冷静模样，嘴角带点礼貌的笑：“你在说什么啊克也，我只是身体不舒服，这节课请假不去。”
这倒是一件稀罕事。几乎可以说是擅长运动的小林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并且拒绝上体育课？
克也和他对视一会，仔细打量后确定完全没有找到任何明显的伤口。要不是小林的脸色的确比平时白，额头上还有零星的汗水，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你哪里不舒服？需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了。”小林恰到好处地思考几秒，摇摇头拒绝，“我一个人就足够，不麻烦了。”
克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从细节上看他毫无破绽，像极了旧疾发作，身体不适强忍疼痛的模样。
“如果你有什么麻烦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跟我们说。”犹豫了下，克也还是把这话说出口了，“希望你记得，我们是朋友。”
小林听见这话，瞥了他一眼，给了个礼貌的微笑反馈：“当然，我记得的，有需要我会的。”
骗子，你才不会。
看着小林远去的身影，克也在心中笃定。
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三样东西说不定就是小孩子嘴里的永远、成年人嘴里的原谅，和小林嘴里的没事。
作为朋友这个事实大概会让人稍微有些挫败——明明是比一般人更近的关系，小林却不会向他们寻求帮助。他总是宁愿自己处理，不把问题说出口，说不定等一切尘埃落定，也不会说出半个字。
比如情人节那天周围人奇怪的态度与莫名其妙的围追截堵，再比如更早之前和桑谷一真之间发生的过节。
这些对普通人大有说头的话题，小林却轻飘飘以“应该只是开玩笑”带过，一副没什么好说的坦然模样，接着和他们说起游戏或电影之类更加无关紧要的话题。
接触多了后，克也能从这样的小林身上感受到违和感。
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是一群平平无奇的守序善良阵营里，混进来了一个中立混沌属性的家伙。也像是一群不可攻略的路人角色里冒出个疑似拥有特别剧情的npc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违和出现在很多细节上。
先不说班上明显是“特别的”桑谷同学和若木同学对小林似有若无的关注，平时小林和他们交流中很少提及自身的情况，连家庭住址都没有完全准确地说出一次，更别说像是其他人一样邀请朋友来自己家玩。
这点真的很奇怪。小林一直以来的举动是致力于像他们一样积极融入小集体中的，却做出了这样几乎是违背团体性，极其不合群的事。
如果不是小林岔开话题的能力极强，小金和阿力的抱怨都来不及说就被转移走了注意力，大概早就造成一些他不喜欢的麻烦了。
除此之外，小林对于很多异常事件的接受度高得有点过分。
学校后山有时会传来的奇怪轰鸣、频次过多的地震冲击、前一天请假的同学第二天浑身是炸伤地回来上课、废弃教室地下的古怪痛呼声、料理教室里总是神秘失踪的甜点、空无一人的地方传来的咀嚼声、无缘无故飞过的白色蝙蝠、阴天耳边会传出幽幽鬼声……
面对这些普通人会吓一跳的事，小林虽然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好奇与探究，但与吓得瑟瑟发抖的小金与想用开朗笑声吓走恐惧的阿力相比，就显得浮夸且平静了许多。
这种表现能用小林天生胆子大来解释，可克也总觉得像是小林认为有必要表现出惊吓才顺势而为。仿佛下雨时打伞一样理所当然。
如果按照一贯游戏的套路来说，甚至说不定小林对这一切异常的原因再清楚不过，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寻常才故意表现出这副模样。
这个猜测无凭无据，且太过大胆。克也想到后感慨自己是不是玩游戏太多脑子都被幻想侵蚀，所以没多久就放弃继续深究。
但小林突然的请假行为，却让他再次犯起了嘀咕——他真的不知道吗？
在班上不会被经常注意到的人大概能拥有这样一种好处，他能轻松地脱离群体的氛围，站在相对独立的角度看清事情的全貌，如同另类的上帝视角。
一切变化的起点是情人节。
那天小林就像触发了什么神奇的开关，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吸引力。宛如有什么人一把将他辛苦编织的虚假布料拿走，骤然露出那之下璀璨耀眼的宝石，一眼就足以神魂颠倒。
就连自诩对没有那些想法的克也，第一眼看见小林的时候都感觉心跳快了两分，更别说其他人了。于是那场小林闭口不谈的集体追求开始了。
当然，这出意外的戏剧最终以他被揍落幕，小林第二天完全不担心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淡定地来上学了。
事实似乎如小林表现的那样没有变化。
小林周围还是只有小金、阿力、他和时常加入话题的若木晴人四个人。偶尔桑谷会单方面找小林聊些什么，如果忽略那惹人生气的口吻，某种意义上像是在试图靠近，交上朋友。不过看小林的表情显然没有把这人划分到朋友范围。
事实好像也偏离了小林的想法。
那场被小林称作“玩笑”的闹剧，似乎影响了某些人的想法。
而想法的改变会导致行动的变化。
那天之后，忽然多出了不少聚焦在他们这个透明小团体身上的目光。
目光的源头直指那位用眼镜遮掩，自如与友人交谈，嘴角带笑的少年。
这是非常古怪且难得一见的事。
每个班级里都有擅长活跃气氛，主导班级活动的人，他们通常家世良好、长相优越、性格活泼、成绩优异，是得天独厚、未来不可限量的人。拥有这种相似特质的人走到一起会形成一个融洽的交际圈，变成团体性行动，站在班级的顶端，领导班级里剩下所有的团体，主动提出各种活动并且利用自己的信服力煽动大家一起行动。
像是站在头位的狼王兄弟们一样。
但不同在于，顶端团体从来不会低下头，注意塑造自己王座的那些团体里任何一人。在他们看来，除了自己圈子里的朋友，其他人大抵都是垫脚石。谁会在乎垫脚石是什么形状什么花纹？
偏偏这次，他们以那样一种仿佛觊觎的视线去看了脚下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