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会让人感叹现在这世道连这种家伙都能收到巧克力而已,我听见旁边已经有男生在这样嘀咕了。
——克也。
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的人唤醒了压在记忆一角的场面,想起赌约内容的我意识到了问题。
按照约定,我不能故意拒绝来自他人的巧克力,即使是可能被魔药迷惑的桑谷一真……亦或者任何人。
可一旦接受了这块巧克力,善于交际、精通人心的某些人绝不会对这么大的破绽坐视不管,到时候迎接我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大家和睦友好交流、谈天谈地谈心的理想场景。
八成以上会是恐怖的修罗景象,至于具体会变成什么样,我拒绝想象——我可不想在午夜梦回被吓醒。
但克也就在面前,我直接拒绝收下巧克力等于违背约定,结果就是克也不战而胜,我需要履行败者的惩罚。
老实说,露脸的惩罚比起面对这群状态不对的人无足轻重,毕竟前一个后果可以想象到,后一个无异于挑战未知的深渊,连会有多少种后果都说不清。
直接认输的选择或许更为有利,理智如此判断。
情感却给出另一种答案——谁要当个言而无信、直接投降的胆小鬼?
面子这样的东西听上去就很没用,日常生活中别说是增加价值,更多时候不扯理智的后腿就算安分,但缺少强到离谱的自尊心的话,还算什么DK(男子高中生)!
我忍不住抬眼看向让我陷入两难选择里的那个人。
恰好克也似乎发现教室里不同寻常暗潮汹涌的气氛,一反常态地没有沉浸在游戏机的世界里,而是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还把在原地纠结的小金也拉走,光明正大地看着事态发展。
即使看不见他被厚重刘海遮挡的眼睛,某种直觉也告诉我——这家伙绝对在看好戏,甚至在等待我支撑不住直接投降。
可恶,这不就轻松让他达到目的了吗。
面前横插一脚让我直接身陷险境的人还在生气,捏得装巧克力的盒子咯吱响:“你刚刚说什么?”
说不要你的巧克力。
我很想这么回答。桑谷不是那样厚脸皮的人,不可能会在被彻底拒绝后纠缠不休,这次说清楚,他一定不会拉下面子再来一次。
可情况已经变了。
“……”我微微叹气,拿住盒子一角,出乎意料很容易就拿回来了,“没什么,谢谢了。”
这可恶的本能,再次证明了人类的理智存续时间并不长久,尤其在男性需要争权夺利的交锋中,任何一丁点退步都会引起名为自尊的弹簧顽强反抗。
令人意外的是,桑谷好像被我忽然改变的行动惊住,还维持着傲慢嘲讽表情的脸僵住,唇角停留在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好似在掩盖什么一般扭头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顺着他的动作,我瞥见红发下耳根露出的粉色,眨眨眼,果断转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心下再次感慨,魔药的力量真是可怕。
好在无论再怎么可怕,也无法突破某些既定的限制。比如在学校必须上课,比如上课期间必须坐在座椅上,比如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公然做小动作会被罚站在走廊。
上课铃声响起的瞬间,原本强烈的关注不出意外稍微减少了些,桑谷和克也他们也回到自己的座位,表面上看一切重回秩序没有异样。确定这点后我暗自松了口气。
即使一时自尊心发作,忍不住意气用事,也不能什么都不想。
学生的职责是学习,在被束缚于课堂的时间里,我不用担心会被怎么样。如果真的有人被魔药的力量蛊惑得无法思考,忍不住在上课时就想要做点什么的话……
“八村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忽然被老师叫起来的男生手忙脚乱,支支吾吾半天脸都红透了也没能说出答案,最后在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注视中羞愧地坐下,不敢再做什么。
感受到其中一道强烈目光的消失,我的心情好了几分,认真记下了上课的重点,浑不在意。
——拥有上课的绝对主导权的老师会帮忙剔除那些易爆品。
之后我只需要在课间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躲到没人的地方,魔药的效果就会被降到最小了。
从上次体育课所有人的成绩来看,不被抓到地跑走这件事并不是全无可能,排除掉已经搞过一次事情的桑谷,也就只有若木晴人能完全挡住我。
他不是惹是生非的类型,而且按照常理,身为主角应该对魔药的免疫最高,所以也可以把他排除。
剩下的人不足为惧。
信心满满的我在宣布下课的瞬间开始往外挪,无视那一部分宛如被牵动的板块般跟着行动的奇怪家伙,目标明确地加快速度。
直到——“小林,等下!”
那一股巨力扯住我为止。
从声音判断出来人,我面无表情地看他,感觉有怨气从身体的毛孔里溢出:“有什么事吗?若、木、同、学?”
或许咬牙切齿的语气带来些威吓,若木晴人明显地愣了下,在我催促的目光中才说明了来意:“那个,小林,这个是有人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嗯……他说你曾经帮过他,他目前的身份不方便来。”
又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不过是黑红色。
我眯起眼,看见盒子上缠绕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下意识联想到了某只没有节操的吸血鬼。
“他说我帮过他?什么时候?”
抛开这忽如其来扯后腿的事情不谈,我压下想立马揍一顿混蛋吸血鬼的心情,试探他在若木晴人面前说了什么。
按照曾经定下的契约,某些关于我的事情那只吸血鬼绝对不能说出口。若木晴人不是会轻易将普通人卷入里世界的人,依他的人设,他应该会尤为慎重,怎么会这么唐突地交给我?
上次爱德华说的狠话我可没有忘记,所以那家伙是打着什么主意?这盒子里该不会是什么诅咒?一碰就会变成白骨的那种?
“嗯……”说起这个话题,若木晴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羞涩起来,目光躲闪,“他让我不要告诉你,因为他不好意思说。”
听上去更可疑了,俗套点想,是英雄救美的故事?说起来吸血鬼会占卜的,他难道算出来我今天会倒霉?
似乎发现我表情不对,他连忙补充:“你当做普通爱慕者的礼物收下,可以吗?”
爱、慕、者?
听见这三个字的瞬间,我失去了所有探究的心情。
嗯,那只吸血鬼怎么编排故事都无所谓,反正等之后他被封印进棺材千八百年后,这些说过的话也会随时间消散。
我深吸了口气,收下了这份“饱含心意”的礼物,瞥了眼其他人的位置感觉还有机会逃走。
但——“还有这个,是我和花山同学练习的时候做的,不介意的话希望你收下。”
包装在透明袋子里的一小袋各种形状的巧克力。
我盯着这袋巧克力,又看了眼眼神明亮的若木晴人,压下像是标准吐槽役一样摇着他的肩膀怒吼“你是不是男主角?和巫女小姐一起做的巧克力不全部散给女生,连男生都不放过??你以为你在走感化群众路线吗?”的心情。
最后我咽下一连串有损形象的话,吐出了常规的感谢:“……谢了。”
若木晴人点点头,像是完成什么大任务一样高兴地走了,只留下我对着巧克力发呆。
居然要被迫害者说谢谢,这世道还能更糟糕吗。
错失最好时机的我不可避免地被人围追堵截,只能凭借视线死角和稍微快一点的速度逃出生天t,好几次都有人擦过我的手臂,拽住我的裤腿,险些真的抓住我。
即使如此,每堂课的课间也变成了地狱等级的捉迷藏。
走廊、楼梯间、无人教室、厕所、生物实验室、储物间……跑、跃、跳、攀、爬,各种方□□番上了一遍。
原本计划中的安全地点一个个减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追着我的人越来越多,浩浩荡荡,宛如生化危机里的僵尸追着我这个唯一活人的气息跑,固执得可怕。
更符合丧尸这一点的是,我跑着跑着会累得腰酸腿疼,反抗心逐渐减少,他们却逐渐兴奋,喘着气眼都红了还要追过来,有些嘴里还会喊话。
“小林同学,你在哪?我有话想对你说……”
“小林?不要怕,我没想对你做什么的,真的……”
“小林同学,我们好好聊聊啊……”
这些台词放在鬼片里也毫无违和感,这不由得让我怀疑这魔药里到底加了什么成分,会让人变成这样。
但最终消灭我仅有的一丝投降想法的是在躲藏时听见的某些对话。
具体说出来对我太残忍,我也不太想回忆,总之让我充分认识到了这年纪的男生脑子里到底会有多少黄色废料。
就这样东躲西藏了一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甩开了紧跟着的几人,在他们视线死角转换方向,往上跑去。
药效快到了,其他地方都被人看守得死死的,但还剩下一个我特地避开不去的地方。
——废弃天台。
这里没有钥匙的话,是上不来的。
钥匙我已经从老师那里合理地借来了。
漆黑的楼梯曲折向上,泄出几丝光亮,匆匆忙忙停住脚步。
插钥匙、推门、关门一气呵成。
“砰!”锁上天台门的瞬间,我长长地吐出口气,感觉轻松了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累。”
含着笑意的声音瞬间刺激敏感的神经,我一眼就望见躲在天台阴影处曲着腿打游戏浑身散发颓然气息的人。
意识到来人是谁,我恢复了淡定:“你知道我会来这?”
“凑巧猜到的。”克也轻描淡写地盖过,“学校里需要钥匙的地方不太多,你跟他们‘捉迷藏’的时候我听见了钥匙的声音。”
“是吗。”我瞥他一眼,确定他应该是不受影响,也懒得再绕圈子,“你来找我是为了赌约?”
“是。”克也答得干脆,“你收到几块巧克力了?小林。”
“……你应该知道,若木晴人那一袋子只算一块吧。”我不慌不忙,“情人节的惯例,从一个人哪里收到的无论几块都只能算一块。”
“当然,今天快结束了。所以你一共收到多少?”
“三块。”克也看见的应该是三块,来自桑谷、若木和吸血鬼。
什么?阿吾送的巧克力?他送的难道不是让我狼狈一天的罪魁祸首吗?
“其他人你都没有收下?”听语气似乎不信。
“他们要送吗?没有跟我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
理所当然地给今天追着我一天的人下了判断,我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所以你……”
递到眼前的黑白方格盒子打断了要说的话。
“给你。”只露出下半张脸的人笑出一口白牙,“义理巧克力。”
第四块。
决定胜负的第四块。
“……你是故意的。”我盯着那个盒子,感觉拳头有点痒,“耍赖可不是好习惯。”
“你怎么会这么想。”克也摇头,“这是一开始就准备给你们的。小金阿力他们也有,他们没跟你说吗?——对了,你今天没时间跟我们说话,不过明天你问问就知道了。”
“你钻了空子,之前约定过,不能故意给我送巧克力。”我往后退了一步,远离那个盒子。
“这不是为了输赢送给你的。即使你有很多巧克力,即使你一块也没有,我也准备送给你。我们是朋友啊,‘送给朋友义理巧克力’不是理所当然吗?”他解释着,语气有些委屈。
“没有这样的规定。”我冷淡地看着他,“所以你还是在故意送。”
“那么小林你的意思是,只能给有好感的人送吗?”克也恍然大悟地点头,再次把盒子递过来,“那么送给你。”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像追着我跑的人一样的话,我不会手下留情。”为了赢做到这个地步也是令人佩服。
“当然。”他毫不犹豫,“你会接受了吧?”
我盯着他,试图看出一丝不情愿的扭捏。
但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坦然得像是根本不在乎。
说起来,这个人真的没有被魔药蛊惑?还是说其实他现在就因为魔药才会脑子有问题?
看来也被魔药影响得不轻。
“……好。”一次赌注换一次随便揍人的机会,发泄怒火且不用在乎辛苦维持的关系,不算亏。而且如果真的算上阿吾那块,我的确输了。
我接下了第四块巧克力,顺手摘下了眼镜,撩开了些头发,瞥他:“看清楚了吗?”
克也认真打量着我,一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沉思,没有立刻回答。天台上的风不断吹起厚重的发丝,露出了他思索的眼睛。
事到如今我不想管他在想什么,把巧克力放在一边,咯吱咯吱捏起拳,准备好好回忆一下打在哪些地方会疼又不会伤势太重。
“小林。”在我出手前,他忽然唤了一声。
“遗言吗?快点交代。”我缓缓靠近,看见他眼里人影在变大。
“不是,我只是想说。”克也笑得格外开心,“难怪小林你不喜欢给人看见脸。”
他伸出手,被我躲过,然后我发现他似乎是想触碰我的头发,可能是打算反抗。
这个不知为什么啰嗦起来的人还在说:“因为你看……”
距离愈近,那个熟悉的人影在克也眼瞳里愈发清晰——他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人。
“——即使是冷漠到毫无笑意,只要你微弯嘴角,看起来就温柔得不可思议。”
“小林你啊,拥有一张完全不符合你想成为的小透明身份的脸,真有意思,不是吗?”
倒映出来的俊秀少年紧抿嘴唇,面无表情地挥下拳头。
痛呼声堵住了后续。
无人问津的巧克力堆满座位,唤起情人苦涩又甜蜜的回忆。
作者有话说:
六千字,算两更了,呼,下更等我隔壁番外写完再来。
【这世上所有的想不开、放不下都是自我折磨。——小林日记第1X页】
人是一种既会为难他人,也会为难自己的奇怪生物。神奇的事情在于,当人们为难他人时,对于自己的为难或许就会不可思议地消失一些,或者说短暂遗忘。
“……小林,你能别用那套奇怪的歪理来佐证你行为的合理性了吗?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现代是文明社会,我们应该……啊疼疼疼,要死了要死了!”
“你说什么?我好像听见了一些有趣的话。”我抬脚向前碾了一下,脚底狠狠瞄准下方那只布偶马的腰间。
此刻应该感谢非人生物不能被普通人直接看见的特性,在外人看来我也不过是踢开了一块小石子,而不是踢着穿可疑布偶装的诡异人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林你不能这样……”阿吾一边扶着腰,一边发出夸张的哀嚎。
光听这声音的痛苦程度,或许还真以为他多悲惨。但我体验过那套布偶装,很清楚它的防御系统多么神奇。像是这种程度的攻击,真正能传导到里面的伤害最多十之一二。
现在阿吾这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只不过是为了逃避责任、博取同情假装出来的罢了。
“你确定要跟我讲道理?”我指了指一旁收集起来的粉色玻璃碎片和夹杂其中的玫瑰花瓣,“那么我们先来谈谈……”
“不不不,不用了吧。”作为成熟的社会人,阿吾见风使舵的能力大概是Max,忙不迭摇头否认,腰也不捂了,立马乖巧地跪坐在了地上。
“哦?你确定不把事情说清楚?”我瞥他一眼。
“我仔细思考了下,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总为一件两件事情计较就太见外了。”阿吾煞有其事地点头,“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生要向前看,总是对过去念念不忘的话要怎么长大。”
我对上他义正言辞的表情,挑眉:“你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对啊,所以那件事就……”
“但做错事情,总得获得一点惩罚才算合理,不是吗?”
粉色马玩偶的眼睛瞬间瞪大,圆溜溜的黑色眼珠极为逼真地表现出了惊讶与畏惧、忐忑掺杂的复杂情绪。
我感叹魔法界黑科技的同时,倒没有忘记正事:“为什么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对你怎么样吧?我们可是朋友,朋友之间当然不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悄悄收回了刚刚踹他的脚,并竭力露出了温和友善的笑容。
这招效果不错,阿吾看上去比之前放松了不少,标准的跪坐姿势松懈下来,表情也平静不少。甚至能够主动提问:“那小林你想怎么样?”
“我最近在为一件事烦恼。”我微微蹙眉,学着电视剧里那浮夸的表演,“过程暂且不提,最终的结论是我需要一些材料。本来我打算自己去找,但你犯了错,作为代价,你支付我那些材料怎么样?”
“材料?”显然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惩罚内容,愣了一下。
“是。这样的惩罚,你总不会再让我失望?”我快速将烂熟于心的那一长串名字报了出来,比如百年火龟的壳、海底巫师藻、电鸵鸟的蛋什么的,总之完全是这边世界不好找的东西。
阿吾没有推辞,只是有些疑惑:“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些东西?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只是以防万一的举措罢了。”我轻描淡写带过这个话题,不打算多说。
毕竟任何一个普通人发现自家的地址轻轻松松就能被魔法界的寻人道具找到,总会心生惶恐,然后想要提前做一些准备或者防御措施吧?
我可不想下次打开门就看见一堆不明生物躺在院子里污染环境,也不想哪天阿吾兴致上来跟着地址过来才发现他找到的“小林”家和班上小林的地址一致。
那样后续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讹诈,啊不,开导了一番阿吾并把人打发走后,我看了眼时间,立马坐上附近的电车,又经过几条街,见到了蹲在街巷背阳处头发乱糟糟的那家伙。
“小林!”见到我,他暗红的眼不明显地亮了一下,让我开始回忆蝙蝠是不是在暗处眼睛也会像猫那样发光来着。
没等我思考出个所以然,他忽然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把我拽了过去,不仅躲在了背阳处,半边身子还缩在废弃木箱后,鬼鬼祟祟伸头往外看。
“你在干什么?”
我不理解什么情况下能让一只吸血鬼做出这么一副戒备的模样,但想起这个人过往的经历,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警惕地扫了眼外面,然后转头看我,忽然忿忿了起来:“你怎么用这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我?我听见了!你怀疑我又去骗小女孩棒棒糖?我才没有!我已经不会做那种事了,你这是刻板印象!”
这种吸血鬼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嚷嚷起来,居然还不忘压低声音,减少暴露的可能。
我眨眨眼,顺手拂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连在身上的透明细线,听见爱德华一下子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哑然地指着我想说说不出口,滑稽得像是出默剧。
半晌他转头换了个话头抱怨起来:“真是的,每次在你面前我都感觉太不对劲了,原本无往不利的能力是这样,保持了上百年的良好修养也这样。你得给我负责,小林!”
说到最后,他理直气壮地把所有的责任推卸到了我身上。
对此,我微笑道:“你还没醒吗?已经下午了,需要我帮忙让你醒过来吗?最近我听说虽然蝙蝠倒挂着不会晕,但同时放血的话结果就不一定了,要试试看吗?”
爱德华抖了抖,往后退开一点,嘴上不服输:“那种普通蝙蝠和我这样强大的种族根本没有关系,只是外形类型而已。说起来,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如果是来问上次你先走的事情道歉……”
“不,今天是你要赔偿我。”我快速打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上次的事情我的职责已经完成,我们约定的内容里并没有一定要陪着你到最后,只到我帮你和若木晴人接触为止。还是说,如果我不在,以你的实力就应付不了那样的场合吗?对方只是个偶尔获得力量的普通人,不是吗?”
自尊心很强的吸血鬼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一个原本看不上的人类的事实,大概也不会承认自己需要另一个人类的帮助。
“区区若木晴人,我当然可以对付。”果然,他开口就放弃了示弱的选择。
我平静地等着他吞下自尊心的苦果,却听见意料之外的下一句:“但你是和我签订契约的人类,在我目的达成之前,你不能做出过于随意的选择。起码契约履行期间,那一部分的人生是属于我的。”
白发红眼的吸血鬼严肃地看着我,乱七八糟的发型也掩饰不住英俊的脸庞,那认真的架势很有动漫里BOSS的感觉,仿佛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带庄严郑重的BUFF,向着某个极为重要的人宣誓。
——如果他不是在这样逼仄的小巷子里蹲着的话。
如果这时换成我那上小学的侄女,说不定还真能被他这一套给骗走。
“都说了我不会再骗小学女生,你为什么还在想这件事?”爱德华捂着脸,“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单纯的变/态吗?”
我再次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过来的线条扯断,随口回答:“当然不是。”
对着他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眸,我肯定道:“你还是个废物吸血鬼。”
“吱——”,废物吸血鬼开始一边嘟囔什么,一边用自己长长的指甲刮木箱了。说实话,非常扰民。
我不想继续和他兜圈子,也懒得管他到底在躲什么,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目的:“这次我来找你,是为了得到我应有的赔偿。”
“什么?怎么不是你给我补偿?”扰民的声音停了下来,他瞪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本来以为你会自觉点,看来不说清楚你还真准备装傻到底。那么提醒一下,情人节的巧克力。”
“什么巧克力?吸血鬼才不会掺和这些。”这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样的演技和电视剧那些新生代演员有的一拼。看来当初我不应该把他送到若木晴人手上,而是应该充当吸血经纪人,直接把他送到演艺圈的大染缸里发展发展,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
这么想着,我掏出了黑红色的长方形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确定上面那一丝还未消散的气息展示完成,才收回手,防止罪证被摧毁。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忘记这个东西了。不过毕竟你是沉睡了多年脑子都有生锈可能的吸血鬼,要是你真的记性不好,我会帮你想起来的。听说人在死之前是会走回马灯回忆此前经历的一切的,不知道吸血鬼有没有类似的变化。我真的非、常、好、奇。”
面对如山的铁证,即使是厚脸皮到骗小女孩的吸血鬼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用了一些小手段改变了我的运气,比如踩到花瓣后滑倒、被爱情魔药泼了个满身、恰好遇见不想见到的人……
“嘛,果然,这种奇怪的事故体质发生在路人身上过于罕见了。”我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毫不犹豫地从面前的白色蝙蝠身上薅下来一把毛,扔到早就准备好的瓶子里,开始琢磨要不要顺便采集一点指甲和皮肤。
里世界里各种长寿的生物都是预备的施法材料,比如活了很久的鸟啊鱼啊树啊,吸血鬼当然也不例外。就我所知的某个防御用魔法阵就很适合用吸血鬼身上的材料。
目前唯一让我产生犹豫的是,只是薅下了一把毛,原本还能装作高傲的白色蝙蝠小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
这次出门我只带了两个瓶子,一个已经用来装毛发,另一个到底用来装眼泪,还是指甲?
没等我做出决定,爱德华已经如放弃人形一样,果断放弃了微末的自尊心,按着自己秃了一块的肚子嚎啕大哭起来:“哇哇啊啊,为什么我会遇上你这样的魔鬼啊呜呜呜……房子被没收、家都不能回、还变成无业游民,出来骗骗小学生就遇见了世界上最搞不懂的家伙,还被卖给了满肚子仁义道德的人类,天天喂番茄汁,胡萝卜汁,一天不喝就以为我要吃人,现在我看到人都想吐了好吗呜呜呜……”
似乎是段信息量很大的话。
这家伙之所以躲在这里的原因大概能猜到了,估计这次出门没有报备,偷偷摸摸出来的,怕被逮回去喝番茄汁。
不过客观来说,若木晴人他们做得挺好,让一位本来应该是以人血为生的吸血鬼现在得了PTSD,看到人类就容易产生下意识的呕吐感。
果然,再顽固的反派正派阵营都有办法感化。
理清情况的同时,我眼疾手快地拿另一个瓶子接住了眼泪,看着那些透明泛着红色的液体一点点填满瓶身,只能遗憾地放弃了指甲和皮毛。
不过问题不大,总有下次。
考虑到超过一个瓶子的量其余的也是浪费,在他含糊哭了一会后,我开口安慰道:“这有什么,身为人类要经历的苦难远比这些要麻烦,要在人类社会生活下去的话,你以后会遇见更多更可怕的事情哦。”
可能是物种代沟。听完我的安慰后,他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而“吱”了一声,嚎得更大声了。
我实在不愿意耳朵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边皱着眉,边把手上的巧克力拆开一块,直接塞到他的嘴里,堵上了噪音源。
“唔唔,咳,你干什么?”他勉强咽下去后,用尖尖细细的爪子指责我,“这样会噎死的你知不知道。”
吸血鬼哪里有死不死一说,不是本来就是尸体吗?
想是这么想,现在我也不耐烦再听见吵闹,随便编了个理由:“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些,至少人类是这样。”也不管他信不信,我顺势把剩下的大半塞到他手上,解决了这块不知道是不是动过别的手脚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