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 by江甯
江甯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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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度收了姬元曜后,他的身体倒是一日强过一日,如今病灶已除。眼下只需按照李玄度教给他的术法勤加修炼便可。待一个阶段完成,再寻机离开国都同李玄度修习下一阶段的术法。修行如何端看个人天赋造化,倒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姬元煦这封也照例给大家问了好,将近来读书不解之处提了提,剩下大半篇幅都在表达自己对朝廷的不满,对父皇的失望。
朝廷给出了秦阳之事的处理结果。原秦阳城守黄志被判斩刑,抄没家产,阖族流放。原雾谷关驻军副都督在杨陵叩关时死于乱军之中,其族人皆获罪流放。不空山掌门冯栖鹤为保祖宗基业,主动请罪。但因岸口决堤之时此人率门下弟子奋力抢救,功过相抵。朝廷并未加以处罚,只没收了马帮全部获利。
杨陵龟缩在陇西,朝廷本应趁此机会斥杨陵不臣之心,借机夺回陇西政权。但姬昊仿佛默认了陇西归杨氏,默认了这些门阀不再奉大周为主,默认了这四分五裂的天下。只要那些门阀贵族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地盘,大家便能相安无事。这样的朝廷,威严何在!
还有那个将陇西杨氏、不空山和雾谷关驻军串联起来的甄世尧,一句无实证,便将这罪魁祸首摘的干干净净。姬元煦知道,父皇之所以松口是因为甄世尧和他交换了某种利益,这可以让父皇在朝堂上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堂堂大周天子为这点利益弃天下臣民于不顾……这样的君主,君威何在!
“……姬昊没救了。”赵珩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李玄度身后飘过来,他双手撑着躺椅边缘,将李玄度圈在他双臂里,低头看那封信,似乎想到了姬元煦想骂又不敢骂的憋屈样~
李玄度向上一撩眼皮:“下猛药才行。”
微风有些躁,赵珩垂下的发梢轻轻掠过李玄度的额头,撩拨的人心里痒痒的。
“……这次秦阳之事虽是宋大人等一干老臣从中斡旋方得今日之结果。但若无陛下首肯,此事定要横生波折。陛下虽贪眼前之利,时而也算明事理,知道孰轻孰重。且陛下十分看重元煦师兄,此次元煦师兄回朝,便是打算联合一班大臣革新吏治,变法图强。我想陛下就算不全力支持,也不会强硬阻拦的。”芳唯说道。
“就是!”赵琮“噗”的吐出桃核:“咱陛下拢共就俩儿子,元煦师兄是嫡长子,陛下自然更加看重。元曜师兄有幸是没长歪,有那么糟心的外祖一家,元曜师兄人倒是不错。可惜凭咱陛下斤斤计较这劲儿,元曜师兄必定不受重用。”
“甄世尧还奔着让元曜师兄做太子、做未来的皇帝呢,本就跟元煦师兄是死对头了。元煦师兄若想变法,首当其冲利益受损的就是甄世尧这号人。他必想方设法阻挠变法。这种时候除非陛下脑子被驴踢了,否则断不会拖大儿子后腿的。”
“就怕陛下到时候又犯蠢呐,儿子再重也重不过自个的利益。反正陛下正当年,儿子总会再有的。”
赵琰摇头叹气:“这种事儿我可见多了,商人们为了家族产业尚且兄弟残杀,父子离心,就别说皇族了。没有哪个正当壮年的皇帝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手握权柄的。李先生应当给你们讲过《周史》吧,隐太子就是前车之鉴呐。变法图强哪就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那些蠹虫一样的贵族不会同意的,到那时众叛亲离,稍有不慎,便会落个隐太子一样的下场。”
“但隐太子的所作所为切实让大周强盛了一段时间,否则以大周的国力是绝对不会撑到现在的。”芳唯目光坚定道:“只要是为了强盛这个国家,让天下黎民可以过上好日子,虽死无憾。我想隐太子从未后悔过走这一步,他虽已不在这世上了,但却有那么多仁人志士记得他,记得他的法度,记得他的宏愿。并且愿意为了这个愿景而付出努力,这就够了。”
赵珩目光灼灼的看着芳唯,娇弱的女儿家却有如此心胸和志向,连他这个隐太子的亲儿子都自愧不如。
“我倒是枉读圣贤书了。”赵珩轻声喃喃。
这细微的声音被李玄度捕捉到了,他笑了笑,低声说道:“阿珩并非没有志向,只是你更加随性罢了。大月山上的阿珩也曾是让人崇拜的,也曾是暗无天日时照亮无助百姓心里的一颗星。”
“我为星,玄度为月,星星永远捧着月亮。我志在此。”赵珩将头微微凑过去,呼出的热气打在李玄度脸上,惹得他心如野马狂奔。
“天杀的,当着孩子面调情,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李玄度老脸一红,伸出一根手指把赵珩推的远远的。
所幸几个孩子在那儿说话,倒不曾注意到他们。李玄度暗暗瞪了赵珩一眼,起身回房午睡去了。
赵珩眼珠子一转,扭头对芳唯说:“今儿下午晚些时候再上课,午后有些热。”
芳唯觑着眼睛看了看天,心说也不怎么热啊……
杨陵出师不成退回陇西之事已不是什么秘密,各路门阀皆已获得消息。
这日,淮阳王父子正在对弈。楚司珏故意输了一棋,楚煜趁势追平。
楚司珏“哎呀”一声,可惜道:“棋差一招,错失良机呀。”
楚煜觑他一眼,将棋子扔进罐子里,没什么表情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楚司珏从塌上下来,拱手道:“父王,如今淮阳楚氏之处境便如这盘棋,我们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挥师北上……”
“时机未至。”楚煜打断了他的话:“楚氏为大周臣属,凭何挥师?岂不知要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乱臣贼子?”楚司珏忽然笑了:“难道现在我们就是忠义之臣了么?父王,史书是胜利者来书写,只要我们夺了天下,谁敢置喙!儿知道父王在等李玄序,可我们等了一年又一年,还要再等多少年?等到大周恢复生机,掉过头来收拾我们这些生了反心的门阀么!”
这些年楚司珏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想他淮阳楚氏手握重兵,若一举北上,现如今早已稳稳坐在周皇宫里了。可他父王偏偏贪那一点虚无的美名,还有李玄序给他画的大饼。什么天命所归,什么时机未至,不过是那些巫诓骗人的幌子罢了。
“司儿啊,凡事不要冒进。”楚煜也知道他心里有气,倒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道:“姬昊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脑子。看看杨陵全身而退便知道,姬昊眼里只有大周那一亩三分地,他已经管不了我们这些门阀了。大周朝廷这些年内斗不止,总有国力耗尽的一日。民怨沸腾之时,才是我楚氏出山之日。等到百姓没了活路,我楚氏顺应民意,做这救世主,难道不好么?”
他还要等,等玄序先生回来,等那最后一点天命气蕴尽归于他!

楚司珏顶着一脑门怒气回到自己府邸,谋士周狸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已然有数。
他泰然自若的落下一枚棋子,道:“怎么,王爷还是不同意出兵?”
“嗯。”楚司珏脱了鞋盘膝上塌,眉头紧锁。
周狸叹了口气:“此时也确实不是出兵的好时机。若杨陵能再坚持坚持,我淮阳楚氏借清君侧之名,入国都勤王,倒也师出有名。可惜杨陵那老东西跑的太快。眼下大周彻底掌控了秦阳,国库充盈,士气正盛,于我们而言实非良机啊。”
“父王太过倚重李玄序了。”楚司珏道。
“李玄序乃巫族大巫,不得不承认其人确有真本事。世子殿下纵然不喜,也莫要与他结仇,日后少不了有用得上此人的地方。”
“我知道,大巫可通天地。单看淮阳一带这些年风调雨顺,我楚氏发展的这么快,我也不会把他如何的。只是这么多年都无进益,始终缩在淮阳,心里不痛快罢了”
周狸就道:“听说李玄序外出了,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最近他不在淮阳城,世子殿下也省着瞧了他闹眼睛。对了,昨儿个底下人送了一头花斑大虎,悍勇非常,世子殿下不如去斗兽场散散心?”
楚司珏闻言不由笑道:“还是先生懂我。”
楚司珏在城郊有个别苑,占地不小。别苑前头看着没什么特别,后院却十分宽阔,那里建了一座斗兽场。
“这大虎瞧着不错。”楚司珏在高处坐下,俯瞰斗兽场。
斗兽场的管事忙哈腰堆笑:“这虎凶悍着呢,十好几个勇士才勉强将它囫囵个带回来,圈了几天,这脾气愈发暴躁了,一准儿让世子殿下满意。”
楚司珏点了点头。
管事扭头吩咐:“开始吧。”
花斑大虎喷着鼻响,在斗兽场暴躁的来回转圈。角落里矮小的木栅门被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壮被拖了出来。他双股战战,哀嚎着大声求救。
花斑大虎听到声音,兴奋的嚎叫一声,猛冲过去。那人方才跑了两步就被扑倒在地,尖锐的虎牙刺穿脖颈,鲜血迸溅。
“好一只花斑大虎!”楚司珏拍着大腿,满眼兴奋:“放两个人出来!”
他喜欢看人和猛兽搏斗,那种残暴的、鲜血带来的刺激会让他有一种血液沸腾的感觉。这和他外表给人的谦逊态度大相径庭。也许是压抑太多年了,他需要刺激。他想,总有一天他会率领楚氏的军队打败大周,成为最勇的猛兽,统御天下!
赶了二十几天的路,前面不远便到淮阳地界了。白商打算插手粮食这门买卖,处理完秦阳的事儿便同李玄度一行人一起上路了。
“……粮草生意牵连大,你想好了?”李玄度问他。
白商摇着扇子笑道:“商人利当先。眼下这种情况,手里有粮心不慌。”
“你就不怕楚氏更惦记你手里的东西了?”
“怕呀,怎么不怕。”白商道:“所以粮草这门生意我打算私底下做,不告知族人。这趟回去安顿好族中事务,再调拨些银子给阿琰。粮食买卖都交给阿琰全权管理,我让我那闺女同他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哦……还能顺带培养培养感情。这二年阿琰四处找家人,都没怎么在九江呆过,师姐弟两个聚少离多,总归是不好的。”
李玄度:“……你操心的可真够多的。”
白商嘬了下嘴:“可说呢,自家闺女自家弟子,可不得上点儿心。”
“若二人心意相通,便是分隔两地,情意亦不会消减半分。若二人并无此意,日日相对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李玄度说着,看了眼蹲在一旁吃烧鸡,还不忘催着赵琮吃快些的赵琰,笑道:“不过看阿琰这猴急赶路的样子,只怕也用不着季商多费心,擎等着吃喜酒便是了。”
白商就乐:“到时玄度也一定要来啊。”
李玄度点了头:“此事若成,我会给两个小辈诚心祝祷,祈愿夫妻和顺,早生贵子。”
白商笑意更深。
吃饱饭稍歇了会儿便又启程了,赵琮一边打嗝一边上了自家马车,屁股刚落地便给赵珩抱怨:“大哥你说说,二哥这一路火急火燎的。知道的咱们是云游,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被狼撵了呢。有他这么急的么!”
赵珩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快些好,总要赶在八月十五前入城的。”
赵琮:……他就知道,大哥二哥打小就勾勾搭搭,狼狈为奸!
李玄度已经准备闭目养神了,闻言掀开眼皮,正好撞上赵珩看过来的眼神。视线相碰,狭窄的车厢里迅速升腾起两分热气,暧昧蔓延开来。李玄度微微翘了翘嘴角,安心睡去了。
赵琮还在嘟嘟囔囔,芳唯踢了他一脚方才消停下来,憋屈的他只好看窗外风景解闷,时不常的打两下饱嗝刷一刷存在感。
八月十三,一行人终于到了九江城。虽然还没到十五,但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淮阳一带都是楚氏的控制范围,好在楚煜贪虚名,明面上也未曾苛待百姓。有幸我知道淮阳王两父子私底下是个什么德行,否则还真要被他们诓骗了去。”白商说道。
李玄度掀着帘子看街上人头攒动,扭头道:“九江百姓多以白氏为尊,九江城的热闹同淮阳王可没什么关系,你倒也不必往他脸上贴金,不过乱臣贼子罢了。他若当真爱民如子忠君爱国,大周危难之际,又何必摆出事不关己的做派。”
“虽说姬昊也不怎么样,但大周朝廷还不算民心尽失,且轮不到他楚煜置喙什么。无非是想趁大周疲弱夺天下权柄,成全一己之私而已。百姓们固然怨声载道,怨朝廷不作为,怨贪官污吏横行。但门阀们就是清白的么?这天下四分五裂,可全是他们的杰作啊。”
芳唯点点头:“先生说的有理。淮阳王想做这救世主,可百姓所图不过安稳度日。门阀们总想着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殊不知兵戈一起,遍地骸骨。踩着百姓的骨血上位,若叫这样的人掌天下权柄,那才是百姓之苦。”
“小丫头嘴皮子越来越利了。”李玄度笑道:“行了,别说这些烦心事儿了,到了九江城你白叔叔的地盘,尽情玩儿便是,不用拘着。”
听说玩儿赵琮立马支楞起耳朵,还不等心花怒放,就听李玄度说:“课业还是不能落下的。”
赵琮:……
师徒几个在白商的别苑下塌,此处僻静,拐过两条巷子便是主街,于生活上也颇便利。
白商拢着袖子道:“这是我私产,族人们不知这里,你尽可安心住下,回头我叫家里两个孩子过来见见你。我知道你准备去云梦,巫族的事儿我不懂,但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玄度尽管开口。”
李玄度诚心说道:“季商已经帮了我不少了,玄度铭感五内。”
“朋友之间不说这个。”白商拍了拍他肩膀:“一路舟车劳顿,你这身子骨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
“季商慢走。”李玄度将人送到大门外,目送马车驶去。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余晖斜斜的洒在巷口,他倚着大门兀自瞧了一会儿,不由出了神。
赵珩收拾完行李,发现这人送客送了许久不见回来,以为他和白商去了白家把酒言欢了。赶紧找了出去,却见人抱着肩膀杵在院门外发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顺着李玄度的视线看着巷口,此时最后一点残阳已经消散,巷口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赵珩轻声问。
李玄度回神过来,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许久不曾回来,有些感慨罢了。”
他深吸口气,道:“云梦距九江不远,我还未曾出门云游时便常来九江城闲逛。小时候是师兄带我来,长大后就自己来。回九江城就跟回老家一样,熟悉的很。只是适才送走白季商,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悲戚之感。这大街小巷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可似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其实是玄度的心境不一样了。”赵珩道。
李玄度哂笑一声:“也许吧,人总是会变的。”他站直了身体,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道:“瞧我,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凭白给自己添堵。那什么,时候不早了,咱稍微拾掇一下出去下馆子吧。”
才下了台阶,就听身后赵珩说道:“我不会变的。”
李玄度背着手站在院子里,闻言扭回身看了他一眼。他站在暗影里,目光灼灼,散着光芒。李玄度忽地笑了:“我相信。”
九江城有夜市,太阳一落山夜市就跟着热闹起来,才到街口便听人声鼎沸。
赵琮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先生,九江城有什么好吃的嘛?”
李玄度优哉游哉的边走边往两边看,闻言笑道:“那可多了,炒米粉、萝卜饼、煎豆腐,喏,还有粉蒸肉,我最喜欢吃的。”
“前头那家酒楼似乎挺热闹,不如我们去那家吃?”赵珩抬了抬下巴颏。
李玄度笑眯起眼:“阿珩好眼光,我每次来九江必来这家吃。”
赵琮搓了搓手掌:“那还等什么,赶紧着吧,我要饿死了。”
才走到酒楼门口,忽听身后有人讨论什么,赵琮扭头看了眼,就听当中一个大汉说:“周家堡又来收猛兽了。”
围观人道:“猛兽哪是那么好得的,虽说价钱给的高,但去猎猛兽不死也半残了。我家邻居那屠户就给周家堡送了一只花斑大虎,好家伙,人没了一条腿,现在搁家养着还生死不知呢。”
“先生,周家堡是什么帮派么?”赵琮听了一耳朵,扭头问李玄度。
李玄度眯起眼睛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说过,想来是这些年才兴起的小帮派吧。”
赵琮“哦”了一声,也没太当回事儿。

第101章
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另有打算,李玄度到了九江后也没急着去云梦。寻常除了给弟子们讲课之外,闲暇时便去城中游逛,倒也惬意。
白商从淮阳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李玄序月前启程离开淮阳,不知所踪。李玄度眉头微微一皱,他这师兄心思诡谲,不知又要做些什么。
“九江一带的气候当真不错,没有西北风沙大,又不像秦阳热的人心发慌,很适合颐养天年啊。”赵珩说道。
李玄度回神过来,笑道:“是啊,人杰地灵。”
赵珩睨他一眼:“玄度有心事?我见你面带愁容,可是有难处了?”
李玄度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担心能否拿到师父的手札。”
“玄度也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一直说凡事顺其自然。能拿到固然好,拿不到也自有拿不到的解决办法。区区阴气,我不信它能奈我何。”
李玄度笑了笑:“年少轻狂啊,是好事儿。”
赵珩把剥好的栗子仁递了过去,笑道:“谁没年轻过。吃吧,少吃些,待会儿要吃饭了。”
傍晚时分,连阳光都格外柔软。房檐坠着光,翠鸟踮着脚站在檐角四处张望,不多时飞来一只小黄鸟,一黄一绿凑在一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也逗趣儿。
“……要是一辈子都能过这样安静的日子就好了。”李玄度吃了一颗栗仁,扭头道:“真甜。”
赵珩唇角漾起一丝笑意:“那也不能多吃。”
李玄度:……
二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是几个孩子回来了。
李玄度把歪向赵珩的身体挪了过来,正襟危坐的吃栗子。
赵琮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见两人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落日的余晖刚好打在他们身上,远看倒像两尊石像。
赵琮心里暗忖,大哥跟先生呆久了,真是越来越像先生了。
“在门口就听你们吵闹,是街上有什么热闹瞧?”李玄度问道。
赵琮思绪被打断,匆匆行了一礼,道:“是城里出事儿了。适才和大姐买菜回来路过府衙,见有几个百姓上告家里有青壮失踪。”
“人口失踪?”李玄度眉梢一挑:“这确是大事儿了。”
赵琮深以为然:“可说呢。我听了几耳朵,似乎这事儿也不是最近才有发生。不过衙门应当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是青壮劳力呢。”
赵珩就道:“衙门如何咱管不着,既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你们便少在外行走吧。尤其是芳唯,莫单独上街买菜,总有阿琮或是方野跟着才行。”
赵琮拍了拍胸脯:“大哥放心,最好是别叫我碰到那人贩子,否则必定给他老巢搅的翻天覆地。”
“你别瞎逞能,咱们初来九江人生地不熟的,人贩子专挑你这样的下手。大哥说话你听着便是,仔细日后吃亏受苦。”
芳唯训了他两句,赵琮嘟嘟囔囔应了,心里服不服就不知道了。
他推着芳唯往前走:“好了大姐,先生都饿了,咱去做饭吧,我给你烧火。”
“我看是你饿了吧,馋猫儿~”
“……”
姐弟俩一边斗嘴一边去了厨房,李玄度望了望,叹道:“哪里都有不太平啊……”
中秋一过,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赵珩早早就把秋衣拿出来给李玄度换上。
“……我看你在窗前站了许久,夜里风凉,仔细着了风寒。”赵珩将大氅披在李玄度肩上,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夜幕。
今夜有雾,月亮隐在薄雾之后透出闷闷的光。几点残星遥遥坠着,时隐时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瞧。
“再过些日子就是云梦最美的时节了,我们准备准备出发吧。”李玄度道。
赵珩应了一声:“听你的。你若舍不得云梦巫族,那我索性直接捣了巫族的洞天福地,让那些不长眼的云梦弟子都以你为尊。”
李玄度本来有些惨淡的心绪忽然就被赵珩这话吹的毛都不剩,他笑出了声:“你当巫都是神仙不成,哪来的洞天福地,不过是一处居所罢了。师父不在了,那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别人不知道,反正玄度必定是神仙。”赵珩关了窗,不叫他再站着了:“天晚了,早早歇了吧。”
此去云梦,李玄度并不打算入巫族的通天宫。宫门设有禁制,又有众多弟子把手,阿珩武功虽高又有阴气护体,却无法破解禁制。当年他能从摄魂狱逃出,也是有几位师弟的帮助。今时今日可没人帮他了。
何况他本也不愿与通天宫扯上什么干系,此行只入云山草庐便可。那是历代大巫清修的地方,只有大巫才知道如何破解云山禁制。师父此前已将破解之法传授给了自己,想来也不会再告知师兄。
这两日李玄度只给弟子们上半天课,余下的时间便躲在厨房烧卜骨,要么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符。赵珩知道他有正经事儿,难得的没有多缠磨他,自去后院练剑。
画了半天符,李玄度有些饿了。他看了看天色,早已过了午时,却不见家中开饭。院子里除了阵阵虫鸣也没其他动静。好像家里就剩他自己一样。
他撂下笔,狐疑着推门而出,正碰见刚冲完澡一身清爽的赵珩。
“是我错过了午饭么?”李玄度有些纳闷:“可我也没闻见饭菜香啊……”
“我正要说呢。”赵珩道:“芳唯姐弟俩一早便去刘村收土鸡蛋,说天凉了给先生补补身体。不过刘村距城里不算远,按说午时前也该回来了,许是给什么事儿耽搁了。方野跟着呢,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你饿了?想吃什么我去做。”
李玄度点了点头,心里仍有几分不落地。
“随便煮碗汤面吧,省事儿。”
左右闲来无事,李玄度跟着赵珩去了厨房。见他抓了把菌子煮了汤底,临出锅前又撒了把翠绿的小葱花,只这一碗面便勾的李玄度肚子里馋虫咕噜噜叫。
“菌汤面清淡,就点酱瓜条吃。”赵珩从小陶罐里夹了一碟咸菜,两人就坐在厨房门口吃了起来。
饭后消遣一会儿眼看着便要到未时了,还是不见人回来。赵珩也有点坐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当心。”李玄度道:“九江城才发生青壮失踪案,就怕阿琮这小子不知轻重。”
赵珩也才拐出巷口的功夫,方野赶着自家马车回来了。只是还不等赵珩心落地,就见芳唯撩开帘子红着眼急急说道:“大哥,阿琮不见了。”
“芳唯别急,你们不是去刘村了么?人怎会不见?”李玄度倒了杯水给小姑娘。
年少时一家人的分离是芳唯心里的噩梦,虽然平日行事稳重,可遇上这事儿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
方野遂上前回道:“先生,我们一早便出发去刘村,比对了几家的价格收了些土鸡蛋。回来的路上三公子说口渴,那会儿我们刚好经过一处茶寮,只是村道窄,两旁又有水沟,马车不好折返,三公子便自己走去买了茶水。那茶寮并不算远,从马车的位置还能看到幌子。小人眼瞧着三公子进了茶寮,只是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城中近来有青壮失踪之事,大小姐担心,我们便去那茶寮问了问,却不见三公子。”
“茶寮就是个茅草棚子,一目了然,并无藏人之处。小人与店家打问,是否有位小公子过来买茶,店家说有,还说那小公子吃了茶便顺着小路上山去了。”
“上山?”赵珩眉头一拧:“难道这小子又准备救什么人回来?”
方野道:“当时小人也是这么想的,便和大小姐顺着店家指的路寻了一段,不见有人,也没听见什么动静。说不上为什么,小人总觉得那茶寮有说不出的古怪,当下也没敢再往深处去,待回家来请大公子拿个主意。”
“得尽快寻人,若阿琮果真与青壮失踪扯上关系,只怕拖的越晚,人会被弄到其他地方去。”
李玄度吩咐方野:“去找阿琰回来,白氏是九江的地头蛇,有他们帮忙会事半功倍。”
赵珩也起身道:“玄度和芳唯在家,不要出门。我去茶寮探探。”
“大哥!”芳唯有些急了。
“放心,大哥不是莽撞之人。”赵珩道。
“去阿琰的铺子找个伙计接应,这事儿来的蹊跷。”李玄度还是有些担心的。
落单者很容易成为人贩子的目标,赵珩虽不知茶寮底细,但也想冒险一试。他叫伙计藏在林子里接应,便独身进了茶寮。
正如方野所说,茶寮里仅摆着几张破桌椅,十分简陋。这会儿天色将晚,茶寮也没人,只有一个掌柜在。掌柜是个中年胖子,大圆脸上一双细长眼,笑起来时几乎看不见,长得倒是一团和气。
“客官吃茶?小店只有乡野粗茶,一文钱一碗。”
赵珩点了头:“来碗茶解解渴。”
掌柜转身去柜上倒茶,不经意问:“听客官口音不是咱九江人吧。”
赵珩眯眼看他:“从西北来,寻亲的。”
掌柜背对着他,赵珩看不见他手里的茶具。掌柜沏好茶端了上来,笑着说:”那是有够远的,客官尝尝,咱九江的茶同西北是否有不同。”
掌柜拢着手站在桌旁,赵珩垂眸看着冒热气的茶,道:“我喜欢晾凉了再喝。”
“那,客官慢请。”
赵珩知道那掌柜一直躲在暗处看他,不用想,问题定出在这茶上。他端起茶碗放在鼻尖嗅了嗅,果然……
茶里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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