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傅阎并没有直接说,转而一挥手,旁边那面粗糙的石壁上立刻现出一圈结界,其上还不断闪现出各种真实场景。
刚开始谢槐还只是觉得熟悉,直到结界上的画面停止变化,他才确认这是在木枢阁里。
谢槐有一点惊讶,不是要说为什么要抓刘邑他们来吗,为什么给他看这个?
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默默地继续看了下去,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起初画面还很正常,都是木枢阁弟子的一些修炼日常,然而却让谢槐觉得这应该是暴雨前的平静。
果不其然,画面几经轮转,最后停留在一间偌大的房中。
这是,阁主的住处?
谢槐还在犹豫,画面中的帘子却已然被掀开了一角,他似无察觉般抬眼望了过去——
薛昭?
说不惊讶那是假的,而即便他有万般疑惑,也没有轻易地表现出来,毕竟他别人在哪,在做什么,都和他并无关系。
但结界却不会跟随他的内心所想,依旧在那放着。
直到和他如同仅有一面之隔的薛昭,忽然略有些着急地走到房中的床榻旁,然后小心地坐在了边上。
榻上正躺着一个人,那人面容清癯,嘴唇毫无血色,像是生了重病,亦或是受了重伤。
谢槐仅一眼便认出来那人就是阁主。
不等他有所反应,面前的薛昭忽然握住对方的手,而那张一贯冷肃薄情的脸上竟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和神情,眼睛直直地看着躺着的人,眼中的深情款款无一丝遮掩地全部显露出来。
谢槐微瞪着眼睛,表情怔愣,而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了。
眼前的画面过于反常和怪异,他忽然觉得这应该不是真实发生的,而是结界随意变化出来的。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只见薛昭嘴唇动了动,有些疲惫的声音立刻清晰地传了出来。
“魅骨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取到......”
“很快,你就可以醒了......”
事实上他说了很多,谢槐却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听了,只面无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手脚冰冷得像是在冰水里泡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慢地眨了下干涩的眼。
即便他早就不抱什么期望,却还是没想到事情可以更糟糕。
他一向敬重薛师兄,印象中他待自己算是不错的,但现在他被告知对方的好是有目的的,是另有所图的,是为了取他的魅骨救阁主,他想要他的性命,他还要心甘情愿地奉上。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脸色一定很差,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忌。
傅阎沉着脸,看向失魂落魄的谢槐,虽然能让他看清某人的真面目很痛快,但始终还是有些不忍,不过他迟早会知道,恐怕到时候时间拖得越久,他会比现在更加失望。
之后结界中放的是一些谢槐被关起来的画面,关他的人和偷偷放蛇的此刻正被绑在石柱上,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样反而让他的心情逐渐平缓,好像被算计的人不是他。
感觉到手被握得更紧,谢槐回过神,只朝傅阎看了眼,并没有要抽回手的意思。
等傅阎目光转过来时,他下意识避开了视线,垂眸道:“我......想回去了。”
除了声音有点哑之外并无异常。
傅阎配合着没有多说一个字,生怕他下一秒就能难过得碎掉似的。
所幸谢槐没有读心术,否则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可能真的难过得要碎掉。
回到正殿,谢槐莫名有种放松的感觉。
他看着傅阎欲言又止,而傅阎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也不催促。
最终谢槐几经挣扎后才开口道:“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
“......”
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傅阎非常不满意地板正一张脸,指腹按在他的下颌处摩挲着,颇具危险性,“你觉得我是在大发善心?”
“......不,”谢槐明确地感受到他好似在生气,但不知因何而起,只能紧张兮兮道,“不是......”
傅阎没有因此放过他,反而离他更近,四目相对,眼前的画面甚至有些重影,谢槐登时更紧张了。
“乖,看着我就行,别想他们。”
就在谢槐绷不住,以为他要怎么样的时候,他却忽然转变了语气,就连神情都温柔了很多。
果然,魔尊的心,海底的针,让人实在猜不透。
谢槐后怕地抿着唇,点头应了声:“......嗯。”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连着几天, 谢槐看上去都和往常无异,那天发生的事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一个插曲,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倒是傅阎最近的行踪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只有每到深夜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自己被一片温热包围,然而每次醒来身边都是空荡荡的, 让他几乎以为那只是梦。
直到他实在闲得发慌,不想再一个人待在寝殿内,便随意穿了件不是很起眼的衣服出去了。
这里的地形他还不是很熟悉,转了好几圈才勉强找到地方。
路上遇到不少魔修, 但是都没有认出来他,一是没怎么见过,其次还是因为他穿得过于朴素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新来的小厮。
外面果真是比他一个人待在寝殿的时候要热闹很多,且越是到前殿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而后他顺着一阵阵食物的香气来到......后厨?
谢槐不免惊讶,他以为魔族都是不需要吃这些凡人吃的东西, 就算要吃,也应该是......
画面过于血腥, 谢槐没再继续往下想。
迎面撞上两个魔修, 看穿着应该是后厨的。
他们没注意到谢槐,边走边小声讨论着,“你说这次弄那么大阵仗,专门让我们效仿人界,搞这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谁知道呢, 咱也很难见着, 总之尊主宝贝着呢, 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哎让让让让。”说完头也不抬地朝谢槐挥了挥手。
看着两人因为互相说话而显得颇为鬼鬼祟祟的身影,谢槐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尊主?傅阎?
“不好好走路嘀咕些什么呢!”
正思索着,忽然一道熟悉的呵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槐看向来人,是许赦。
只见他说过之后,那两个魔修立马恭恭敬敬地躬身站着,丝毫不敢再说一句话。
谢槐走过去喊道:“许护法。”
许赦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拱手揖道:“夫......呃,谢公子。”
“......?”
谢槐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两个魔修早已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尤其是刚刚还朝他非常不客气地挥手的,更是不敢吭声。
他们怎么会想到对方穿的像一个小厮,结果却是......希望刚刚说的并没有被他听到,不然他们算是小命不保。
“谢公子怎么会到这里?是有要事?”许赦适时开口道。
“也不是很重要,我只是想顺便问一下傅阎......也就是你们尊主,你知道他在哪吗?”
他们都不敢喊尊主大名,这个叫谢公子的居然敢?!看来果真是那位了......两个魔修如是想。
许赦早已见怪不怪,回道:“尊主最近着实有些忙,且身边不让人跟着,所以我也不知道尊主具体去了哪里。”
连他的亲信都不知道,那看来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谢槐看上去略有些失望得点了点头,正准备原路返回,许赦忽然拦住了他。
“对了谢公子,尊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可以在想他的时候打开。”
谢槐怔了一下,顺手接过木盒,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否认:“我、我没想他......”说完便拿着盒子匆匆朝许赦告别,而后原路返回。
“......”许赦都来不及喊住他,看着他拿着东西匆忙走远的身影,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余光瞥到那两个魔修,立马严肃道,“还杵在这做什么?还要我请你们不成?”
“不不不,我们这就离开......”
回到寝殿的谢槐拿着东西就开始端详,最终还是没忍住打开了盒子。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木盒底层刻着精致花纹, 表面又很光滑,盒身很厚重,让人有种里面装着什么绝世珍宝的错觉。
谢槐猜不到里面能装什么, 但也觉得应该是什么贵重物品。
直到他找到开关缓缓将其打开。
而看上去如此精致的盒子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谢槐有点不相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那为何许护法要把一个空盒子给他, 还说是......
说不上有多失落,但又有点期待落空的感觉。
谢槐刚要放下手中的木盒,身后却忽然传来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哪名侍女或是手下, 然而刚一转身,余光里一只手就伸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盒子。
“听说有人想我了,特地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尽管傅阎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仔细听还是不难听出他声音中带着点喑哑。
“我没有......”
两个人的距离过近,近到谢槐甚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就开口反驳,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劲。
傅阎轻笑出声,直接让谢槐头低得更低了, 好似下一秒就能从他怀里挣脱然后夺门而出似的。
见他视线还止不住地往盒子上瞟, 傅阎咔地盖上盒盖,一手将东西拿到身后,原本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危险,“本尊在这,还需要再去看一个空盒子?”
谢槐抿了抿唇,心想这空盒子不还是你给的吗?
“这盒子不是你让许护法给我的吗?我拿到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
“......”傅阎噎了一下, 对此他确实反驳不了。
本来盒子里应该是有东西的, 结果许赦动作太快, 他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心去,装东西的盒子就先被他拿回来了。
谢槐见他不出声,知道被自己说中了,瞬间从理亏变成了有理的那一方,就连看向对方的勇气都大了很多。
“嗯,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因为我突然觉得亲手送的话更有意义。”
谢槐愣了一下,而傅阎趁他愣神的空档,已经把东西戴在了他的手上。
谢槐看了下,竟是一块做工精简的手串,但看上去并不是很素,珠子有纹路,中间嵌着无数细碎的玉石,整体很是精美。
“这上面的碎玉是由世间仅有的一块玄玉磨制而成,而这几颗土珠子就是你脚上戴的东西,二者相合,百里之内无妖邪敢近你身,且还有驱寒送暖的效用。”
谢槐认真地听他解释,不免有些震惊,世间仅此一块的概念他不是不知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傅阎就这么送给他了?
不得不说,他总是能在意想不到之际给他各种各样的惊喜。
谢槐转了转手腕,发现手串比实际看上去的要轻很多,几乎跟没戴的感觉差不多。
傅阎握着他的手腕,指尖挑了挑珠串,沉声问:“喜欢?”
谢槐微怔,他总是能不合时宜地听出对方语气中包含的另一层意思。
以至于他很是纠结该如何开口才能“化险为夷”。
但显然傅阎根本不给他投机取巧的机会,直接道:“既如此,作为回赠,总是要拿出点东西来不是?”
谢槐喉咙不由滚动,却半天不见开口,他现在就处于一种非常清醒的状态下,并且身不由己地掉入对方早就设好的圈套中,偏他还没有任何办法躲过去,最后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忍着哭腔求某人手下留情了。
这次谢槐率先猛地睁开眼睛,仿佛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等看到傅阎依旧闭着眼躺在他身旁时,眼皮这才缓慢地放松了下来,双目半阖着,显得颇为慵懒疲累。
好在身上清洗过很是清爽,不至于叫他睡着的时候过于难受。
谢槐动了动手臂,察觉到手腕处有什么东西硌着他,顿了半晌才想起来傅阎送了他一条手串,还是由堪称稀世珍宝的玄玉打造而成。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玄玉手串贵重无比,应该直接供起来的那种。
谢槐指腹摩挲着那一颗由圣骨制成的珠子,他不得不承认,上面的这一粒粒的玄玉经打磨过后,可以说是完全体现出了它应有的光华,越看越让人挪不开眼睛,甚至都不敢直接上手,生怕亵渎了这份神圣。
谢槐思绪一转,又试着将其从手腕上脱下来,结果发现整个珠串已经缩成了他手腕的大小,完全贴合在上面。
?明明昨天傅阎还很轻易地就给他戴上了......
思及此,谢槐似有所感地抬眼,然后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地和某人对上了视线。
“......”谢槐默默地把手放了下去,只露出两根手指尖。
傅阎噙着笑,目光从他微红的耳朵上掠过,虽然指腹有些痒,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去动他,以免脸皮太薄的某个人直接钻到地缝去。
等他差不多缓过神了,傅阎才伸手拨弄着他垂落在脖颈处的一缕发。
“差不多该出发了。”
谢槐愣了愣,出发?去哪?
还没等他来得及问,就被傅阎横抱起去了浴池。
待他坐在那个让人熟悉的车鸾中时,整个人已是青黑色蝠纹衣袍加身,衮衣绣袍锦衣玉带,如同那话本中常叫人脸红心跳的玉面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