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师尊不再执着于换衣服,那他便可以多看一会儿师尊穿喜服的模样,幻想师尊真的雩自己成亲了。
凌舞雩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祁墨云来,看他散落下的黑发自弧度优美的下颌垂下,落于修长白皙的颈子里,大红喜服勾勒出他纤瘦的腰线,即便一身喜服如火,也掩盖不了他那如雪如月般清冷的气质。
风华绝代,大抵如是。
凌舞雩怎也看不够,想着若能看一辈子就好了。但这不过是偷来的幸福时光,迟早会至尽头。
二人既结了师徒契,便是一世师徒,自己对师尊生出如此肮脏的心思本属大逆不道,哪里敢继续肖想师尊?
凌舞雩深吸一口气,眼神压抑,嗓音暗哑:“师尊,徒儿错了,徒儿不该生您的气。”
祁墨云闻言睁开眼,点了点头,道:“待会儿,便将这两日的经历说予师尊听。”
正当祁墨云站起身要去换衣服时,院子里忽然传来声响,隔着紧闭的卧房门,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魔使长老前来贺喜,魔兵宣朔,还不出来接驾!”
第51章
凌舞雩拉住祁墨云, 为他重新盖好红盖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便走出了房门。
祁墨云就这样被安排了。
外面有结界, 故而祁墨云听不清凌舞雩与魔使在谈论什么,他百无聊赖地玩着喜服上的穗子,骨节修长的手于大红色映衬之下白得晃人眼。半晌后, 凌舞雩推门归来,身后跟着两名魔兵。
祁墨云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依稀辨认出凌舞雩走到了自己身前。
凌舞雩一语不发,向他伸出手, 他便握住了。
由凌舞雩引路,祁墨云踏过门槛,走出房门,沿着回廊走至大厅内。甫一进入大厅,他便感受到了令人不爽的魔气,其中最为浓郁的魔气来源于主座上的魔。
想必他便是魔使。
灵力储存在灼然玉石中, 只要祁墨云不使用灼然玉石,就不会被发现身份。但因无法使用灵力之故, 祁墨云没办法通过师徒契与凌舞雩对话, 便无法得知他与魔使都交流了些什么。
祁墨云的第一反应是凌舞雩被认了出来,但凌舞雩身上的气息确实掩盖得很好。他想起牢房看守说过的话:凌舞雩所假冒的身份救过魔使的命。难不成这魔使送完了喜娘,还顺道帮忙主持婚礼?
接下来,祁墨云的猜测果真得到了印证。
魔使长老咳嗽了几声,说话声带着腐朽的气息:“老朽听闻人族举行婚礼,需拜天拜地还要拜高堂, 但我们魔族不兴这般礼数, 二位新人便跨过紫火盆, 对拜叩首,送入洞房吧。魁姬,开始吧。”
被唤作魁姬的魔族女子脆生生地应了,紧接着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金童玉女们,前来迎喜喽!”
自大厅外传来咯吱咯吱的笑声,数名魔童笑着跳进来,狠狠一撞祁墨云,祁墨云猝不及防,摔进了凌舞雩怀里。魔童们手拉手将二人团团围住,蹦蹦跳跳地围绕二人转起来:“新郎新娘,请跨紫火!新郎新娘,消灾降福!”
脚下倏然现出一盆火,祁墨云看向凌舞雩,凌舞雩帮他提起裙裾,二人一同跨过去。
魔童们轰然散开,跑到魁姬那里要糖吃,魁姬依次给了糖果,他们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请二位新人行对拜礼!”
祁墨云听到行对拜礼就犹豫了,不由停下脚步。
孩提时期,他曾学着宫里的小太监和小宫女的样子,拉了一个小宫女来,要一同玩过家家的游戏,便拿了一只红盖头盖到了小宫女头上。本是玩闹之举,但皇兄看到后却发了好大的火,在他想要与小宫女对拜之时把他拉走了,并勒令他站到墙角,听自己的教训。
皇兄是个话唠,教育了他很多,他只记住了一句:嫁娶乃一生一世之相付,不可做儿戏。
现在想想,身处皇室竟有这般看法,皇兄还真是个老古板。
怪不得自己的胞弟跟着他学习,小小年纪就学成了小古板。
不过做戏罢了,有什么好当真的,祁墨云想:更何况徒弟与自己这般亲近,也不是女子,就更不会介怀了。
故而他接受良好,甚至握紧凌舞雩的手,权作安慰。
他自然感受不到凌舞雩的紧张,身处凌舞雩右侧,也听不到凌舞雩左侧心脏的剧烈跳动。
凌舞雩的心脏正撞击肋骨,剧烈而疯狂,于嘈杂环境之中,怦然作响。
祁墨云只感受到凌舞雩掌心滚烫,以为他担忧此举后僭越师徒之情,轻轻叹了口气。
“心中坦荡便罢,不必作数。”在长袖掩映下,祁墨云划动指尖,在凌舞雩手心如此写道。
忧伤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而升腾,凌舞雩在心里反反复复默念着师尊的名字,并道了一声抱歉。
情意已生,何谈坦荡?
一旁的魁姬转动红宝石似的眼珠子,看看祁墨云,又看看凌舞雩,用巾帕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二位新人这副模样,可是害羞了?”
她走到祁墨云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新娘子不必担忧,魔使大人已命人脱了你的奴籍,今后啊,你便不再是人牲,可以享福了。至于人与魔的种族差异,新娘你也不必介怀,我们魔族女子本就稀少,自古以来与人族通婚者并不少,况且宣朔人又老实,必会好好待你。”
说完,她向凌舞雩使眼色:“宣朔,还愣着干什么?”
凌舞雩才骤然回神,接过魁姬递过来的红绸布,将其拉长并后退了一步,与祁墨云面对面站着。
魁姬笑着拍手,道:“新郎新娘行叩拜礼!一叩首!”
祁墨云与凌舞雩二人跪在地上,伏首。
“二叩首!”
“三叩首”
“礼成!起!”
祁墨云与凌舞雩站起身来。
魁姬便递上了一只木制秤杆,对凌舞雩道:“新郎,为新娘挑盖头吧。”
凌舞雩接过秤杆,却是心中一慌。
祁墨云早已撤去了障眼法,万不敢再动用灵力施加一道。
第52章
魁姬见凌舞雩又犹豫了, 便推搡他一下,戏谑道:“哟,新郎可是乐坏了?不然就是近乡情怯, 或是害羞了?放心,新娘只会比你想象中更美更俏。”
凌舞雩紧攥着手中的秤杆,注视着祁墨云。
牢房看守此刻正立在魔使长老身后, 他将祁墨云送来,必然见过祁墨云的伪装。更何况,即便祁墨云身着女子嫁衣、拥有俊美容貌,到底也是个男人, 且凌舞雩不确定魔族之人是否见过祁寒影前辈的相貌。无论如何,一旦盖头挑开,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两日,凌舞雩已从其他魔兵口中得知魔尊性情怪异,且与魔使长老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魔使长老出事,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魔尊也会出现在此插一脚。
到时候, 场面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前方是条死路, 凌舞雩便深吸一口气,决心走到黑了。
而祁墨云倒觉得没什么,有万人迷buff在,差不多就能糊弄过去。他甚至还走近了一步,朝凌舞雩微微扬起脸,等着凌舞雩挑开他的红盖头。
二人便怀着不同的心思, 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秤杆伸至盖头下方, 待即将挑起之时, 忽听一人颤巍巍地喊了一声:“慢着!”
魁姬原本在喜滋滋地打量两位新人,闻言拉下脸,冷冷道:“怎么?又有什么问题吗?”
魔使严肃地回首望去。
说话的正是那牢房看守,他不敢看魔使,咽了口吐沫,垂下头,恭恭敬敬地道:“回禀魔使长老、魁姬大人,按照人族习俗,新郎挑新娘盖头乃私密之事,需于闺中才方便,不然会不祥的。”
魁姬翻了个白眼,道:“那你不早说,差点儿坏了喜事。新娘妹妹,本官第一次见人魔两族联姻,不懂规矩,希望没冲撞到你。”
祁墨云摇首。凌舞雩则放松下来。
看守抹了一把汗,心道:乖乖,还好作为媒人的我被邀来观看婚礼了,又幸亏这魁姬不懂人族礼节,不然要是当着魔使大人的面儿揭开盖头,露出新娘那张丑陋的脸,魔使大人定会杀了我,再去找魔尊要说法。
他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凌舞雩,心道:这宣朔老实,必然会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到时候我再想办法从人族抓个医生回来,为新娘治好脸上的伤,如此,这事儿也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了结了。
魁姬很快将这段小插曲抛到脑后,抬头挺胸打起精神,朗声道:“那便请二位新人——送入洞房!”
有女侍从上前收走了二人手中的红绸带,凌舞雩便牵起祁墨云的手,往厢房走去。魔使长老心满意足地报了恩,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虽身为魔,但近些年来不知怎的总想成些美事,甚至变得知恩图报了,魁姬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魁姬的眼神一直黏在两位新人的背影上,只分心对魔使道:“也没有谁规定魔必须杀人放火做坏事不是?长老您年纪大了,爱命惜命很正常,有魔救了您,那必然要赏赐他。也感谢您,让我也能分到些好处。”
魔使道:“哦?什么好处?”
魁姬附于他耳边说了什么。
魔使不由哑然失笑:“你啊……还是老样子。”
魁姬嗔笑道:“我们魅魔也是要吃饭的,这么好的机会,我可要好生补一补。”
甫一进入卧房,祁墨云便将房门紧闭,随后一把将红盖头扯下,拿起桌上的合卺酒便要一饮而尽,被凌舞雩拦下。
“师尊,酒伤身。”
祁墨云觑了他一眼,死死攥紧手中酒杯,任凌舞雩如何相夺也不松手。
凌舞雩无奈叹气,便动用魔气,将眼前的酒水化作一杯茶水。
茶香钻入鼻尖,祁墨云讶异间不由皱紧眉头:“你怎会使用魔气?”
凌舞雩道:“在魔界边界,徒儿遇到了正在巡逻的魔兵宣朔,便将他制服,哪知他身上的魔气钻入了徒儿的体内,后来,徒儿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他的魔气,并精通了他的身法。”
祁墨云:“莫非……这就是魔使不曾怀疑过你的原因?”
凌舞雩点头,道:“魔界每一名魔兵都戴有面具,要想辨认对方,只能根据身上的魔气。既然徒儿拥有了宣朔的魔气,那在旁人看来,徒儿就是宣朔本人。至于宣朔的魔气为何会转移到徒儿体内,徒儿也很疑惑,想来应是人魔边界处灵力不稳定,才发生了这种事。”
祁墨云生怕他会被魔气影响,毕竟他曾在幻元秘境中险些入魔,然而为他探脉时却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几次三番查探后,祁墨云才谨慎地道:“暂时无碍。待出了这魔界第八重,为师便为你查探识海。”
“是,师尊。”
指尖刚从凌舞雩手腕上移开,祁墨云就忽感头晕目眩、脚下虚浮,摇晃间被凌舞雩抱在了怀中。
“师尊,您怎么了?”
耳边传来凌舞雩担忧的声音,祁墨云听了,只觉头疼得更厉害,便扶上太阳穴,与此同时,体内忽生一股邪火,其燎原之势险些将他烧成灰。难以言说的感觉令他手足无措,只好紧抓凌舞雩身上的盔甲,弯下腰,大口喘|息着。
凌舞雩连忙扶他坐到床榻上,手压上他的脉搏,引动魔气查探祁墨云的状况。哪知,待魔气进入灵脉之后,祁墨云更加难受,他脸颊绯红,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出去……魔气……出去……”
凌舞雩见状一慌,连忙将魔气撤出去。
“师尊,您哪里不舒服?”凌舞雩将手压上祁墨云的额头。
祁墨云拍开他的手,道:“将床幔放下来,然后……出门。”
凌舞雩又是疑惑又是担忧,但还是按照祁墨云的命令做了,他将红纱帷幔放下,一步三回头,透过纱幔,依稀可见他的师尊正紧抱双膝,长发垂落,与一身喜服布料纠缠于一处。
他慢吞吞地走了很久,才去拉门,紧接着愣在了原地。
“师尊,屋子被施加了结界,门……打不开。”
“哈……”祁墨云低声道:“是那魁姬……她……”
“师尊,魁姬怎么了?”凌舞雩闻言便转身往回走,但听祁墨云阻止道——
“站住!别过来!”
凌舞雩只好停下脚步。
“师尊……您……”
“不要说话。”祁墨云紧紧抱着双膝,蜷缩着身体,道:“后退三步,转过身。”
凌舞雩便照做。如此,他身体紧贴雕花木门,像在面壁思过一般。他尚不知师尊状况如何,担忧得很,便偷偷扭过头去。透过红纱幔,隐约可见师尊换了个姿势,正侧躺于床榻上,三千青丝凌乱地披散在背上。
“不许偷看……”
祁墨云声音微弱,带有尾音,那声音令凌舞雩心内酥麻,耳根立时红透了。
一时豁然开朗。
那魁姬……似乎是魅魔。
魅魔会将种子播撒到人族或妖族身上,引起他们的情|欲,情|欲可为魅魔提供养分——凌舞雩曾在藏书阁的一本异志录中读到过。
凌舞雩慌乱起来,试图从记忆中找出魅魔种子的拔除方法,然而只有行敦|伦之事养饱种子,才能完全摆脱控制。不然只能找到魁姬,逼她为师尊拔除。
自己虽存有龌龊心思,但绝不可以对师尊大逆不道。
凌舞雩狠狠一拳砸向结界。他虽精通结界的用法,但他一时半会儿解不开魔族的结界,何谈逼魁姬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