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游走人间与人两清,为什么会阴差阳错变成自己最厌恶的尤斌?他曾经有多恨尤斌,现在就有多替周逸轩恨自己。他陷入无边的绝望,艰难地喘息着,喉间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哧拉声音,焦急中胡乱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祈求周逸轩不爱自己——
“你自杀啊?这么睡不得闷死啊,快出来,笨蛋。”被他的动静吵醒的周逸轩酒还没醒,头痛欲裂,但并不生气,只是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往上提了提,抱在怀里又睡去,声音随着入睡渐弱:“这么睡才对,以后我天天这么抱着你,看你还往被窝里钻。”
任柯诺无声地呜咽一声,五官痛楚地拧在一起。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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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铺垫结束,从这里开始坠入现实,不喜欢的朋友速速撤退。他们两对要面临的现实问题以及他们各有考虑各有弱点,这本来就是我动笔时就想写的东西。
第16章 簇新
陈近扬和易封把需要卖的东西卖了,把该结的账结了,最后凑在一块儿合计。他们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清点结果还算可观,俩人在九堂工作了这么多年,也没买房没家口,攒下的钱也不算少。
两个人都很高兴,心中第一次浮起了对新生活的期待。陈近扬把自己的存折推到易封面前,逗他:“谁来管钱谁就是老婆!”
易封跟陈近扬在一起这段时间,也看出来这人的理财能力是一塌糊涂,所以也不推脱,直接把存折拿起来放到自己这边:“好嘞媳妇儿,我来管钱,你来管我。”
陈近扬托着下巴,像个琢磨着买心仪玩具的小孩儿,神采奕奕的:“我问了一下,要考双人跳伞教练还得去国外呢,怎么也得四五十万才能拿下来证。我这个钱应该够,嘿嘿。”
易封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后低头笑了。他当建筑工程师不需要什么成本,他本来的打算是他们两个凑凑钱先去买套房,起码付个首付,房贷可以慢慢还,不管怎么样先有个自己的家。看陈近扬这样雀跃,说起跳伞来就托着腮帮子傻笑,他心里轻轻叹息。
算啦,就先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两个大男人,租房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结果陈近扬看他低头不语,问他:“小黑皮,咋了,吃苍蝇了?有话就说,快说!”
易封就把自己买房的的想法告诉他了,陈近扬认真想了想,觉得易封说得对,他俩这种流浪的孩子想要安定下来,就是得先有一个家,家比什么都重要。但买房的话,他俩的积蓄加在一起估计勉强能凑够首付,这样的话可能一分钱都剩不下了,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跳伞什么的了。
易封看他为难,灵机一动:“咱们可以先买一套二手房啊,这样的话我们能省下一大笔钱。我这边剩下的钱添置一些吃的用的,你的钱还够去考那什么跳伞证。”
陈近扬觉得这样可行,也说:“考证也着急不来,人家要几百跳甚至几千跳的经验呢,我还得先去刷经验,怎么也得一两年,所以也不用留那么多钱,咱们先买房吧,房钱一人出一半,房产证把咱俩名儿都写上。”
接着他俩就去看房了。二手房比较麻烦,房子的损耗程度、安全隐患以及上一任房主的过户问题都得考虑到,还得注意房子上有没有先设的抵押权,找到符合条件的房源也颇费了一番周折。
他俩其实要求不高,面积的话两个人能住得开就行了,只是地段上尽量往市中心靠,因为他们暂且也买不起车,太偏僻交通不便。最后找到的房各方面都不错,就是超出了最初的预算,还超得不少。易封一咬牙,把自己的钱都投进去了,还额外去银行贷了款,就是没动陈近扬的钱。存折在他这儿,陈近扬把密码也给他了,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些动作,只当易封按照他们之前的商量各出一半了。
之后就是装修。易封为了这套房是身无分文了,还欠了一屁股贷款,这些都瞒着陈近扬,还是没事儿人似的跟陈近扬一块儿去选家具、选瓷砖、选墙纸,大大小小的细节都由他们一块儿确定。易封不喜欢繁复的风格,陈近扬不喜欢偏深的色调,每一处两个人都认真地商量,仔细地挑选。直到最后全部落实,易封站在简约而亮堂的的小房子里,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此有家了,家里有他爱的人,虽然家有点小,爱人有点虎。不管怎么样,就觉得,值了。
易封找工作并不十分困难,坐办公室的人从来不缺,天天跑工地的工程师常年有缺。他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活儿都是他干,功劳基本都被老工程师抢了。这是入行惯例,不只他一个人是这样。他也只能摇摇头,先不去计较,只顾埋头出力站稳脚跟。
陈近扬为了刷跳伞次数去了一家极限运动俱乐部,平时专门给来蹦极的顾客上装备,检查安全措施。这家基地非常大,光蹦极项目的安全员就有十几个。他闲下来的时候就去跟跳伞项目的教练套近乎,想混熟了蹭他的伞跳跳。
陈近扬一般都可以按时下班,而易封常常被项目负责人留下改图纸到深夜。等他披星戴月灰头土脸地到家时,家里总是灯火通明,陈近扬总会从沙发上站起来笑嘻嘻地来迎他,然后臊眉耷眼地从厨房端出自己的杰作。陈近扬做菜还不至于炸厨房,要说味道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就是卖相奇差,要么乱七八糟,要么黏黏糊糊,令人毫无食欲。
陈近扬今天做的是易封很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他放下盘子,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做了好几次,总是看起来跟猪食一样稠不拉几脏兮兮的,这盘还算好的……啧,咱就是没田螺姑娘那天分。”
易封看陈近扬一会儿抓抓乱乱的头发,一会儿发现筷子忘拿了哎呦一声,转身及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进了厨房,突然觉得被甲方和负责人混合挑刺的漫长白天也浓缩成了一秒钟,而现在的每时每刻仿佛拉长成了一天又一天。他跟陈近扬相对而坐,又看着陈近扬从西红柿调料糊糊中挑出鸡蛋一块一块放在他碗里,斜后方的电视里传出《地下交通站》掌柜的跟贾队长斗嘴的吵吵声音。他低下头,就着鸡蛋把米饭扒拉进嘴里,一口口饭顺着食道一路烫到心里。
他要的不多,只想把现在的每秒钟再掰碎了,拉长成一个又一个永恒。叠加起来,那就是永永远远了。他发觉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于是他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起来喂给陈近扬。一块,两块,三块,陈近扬急了,嚷嚷着自己不饿,这是给他加的餐,让他狗日的快点吃。
他看着自己碗里剩下的唯一一块鸡蛋,近乎乞求地叹息:你看,我不要两辈子三辈子永永远远了,我只要这一辈子,就这一辈子,跟陈近扬的一辈子,易封跟陈近扬的一辈子。你拿走了我的家人我的骄傲,能否算作我跟你的交换?你让我一退再退,但这一次,我不想再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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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啊。
第17章 解惑
任柯诺这几天愁得很。周逸轩一有空就跟他腻在一块儿,看他那眼神温柔得能浇死他这棵浑身刺挠的仙人掌。他算是看出来了,周总谈生意是用命去谈,爱一个人也是用命去爱啊。
就在前天,周逸轩在公司加班,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算去找那小东西,鸡儿倒也不至于饥渴难耐,但打个分手炮也不是不行,无可无不可嘛。结果临出门前,周总跟在他身上安了眼睛似的,一个电话就过来了,声音清朗,笑意盈盈:“我把临海的项目签给你家了。我告诉你一声,你可别有压力啊,我不单单是因为你才签的。君豪跟盛天竞争,条件都差不多,那我当然把项目放给君豪啦。”
任柯诺的心情更复杂了。君豪跟盛天都是房地产大触,周家打算在临海市那边建一个大型娱乐城,刚拿到上面的审批,君豪跟盛天作为大房地产商,都有意去开发那块地。虽说两家条件都差不多,但在这个项目上,盛天的报价比他们低,且具有更丰富的娱乐城开发经验,所以盛天本来是志在必得的,结果在周逸轩手上转了个大弯儿,煮熟的鸭子飞到了君豪的盘子里。这要说不是因为他,谁他妈信啊!
那天挂了电话,他的无可无不可就变成了完全不可,虽然他理不清自己对周逸轩的感觉,爱不爱的搞不清,但既然周总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他怎么也得尊重人家一下。之后他去了藏娇的金屋,非常严肃地跟那个小东西掰扯清楚,鸡儿也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探头探脑。小东西撒泼打滚儿要了一笔钱和一套房,抽抽噎噎地走人了。
这事儿算是了了,但任柯诺愁上了。他把陈近扬叫出来,看陈近扬颠颠儿的,眼角眉梢乐得就差把“我老婆真棒”写上去了。于是他灌一口酒,愁眉苦脸地问陈近扬:“哎操,你这就他妈弯了?”
陈近扬“啧”了一声:“你懂个屁!老子这根钢棍儿,为我老婆哎咿,就他妈痛快地折了!”
任柯诺又灌一口酒:“我是真的不明白,周逸轩那么厉害那么有手段的一个人儿,咋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呢?”
“老子不喝酒,明儿上班儿呢。”陈近扬推开面前的洋酒,拿过兑酒的冰红茶倒进酒杯,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周逸轩这个人没那么简单,你这条土狗三心二意地追人家,人家能那么容易就被你套牢?做梦吧你!三个你揉碎了都捏不出一个周逸轩。”
任柯诺说:“我也怎么都觉着有点儿不对劲,他太温柔了,对我太好了,跟大老虎趴下蹭你手心撒娇似的,可爱是可爱,但我总是心惊胆战的。”
“就你以前那些烂账,你觉得能瞒过周逸轩?人家都跟你在一块儿了你还去找那妖精玩意儿,他真不知道?”
“这他应该不知道,我玩儿的都是圈子外的人。”
陈近扬提醒他:“你再谨慎,别忘了周家是干嘛的,搞娱乐业的!想查你人家根本不用费劲。”
任柯诺一激灵:哎他妈的,这迟早露馅儿!
陈近扬又问他:“我就不明白了,你个死基佬为啥非要招惹周总?”
任柯诺低下头:“我好像喜欢他……”
陈近扬的矫情怪过敏症又犯了:“去你妈的!好像你二大爷呢?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哪儿来的好像这好像那?我看你他妈好像个傻逼!”
任柯诺脸上愁云密布:“我喜欢他啊,我真喜欢他。以前追他的时候也是象征性地追一追,谁都知道他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看上我们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现在他每天晚上就躺在我怀里,一看见我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还把临海的地签给君豪,我还是觉得跟他妈做梦一样。”
陈近扬翻了个白眼儿:“哦,敢情您喜欢人家啊,我还以为您被尤斌那个贱货把心剜走当夜壶了呢!”
任柯诺垮起个批脸,用手使劲搓了搓脸:“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以前敢追他,一方面是知道他不可能答应我,一方面又抱着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侥幸心理,万一他哪天乐意跟我睡一觉呢?要早知道能把人追到手当男朋友,我肯定连象征性地追一追都不敢。他不图我钱,图我的心。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给他他想要的,这样一个妙人儿,真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陈近扬掂了掂手里的酒杯,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太拧巴。一边怕对不起他,一边做着对不起他的事儿。你从来就没觉得他真的爱你,你是在等他发现你对不起他之后,像你从心里踢掉尤斌一样,再把你踢掉。”
“你畏首畏尾的,人都躺你怀里了你还这也怕那也怕,说到底就是你选择太多了。他真离开了,你也不会多伤心,反正是你意料之中的事,你还可以选择继续过以前的生活。其实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人家真心对你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做。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跟尤斌一样会愧对真心。”
要说最了解任柯诺的人,莫过于陈近扬。陈近扬把他那点不可见人的怯懦都摊开了放在阳光下,让他被灼烧得直哆嗦。尤斌远没有能力把他伤到不会爱人,他只是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怀疑,他觉得流连欢场左拥右抱也挺好的,根本不必像以前一样幼稚地爱得死去活来;他又对别人产生了一些抗拒,他明白自己这颗心并不比寻常人更珍贵,只有钱袋子比人家更重一些。
简而言之,自尤斌背叛他之后,他选择了另一种生活,并真切地乐于其中。他也确实并非“被伤到不敢付出真心,流连花丛仍堵不住心上的窟窿”,没那么夸张,在酒池肉林中他真挺快乐,他也是真的认为自己选了一条富二代常走的平坦大道。
但周逸轩如此对他,他又忍不住想回到以前那条路上去了。他想把周逸轩装进心里沉甸甸地兜着,像过去爱尤斌那样重新捧出纯粹的、热烈的爱。他又有一些害怕——纯粹和热烈,对应的是盲目与狂热。周逸轩真的想要他盲目且狂热的爱吗?周逸轩也会盲目而狂热地爱他吗?
任柯诺陷入了困境。他好像又变成了在少管所因怕黑而瑟瑟发抖,咬着冰凉的手指一夜一夜不敢睡的十几岁小男孩。他像那时候想不通所爱的少年为什么骗他一样,想不通眼下自己的问题。
这时候,易封下班了,陈近扬出来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他给陈近扬打了个电话问散了没有,陈近扬说没有,这个酒吧也离他家不远,他就过来接媳妇儿了。
易封坐在陈近扬身边,壶里的冰红茶没有了,他就从陈近扬杯子里给自己匀了一半。任柯诺喝了不少,迷离着俩眼儿问他:“你和扬儿到底怎么这么有胆儿,这就在一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