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架空] 少将行—— by作者:十七场风 完结
[db:作者]  发于:2023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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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防卫长说:“通常来说,六个时辰内有两次涨潮,高潮后一个时辰开始退潮。”
  若按这个时间算,退潮时间刚好和林霰预想的时间吻合。
  霍松声在地图上比划一下:“我们要后撤避开潮水,海寇来时势必比从前更加深入,也更容易推进,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但若要避开退潮,他们必须速战速决。这两天他们没攻火炮,八成是留着一手。”
  春信眉头紧皱:“我们的墙盾只能挡住三成。”
  “慌什么,挡不住就让他们打。”
  杨钦吞咽口水:“我们肉体凡胎,恐怕架不住……”
  “谁让你去挡了。”霍松声在营区打了几个圈,“空城计听说过吗,现在正是给你机会唱戏的时候。”
  春信眼前一亮:“对!我们刚好要迁营,正是搭无人地最好的机会!”
  霍松声当即下令全军后撤扎营,为了在空营地中营造出有人的错觉,还命将士以木柴搭出假人,穿上衣服军甲立在营中。特别是到了晚上,营中烛火彻夜不息,远看每个帐子里都坐了人,人影栩栩如生。
  而真正的大历军队蛰伏在假营地以西的一片林地里,为了避开海寇的巡航视察,全军露天席地。白天还好,晚上更是连烛火都不点,加上天冷,条件尤为艰苦。
  霍松声刚和柏遂谈完话,回头在黑暗里扫视一圈,看到林霰和杨钦坐在一起。
  他踩着沙砾走过去,到林霰身边时弯下了腰:“你冷不冷?”
  林霰最好是和杨钦回岷州城等消息,他该出的主意都出了,这身子骨也上不了战场,没必要跟着军队一起受罪。杨钦劝过他几次,霍松声也劝了一次,没说动。
  林霰摇了摇头,感觉手被霍松声握了一下。
  “啧。”霍松声砸着嘴,暗夜里瞧不清他的面容,但也能感觉到他皱起了眉,“还说不冷,病了没人管你。”
  他嘴上说的难听,说完就走,没一会儿回来,手上多了件棉衣。
  霍松声展开衣服,从前面将林霰裹住:“没人穿的破棉袄,脏是脏了点,好歹能挡点风。”
  杨钦朝林霰这边靠:“我也冷,大人带我盖点儿。”
  霍松声踢了杨钦一脚:“他身子不好,你身子也不好啊?抢什么。”
  “我身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冻啊!”杨钦“哎哟”一嗓子,“我说小侯爷,你也忒偏心了。”
  “等你长人家这脑子的时候,我也偏你。”
  霍松声摇着头又走了,林子后面用挡板圈了一小块地方出来,伙夫正在做晚饭,因为不敢生火,火苗压的很小,饭做的很慢。
  霍松声行了个方便,截胡一只兔子腿,说等他那份好了先拿去给大家分,他最后吃。
  霍大将军明目张胆给人开后门,走一路飘一路肉香。
  “喏。”霍松声把兔腿给林霰,“你先吃。”
  林霰愣了愣:“将军吃吧,我不饿。”
  霍松声塞他手里:“赶紧吃,哪那么多话。”
  兔子腿还烫着,香得很。
  杨钦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林大人,你要是不想吃,我帮你……”
  霍松声过去又是一脚:“你这人怎么回事?”
  林霰掰了一点给杨钦解馋,霍松声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他。
  附近都坐着人,就林霰背后那一块地儿是空的。
  霍松声抱着剑坐过去,半边肩膀倚着树。
  这夜风倒是不大,时间越晚林中雾气越深。
  霍松声肩膀被人戳了两下。
  他转过头,刚要问干嘛,嘴里就被塞进一块肉。
  大将军的反应速度不是吹牛的,他一把抓住了林霰的手,垂眸一看,细长手指尖上沾着油光。
  “他分一点,我分一点,你还剩多少?”
  “我吃不了那么多。”林霰说着,当着霍松声的面咬下一口肉。
  霍松声看着他,手掌慢慢下移,摸到林霰手腕上的绷带后,很轻地捏了捏他的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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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霍:该死,我那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第五十二章
  霍松声身上穿着轻甲,轻甲下的衣物也不算厚重,他似乎不怎么怕冷,握着林霰的手还热乎乎的。
  他低头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林霰手上的油。
  林霰指尖一缩:“将军!”
  “动什么。”霍松声逮着他的手。
  这样的姿势有些奇怪,俩人后肩不得不靠在一起,林霰尝试抽了几次手,后来被霍松声嵌入指缝扣住了。
  霍松声仰头靠在树干上:“吃你的肉,我给你暖暖。”
  林霰半边身体僵硬,他的手太冷了,只要沾上一点热度立马便烫起来。
  “你捡的那只猫怎么样了?”霍松声不知想到了哪里,竟问起猫来。
  林霰坐正一点,说道:“符尧替它接了骨,符尘在府中搭了一个猫屋,这个冬日应该好过了。”
  “你给它洗澡了吗?”
  “没有。”林霰摇了摇头,“能看出是只花斑猫。”
  “哦,起名了吗?”
  林霰感觉从手掌到肩臂一块的血都活络起来:“起名?”
  霍松声转向他这边:“养猫不给起名吗?”
  林霰沉默一会,然后说:“没有,我也没打算养。”
  “你不养?”
  霍松声扬起声调:“你不养还带它回家,给它治病,还搭猫屋?”
  “它太小了,不救它肯定会死。”
  霍松声直言不讳:“你收留它一个冬天,再把它丢弃,更残忍。”
  林霰顿了顿,身上的热度又褪去一些:“没有丢,可以送给别人。”
  霍松声说:“可是它和你已经有感情了。”
  林霰将头低下,此时看起来又有些不近人情:“感情无用,我厌恶屈从于感情的动物。”
  霍松声转过身来,一句话堵在唇边,不知该怎么接。
  林霰道:“有了名字就会有牵绊,拥有一天就会想要永久,世间没有恒久不变之事,人无法长生,情不能两全,不如孑然一身,来去皆无牵挂来的自在。”
  “但先生可曾想过,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这世间时刻在变,而变化即是恒久不变之事。”霍松声重新靠住树干,雾气遮蔽天空,这个夜晚无月无星,“时间在变,人亦在变,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场仗能不能打赢,我会不会死……”
  林霰揪紧眉,轻捂住霍松声的嘴巴。
  霍松声将他的手拽下来,笑了笑:“我就是想说,既然我们无法掌控变数,注定要迎接变数,为什么不好好活在当下呢?拥有一天是一天,活一天就有意义一天,为什么要和世间割裂?我要和这里立下羁绊,这是我存在过的痕迹,不管有没有人记住我。对我来说,到我停止呼吸那一刻,我不后悔曾经来过,那就够了。”
  霍松声缓缓向林霰凑近,待挨到他,抬手按住他的眉心。
  “别皱眉,你就是想太多,所以才容易生病。”霍松声将那些一一褶皱抹平,“人来世间一遭,无论你想与不想,都不可能了无牵挂。父母不在了还有亲人,亲人不在了还有朋友,想想你的聆语楼,想想长陵宫,敌人也是一种牵绊。”
  霍松声的手经过林霰的眉骨,继而停留在他的眼尾:“还有我,你认识了我,我就是你的牵绊。”
  林霰呼吸一滞,他竭力想要看清霍松声的脸,可是太黑了,他只能看见霍松声大概的轮廓和含光的一双眼睛。
  他这一生,无父母、无手足、无并肩作战的兄弟,也没有执手偕老的爱侣。
  林霰自来到世间开始,便是孑然一身。
  他赤条条的来,不会停留太久,因而也不期待与他人建立联系。
  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是有了负累,会为拥有而喜悦,失去又会痛苦,那滋味不好受,尝过的人都说苦,所以林霰不想让在乎的人再尝一次苦。
  林霰找寻着霍松声的目光,同时也感到一丝恼怒。
  他想,明明经历过一次,为什么霍松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不怕吗,还想再痛吗。
  霍松声的脸上是一种近乎直白的天真,他似乎离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很远很远,浑身充满了稚气,说着不知分寸的话,妄想和老天爷比一比谁更厉害。
  林霰到此刻才惊觉这个世间并非没有恒久不变的东西,时间让霍松声从不知世事的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将军,它带走了很多东西,青涩、莽撞、冲动,却保留了霍松声骨子里的纯真。
  霍松声还是长陵城最潇洒坦荡的小侯爷,他仍旧是那个停留在记忆中的明朗少年。
  很多事都变了,很多人也变了,但霍松声没有变,他守住了自己对靖北王的誓言,守住了一代人拼死护下的江山,也守住了污浊世间的一点赤子之心。
  天空亮了起来。
  林霰终于看清霍松声眼中的自己。
  他想,所幸,沦为权力工具,堕入仇恨泥淖中的人只有他。
  巨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
  剧烈的冲击震荡开来,霍松声捂住林霰的耳朵,将他带入怀中。
  远处的营地火光四起,海寇果然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手上留着火炮攻打营地。
  林霰从霍松声胸口抬头,向营地的方位看了一眼,那炮轰得很准,如果营地有人,此刻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
  但很快,第二发火炮又打了过来。
  无论对大历还是对回讫来说,火炮这种作战工具都极其珍稀,它造价不菲,所以数量不会很多,但用一次的威力肯定不小。
  地面上沙石四起,靠近营地的树全部断裂。
  林霰察觉到不对,突然说:“他们在往我们这个方向打,将军,带人走!”
  军队隐藏的位置距营地有些距离,第二发火炮打出来明显比第一次的冲击力度更大,海寇以防万一准备连这片林子一起轰了。
  霍松声拉起林霰,下令全队往反方向跑。
  背后熊熊燃烧的烈火照亮了脚下的路。
  海防卫在前面开道,西南军殿后,霍松声攥着林霰的胳膊,几乎是将他提在手上。
  第三枚火炮发出时带着哨响。
  “卧倒!!!”
  霍松声大喊一声,压着林霰趴在地上。
  灼热感从背后袭来,爆炸时发出的巨响让人瞬间耳鸣。
  霍松声有一刻甚至在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直到听见林霰喊他的名字。
  “松声!”
  霍松声甩了甩头,撑起上半身,耳鸣的后劲儿还没过去,他现在说话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怎么样?”
  霍松声从地上站起来,把林霰也带起来:“我也没事。”
  海寇第三炮攻击的位置离他们很近很近,再偏一点可能就跑不掉了。林霰之前盘算过海寇手中可能留下的火炮数量,三发顶天了,但为防万一他们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赶去正面战场。
  霍松声按照计划,将人分成两队。
  柏遂与春信带着西南军去打前锋,他与海防卫去苍门断后路。
  一排渔船早早停在西海东侧,渔船是杨钦借调的,附近渔民众多,因为战事无法出海,便将渔船全部借出供海防卫使用。
  海风徐徐地吹,天快要亮了。
  霍松声让海防卫先上船,他在旁边安顿林霰:“你不要和我一起去了,先跟杨钦回岷州。”
  林霰地身体无法支撑长时间作战,而且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霍松声不可能一直护着他。
  林霰点点头,说道:“尽可能活捉海寇头目。”
  “放心。”霍松声说,“此战十拿九稳,我有信心。”
  海天一线透出一点白来,海上白茫茫的一片。
  林霰在霍松声转身上船之际突然拉了一下他的手:“将军。”
  他的头发方才奔跑中弄乱了,梳好的发髻散落开一缕,却不显得狼狈。
  “万望小心。”
  霍松声打过数不清的仗,但从没有人送他上战场。
  他第一次离开长陵去往溯望原,是独自一人。
  霍松声不喜欢离别,十年前他在城门外送一个人离开长陵,后来那人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
  漠北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霍松声觉得送行的寓意不好,不是个好兆头,所以宁愿一个人离开。
  这次林霰送他走,霍松声站在将军出征的地方,守着将军的位置,替所有离开的人继续战斗下去。
  霍松声勾住林霰的脖子将人拉近,然后附上他的耳畔,低声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帮你赢回来,但是别再利用我。”
  说完,霍松声的手贴在林霰发边揉了揉,轻笑道:“走了。”
  一艘艘小船驶离岸边,不多时便融入白色雾气中。
  林霰眼中皆是空茫的颜色,像极了连成山的雪地。
  他感到一丝寒冷,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杨钦在林霰身后打哆嗦:“林大人,小侯爷跟你挺好?”
  “小侯爷心善,怜我体弱,多加照拂。”林霰转过身,与杨钦一同离开,岷州知府请了马车,就停在岸上,随时准备接他们回城。
  “我在岷州时多多少少听过小侯爷的事迹,是个狠人,怎么看都不像个善茬。”
  林霰顿住脚:“大人有何话不妨直说。”
  杨钦笑笑:“大人多虑,只是见大人与小侯爷交好,想到大人与我家主公。今日大人可以为权背刺小侯爷,不知来日……”
  杨钦没有将话说完,但那意思已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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