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也不卖关子了,他按住唐镜的肩膀,将他按进自己怀里,紧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因为我在邵家山上见过他。”
唐镜的心脏砰砰直跳,之前文三郎刚回来的时候,他还琢磨过这人到底有没有回去文家村,没想到现在就得到了答案。
“他说他要回老家,襄阳那边的文家村。”
藏锋思索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对,走襄阳跟邵家山是两个方向。”
“先说说你吧,等下说文三郎。”比起文三郎,唐镜自然更加关心藏锋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
藏锋也躺了下来,轻声说道:“我一来就落在了邵家镇的外围,靠近矿山的地方。那个时候我感应到你的位置了。”
唐镜就猜到会是这样。
“我在山下遇到了两个猎户,跟他们打听邵家镇的情况。”藏锋说:“他们刚去镇上卖了猎物,就跟我说起了镇上有衙门刚刚贴出来的告示。”
这件事唐镜也有印象,“说的是土匪有可能要来洗劫邵家镇,让大家留意陌生人的事?”
藏锋点点头,“听到附近有土匪出没,我就想,邵明军出事,会不会跟这些土匪有关系?你在镇上,暂时还是安全的,我就打算去探一探土匪的底细。”
哪怕此刻藏锋已经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身边,唐镜听到他要去找土匪,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藏锋立刻就察觉了唐镜的紧张,他伸手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拍了拍,“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
唐镜的紧张却并没有消除,“你找到他们了?”
藏锋笑着点点头,“他们的窝点距离矿场并不远,并不难找。但镇上的衙门没有那么多人,这附近又没有朝廷的驻军,所以才放任这一伙儿匪徒坐大了。”
“距离矿场不远?”唐镜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点,“矿场不会也是土匪的买卖吧?”
“那不可能。”藏锋笑着说,然后在唐镜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放出了一颗炸\弹,“不过矿场的管理层被土匪给渗透了,这是可以肯定的。”
唐镜,“……”
“土匪也做矿石生意?”唐镜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我听说矿场是朝廷派人在管着?”
“没错啊,是有官员管理矿场。”藏锋耐心的提醒他,“但有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阿镜你想,这些被安排到矿场的官员,他们想不想发财?想不想平安无事的混到任期结束?”
唐镜明白了。这些官员利用手中权力,跟土匪沆瀣一气。他们提供进出矿场的机会,由着这些土匪将玉料运出矿山去谋利,等挣了钱之后回过头来跟这些官员们分钱。
或者说,这种谋利本身,也是官员们向土匪递出的橄榄枝。因为矿场距离土匪窝太近了,没有朝廷出面剿匪,官员们也不希望惹怒了这些土匪。
他们想要银子,更想要命。
他们还要等到任期结束平安无事地带着大笔银钱离开邵家镇呢。
唐镜忿忿骂道,“这些败类!”
“确实是败类。”藏锋赞同唐镜给这些人的定义,“他们明知道土匪经常会下山去洗劫百姓,却跟他们合伙窃卖玉料,任由他们坐大。”
至于黑风寨为什么一边挣着倒卖玉料的钱,一边还要骚扰百姓,这个问题也好理解。毕竟他们的窝点在山上,很多生活物品都需要下山采购。而像他们这样大规模的定期采购,一定会引起官府和有心之人的关注。
何况,花钱去采买,哪里有抢劫来的干脆利落呢。这些人可是习惯了想要什么就去打打杀杀,去抢。
他们简直就是邵家镇上的一颗毒\瘤。
唐镜忧心忡忡的跟他交换情报,“镇上的人都在传,说土匪要下山来打劫呢。”
藏锋抬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这个消息……可能是真的。你也知道,我混在邵家山上,也打听到不少消息。”
唐镜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他有些担心藏锋的离开万一引起那些坏人的注意,会惹来什么危险。
但这个问题可以稍后再议,他现在也想知道藏锋在矿山上都有些什么样的经历。
“我想找土匪窝,但这些人已经习惯了东躲西藏,避着外人,还真不好找。”夜色中,藏锋的声音宛如脉脉流淌的河水,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我就直接摸到了矿场,说想找个活儿干,听人说矿场里招人,就找过来了。”
“他们相信了?”
藏锋摇摇头,“他们说矿场不招收来历不明的人,要撵我走。后来我就遇见了之前在山下的时候遇见过的那两个猎户,他们刚从山里打猎出来……后来,我帮他们把猎物搬回了村子,那两位兄弟就留我住了下来。”
唐镜松了口气。
藏锋听见他长舒一口气,不由莞尔,“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这个村子跟矿场是有一些生意来往的,比如村子里种的菜、打来的猎物,还有村民们织的土布等等,都会运到矿场去。我就干起了跟他们一起来往运货的活儿。”
唐镜有些心疼,扛着东西在大山里穿梭,想一想就知道很辛苦了。
藏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侧过头,用脸颊在他的额头上贴了贴,“没事的。我一个大小伙子,一身力气,跑跑腿算什么呢。”
唐镜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他,“后来呢?”
“后来啊,”藏锋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音,“村里年轻人少,我跟着跑了几趟腿,村里的老人家就非常信任我了。有时候人手不够,一些东西还会交给我,让我单独给矿场送过去。就这样,我认识了矿场负责采买的管事,也认识了跟管事来往密切的土匪窝的三当家。”
唐镜心头一跳。
“村民们怕惹麻烦,土匪的黑风寨是不敢得罪的。给黑风寨送东西也都是村里人亲自去,从来不带我。”藏锋说到这里,忍不住解释道:“他们既担心外人从他们身上查到黑风寨,也担心外面的人会被黑风寨注意到。”
唐镜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村民拦着不让藏锋去黑风寨,也是一种对他的保护。
“那你去了吗?”
“去了。”藏锋笑着说:“我上山去,为的不就是查清楚黑风寨在哪里吗?有合适的机会,当然要找上门去看个清楚。”
唐镜听的直发愁,“可是镇上也没有军队,只有衙门里有几个衙役,就算有人报信说知道黑风寨在哪里,也没用啊。”
只靠衙门里几个官差,那能剿匪吗?在唐镜看过的历史书上,历朝历代,但凡成了规模的土匪团伙,要剿灭必然是要出动军队的。
他们现在连哪里有军队都还不知道呢。
藏锋安慰他说:“咱们不知道,衙门里的官员也不知道吗?”
唐镜听出他的意思,是要通知官府,或者帮忙给官府的人带路。但他们自己来历就解释不清楚,被官府注意到的话,好像也挺麻烦。
救人固然要紧,但不管怎么说,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首先还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被你三番五次的打岔,我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藏锋说着,抬手在他背后拍了两下,然后将他按向自己胸前,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是下山之前最后一次去矿场送货的时候,在矿场管事那里见到你们铺子里的文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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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三郎上山去了~~
第82章 着火
听到文三郎的名字,唐镜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不远处,阿水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动,有些不大安稳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在问唐镜干什么。
藏锋抬手将唐镜按回了自己胸前,轻声嗔道:“你急什么?”
唐镜轻轻吁了口气,“我之前就在怀疑文三郎回老家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没想到这么快他的怀疑就得到了证实。
“他怎么会认识矿场的人?”
“这不是重点。”藏锋轻声说:“重点是,当时跟他站在一起说话的那个人,是黑风寨的三当家牛喜云。”
唐镜又一次心跳加速,险些惊跳起来。
藏锋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他侧耳听了听阿水那边的动静,然后轻声说道:“我不是才说了?矿场的人跟黑风寨是有来往的?黑风寨那边的人经常往来矿场,领头的就是这个牛喜云。这人性格多疑、偏执,手上沾的人命可不少。”
唐镜想不通文三郎一个手艺人,怎么会认识牛喜云这样的土匪。上次他说唐镜出现的可疑,提到土匪和黑风寨的时候,不是还满脸正气的?!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以为他是牛喜云的跟班。”提起这个,藏锋也有些遗憾了,“要不当时就找人打听打听了。”
“他也看见你了吧?”唐镜一下反应过来藏锋干嘛要换个房间,小心脏砰砰直跳,“你是怀疑文三郎今晚……”
藏锋点点头,“你没见他吃饭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他应该是担心我认出他,把他上了邵家山的事情说出来,那样他大约就麻烦了……哪怕玉器铺里的人都相信他,解释起来也会非常麻烦。”
唐镜也点头,“确实没法解释。”
“就算我在酒席上没有揭穿他,他也不会给我太多时间的。”藏锋说:“最好的结果,是他来找我谈判,安抚我,让我不要揭穿他。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唐镜也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首先就是文三郎没有那么多钱。其次,文三郎对藏锋的性格也不了解,哪怕口头上说好了,他对藏锋也不没有太深的信任。
藏锋要是一口咬定他当时就是跟黑风寨的三当家在一起的话,文三郎哪怕反咬一口说藏锋是诬告,短时间内也难以洗刷掉他身上的疑点。
“难怪他在饭桌上话也不多说,我还觉得他有毛病来着……明明刚进门的时候活泼的不得了,跟谁都笑嘻嘻的……”
话音未落,藏锋抬手捂住了唐镜的嘴巴,轻轻的“嘘”了一声。
两个人一起将视线投向门外。
刚才进门的时候,藏锋特意留了一条门缝。
此刻,借着淡淡的月光,他们都看见了房头另一边鬼鬼祟祟摸过来的一个人影。他穿一身深色的短打,脸上还蒙着一块布,走动之间步子放得极轻。
藏锋用目光询问唐镜。
唐镜微微颌首。他毕竟跟文三郎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哪怕不露脸,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人就是文三郎。
估计这小子晚上也没喝多,散席的时候那种醉得晕沉沉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唐镜这个时候真的开始紧张了。虽然他跟文三郎也算是认识,但这个人的底线在哪里,他还真的不好猜。
就好比今晚他跟藏锋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想,文三郎究竟会怎么应对藏锋带来的危机,是提前跟邵明军解释一下,自证清白?还是先下手为强,指责藏锋来历不明,拎着他的领子将他赶紧滚出邵家镇?!
当然还有更极端一些的选项……
但不管怎么说,文三郎对他来说到底也是一个熟人,虽然性格并不讨喜,但唐镜对他,或者说对于人性,总还是抱有一定的希望的。
藏锋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然后他极小心地将门缝推开些许,侧着身体从门缝里窜了出去。
这个时候,文三郎已经走上了台阶,蹑手蹑脚地抬起一只手扶在了门板上。
唐镜觉得他似乎是在倾听房间里的动静。
房间是空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声音。文三郎估计也有些疑惑,手上使劲儿,试探地推门。没想到他这么一推,门扇吱呀一声,就被他推开了。
文三郎顿时察觉了不对,什么都不顾了,转身就往外跑。
唐镜跟在藏锋身后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房檐下阴影浓重,他甚至还没看清楚藏锋的动作,就见前方一个人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十分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他刚刚支起上半身,藏锋就从台阶上扑了下来,又将他扑倒在地。
文三郎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等唐镜从台阶上跳下去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唐镜左右看看,抓起立在台阶下的一把扫帚,挥着扫帚杆就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还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啊!抓贼啊!贼人放火了!”
唐镜上网的时候曾经看到有人说遇到打劫的,一定要用“着火了,救火啊”之类的措辞来呼救。因为火势控制不好的话,会危及周围的邻居。相反,要是喊打劫杀人之类的,普通百姓出于自身安全的考量,都不敢往外冲了。
搁在这个时代,着火的威吓力就更大了,因为民居基本上都是木制结构,一把火要是烧起来,有时候借着风势,能把整条街都给烧没了。
借着呼救的功夫,唐镜飞快地运起精神力在半空中写下一个“火”字决。如今虽然是春季,空气湿润,但唐镜的精神力哪里又是普通的柴火所能相比的,几乎是眨眼之间,院子角落里一堆刚刚采买来的木柴就被点着了。
唐镜控制着火势,不让火苗向一旁蔓延,只是让火苗窜到高处,尽可能地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从文三郎摸进他们住的院子里来,这件事的性质就已经发生了改变——文三郎是铁了心要掩护住自己认识黑风寨的事实了。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叫破此事,让他没有机会花言巧语的替自己辩解,才能捅出黑风寨来。而且文三郎在见过了黑风寨的三当家牛喜云之后又返回了邵家镇,这小子不是要给黑风寨做内应,还能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