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镜因此有些疑惑赵文和为什么一开始会让他住进诊所,他明明把诊所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这个问题,藏锋也不知道,他们只能轮着换班,紧紧盯着赵文和。
又一天。
唐镜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开始做打烊之前例行的清扫工作。这时,赵文和从诊室里探头喊了一声,“小唐,今天有点儿晚了,你先回去吧。卫生我来搞。”
唐镜忙说:“没事,就这么点儿活,一会儿就做完了。”
赵文和摆摆手,“我爱人今晚值班,家里没人,我就不回去了。正好把这两天的病例汇总一下。”
唐镜的心跳忽然加快,他若无其事的答应一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了。走出几步,唐镜忍不住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熙熙攘攘的桃树巷两侧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店铺,诊所那两扇小小的亮着灯的窗户,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起眼。
唐镜回家的时间要比平时早一些,藏锋正在厨房里做晚饭。
木桌被他摆到了院子里,桌子上扣着一个纱罩,里面摆着买来的馒头、两样凉菜:拌豆芽和皮蛋豆腐。
藏锋正在烧排骨,肉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听见院门响,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我的菜还得有一会儿。”
闻到饭菜的香气,知道有人在等着他,唐镜的心情好过了一些。他走到厨房门口,把赵文和今天的异常之处告诉了他。
藏锋却不像他那么紧张,他从锅里夹了一块肉塞进唐镜嘴里,“味道怎么样?”
唐镜被刚出锅的肉烫了一下,但浓郁的香气让他舍不得吐掉,张着嘴呼哧呼哧直喘气,“好烫……好,好吃!”
藏锋不由得一笑,“你放心吧,桃树巷大约要到九点左右,外面才会没有行人。赵文和不管要做什么,应该都会等到那个时候的。”
唐镜心里的焦虑不安被藏锋的话和满嘴的肉香给安抚了,“你说的对。”
藏锋回身,在唐镜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们好好吃饭,养足精神,然后再去盯梢。他既然把你打发出去,肯定是想做些什么的。”
厨房只有一个瓦数很低的灯泡,不大明亮,灯光和锅子里扑起来的蒸汽混在一起,形成了一团有些模糊的雾,温度也要比院子里高出许多。但藏锋脸上温暖的笑容,包围着他们的食物的香气,却让唐镜一瞬间有些出神。
他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半夜饿醒了,跑去唐徽的房间里闹着要他带自己找吃的,唐徽就好脾气地拉着他的手去厨房。
那时候已经半夜了,走下楼梯的时候,大厅外面的草坪灯泛着柔和的光,给客厅里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雾。唐徽也是这样看着他,小声安慰他,“我记得管家大叔在冰箱里放了蛋糕。”
唐镜的鼻子忽然就有些酸。他哥以前对他真的挺好的,就算后来脾气变得有些叵测,他也能理解……
还有他爸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消息……
话说他走了之后,唐徽有没有觉得难过?或者,只是感觉松了一口气?
唐镜的惆怅被藏锋一句“吃饭了”给吹散了。
凉菜好吃,肉更好吃,唐镜就觉得,他还能活着,能感受活着的美好,已经是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最大的恩惠了。
再想更多,未免太过贪心了。
晚饭后,两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快到九点的时候,唐镜被藏锋喊起来,悄悄摸摸地出了门。
小巷子里是没有路灯的,天色黑下来时候,就不大有人在外面乱窜了。
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习惯还较为保守,没有那么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天黑之后,大多数人都会留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街道上就显得十分冷清。
两个人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不多时就来到两个巷子的交汇处。唐镜一抬头看到巷口那株三四个人合抱的大树,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哪里:这里是桃树巷的后街。从诊所的后门出去,距离这里是非常近的。
藏锋像个灵巧的猴子似的,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转过身将唐镜也拽了上去。然后唐镜就注意到藏锋手里还拿着一个望远镜。
唐镜,“……”
这都是哪里变出来的?!
藏锋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唐镜。
唐镜按照藏锋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诊所前院的灯已经黑了,值班室的门开着,灯光泻出,照亮了一方小院子。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扫地。
唐镜,“……”
大晚上的为什么扫院子?这不是每天早上他的活儿吗?!
藏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他在缓解紧张情绪。或者说,他有可能在等人。”
这样一解释,唐镜也看出了端倪,赵文和表现出来的确实是一副坐不住的样子,扫地也不是按照正常的顺序从一个方向朝另外一个方向扫,而是毫无头绪的在那里乱划拉,从诊所通向值班室的那段走廊,他竟然扫了两遍!
这时,远处一阵自行车铃响,几个半大孩子骑着自行车,从巷子一端冲了过来,嘻嘻哈哈的从他们脚下一掠而过。
“附近有一所中学,”藏锋解释说:“这些孩子刚下晚自习。”
果然,在他们身后又有几个孩子骑着自行车经过,还有步行的,打打闹闹的从他们脚下走了过去。这些孩子手里都拿着手电筒,光柱在巷子里晃来晃去,偶尔有几次还晃到了树上。
唐镜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还好树冠茂密,灯柱一晃而过,没人察觉树冠里还藏着人。
“来了。”藏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唐镜连忙把望远镜架起来,就见赵文和穿过后院,到后门处迎进来两个人影。值班室的门还开着,唐镜立刻就看清楚来人是两位女性。其中一个体型略微纤瘦一些,穿着一件肥大的夹克衫。另一个体型矮胖,穿一件浅色的衬衣,手里还提着一个黑布的小包。
赵文和把他们领进了仓库。
唐镜看到仓库的灯光亮了一下,门又很快关上了。
“是两位女士。”唐镜把望远镜递给了藏锋,“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偷听一下?”
藏锋忍不住笑了,“你现在怎么过去?翻墙吗?他们就在后院,很容易就发现你了。”
“那怎么办?”
“这样,等下你先回家。我跟上这两个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唐镜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吧,赵文和等的应该就是这两个人,她们走后,今晚应该不会有别的事了。”
“还是算了。”藏锋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跟踪这种事,人越多,越容易暴露。我自己去就好。”
唐镜无奈了,“那好吧。”
随着夜色加深,巷子里临街的窗户陆陆续续都关了灯,站在树枝上张望,唐镜有一种东六区正在慢慢沉入酣眠的感觉。
这个时候,依然亮着灯的诊所后院在唐镜的望远镜里就显得十分醒目了。
仓库的门打开,灯光泻出,两位女性和赵文和的身影出现在了仓库的门口。唐镜注意到那个穿着夹克衫的女子一直低着头,反而是那个矮胖的女人一直在跟赵文和说着什么,转身的时候还抹了一把眼泪。
赵文和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耐心十足的医生形象,态度非常和气。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赵文和又将她们送到了后门外。
藏锋出溜下树,脚步极轻巧地追了上去。
唐镜靠在树干上,继续从望远镜里观察赵文和。
在见过了这两位神秘的访客之后,他的情绪不但平稳下来,而且好像还变得颇为开怀,甚至还举着扫帚在院子里陶陶然地滑了两个舞步。
唐镜暗想,难道前来问诊的女子是他暗恋的对象?
赵文和把院子收拾好,就回值班室去了。很快,值班室的灯光也熄灭了。
看来情况确实如唐镜猜想的那样,赵文和留在诊所的目的,就是为了接待这两位女士。
唐镜又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赵文和不会有什么动作了,便从树上爬了下来,打算先回家去。
但不巧的是,他刚从巷口拐过弯去,就有一道光柱打了过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大气的喊道:“联防巡逻!什么人?大半夜的溜达什么呢?”
唐镜一惊,连忙将右手背到了身后。他的手里还抓着藏锋的望远镜呢。
第20章 一根毛线
唐镜还不大清楚什么是联防巡逻,但他知道一个孤身男子深夜在外面瞎溜达,手里还拿着一个望远镜,这是非常惹人怀疑的——完全符合变态流氓的特征。
而被抓住的流氓,是要被扭送派出所的。
唐镜紧张地站在原地不敢动,觉得脑门上都要冒白烟了……他要怎么解释他的望远镜?!这会儿扔掉还来得及吗?!
这一支联防巡逻队员有四个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唐镜觉得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四个,而且他们肯定比他熟悉地形,逃跑也不一定跑得过他们。而且一旦逃跑,后果就严重了,那才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唐镜的手快要把望远镜给捏碎了,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而且随着他们的靠近,唐镜的紧张情绪还在上升,就快要到达顶点了。
要是望远镜自己消失,那就好了……
唐镜忍不住这样想。
联防队员在他不远处停下,用手电筒上下打量他,“你干什么的?住哪里?”
手电筒的光柱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唐镜的心跳都停了,只觉得脑海里有一根弦啪的一声就断开了。
唐镜觉得脑海里似乎空白了一下,有些涨痛的感觉。
唐镜的沉默让两方之间多了几分对峙的尖锐感。
联防队员再次提问的时候,语气都严厉了许多,“你干什么的?”
唐镜的嗓子有一种灼痛感,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对面的灯光又晃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他的手里是空的。
望远镜不见了。
唐镜的眼瞳微微一缩。
他看看自己的手,再转身看看身后的地面……没有,什么都没有,望远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了。
唐镜顾不上想太多,他得先解决了面前的困境。
“我,我是前面桃树巷诊所的助理,下班有点儿晚了……”唐镜干巴巴的咳嗽了两声,“我住后面那条街,葫芦巷。”
从桃树巷往葫芦巷的方向走,确实会经过这里。
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唐镜听见其中有一个人说:“对,就是赵医生的那个诊所。我见过他。”
领头的人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和缓了许多,“赶紧回家吧。”
唐镜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两声,快步绕过路口,朝着葫芦巷的方向走去。风一吹,他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藏锋还没有回家,唐镜在院子里洗了一把手,还是想不明白望远镜到底去了哪里。
他走进屋里,在灯光下翻来覆去地检查自己的右手,并没觉得自己的这只手看起来与平时有什么区别。
可那么大一个东西,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唐镜又想起了他师父说的那一句话:你的灵力就是你的武器。
他想起望远镜消失的一瞬间,脑海中传来的涨痛。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望远镜的本质就是藏锋的灵力?
他吸收了藏锋的灵力,是不是也可以反向操作呢?
他摊开手掌,开始默念:出来、出来、出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
唐镜有些气馁,在掌心里拍了一下,小声嘀咕,“哪怕给我变出一根毛线呢……”
话音刚落,唐镜就觉得自己眼花了一下,就像是在夏天,热气从地表蒸腾,远处的景物微微扭曲的那种感觉。然后,一根两寸长的白色毛线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
唐镜,“……”
毛线虽小,意义却大。
唐镜拎着这条短短的毛线,双眼放光,比看到了金条还要激动。这,这可是里程碑式的一根毛线呐……
他决定买个相框把它框起来作纪念。
藏锋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唐镜捏着一根毛线发癫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藏锋又好气又好笑,“我还以为你捉住了一条虫子……不就是毛线吗?”
唐镜把毛线举起来,差点儿怼到他脸上,“你仔细看看,这是普通的毛线吗?!”
藏锋捏着毛线看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抬头看着唐镜。
两人对视片刻,藏锋慢慢的反应过来,眼睛也越睁越大,慢慢的透出一丝惊喜的神色,“行啊,阿镜,这么快就学会了……明天哥给你做红烧肉庆祝庆祝!”说着还用力在唐镜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唐镜乐呵呵的向他取经,又向他坦白了望远镜不见了的事实。藏锋狡黠的冲他笑,“这里既然是意识的世界,只要你掌握方法,自然也能心想事成。望远镜本来也是意识凝聚而成的产物,所以在你需要的情况下,你也能重新把它分解成为意识。”
就好像由分子、原子组成的一个物品,重新被拆分为细小的微粒。
唐镜认真点头。这跟毛线让他看到了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的希望,自然干劲十足。
两个人交流了一会儿该如何锻炼这种能力的心得,藏锋才又把话题重新拉回到了他去跟踪的那件事上。
“她们确实是来找赵文和看病的。”藏锋说:“确切的说,那个年轻的姑娘是来求诊的。陪她来的是她母亲,母女俩都是棉纺厂的职工,母亲认识赵文和的爱人,她们找到桃树巷来,也是因为赵文和爱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