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只有一条,温正初自然是留给了唐染,不论他是要打坐御寒,还是一宿不睡,也断不可能出去再找下人要一条来了。
他舀了鸳鸯枕,转身往外间走时,顿了顿,也许是怕唐染会把自己心里那一点点的希望全部抹杀掉,他不敢看向唐染,只轻声道:“你睡床,我,我睡外间的榻上。”
“我不会在你不自愿的情况下,强迫你的。”温正初说这话时,声音显得有些软弱无力,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伤痛。
古代女子待嫁之时都要绣鸳鸯枕,作为陪嫁的。虽说是武林儿女不拘小节,可这种大事方面,倒也是要做的,只不过不是每个舞刀弄剑的女子都会刺绣,所以这鸳鸯软枕不是唐染亲手绣的,倒也是从唐门陪嫁过来的呢。
唐染起身时看了眼温正初向外走的背影,她自然不担心温正初是口是心非,只是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别扭还在。
二人各自去休息,这一宿倒也还算是平静的过了。离人心里的泪,悲人眼里的泪,都和那彻夜不灭的大红喜烛一样,说不定要独自垂泪到天明了。
在别苑居住的鸣沛若却是担心了一宿,天还未亮就起了床,在初云楼附近徘徊着,忧心忡忡的等着天亮。
夜什么时候最黑?自然是破晓之前,黎明将来的那一霎那。就在天将亮时,鸣沛若发现一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初云楼闪出,借着破晓前的夜色,往山里去了。
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运功追了出去,却因为事发突然而措手不及,竟不如对方熟悉剑门的环境,而跟丢了那抹黑影。
不过,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抹黑影大概会是谁了。
☆、第五十三章浩劫将至
即便是猜到了对方是谁,但鸣沛若最终也只能跺了跺脚,蹙着眉头回初云楼了,因为她着实为猜不透对方会有什么动作,而忧心苦恼的很。
对方来了,却不现身,出现在了初云楼,看样子也不曾进去过。既然不现身,又对剑门也比自己还熟门熟路,真让鸣沛若摸不着头脑。
第二日要正式见公婆,敬茶,唐染和温正初自然是要早起。
一夜中,最黑的时候,是黎明前后,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也是黎明前后。当温正初清早被冷醒的时候,唐染倒是已经醒了。
“染儿?”没有听到里间有动静,温正初也不好直接进去,不确定唐染是否醒了,他试探的叫了叫。
“嗯?”唐染的声音听起来,已是没有朦胧睡意,清醒得很。
“我们该准备一下,”温正初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唐染出了声,示意他可以进去。
他才一进去,就见唐染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白色喜帕看。
对付这喜帕最简单的方法,唐染自然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要不要这么做。所以,她还是把选择权扔给了温正初。
若是今日这喜帕还是白着出去,不论什么理由,必然是会生出枝节来的。温正初也不傻,他咬了咬舌尖,就连表面的疑点都没留下来。
之后这喜帕,自然是在他们去前厅拜见父母之前,就先被送到了温夫人的住处了。
只不过,在堂前敬茶时,唐染手腕上那衣袖都遮不住,尚未消退的红痕,还是引起了温弘致对温正初的怒目而视。
温夫人倒只是打笑说,温正初也不懂得疼惜人,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这么没轻没重不是。
这话说的二人的面色反常的很,许是因为各自的心事影响,温正初又涨红了脸色,唐染的脸色倒是白了几分。
只是这次敬茶时,温弘致才向唐染介绍了两个门人。一个是岳弘宵、一个是许文风。倒是当初武林大会时,温弘致还说要温正初多学习学习他们二人的优点来着。
温弘致提起二人时,唐染也只是出于礼貌的浅施了一礼,算是打了招呼,碍于身份也只看了二人一眼罢了。
礼毕之后,温正初自然又是被温弘致叫去书房训话。教导他不要沉迷女色什么的,想想温正初也真是可怜,若真是婚成了倒也还算值得,现在真真是有苦不能言,所有委屈自己扛着,着实是憋屈的很。
唐染也不能例外的被温夫人叫去闲话家常,熟络关系。
许是方才见理应红了脸的唐染,却脸色有些发白,但温夫人自是不会多想,只当是初夜之后,难免会体力不支,身子有些不适。她很是体己的拉着唐染的手,看了眼那红痕,道:“正初到底是年轻气盛,不够老成持重,有时难免冲动鲁莽,第一次也不懂得疼人。你既已为人妻,也要多包容他些才好。”
对于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意,温夫人待温正初是如何的好,风若就是如何待唐染好的,这点唐染自然能懂。不想抹杀了温夫人的一片爱子之心,也为了自己日后的平静生活,她依旧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温夫人会心一笑,唐染这安静恬淡的性子,莫说是温正初喜欢,就是连她也喜欢的紧。既没有大家闺秀那高贵慵懒的脾气,也没有江湖女子的目中无人,这样性情好的女子做为儿媳,她自然是满意的很,若不是温正初对唐染的过度痴迷,怕是温弘致也要承认唐染的好了。
“不过,你自是可以放心,他日后定然不会再闹出上次的事情来了。”温夫人很是满意唐染的表现,笑的很是赞扬,安定人心似的轻轻拍了拍唐染的手背,道:“否则,我也定不能饶了他去,我自然是向着你的。”
只是唐染的大度,温夫人还是心存疑虑的。一个女子,能如此大度的眼看着一个男子有过别的女人,不论那人是自己的未婚夫,还是自己的相公,都能无动于衷,不怒不燥,也不外乎三点。要么是太过于在意这男子,才会由着他胡作非为。要么是深受封建礼教的荼毒,认为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平常。要么是因为不爱,所以才无所谓。
很显然,唐染作为一个豪情万丈、意气干云的江湖儿女,第二点于她来说,纯属扯淡。可唐染所表现出来的脾性,一直都是不温不热的,温夫人自然是宁愿倾向于第一点的,遇事总往好的地方想,这是人之常情。
总之不管唐染到底是属于哪一种心态,温夫人的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既然温正初喜欢唐染,那么她也会爱屋及乌的喜欢唐染,打打预防针和拉拢一下唐染,都是很有必要的手段。
所以从温夫人那里出来时,回到初云楼,唐染还是看着梨花驻步了。
当温正初从书房出来,到初云楼时,唐染还在树旁站着,她手里的青雨,又断断续续的发出了不算完整的曲子。
许是后来又练习过,这次的音调明显比上次精准了许多,断续的声音也比上次连贯了许多。
之前鸣沛若赶回初云楼时,唐染已经去拜见温家父母了,她估摸着唐染回来的时间,来了才发现唐染直接被温夫人叫了去。
这会子再来时,鸣沛若倒又是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自家小姐在院子中央站着,温正初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这种情况,在别人看来是新婚的丈夫陪着妻子赏花,和谐美满的画面。可在鸣沛若眼里,却又变了摸样。
想必去了,也会被这个诡异的气氛赶出来,何况见温正初要抬步上前,她干脆又转身离开了。
“染儿。”曲终之后,又等了许久,见唐染还在原地站着,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温正初才轻缓的叫出了声。
一天风露,梨花如雪。唐染在他眼里,还是温婉忧伤,楚楚动人的。
听见叫声,唐染转头看他,神色淡然。
“你昨晚说的话,我想了一夜。”温正初盯着唐染,又道:“可结果还是一样,我始终觉得,我喜欢的那个人还是你。小女孩长大了,也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我还是我,只是,你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一身洁白忧伤的小女孩了,可我还是喜欢你,想要保护你的心,没有变。
“嗯。”唐染安静的看着他,早知道他想不明白。只淡淡的应了声,见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便淡淡的加了一句:“我知道了。”
“那,我,那你,以后,”发现自己紧张的有点结巴,温正初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还是会等你的,等到你能接受我的时候。”
开始温正初不知道怎么开口,这话说出来,还是有些别扭的。许是唐染伤到了他一个男人的自尊了吧。他没有问过唐染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就自以为那人一定比自己好,比自己强。可他却又并不认为,那人就一定比自己更爱唐染,不然怎么会连心爱女子成亲这等大事,都从不曾出现过。所以,他宁可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他愿意等。
“嗯。”唐染舒展了眉头,平静的应了声。放佛温正初说的,与她无关一样。
唐染一如既往的平淡情绪,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温正初有些挫败的落寞感。他也知道,唐染在喜欢的那人面前,一定不会像在自己面前一样,自然也会有女儿家掩藏不住的欢喜。
正自想着,倒是汤正前来说日近响午,今日前来贺喜的宾客已经陆续到来。门主要他前去待客,才把温正初看着唐染时,飘远了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今日宴客,也是从正午开始一直到晚上,明日也是一样,过了明晚就结束了。
温正初与唐染交代了一声,便去了前厅。
等温正初走后,在外面等的心焦力粹的鸣沛若才进来了。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一日不去想念,也能攒眉千次,唐染不禁有些感叹,转眼间,梨花又要落了,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岁岁朝朝,也不过就是转眼间的事情。
现在和洛雨菲分开了,看起来唐染要的目的是达到了。只是现在真的就这样分开了,再也不见了,心还是疼的。洛雨菲对于唐染来说,就像一颗撼天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想放开手跑远,免得伤害无辜,却又怕一松开它,就会伤人伤己。舀不起,又放不下,才是最烫手的事情。
不思量,也枉自攒眉千度,那要如何是好?鸣沛若本来很是犹豫的,要不要告诉唐染那人来了的事情。可她又想,那人不现身,也许是不想打扰了吧。
想来想去,鸣沛若也都愿意往好的地方想。如果这事情说出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不如再等等看,会有什么情况再说。
“昨夜,那个,”看温正初方才那态度,也有些不太对劲呢。鸣沛若忧心,这种事情却也不好开口问,不免就跟温正初一样有些结结巴巴了。
“看起来最坏的,未必最坏。”自己和洛雨菲的事情,鸣沛若知道的最多,唐染明白她想知道什么,可知道结果,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鸣沛若想问的,只是唐染的心,是否舍下了那些往事罢了。
听到唐染这么回答,是好是坏,鸣沛若也不打算再问了。便拉着她,休息去了。
轻雷隐隐初惊蛰,料峭春寒花未遍。和雨和烟两不胜,天上人间一样愁。
是夜,鸣沛若一直守在初云楼外,她真是想去问一问对方来的真实目的。
可让鸣沛若郁闷的是,一直没见那人来,却又在黎明时,看见那抹黑影从初云楼里蹿了出来。
这次,鸣沛若紧紧的跟了上去,那人也似有意引她一般,稍稍比昨日放慢了些脚步。
“妍初雪。”快跟上时,细看那人身材,鸣沛若一眼就认了出来。那背影不是妍初雪,还会是谁。
听得叫声,那黑影就停了步子,缓缓的转过身揭下了蒙脸布,笑道:“鸣沛若,好久不见,真巧~哈。”
鸣沛若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反问道:“巧在哪里?你一身黑衣,出现在剑门,难不成你是来赏月的么?”
妍初雪走近鸣沛若身边,看了看她隐忍着被耍了的愤愤表情,道:“好吧。我今夜不是来赏月的。我是来,”
“嗯?”鸣沛若皱眉,她可从没指望能从妍初雪的嘴里听到些实话。因为就算是实话,只要是从妍初雪嘴里说出来的,她也得三思五虑的去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妍初雪又凑近了些,在鸣沛若耳边,轻声道:“找你的。”
鸣沛若听到这话,又因为妍初雪的过度亲近,不知是因为惊喜还是惊吓的有些呆滞,等到妍初雪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妍初雪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了。
鸣沛若恼恨自己对妍初雪的缺乏抵抗力,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还是说,这是你送我见面礼?”
“都不算是。”妍初雪边说,边背起她继续赶路。
没多久,妍初雪带着鸣沛若去了家客栈,扔了她在床上,喘着气道:“看起来不胖,还挺沉的。”瞟了鸣沛若一眼,妍初雪又道:“这就是人家说的,人浑身子重么?”
“妍初雪,你说谁浑?”点了自己穴道,鸣沛若自认为技不如人,又有些怕她,也就忍了。自己又没叫她背着自己赶路,她居然还嫌自己重。现下就瞪着她,怒道:“你带我来这客栈干嘛?”
妍初雪走到桌边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才道:“带你来这,自然是要与你叙旧的。”
“叙旧?这样叙旧?”鸣沛若气愤,想动身子又动不了,只好用眼睛瞟了瞟自己不能动弹的身子,冲妍初雪,道:“妍初雪,你们来的目的,我大概也猜到了。可是,你不说,我便不问。”
鸣沛若心里清楚,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嘛,就算问了也是白问。弄不好,还要被妍初雪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