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运气好,要是没人卖到这里,也找不着。”漆月又递上冰棍:“老板送的,尝尝。”
“还送冰棍?对了你这录音笔多少钱买回来的?”
漆月报了个价。
小孟一愣。
“贵了?”
“不不,我还以为这种情况,老板都会坐地起价呢。”
“他倒是想。”漆月呵一声,一双琥珀色的猫瞳光芒一闪。
那样的锋刃,令小孟狐疑的看向她。
“咳咳。”漆月转了个话题:“这笔钱公司能报销么?”
“能能,太能了!”
两人坐公交回公司,漆月问小孟:“其实这次对覃老师的采访,根本不够有深度对吧?”
“哎,覃老师是那种防备心很重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能再去找她一次么?”
“你想重采?她都已经拒绝我和组长了,而且她这几天要去海城演出。”
“我们的采访稿是下个月的对吧?所以还有时间。”
“可她不会答应的,要是碰了钉子让这次采访黄了……”
“我有把握。”车窗的风拂动漆月的额发,她笑笑:“我只需要一次机会。”
小孟心里一动。
她刚入职的时候,也是苦熬过不知多少只能打杂的日子。
要不是当时上司让给她一次采访,她也许已经放弃回乡了。
小孟点点头:“好,你去试试,我先不告诉组长,就算不成,你也尽量别得罪覃老师,咱们还有上次的采访稿保底。”
“怎么谢你?”
小孟扬扬手里的木棍:“本来录音笔也是你找回来的,还请我吃了冰棍,算你谢过啦。”
覃诗雅演出的时间,漆月在网上继续搜她所有的访谈。
“你们听说了么?”
下午的办公室里尤为热闹。
“为了感谢齐盛喻总接受采访,我们要跟齐盛一起团建啦!”
“跟喻总一起团建?救命我会美女含量过高,呼吸不过来!”
漆月给喻宜之发微信:【你们公司要跟我们公司一起团建啊?】
喻宜之:【(尖叫鸡啊啊啊啊——!】
漆月放下手机暗笑。
当初喻宜之刚回K市,她意外有过跟齐盛一起团建的机会,当时她和喻宜之还别扭着。
这次双方都有诚意,团建组织得很快。
周六一早,两个公司的人在写字楼前集合,登上大巴。
漆月跟小孟坐一排,低声聊着覃诗雅的一些情况。
点完人数,车门闭合,有人在外面轻敲了敲。
领队让司机开门:“喻总,您要坐我们这辆车吗?我们坐满了,要不我让您……”
喻宜之摇头:“我自己开车过去。”
“那……”
“我们公司的大巴已经走了,所以我过来问问,你们这一车有人晕车么?我可以载她过去。”
漆月望着窗外,盯着枝头跳跃的一只鸟。
“漆月小姐。”
漆月扭头。
“你是不是会晕车?”
“你怎么知道我晕车?”
漆月确信喻宜之会尊重她暂时不公开交往关系的决定,玩心上来,逗一逗。
喻宜之淡定的说:“我看你长得就像会晕车。”
“这还能看出来?”
“我看面相很准,我还知道你……”喻宜之目光往下滑,落在她肩头。
那儿有昨晚喻宜之报复性咬她的“印章”。
漆月站起来:“别说了别说了,喻总慧眼如炬,我真的晕车哈哈哈哈。”
她早上刚从喻宜之的宝马下来,这会儿又上了车。
“干嘛呀喻宜之,我晕车又不是不能忍,不需要的。”
“知道你厉害。”喻宜之瞟她一眼:“你不需要,是我需要,行不行?”
“我想跟你单独待会儿。”
漆月望着车窗外面笑。
日光正好,岁月悠长,喻宜之的车里飘荡着如溪如月的钢琴曲。
漆月不看喻宜之,手指化作两条腿,顺着中控台往喻宜之那边走。
喻宜之衣袖窸窣,该是伸手来回应她了。
可是她指尖触到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
扭头一看,一个橘子。
缓解晕车的最佳利器。
她笑着剥了皮,又剥出两瓣对喻宜之晃晃:“你吃不吃?”
递到喻宜之嘴边,喻宜之张嘴,她手一缩。
喻宜之睨她,她重新递上:“好了不逗你了。”
喻宜之再次张嘴时,她坏笑着又想缩手,喻宜之早有防备,头一倾,稳稳吞下橘瓣,齿尖在她手指上一咬。
酥麻微痛,枝头小虫般勾人,在哪里咬一口,哪里就绽开一个春天。
漆月触电般缩手,再次扭头盯着窗外。
玩不过玩不过,她这个菜鸡怎么会想到要去招惹喻宜之。
“哎。”
喻宜之的声音被橘瓣染得酸甜,在她的浮想联翩里有一种别样的诱。
“待会儿又要玩绝地求生。”
也就是团建的经典项目实体“枪战”。
漆月哼一声,她可还记得喻宜之上次是怎么坑她的。
喻宜之问:“你让不让我?”
“不让。”
“真不让啊?”喻宜之握着方形盘,身子往漆月这边微凑了凑,字句落在漆月肩头,像撩拨的手指。
“不让。”漆月把剩下的橘瓣塞进嘴,腮帮子鼓鼓的转向喻宜之:“你敢不敢跟我赌一赌,谁要是输了,谁就得躺在下面嘤嘤嘤。”!
第83章
面对漆月的赌约,喻宜之勾了下唇角。
“怎么着喻总,觉得我赢不了你啊?”说起这些,漆月那种浑不吝的神情就露出来,在车窗透进的阳光里眯起眼:“我这么多年是白混的么?布局躲避什么的我门儿清好么?我上次那是一时大意被你坑了,这次,哼哼。”
喻宜之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你干嘛总捏我脸?是不是嫉妒我比你好看?”
“因为你眯起眼来就很像猫啊。”
喻宜之瞟她一眼,没忍住伸手又在她下巴挠了挠。
漆月轻拍开她手,她笑。
漆月瞪她一眼,伸手,把她额边垂落的长发挽到耳后。
那是很清朗的一张脸,睫毛翕动着掀起无声的风暴,世界在这股淡然中粉碎又重组,在她的理性里变作为她所用的拼图,任何崩裂都并不能引起她心绪的波澜。
偏偏这样一个人,在望向自己的时候,眸光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纤长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两点,嘴里不哼歌,可指尖的节奏透露着心底愉悦的音律。
漆月问:“那你又会不会让我?”
喻宜之笑了声。
她车技很好,车速很快,两人抵达停车场的时候,两辆团建大巴还遥遥无踪影。
喻宜之把座椅靠背往下调,身体往后仰,轻轻阖上眼。
“累了?”
“嗯。”
漆月跟着她调低座椅,以相同的角度躺着,喻宜之伸手打开了天窗的遮阳板,手放在中控台上。
漆月瞥了眼,捏住她指尖。
喻宜之阖着双眸说:“有没有晕车难受?闭上眼休息会儿。”
那是漆月人生中难得静谧的一幕。
没有充斥的酒精,没有机车的轰鸣,没有骂骂咧咧的谈笑,没有斗来斗去的混乱。
她和喻宜之一起躺在这里,天窗开着一条缝,鸟鸣懂方向似的钻进来,而更大面积的天窗玻璃透进金灿灿的阳光,把原本黑色的眼皮都染红。
漆月暖融融的,懒洋洋的,想起小时候待在孤儿院,总喜欢爬上树,一待就是好久,靠着枝桠闭上眼,眼前也是这样的淡红,好似她的世界并非灰黑一片。
和喻宜之待在一起,时光总是失序,过往可追,未来既来,炎热的夏季也能焕发生机勃勃的春意,喻宜之的指尖在她掌心轻挠,刮过人心里想要打滚的绿草地,指尖点到哪里,哪里就开出淡粉的花。
“漆月。”
“嗯?”
“要不是同事随时会来,我可就亲你了。”
漆月睁眼,扭头望向喻宜之,椅背这样的角度让她俩好像并排躺在日光下,喻宜之的脸沐浴在浅金色的光线里,尘埃如灵动的小虫绕着她乱舞,喧嚣着歌颂她的美丽。
漆月扭回头重新闭上眼,悄悄掩去这次偷看,嘴里道:“她们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吧。”
一阵窸窣的声音,是喻宜之撑起了身子。
团建基地今天只有她们两家公司预约,停车场这会儿空荡荡的,她们的车如浩瀚海面上唯一的孤岛,托着人千回百转的心思浮出海面。
漆月闭着眼,手指微微蜷起。
喻宜之清恬的鼻息凑近,温柔的入侵她的世界。
而后那一贯微凉的手,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摸了摸她的脸。
漆月空咽了下喉咙。
这时“滴滴”两声,一辆大巴驶入。
漆月睁开眼:……
攥紧的拳在座椅上一捶。
喻宜之笑着与她拉开距离。
大巴上的员工纷纷下车活动,漆月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喻宜之拉了一下她的手:“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的,对吗?”
漆月冲她笑,眼底那种不驯的光又透出来:“当然了。”
******
这次团建项目与上次不尽相同,比如毛毛虫竞速换成了信任背摔。
在此之前,先抽签分组。
漆月扫了眼各色队服,最好看就是橙色那套,D组。
喻宜之捧着抽签托盘走过来。
咦喻宜之怎么会做这种事。
风吹着绿叶哗啦啦的摇,漆月试探性问:“这签……是你折的啊?”
喻宜之在风里摆了摆头发:“嗯。”
漆月眼巴巴看了那橙色队服一眼,又冲喻宜之眨眨眼。
喻宜之表面上一点不显露,眸子往下垂,眼神好似无意落在托盘一角的纸签上,又不着痕迹的飘远。
漆月心领神会,把那张纸签摸在手里,展开。
……E组,灰色队服。
她气急败坏瞪了喻宜之的背影一眼。
喻宜之背上好像长眼睛了,她一瞪就回头,趁着没什么人看她们的时候用唇形说:“我记错了。”
漆月磨了一下牙。
她换好灰色队服后蹲在树下,看喻宜之等所有人抽完签后才去更衣室。
有人在问:“喻总哪个组啊?”
“不知道,但她是第一个抽的,看她待会儿出来穿什么颜色队服就知道了。”
喻宜之出来时是一身浅淡的灰,衬着她的脸反而显出清丽。
漆月盯着脚边的草挑唇。
喻宜之向着她走过来,其他E组的人自觉向她们靠拢。
喻宜之左右看看:“咱们这组的队服,是不是有点暗淡?”
她向教练走过去,说了几句什么,不一会儿,教练拿着丙烯颜料回来递她。
她走回队里:“画着玩玩?”
一组六人,除了她,恰巧都是乘星员工,没人质疑向来严肃的总监怎么忽然有玩心。
她叫漆月:“过来。”
因为她俩本就认识,也没人觉得奇怪。
其实漆月有点紧张,要是喻宜之给她画颗心那多不好意思。
喻宜之问:“画哪儿?”
漆月扬扬袖子:“这儿吧。”
她还能看着点。
喻宜之心中显然早有计量,提笔就画,漆月垂眸看着:“喻总,你给我画只猪干嘛?”
喻宜之嘴角抽了下。
然后再次落笔,左边三撇,右边三撇。
漆月:“……哦,是猫啊。”
她把画笔递给漆月,抬起手臂。
漆月想了想,落笔画了轮月亮。
大家画完后互相看看,有人大着胆子问:“喻总,你是不是很喜欢月亮啊?我看你额角纹了好小的一轮,好好看好特别。”
漆月埋头收拾着颜料和画笔,微风刮过耳廓,送来她身后喻宜之的声音:“嗯,最喜欢月亮了。”
******
信任背摔的游戏不难,一名队员站在高台上,双手缚于胸前,另找八名队员站在台下手臂交叠,稳稳接住向后倒的这名队员。
不危险,但人在面对看不见的未知时总会本能恐惧,很多人纷纷失败,从高台上跳下来。
轮到喻宜之。
教练站在她身前:“我数三、二、一。”
话音未落,喻宜之利落的倒下,反而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有人问:“喻总,你不害怕么?”
“没什么好怕的。”喻宜之淡定的说:“对一件事害怕是因为承担不了后果,但这木台,”她上下扫视:“目测也就一米高,我往后倒,就算你们接不住我,手臂也对我形成了缓冲,我摔在地上最多轻微脑震荡,住院都不用可以继续加班的那种。”
众人:……
接下来轮到漆月。
喻宜之站在预备接她的队伍里,心想漆月一定没问题,毕竟骑机车那么刺激的事漆月一点不怵。
教练替她缚好双手,倒数:“三、二、一。”
漆月站着没动。
教练又道:“没事啊再准备一遍,三、二、一。”
漆月依然没动。
草木气息把风染得带了涩味,喻宜之望着漆月背影忽而心酸。
到这时她才切身体会到,漆月是对这世界多没安全感的一个人。
略显单薄的背影却固执的站着,她在跟世界较劲,也在跟自己较劲,死咬着牙不肯服输,就是不愿跳下高台说一声“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