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有媒体报道说是朱克凡家里发生了变故,也有说他精神出现了问题,更有说他得了绝症的,直到今天温柏才知道,背后原因竟是这么令人无奈。
朱克凡哭了足足有十分钟,声音才慢慢变小,秦贺没走,也没催他,就这么安静坐着等他,直到朱克凡彻底没了声音,秦贺才道:“发泄完了?发泄完了就好好想想,是要继续颓废下去还是重新振作起来。”
朱克凡仰着头没说话,温柏看到他的滚动的喉结和空洞的眼神,半晌才听到他说:“多少年了?”
没听到回答,朱克凡又道:“我多少年没拍过戏了?”
“不管多少年,你还是导演,只要是你拍的,就有人看。”秦贺说。
“是吗?”朱克凡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有人记得我吗?”
“如果你一直这么颓废下去,”秦贺慢慢摇头,“就不好说了。”
朱克凡没接话。
“当年那部电影进行到什么阶段了?”过了一会儿,秦贺问。
“怎么?秦爷想要投资吗?”朱克凡讥笑道。
“不是投资,是买下来。”秦贺轻描淡写道。
“买下来?”朱克凡突然坐起来,死死地盯着他,“你知道这个本子是她写的吧?你知道我在里面花了多少心血吗?”
“所以呢?”秦贺道,“你就这么让它睡在家里发霉?”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朱克凡动了动嘴唇,没出声。
“我可以自己拍。”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还有钱吗?这几年把老本都挥霍完了吧?”
朱克凡怔愣着,想到这几年荒诞的生活,他颓然地倒进沙发,再次用手捂住了脸。
“把本子卖给我,我来筹备,你还是导演。”秦贺说,“拍完了我帮你送去参展。”
朱克凡苦笑道:“秦爷这是在可怜我吗?”
“不,”秦贺道,“我是个商人,我当然是以利益为主,你靠电影获得名气,获得心理安慰,我靠它赚钱,咱们各取所需。”
朱克凡笑起来,笑得有些癫狂,然后道:“好,我答应你,你是她最喜欢的弟弟,卖给你总比卖给别人好,至少你还有一份心在上面。”
“你能这么想就好。”秦贺点点头,“我保证,我只出钱,拍摄事宜由你全权负责。”
“真的?”朱克凡显然不相信。
“我秦贺的保证就这么不值钱?”秦贺笑道。
“好,我信。”朱克凡点头道。
“晚上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剧本,明天我派人过去拿。”秦贺说完,站起来往门外走。
温柏跟着出去了。
出门后,秦贺对蒋凌道:“你明天亲自去朱克凡家取剧本。”
“是。”
直到坐进车里,秦贺对温柏道:“明天蒋凌把剧本取来后,你拿回去好好读一下,挑一个喜欢的角色。”
温柏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朱克凡虽然颓废了这么几年,但是实力还在,他的电影可不是谁都能上的。”秦贺道。
温柏有些激动,他甚至在想,秦贺不会是为了他才买了整部电影吧,不过这个念头刚冒个头就被他压下去了,秦大佬自己刚才也说了,他是个商人,商人首先想到的是赚钱,给他安排角色是顺便吧。温柏这样想着,虽然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还是很受用。
“秦爷,我怎么觉得我是被你包养了?”温柏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蒋凌,凑在秦贺耳边小声道。
秦贺扭头看他一眼,笑着道:“不愿意?”
温柏作势思考了一下,道:“感觉还不错。”
温柏从不矫情,一切顺心,秦贺是包养他还是捧他,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当事人觉得舒服就好,关别人什么事。
温柏把手覆在秦贺手上,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抠弄了一下,秦贺没动,温柏一把抓住他的手,对秦贺说道:“秦爷开心就好。”
在家休息了几天,温柏每天除了按时锻炼身体,就是窝在家里看剧本。剧本是第二天蒋凌给他送来的,内容依旧是朱克凡式的悬疑惊悚,却是跟前一部完全不同的感觉,温柏把剧本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越看越觉得这个本子好,要是能拍成,绝对能成为国内悬疑片的代表作。
几天后,周奇给他打来电话,说帮他预约了整形医院,让他去看看,温柏答应了,周奇便开车来接他。医院还挺大,温柏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电视上常见的身影,戴着墨镜,匆匆来,匆匆去,没有从大门进来的,全走的后门,温柏在周奇的要求下也戴上了墨镜口罩,从后门进了医院,用周奇的话说,“你现在还不红,等红了以后就有人来扒你的照片了。”
医生检查了温柏身上的伤痕,说这些疤当初伤得深,想短时间内祛到完全看不见不太现实,但是祛疤是一个长久的过程,若是能坚持,最后完全消除也不是不可能。周奇有些着急,问有没有什么先进的技术能一次性去除的,钱不是问题,医生说一次性祛疤技术对身体有害,劝他们慎重选择。
温柏最后选了个温和的方案,他觉得男人身上有点疤没什么,就是拍裸戏有点麻烦,但他最近没有戏要拍,他不太理解周奇为什么这么着急。
“你怎么回事?”出了医院坐进车里,温柏问周奇,他觉得周奇的情绪不太对。
“你知道公司准备给你换经纪人吗?”周奇低声道。
“换经纪人?换谁?”
“黄薇。”周奇苦笑,“她是美星除了Lisa以外最有能力的经纪人了,你有福了。”
黄薇?温柏想了想,想起来这个名字他从秦贺嘴里听到过,是那次在鑫港湾吃饭秦贺让Lisa给他安排的。他当时也就一听,没想到Lisa真的给他安排了。
“我带了你几天,也没给你办成什么事,很快我就不是你的经纪人了,今天请你吃顿饭吧。”周奇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开出停车场。
温柏皱着眉,心里很不舒服,他倒不是个多有同情心的人,只是觉得周奇人不错,如果这次被换掉了,在美星这个大牌云集的地方,他恐怕再难接到艺人。
“饭还是我来请吧,你都当不了经纪人了,还有入账吗?”温柏道。
“哎,我有时候真不爱听你说话。”周奇道。
“行了,我说话不好听,你就这么一听。”温柏看着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说道,“你确实没什么能力,长得也不好看。”
“哎你这人,嘴巴可真损啊,我虽然没你好看,也没你说的那么难看吧。”周奇转头狠狠瞪他一眼。
“看路,好好开车。”温柏指指前面,“你安静听我说,你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我挺喜欢你,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我会去跟公司说,把你继续留在我身边,至于黄薇,听说她手下好几个大牌,她要是愿意带我,你就跟着好好学学,但我猜她也不会多尽心,你就辛苦一点,继续伺候我吧?”
温柏说完后,也没看周奇的表情,周奇也没说话,车里异常地安静。等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周奇突然笑道:“温柏啊,你这张嘴啊,可真欠揍。”
“来啊,揍吧,揍了可没人对你这么好了啊。”
周奇低头抹了把眼睛,好久才瓮声瓮气道:“谢谢你,温柏。”
温柏摆摆手,视线转向窗外,想着什么时候去一趟景山别墅,这种事还是要直接找秦贺,他有个全美星最大的特权,不用白不用。
第75章 猎人和猎物(一更)
晚上,温柏打车到景山别墅,照例是蒋凌开车下来接的他。
“秦爷吃晚餐了吗?”温柏问蒋凌。
“正要吃,你就来了。”言下之意是还没吃。
温柏眼角露出笑意。
进门后,秦贺果然坐在餐桌边等他,桌上饭菜还冒着热气,“来了?”
“嗯,你怎么现在才吃饭?”平日里多注意养生的一个人,现在天都黑透了还没用餐。
“猜到你要来,就想着等等看。”秦贺笑着说道。
两人吃饭都不爱说话,这是个好习惯,吃过饭,温柏跟着秦贺到书房。
“剧本看了吗?”秦贺在书桌后坐下。
“看了,很不错。”温柏在秦贺对面坐下。
“有看中的角色吗?”
“有。”温柏想了想,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问,秦爷把拍摄事宜交给朱导全权负责,那么秦爷现在答应我的,不会是张空头支票吧?”
秦贺笑了笑,温柏觉得那笑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狡黠,“本子我已经买下了,我是老板,拍摄的钱是我出,我想让谁上就让谁上,他能说什么?”
温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人就是一头肚里全是黑水的大尾巴狼。
“放心吧,等都筹备好了,还要公开选角,到时候你去走个过场,”秦贺说道,“你不会怀疑自己的演技吧?”
“你看过我演戏吗?”温柏问。
秦贺抱着胳膊,慵懒地倚在椅子里,“你不是给我表演过吻戏吗,还不错。”
秦贺说着舔了舔嘴唇,温柏从椅子里站起来,绕过宽大的书桌,一步不停地走到秦贺身后。
秦贺稳稳地坐着,他感觉一双大手从后揽住他的肩膀,滚烫的呼吸同时喷洒他的脸上,温软的嘴唇在他脸颊暧昧地游移,一寸寸移进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箍住他肩膀的手臂放开一只,掰着他的下巴就堵住了他的唇。
温柏的吻一如既往地令秦贺着迷,他不知道,他的唇同样令温柏着迷,温柏喜欢,这种带着些微情欲味道的亲吻方式正适合他们这种年纪的人。
两人都是控制力极强的人,这样一个亲吻便成了小插曲,温柏再次坐回对面的位子,他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我现在的经纪人,给我留着吧。”
“不想要黄薇?”秦贺皱眉,“你现在的经纪人能力不够。”
“给我留着吧,黄薇要是愿意带我,让周奇跟她学一段时间。”
秦贺沉吟道:“你看着办吧。”
相处这么些日子秦贺也看出来了,这个男人跟他以前接触的那些不同,是个主意正的,这种人其实并不好拿捏,好在秦贺也没想拿捏他,他要是喜欢,就由着他吧,秦某人很少这么纵容一个人,感觉还不错。
温柏环视了一圈秦贺的这个书房,道:“这么多电影你都看过吗?”
“大部分吧。”这些影碟大多是美星艺人参演过的电影,还有少部分国外经典影片。
自己公司艺人的作品,他作为老板肯定会看一看,但不是全部,很多只能大概扫几眼,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温柏站起来,走到架子前,架子打扫得很干净,每一张都精心擦拭过,看来每天都会有人打扫。温柏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一张名为《天道》的影碟前,他用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这部电影你看过吗?”
秦贺走过来,拿起影碟看了看,是一部带有暴力恐怖元素的现代男人戏,影片的80%以血腥打斗为主,秦贺看了一眼主演队伍里赫然在列的“成涛林”几个字,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看过吗?”温柏又问了一遍。
“看过,时间长了不大记得了,”秦贺用食指中指两个指尖夹着影碟,“想看吗?”
“愿意陪我吗?”温柏伸手抓住秦贺拿着影碟的手,“一起?”
别墅顶楼有个小型家庭影院,靠墙设置了两排座位,前面是一个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幕布,立体环绕声,音响效果一流。
温柏在幕布正对面坐下,秦贺把影碟拆开塞进影碟机,按下播放键后,在温柏身边坐下了。
碟片保养得很好,干净流畅,播放完片头后,影片正式开始。整部影片讲述了一个比较老套的故事,男主人公是警察,因办案得罪了人,妻女被仇家所杀,他被仇家诬陷深陷牢狱,出狱后,他变成了彻底的杀人狂魔,专杀得不到法律制裁的犯罪者。
两人都是看电影极其认真的人,偶尔讨论两句,说一些自己的见解,在播放到一幕由成涛林饰演的男主人公好友无意间发现他的秘密后被男主人公失手推下楼梯的镜头时,温柏突然说:“这是替身。”
秦贺扭头看他一眼,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显然,秦贺是知道的。
秦贺知道,是因为当年拍这一场戏时成涛林还跟他抱怨过,说导演提议让他自己上,他不想上,让秦贺去跟导演打声招呼。秦贺对这一段有些印象,可温柏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就是能看出来,”温柏看着秦贺笑道,“我是天才啊。”
他不能告诉秦贺,当年他也在这部剧中,但他是帮男主人公替的身,而成涛林那个角色的替身,则是自己团队里的某个兄弟。
秦贺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影片继续播放。
杀人过程中,他逐渐找到了当年事件的真相,他震惊地发现,其中竟然牵涉进了某些执法办案人员,于是,他对这个社会越加失望,他谴责天不长眼,他要替天行道。
死的人越来越多,最终,男主人公还是死了,死在执法人员的枪下,死前他站在高楼顶上,指着天大喊:“都说苍天有眼,我看你根本就是瞎眼,好人无命,祸害千年,哈哈哈哈……”说完,他举起了枪。
影片在一阵枪响声中画上句点,悲情而发人深思。
直到屏幕黑下来,房间陷入安静,温柏突然觉得有些累,他靠着椅背滑下去,长腿伸直,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道:“这个世界有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