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传来了狼狗的叫声。
又是一道闪电,他看到了狼狗就站在坡上,因为高度而忌惮着,来回徘徊。
“他们过来了!”时析用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手用力推了小软一把,“不要管我!快走!”
小软猛地摇头,他把时析的手扛到肩膀上,想要撑他起来,无奈他实在没有办法扛住比自己身形还大的人,一次次摔倒在了地上。
时析把手从他肩膀上拿了下来,转而捧住了小软的脸,雨水在两人的脸上恣意流淌,闪电一次次照亮脸庞,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听好了,我们三个人当中,一定要有人能跑出去,只有出去了,才能得救!”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看到时析的眼眶通红,因为剧痛,他浑身都在颤抖,却始终没吭一声。
“现在,不要回头,往前跑,离开这里!”
“不要……”小软握紧了他的手,“我们要一起出去!”
这本不该是时析遭受的,留在这里的不该是时析,为什么?因为想要帮自己逃离,最后却要用一条鲜活的生命铺垫吗?
第一百零四章救赎
第一百零四章救赎
“大半夜的,今天你不是说有事回去么?”
专案组有不速之客到访,陆遥放下手里的咖啡,从柜子里找了一条毛巾递了过去,辰北连手都没伸一下。
“证物保管室,在哪里?”
“你是第一天来市局吗?”陆遥笑出声,“不过也是,你向来都在外面跑来跑去,当然不知道保管室在哪里。”
辰北用手梳了梳湿濡的头发,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陆遥也渐渐收了笑容:“急急忙忙地从现场跑走,又不知去了哪里,现在浑身湿透地出现,还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你和时析之间到底怎么了?”
辰北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抬了抬眼,额前的刘海频繁不断地滴着水珠。
“傻子都看得出来,你肯定是为了时析的事情才这样的。”陆遥收拾了桌上下东西,还是把毛巾按在了他的头上,“我们先走着,今天保管室的大叔应该还没回去,毕竟有从星河福利院收来的东西要整理。”
四楼的房门关上,辰北跟着陆遥走了一段路:“我不是要看星河福利院的东西。”
“嗯?”陆遥在前头侧过头,“那你要看什么?”
“四月的时候,我到这里的第一天,时析从依海家园收回来的东西。”
陆遥暂缓了脚步,走到了辰北身侧:“时析?他收那里的东西干什么?”
“那个时候我专心调查,他一个人默默地收了不少那个屋子里的东西,我没在意。”
“有用的证物全都已经收过一次了。”陆遥思忖着,“该鉴定的也都鉴定过了,他一个法医,怎么也不该自己动手收证物啊?市局又不是没人了。”
辰北没有再回话。
“没有那一天的东西。”保管室大叔推了下眼睛,“辰警官,你是不是搞错日期了。”
“不可能。我都记得!”陆遥在几个大架子前来回翻找,“大叔你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怎么可能,这放错还得了啊!”
“喂,辰北,你也来找一下啊!”陆遥回头,看到辰北只是站在架子前无动于衷,脸上毫无波动,就好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样。
“你早就知道这里没有。”陆遥敏锐地察觉,“唰”地站了起来,向前两步拽了他的衣领,“那还那么大费周折干什么!”
辰北就像静止了一般,任由她摇晃着。
陆遥渐渐停止了动作。
“抱歉。”辰北苦笑了一下,“那是我的推理,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
“关于时析的事吗?”
辰北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你不愿意说。”陆遥读懂了他的心思,松开了手,“即使都是专案组的组员,也不能说吗?”
“我只是没有资格而已。”辰北转过身,陆遥瞥见他握紧了的拳头,即使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辰北。
悲伤,愤怒,无奈,绝望。
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越是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就越冷静,那是自己强迫自己的冷静。
“白天见。”
还没回过神,辰北已经走远。
“怎么了?”保管室的大叔收拾好箱子,放回原处,看到陆遥还站在原地。
“看起来不需要被人保护的人,往往很脆弱。”
“嗯 ?”
“自言自语罢了。”心里隐隐钝痛着,陆遥微微一笑,“大叔谢谢你啦!”
泪水从脸颊滑落。
许言抹去时析脸上的泪珠,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到底梦到谁了。”
睡梦中的时析无意识地拽紧了许言衬衣的袖子。
“辰北……”
许言长叹一口气。
第一百零五章破晓
第一百零五章破晓
余光瞥见老奶奶急了,转身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快喝点水!”
温热的水浸润口腔,五脏六腑的温度都在复回。
时析这才有了些知觉,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茶叶蛋,食管又噎住了,老奶奶在杯子里添了点水。
“孩子,你叫啥名字?”
“时析……”
“嗯?”
“我叫时析!”
握在手里的杯子在抖。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老奶奶正打算起身,就听到杯子敲碎在地上的声音,时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缩到了被子里瑟瑟发抖,就好像门外的人是赶着来追杀他的一般。
老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大妈?今天卖不卖早点啦,等都等煞了,天尬么冷。”
“来了来了!”
早餐铺子开张,门口的人络绎不绝。
大饼油条,热腾腾的豆腐脑,一笼笼的灌汤包。
忙活了一阵,店门口的人减少了些,老夫妻终于有时间去顾床上的人。
回头看去的时候,床铺上只剩了一床空棉被。
时析早已不知去向。
青茗市北郊区,北郊湿地,湿地边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村落。
从这里能望得到北郊山,实在逃不远,就只好先在小村庄里安定下来。
从星河福利院逃跑的那天晚上,他沿着溪流向下,几乎是从山上跌落到山脚的河流边,一时失去了知觉。
被一头水牛拱醒的时候,天还没亮,他又发了疯似的往山外跑,一路上担惊受怕,战战兢兢。
到落村的时候,他没法再出去了,落村在湿地中央,进出都靠船只,船要买票,路程远价钱贵,他一分钱也没有。
所幸的是,王国强没有追过来。
只是一直停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毕竟离得太近,万一哪天找着了,等待他的结局就一定是死。
落村桥在村口边上,边上就是码头,他从废旧回收站扒了条破棉絮,差点被那里的人打断腿,好歹是半偷半抢地拿回来了。
住在桥洞里很隐蔽,因为没人想到这个前后都透风的地方来,包括村子里的流浪汉。
饥饿,寒冷,越来越败坏的身子。
找不到吃的的时候,饿得睡不着,他就想着以前妈妈做的菜,就当画饼充饥了。
有一次清晨他饿晕在街头,被好心的老夫妻相救,虽然他逃走了,这对老夫妻居然又寻到了他,一边说着小孩子脚程跑不远,一边把吃的塞了过来。
每天都有茶叶蛋吃的日子,比什么都幸福。
天气渐冷,裹着破棉絮望着来往的船只,是平日里唯一的消遣。
如果能得空混到船上,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
每当船只“呜”地鸣声,他都会这么想象着,想象着自己坐在船上,所有的景致都在后退,北郊湿地,北郊山,星河福利院,时析……
水声扑在桥柱上,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小软……”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声音的源头在河岸,河岸上的人脸还是模糊不清,但他听出是小花的声音。
他赶紧爬上河岸,趔趄着向小花跑去。
“小花!”
迎接他的是狠狠一巴掌,打得他一下扑倒在雪地上,脆弱的鼻腔开始汩汩流血。
“我恨你!是你害死了他!”上头传来了小花的哭喊声,“时析死了!时析已经死了!”
一瞬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被狼狗活活咬死了!”小花拽起他的衣领,“他死了……”
小花泪流满面,又一下将他抱住,大声哭泣起来。
这个冬天尤其难熬。
桥洞里忽明忽暗的烛光没有一丝丝暖气,小花抱着膝盖,看着小软靠在桥洞壁上,眼眸里跳跃着火烛的微光,他一动不动,就像静止了一般。
“你就住在这里?”
对面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食物呢?刚刚的那对老夫妻给你的。”
回答还是点头。
“他们叫你时析,这怎么回事?”小花抬起眼,死死地盯住小软的脸,“你不想说自己的名字吗?”
这次的回答只是沉默。
“我杀人了。”
桥洞里刮过一阵风,蜡烛的火焰跳动得更厉害。
小软抬头,看到小花捏紧了自己的袖口。
“那天,我在森林里迷路了,我只记得到马路上要经过溪流,就一直在找,一直找……”
“我看到了时析,他的脖子上全身血,浑身都冰冷了。”小花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血流到了我的手上,我的手上全是血。”
“他是被狼狗咬死的,脖子都断了,我把他埋到了山上,我系了根红布条,以后……以后还能找到他……”小花说不下去,低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后,她又狠狠抹掉自己的眼泪。
“我回去了,回到王国强那里假装被他抓住,到办公室之前,我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来。”
“哈哈哈……很可笑吧,那么大块头的人,一推就下去了。”
小软往角落里缩了缩。
“谁叫他摔得不好,撞到了头,当场就没了呼吸,大家一起把尸体丢到山崖底下去了,约定好谁都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小花仰起脖子,眼角噙着泪水,“我要为时析报仇!这就是他的下场!”
小软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大家逃到了各个地方,这里村子很多,也很好藏……”
察觉到小软状态不对,小花止住话头。小软的眼皮耷拉着,身子沿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小软!”
面前的人失去了知觉,小花探了下他的额头,额头滚烫一片。
送到医院的时候,才得知小软染了伤寒。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第一百零六章寒露
第一百零六章寒露
海域的远方是等待着的清晨。
辰北张开手,手心空空如也。
他坐在这片熟悉的海边,爬上了一座礁石,海滩上空无一人,周围静得只剩海浪的声音。
记忆中时析将一只番茄塞到了自己手心,凉凉的触感,他犹豫着,把最后的一只番茄也放到了手心,两只番茄触碰。
夕阳,带着节奏扑来的浪花,无法忘却的吻。
好像只有坐在这里,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而宁静总是短暂的。
黎明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海面被染成了淡橘色,随即又变成薄樱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随之而来的是自己胸口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去拿手机。
海鸥在天际还未散去的雾气中飞跃,张着翅膀滑翔坠落,一会儿又展翅飞了起来。
手机屏上的短信很简略。
两份样本存在血缘关系。
时析走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软。
猫砂有更换,猫盆里猫粮充足,干净的水也备好了,除此之外,家里什么都没变,但有人来过的气息。
那个人根本不用猜,有这个家的钥匙的人,只有他。
时析在小软猫窝前蹲下,用手指扣了扣地板,小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从猫窝里爬出来,时析趴到地板上,看到小软蜷缩在一团,紧闭着眼睛。
一旁的猫粮虽是备着,吃的却很少。自从上次小软受到了惊吓后,它的情绪一直都很不稳定,进食状况也让人堪忧。
时析在地板上坐下,手伸进猫窝,把小软抱到自己怀里,抚摸着它松软的毛。
“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现在你的处境并不安全,随时都有人会来要了你的命。”
许言的话回荡在耳边。
“你执意要回去,那不是在逞勇,只是会害了他。”
手中的小猫挂坠完好无损,时析抬起头:
“如果我要躲,十六年间就一直在你的庇护不就好了。”
许言听罢,一阵语塞,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在客厅徘徊了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处境,真正的原因你调查清楚了吗?”时析端坐在沙发上,波澜不惊,“那么多年,你不可能让自己蒙在鼓里。”
许言的表情很是复杂。
“我也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时析微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