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雇主毫无疑问也就是二十年前犯下案件的凶手,杀手的费用不便宜,他还养一群,可见这二十年发达了。”潘奕拿着一根笔,转来转去,“现在让他们松口的可能性有多大?”
王朔稍稍面露难色,放在古代,还能严刑逼供用皮肉之苦摧残意志,而现代,他们只能反复反复审讯,运用一些审讯技巧,最过分的不过就是不让嫌疑人睡觉24小时反复轮番上阵审讯,最后使其心理崩溃,全部交代罢了。
有多少把握,还真说不准。
“辰北,你说说看。”注意到辰北一直沉默不言,王朔直接点名,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他。
“吴禹思现在在我们手里,是个先机,但他不开口的原因和汪烨应该相差无几。”辰北从桌上挑出吴禹思的资料,“威胁,胁迫,筹码,让他不得不卖命,不得不闭口不言,这才是那个人会使用的手段。”
“也就是,他也是被威胁了?”陆遥眯起眼,“你的意思是,想要让他开口,就把那个横在中间的筹码也收到我们这里来?”
辰北点点头:“但那并不容易,也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王朔皱起眉头沉吟片刻,一拍桌子:“查!全部查清楚,他跟什么人接触过,周边都有谁全部都查!我们不能再现在被动的位置了!”
众人点点头。
辰北思考了一阵,面向王朔:“刘匀的事就交给我,我还有一些地方很疑惑。”
提到刘匀,大家又是一阵沉默,但谁都心知肚明,会出现刘匀这件事的乌龙,最终的内鬼就出在市局里。
“局里有鬼。”潘奕简洁明了地吐了四个字,“从在辰老师的眼镜里装那些东西到安插刘匀,不是市局里的人根本做不到。”
“鉴定课的人怎么说?”辰北抬头,“当时给刘匀和尹树青做亲子鉴定的是谁?”
“当时负责鉴定的并不是鉴定课的人,鉴定课只是负责中转报告。”王朔长叹一口气,“做亲子鉴定的是在医院,正规三甲医院,青茗市立医院,简称市医院。”
陆遥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是样本被掉包了还是医生有问题?”
“现在还不敢断定。”王朔摇头,“这毕竟牵扯到了市局之外的机构,里面的关系一定不那么简单。”
“你们有没有觉得,医院医生这类词汇出现的太多了?”辰北冷不丁的发言让所有人都突然茫然起来。
陆遥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最初我们分析犯人入室杀人,可能先用药物使尹氏夫妇丧失了反抗能力,犯人懂医,其次,犯人将所有尸骨都整齐地捞起来的时候,我们又一次分析,犯人可能懂医,加上这回出事的地点又在医院,很难让人不联想。”辰北平静地说着,“至少在不止一个犯人的团体中,必定有一个医生或者熟悉医学的人。”
“只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能够找到这个人的线索。”陆遥接上他的话。
“很快就会有的。”辰北双手合十交叉,“我有一种预感,对方已经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梅雨暂停,难得有一天不下雨,还洒了些许阳光,辰北寻着空,直接到了市医院。
他找到病房推开门,正打算喊时析名字,发现里面只立着徐医生。
“时析呢?”辰北扶着房门,“我没记错房间号吧。”
“没记错。”徐天华转身走到病房门口,平静地望着里面。
“他不在病房?哦……是做什么检查去了吗?”辰北朝着走廊望了望。
“你的这位病人胆子可大着呢,上次的铁人三项不说,这回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溜了。”徐天华扔了张纸给他。
辰北接过,展开,纸上只有四个字。
我想看海。
“看看,结合文字感受一下,这放在太宰治文学里搞得跟要自杀了似的。”徐天华指着病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与病号服,脸上蕴着怒气,“三天后把这人领回去啊,我管不了了!”
没想到辰北一脸惊讶,还带着几分惊喜:“三天后就可以出院了?”
“当然。”徐天华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人家可是铁人,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第一天跟快死了一样,第二天除了身子无力,啥指标都恢复了,车都撞扁了他也没脑震荡,我还担心他失血过多呢结果血红蛋白比我都高,这样的人不放回家浪费医院资源吗?”
明明是一番不客气的话,辰北听了却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能有啥事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徐医生摆摆手,示意他快点消失。
青茗市靠海,唯一能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海岸就是在东海岸经过开发的阳光海滩,但那里一直是热门地,长年累月一年四季都挤满了人,时析真的会去那里吗?
车子驶过人潮汹涌的海岸,穿过隧道,到了山的另一侧,四周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海浪和山间树丛随风飒飒的声音。
辰北停好车,沿着小路走进树丛里,下到海岸边上。
以前父亲喜欢带着一家人爬山,海岸边上的这座白山他已经爬了好几次,当然也知道这一片相对隐蔽的海域。
这一片海滩并未开发,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此时空无一人,时析坐在海边的堤岸上,眺望着大海,海风吹拂起他的发丝,他一动未动,跟静止的画卷一样。
根本不需要寻找,他就在那里。
听到了辰北的脚步声,时析微微侧过身,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等着辰北向自己走来。
“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辰北在他身后站定,伸手掐了他的鼻子一下,“现在危险还没解除,你就那么大胆走出医院?那里好歹还有市局的人在,比较安全。”
“徐医生不让我出去。”时析捂住鼻子,声音有些委屈,“抱歉……”
“憋死了?”
时析点点头。
辰北坐到他边上,递上一盒小番茄,一脸等着被夸奖的表情,时析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不要?那我自己吃了。”
话音刚落,时析就迅速地拿过盒子,拆开外包装,辰北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突然想到他之前的伤。
“转过来。”
时析叼着番茄,听话地把头转了过来。
辰北撩开他额前的头发,仔细地检查着伤口的状况:“徐医生通知我说你再过几天可以出院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要你放弃治疗了,不过伤口确实恢复得很好。”
第八十五章依旧是个谜
第八十五章依旧是个谜
85
嘴唇间的触碰很软,没有温度的落差,淡淡的番茄清香有些让人恍惚的沉醉,夕阳西沉,将天空的颜色抹得更加浓郁。
辰北适可而止,没有进一步深吻。
这个仅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让他想到很久之前,他隔着口罩吻时析,对方受到惊吓就会微微颤抖的身体莫名挑拨着自己的征服欲,经过时间沉淀,他和那个时候的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但是,他想表达的全在里面,他知道时析会懂。
这是一次征求许可的吻。
时析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辰北稍稍有些发愣,时析的眼睛一直都是清澈,不悲不喜的,很难从中读出太多情绪,可是这回,时析的眼神太复杂,太多太多在里面深含的感情,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好在那只是一瞬间他瞥见的。
时析向前一步,缓缓地拥抱上去,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一颗心落了地。
随之涌上心头的爱怜像越涨越高的潮水。
辰北舒了口气,紧紧回抱,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压抑许久,压抑到一直强迫自己忽略时析的感受,到今天他才确认,感情的事情有单向也有双向,是他自己阻断去接受时析对自己那些如此显而易见的小动作。
五年来,太多的失去让他的心空落得不像自己,现在他紧拽住了这个人,就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海浪,海风,余晖。
所有他觉得美好的事物聚集,努力让记忆去刻下这个点。
随之同时刻下的还有……
他此时拥抱着的人,他莫名就爱上的人。
时析,依旧是个谜。
市局迎来了黑暗的一周。
新闻发布会媒体蜂拥而上,问责市局对于重大交通事故的责任。
葬礼上,遗属不断质问为何最后没能营救,唯一逃出来的时析成为了所有人责问的对象。
“为什么他能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救援放到了最后?”
作为专案组组长,王朔强忍悲痛,红着眼眶,反复反复地解释。
一番折腾下来,众人都疲惫不堪。
“还好时析没来,遗属那么激动,他非得被推搡几下才能罢休。”王朔点燃一支烟,把烟盒递给辰北,辰北摆手拒绝。
残破的大桥边上来往着送鲜花的人群,桥的路面上摆满了鲜花。
此次事故总共造成18死6伤的惨重局面,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
“也是,他们的车状况最严重,时析死里逃生,我都觉得是个奇迹,但是什么舍弃同伴啊,只顾自己逃生啊之类的狗屁言论我听也不想听。”王朔一下愤然掐灭烟。
辰北静默着,翻阅着手上的资料:“刘匀的家属,你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现在不能让任何局外人知道我们已经发现刘匀的事情,也许犯人就在其中。”王朔皱起眉头,“我想了想,还是先不透露了。”
辰北点头:“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先按捺不住的可能就是对方,趁着这段时间,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指使者从吴禹思嘴里撬出来,包括那个潜伏在市局里的内鬼。”
王朔欣慰地嗯了几声,一掌拍在他后背:“这段日子你辛苦了,每天还要给时析带饭带菜的。”
“还好,反正平时也是我做饭。”辰北不以为然。
“明天他可以出院了?”王朔不经意间被秀了一脸,只好转个话题。
“嗯,我等下去看看他。”说罢,辰北收拾了资料,和王朔道别,“对了,你有见过时析的家人吗?”
王朔愣在原地,想起陆遥之前的科普,他僵硬地摇摇头。
“上次住院这次住院,都没有人过来看他。”辰北若有所思。
“也有可能是我们秘密安排了病房,找不到吧。”王朔挤出一个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辰北笑了笑:“也许吧。”
小区楼下,许言无数次拿起手机,对方的号码无法接通,跟人间蒸发似的,他转身朝车子走去,把一大袋慰问礼品都丢进副驾驶座。
然后,他拨通电话。
“他不在家……嗯……我现在去医院。”
为了惩罚擅自出逃,徐医生“体贴”地延长了住院日期,待在医院无所事事地康复,又不能外出,时析百无聊赖,翻着手里的书。
《逃离生命的迷思》
在辰北上次无意间提到这本书时,他就很想再看第二遍,这回就拜托辰北拿来了。
第八十六章这一别
第八十六章这一别
病房的门被“唰”地打开,许言站在门口,可能外面下了些小雨,他往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刘海掉了几缕下来,但丝毫没有增添狼狈,他背挺得笔直,对面前的这一番景象毫无反应。
“我是不是该敲一下门?”许言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又退了出去。
时析愣在原地,辰北毫不在意,用手圈着时析的腰温存了会儿,冷不丁冒出一句:“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时析无言,许言的信息网是他一直的疑点,之前就算他搬家到再偏僻的地方,许言总会在他该出现的时日出现,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这回他住院,在哪个病房是全程保密的,许言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也许是一个一个找的也说不定。”辰北笑了笑,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他打开门,看到许言靠墙站在一边,他一眼就看到他手中的袋子,某个高级的西餐厅,他预估了里面的东西,又瞥见许言手中的花。他不动声色地让了让身子,许言并没有侧目,而是径直走进病房,合上门。
“这个月的份。”他惯例掏出一个信封,比之前的厚了许多。
时析摇头。
“好的,我打进卡里。”
“许言……”
许言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也并不打算对这些探病礼物加以说明,他把花瓶里有些开败的花全挑了出来,换上了淡蓝色的满天星,顺手调了室内的空调温度,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时析。
时析的视线追随着许言的身影,直到他坐到了椅子上。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这是有些意外的开场白,时析抬了抬眼。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这次救了你,未免下一次就能。”
这个他指的是辰北,时析绞紧手指:“你的意思是?”
“搬出来。”许言喝了口水,“我会给你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见时析一言不发,许言慢悠悠地喝着水,继续说着:“这不是‘那个人’的意思。”
时析皱了皱眉。
许言望向他的眼睛:“是我的意思。”
住院部的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