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书那样强大的人,应该从来没有想过死这个字,应该也不会有扛不住这样的想法。
如果是他,每件事都会处理的很好。
陆黎书伸手握住许青霭的左手,说:“我可以理解。”
许青霭有些怔,随即笑了下:“你哄我。”
陆黎书说:“没哄你。”
许青霭头一次主动张开指尖和他相扣,要从他手上汲取一些力量似的,“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网络舆论,可能觉得不看就行了,只是被骂一句又能怎么样,人活着谁不挨骂呢。其实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了解那种感觉,真的会扭曲一个人的认知,他们都那样说,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到最后我自己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了小三,只是我在嘴硬不肯承认。那时候我特别怕见人,连光都不敢看,我知道有人会觉得我懦弱,可是我那时候真的只有一个期望,如果大家能把这件事忘了就好,我不想去要什么清白了,这样的逃避心态。”
陆黎书耐心等他讲完,捏了捏他的指骨,说:“这不是逃避,这是自我保护,每个人都会期望坏事没发生就好了,在巨大的压力与绝对悬殊的较量下,选择自我保护比鱼死网破更优。”
许青霭沉默了一会,问他:“如果是你呢?”
陆黎书在红灯的间隙里侧过头,看着许青霭的眼睛,“没有假如,我以现在的年龄与地位去思考你十八岁经历的事情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许青霭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本以为,陆黎书给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或者教育他在遇见事情时应该怎样怎样。
陆黎书说:“你当时能做出的决断一定是在当时环境和年龄下的最优解,否则二十岁的许青霭也不会依然长得这样好。”
许青霭无意识攥紧手却扣住陆黎书的手指,他低下头,看到比他大了一些的手掌,抬起头时看到陆黎书的侧脸。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
虽然挨了顿打,但是还是得旧事重提,于是冒着风险又说:“流言就像传染病,一旦沾染就没办法痊愈,从苏希他们到徐校长都或多或少受我连累。虽然他们都不在乎,但我其实很有压力,我觉得欠他们的,这是没办法偿还的,所以我很怕影响你,甚至想如果你愿意撇清关系最好。我不止是保护你,和苏希费于明他们一样,我只是希望大家都不要和我一样,受谣言侵扰。”
许青霭打量陆黎书,发现他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我以为你不爱听这些。”
陆黎书微微抬起嘴角笑说:“我是不爱听,但让小朋友的心里话憋在心里也不好,作为家长要适当倾听,有助于小朋友释放压力,何况……我们家长还具有惩罚的权利。”
许青霭磨了磨牙。
他就不该对老变态的善心抱有太高的期待!
“阿霏,人有主观的思想与自主选择的权利,所以会有牺牲,有索取。”陆黎书收起笑,整个人像是瞬间笼上一层清冷的辉,“你的同学校长愿意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你需要做的是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他们的付出,而不是将他们推离。”
许青霭发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或者说,他从未用这样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他只想着远离就可以让他们不受伤害,但从来没有想过推离才是最大的伤害。
“我很高兴,阿霏。”陆黎书说:“你会愿意讲这些,其实是我们之间的信任更进一步的体现,你说这些话之前并不清楚会不会受罚,有着这样的担忧依然坦白,证明我在你心里已经被认可。”
许青霭心平静下来,仿佛经年的阴霾一瞬间散了,有只手拨开了云雾,让碧蓝天穹与热烈阳光毫无阻碍地照下来。
“好了,下车。”陆黎书踩下刹车。
许青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到学校了?你是不是超速了啊?”
陆黎书说:“限速以内。”
许青霭“哦”了声,回过头看了眼校门来来往往的学生,忍不住提议:“你想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干一些苟且之事?”
陆黎书一挑眉:“怎么个苟且法?”
许青霭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比如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个别?”
陆黎书捏住他的下颌拽到自己跟前给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吻,“我想你对苟且的标准认知不够清晰,这个程度只能算调情。”
许青霭脸红耳热,嘴唇发麻。
“有时间再教你什么叫苟且,现在我该去公司了。”陆黎书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下,“再不去,秦缨要骂人了。”
许青霭笑起来:“秦姐姐居然还敢骂你啊?”
陆黎书说:“她不仅敢骂我,还敢从我这里捞走钻石,为了以后还能养得起你,暂时还是不要让她上火。”
“好吧好吧。”许青霭解开安全带下车,回头和他摆了摆手,看着他驱车离去才往学校走。
他第一次觉得平成大学的校门这么漂亮,两旁的植物郁郁葱葱充满生机,在璨璨阳光下,与微风轻轻招呼。
“大叔早啊。”
门卫被他笑的得愣了下,慢半拍的给许青霭回了句:“……九点半了还早?”
许青霭先去食堂买了几份早点,脚步轻快的进宿舍楼,推开门喊了声:“孩儿们!阿爸回来了,速速出来迎接!”
费于明从卫生间出来,瞥了他一眼:“丢人玩意。”
许青霭顺着他的眼神,“……”
“肥鱼你又……”陈克回过头,看着许青霭几秒钟也不忍直视的别过头:“丢人玩意。”
许青霭尴尬像肥皂泡越涨越大,最终化为理直气壮:“干嘛干嘛?男朋友还不能亲一下了?怎么就丢人了?有男朋友不亲那是二十岁身心健康身体健康机能健全的男人吗!”
费于明拿过早餐,“浪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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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黎书到公司,秦缨立刻跟进办公室,“聂家和顾家在请律师,花了大价钱但没几个人敢接。目前来讲应该是知道跟您认错请罪没用,所以在想办法炒舆论,昨晚到现在已经有不少说您下流龌龊卑鄙无耻抢侄子男朋友的帖子,公关团队随时在处理,问题不大。”
陆黎书抬眸。
秦缨一本正经道:“是他们骂的,我只是复述。”
陆黎书瞥她一眼,将早上问许青霭的细节讲了,“去查查齐盛,尽快给我答复。”
秦缨点头,抬手看表:“聂棋和顾泽那边要配合调查,我和律师去一趟,谢老早上打过电话来,让您有空了回过去,我听着语气不太好,估计是被昨天的新闻吓得不轻。”
陆黎书“嗯”了声。
秦缨说:“齐太太那边还没动静,要么她承认错怪了许青霭,不过我觉得她还是会咬死当年的事没错。”
“所以要拿出确凿证据,让她哑口无言。”陆黎书抬起头看着秦缨,“我要她向全世界承认,她冤枉了许青霭。”
第67章 霭霭迷春态(七)
秦缨说完离开,陆黎书给谢政君回电话,手机却先响了。
“有事?”
谢庭没好气道:“昨儿晚上老爷子气的不轻,把我劈头盖脸一顿骂,问我知不知道你跟小许老师的事儿。”
陆黎书微顿,“然后呢?”
谢庭咬了咬牙根,“能怎么然后,无非就是骂你,说你上次兴师动众去退婚原来是为这事儿,对了,老爷子认得小许老师?”
陆黎书说:“有个活动见过。”
谢庭“啧”了声,怨不得呢,“不过老爷子看起来挺喜欢你家许老师,只骂你没骂他。”
陆黎书说:“嗯,没事挂了。”
谢庭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来的正事儿,“对了,萧寒最近联络你了么?”
陆黎书说:“没有。”
“那真是奇了,他医院里说他交了辞职信,什么原因也没说,不是又走了吧?”谢庭说完,又想起件事儿来,“你让我注意许广成那边,记者还有些博主都一窝蜂聚去了,想必未来很久都不会好过,人要是被逼到绝境难保不会鱼死网破,你最好小心点儿。”
“我让他翻,他有那能耐么。”陆黎书嗤了声:“我就是要让他们亲身感受被人堵在家里,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连门都出不去的感觉。”
谢庭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人护起短来真的毫无底线。
“哦对了,还有个事儿,过段时间在沥非岛有个拍卖会,你说的那什么石头有一颗,你要了干什么?”
陆黎书说:“画画。”
“你画什……我他妈真是……”谢庭一口气没上来,被狗粮噎的“啪”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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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是许广成的太太吗?”
“这里是许广成家吗?”
“你知道许广成虐待亲生儿子的事吗?你有没有参与过虐待呢?”
“……”
姜慧用尽了力气将门关上,门板被拍得哐哐作响,询问声细密交织窜入耳里。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尝试出门失败。
姜慧三步并作两步到许广成跟前,急躁得眼睛都红了,“宸宸还在医院,我们现在根本出不了门,怎么办!一天半了,他连饭都没法吃!”
许广成心里也烦,昨天上着班就发觉同事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儿,有鄙夷又嫌恶还有敬而远之。
他茫然了一下午才从经理口中得知他上了热搜。
他不懂那什么微博,借了别人的手机一看才知道是许青霭将他发在了网上,控诉自己打他!
“小兔崽子。”许广成恨恨骂了句,“我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说上次陆黎书怎么教训我呢,原来早就有一腿了,害得老子在家养了半个月。”
姜慧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边抹眼泪边骂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宸宸的医药费不仅没有着落,现在还……”
“别哭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许广成烦躁的厉害,恨不得掐死许青霭。
许广成磨着牙,拿起手机拨许青霭的电话,发现已经被拉黑了,当即便骂道:“小畜生!”
姜慧哽咽着说:“有什么话不能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己说,他在网上曝光那些事不等于要我们的命吗?现在家门口全是记者,我根本出不了门!要不然咱们找他和解吧,你去道个歉说你以后不会了,啊,广成。”
许广成反问:“和解?你觉得可能吗?”
姜慧也泄了气,哭着指责他:“他恨你,但是宸宸是无辜的啊,他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许广成猛地起身,姜慧抬头问他:“你干什么去?”
“我找他算账!”许广成刚抬脚手机又响了,他粗声粗气接起来:“谁?”
“你是许广成吧?我姓聂。”
“我他妈管你姓什么。”许广成骂完准备挂电话,听见男人下半句话时停了动作。
“我是聂棋的父亲,有笔生意想跟你谈一谈。”聂伟恒挂掉电话,看着哭哭啼啼的妻子有些烦。
他现在也是一头的危机,从昨天开始陆续有合作解约,谈好了准备要签约的合同也突然泡汤了,就连他即将开盘的项目也毫无预兆的腰斩。
陆黎书这是半点儿生路都不打算给他,聂棋被带走,还以调查期间为由不允许他探视。
他想尽办法请律师但靠谱的没人接,肯接的又是只想借这件事出名的,他实在不敢冒险。
虽然聂棋有错,但陆黎书与许青霭也不干净,他重金请人着重在这方面下笔墨,找出许广成来力证许青霭真的被齐博红包养过。
这是他和陆黎书谈判的唯一筹码,如果他在乎自己和许青霭的名声,就应该选择大事化小。
一个小时后,聂伟恒收到了许广成发来的视频。
他先给秦缨打了个电话,“秦小姐,我这里有个视频想请您看一看,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希望可以和陆总见面谈谈。”
秦缨刚从警局出来,跟律师道别上了车,淡淡道:“没有那个必要。”
聂伟恒恨得牙根儿痒痒,心想:你不过就是陆黎书养的一条狗,跟我作威作福?
他骂归骂,面上还是陪笑:“秦小姐,您还没看过怎么知道没有必要呢?陆总是生意人,应该比我更懂权衡利弊,您觉得呢?”
秦缨忍不住笑起来,“聂先生我想您误会了,不是陆先生不懂做生意,是您无论发什么视频都不会活过一分钟,您的威胁,陆先生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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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霭写了一上午的稿子,发在小组群里让大家过目,听他们的意见边讨论边修改。
他顺手将设定草图也画出来,惹得一众鬼哭狼嚎,纷纷谴责天赋选手天天欺负人。
安珂:“退群了。”
林尘:“退群+1。”
陈克叹气:“这种痛苦我们每天都要承受,习惯了。”
许青霭也叹气:“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然后,他被踢出群聊。
小组会进行顺利,定好草图细化之后就可以去订做服装道具。
许青霭忙了三天,陆黎书回消息的时间也少得可怜,除了午饭时间,就只剩睡前那争分夺秒的一会。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谈个恋爱怎么就那么难。
一口气没叹完,陆黎书的消息就发来了:我去雁城一趟,明天回来。
许青霭又叹了口气,谈个恋爱怎么就那么难。
不是在异地恋就是在异地恋的路上,明明已经奔现但活像还在搞网恋。
许青霭在心里抱怨几秒,忽然反应过来:你去雁城是见齐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