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说不,只好说:“我家太小了,怕你们不习惯。”
林雾秋拿起一瓶酱油看配料表,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禹川白天工作,我在家看书备课,不需要很大的空间。”
我试图挣扎:“你们两个睡一张床,不觉得奇怪吗……”
“你叫他哥哥,叫我嫂子,兄嫂睡一张床,哪里奇怪?”
林雾秋把酱油放进购物车,回头微笑着看我:“而且有你在中间,不是么?”
我总觉得林雾秋的笑容别有深意,连带看我的眼神也让人紧张。我在心里暗暗抱怨Louis,要不是他突然冒出来搅混水,林雾秋和宋禹川也不会这么草木皆兵。
“咦,林老师!”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我和林雾秋一起回头,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几步远外,一脸欣喜地冲林雾秋招手:“真的是您!”
他快步上前,看看我又看看林雾秋,问:“您也住这附近吗?好像是第一次遇到。”
林雾秋不露声色地牵起我的手:“不是,我陪家人。”
学生的目光重新移向我,愣了一下:“原来您爱人这么年轻。”
林雾秋温和地笑笑:“老夫少妻,见笑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学生忙摆手,“很般配。”
林雾秋微微一颔首:“谢谢。”
学生看样子是个没心眼的,挠挠头乐呵呵地说:“差点忘了给老师拜年。林老师新年快乐。”
说着作了个揖,又转向我:“师娘新年快乐。”
“?!”
我被这一句“师娘”打得措手不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结结巴巴地说:“新,新年快乐。”
又寒暄了几句,学生离开后,我靠近林雾秋,压低声音问:“你干嘛这么说?”
林雾秋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回答:“我的学生都知道我结婚了。我总不能说你是我丈夫的弟弟,是我的出轨对象。”
“你,”我无言以对,甩开他的手,“我才不当师娘。”
林雾秋不在意我的小脾气,跟上来重新牵住我的手,故意说:“刚才那个学生,今年研究生二年级,比你还大两岁。”
想起被学生叫师娘的样子,我愈发气结:“让他们知道你娶了一个比自己学生年龄还小的老婆,你晚节不保。”
林雾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老吗,我还不到三十岁。”
我哼了一声:“下下下个月的事。”
说完我意识到我暴露了自己记得林雾秋生日的事,果然他也注意到了,眼角浮现笑意,低声问:“你记得我生日?”
“嗯,护照上有。”我故作冷淡地回答。
“那你记不记得,你十七岁那年,参加过我的生日宴会?”他问。
生日宴会?
记忆里我参加过不少宴会和派对,大部分是跟着宋禹川凑热闹,记不清哪个是哪个,要说林雾秋的生日宴会,似乎有一点印象,但也很模糊。
见我不回答,林雾秋大概猜到答案,叹了口气:“就知道你忘了。”
他的表情里有不易察觉的淡淡失落,我忽然生出一丝愧疚,正想要开口解释,他已经很快地收起情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推着购物车走了。
从超市回家一路无话,我察觉到林雾秋心里有事,想了想,趁他站在冰箱前整理买来的食材,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肩上:“林老师……”
林雾秋身子一僵,抬手摸摸我的头发,温声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小声说:“对不起。”
我想他一定知道我为什么道歉。
沉默片刻,他说:“没关系。”
冰箱发出提醒关门的滴滴声,林雾秋把手里最后一罐饮料放进去,关上冰箱门,慢慢地转过身,把我拥进怀里。
“我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你。”他的声音低沉和缓,有阳光烘烤的柏树枝的质感,“如果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就不会这么问了。”
我抬起眼帘:“那天……你生日那天吗?”
“嗯。”林雾秋回忆着过去的事,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那天你和禹川一起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我喝了点酒,一个人在阳台吹风。后来你也出来醒酒,在阳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头顶是半圆的月亮,身后是春天的风,你吻了我。”
他深深地望着我,语速很慢,仿佛在讲述世界上最美好的故事。听到最后我不由得愣住,但林雾秋的目光告诉我,他没有骗我。
他轻轻一笑:“你看,你忘了。”
“我……”
我无法辩解,因为我真的不记得。
“到现在我仍然能记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你看着我的眼睛,醉眼朦胧,像一只小狐狸一样凑上来,说,‘学长,你的嘴巴看起来好甜。’我知道你没有勾引我的意思,但你离我那么近,我闻到你肌肤的香气,还有身上的酒香,那一瞬间,我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那是我人生最漫长的十秒,你和我对视,然后轻轻一踮脚,嘴唇碰到我的嘴唇,伸出舌尖舔了舔,又狡猾地退回去,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笑。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谁会忍心怪一只小狐狸的恶作剧?”
林雾秋温柔地注视着我,语速低缓,面容平静。
我在他的目光中感受到流淌的爱意,如同融化在初春的连绵不绝的溪流。
我曾经吻过他。我忘记了。
“也许对你来说,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吻,甚至连一场艳遇都算不上。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吻。”
他说。
“因为一个吻,一只狐狸驯养了一个人类。”
第40章
林雾秋没有说爱我,但他的每个字、每个眼神都好像在说爱我。
在遥远的十七岁的某个夜晚,我用一个算不上是吻的吻偷走了一颗人类的真心,若干年后,又自以为是地用同样的招数诱捕同一颗心。
但我忘了,那颗心本来就是我的,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从来没有离开过。
“后来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那一天,我想,如果那天我推开你,是不是就不用喜欢你这么多年?”林雾秋看着我,慢慢地说。
“学长……”
我好像又回到那天,不同的是我不再是游刃有余的捕猎者,而变成被人类感化的狐狸。
“那一天,是你的初吻吗?”
林雾秋淡淡微笑:“是。”
“这几年……”
“没有别人。”
我心里某个地方在他温柔的注视中渐渐融化,变成炉火烘烤的糖浆,缓缓流淌进血液。林雾秋拥抱着我,嘴唇轻轻触碰我的眼睛,然后鼻尖,最后嘴巴。我从来没有接过这么温柔缠绵的吻,只有爱意的宣泄,没有情_欲和占有,纯净到近乎圣洁。
“这次别再离开了,好吗?”
林雾秋温热的吐息拂在我耳畔,声音低低的,带着不舍和眷恋。我被他触动,轻轻点点头,说:“好。”
我好像又许了一个自己无法完成的承诺。
傍晚宋禹川回家吃饭,身后跟着助理,提了一个小行李箱,装着宋禹川和林雾秋的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
他们两个看起来好像真的想要住下来,可怜宋禹川的助理,强忍着好奇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多看我一眼就要被老板送去非洲修发电站一样。
这样的生活一连过了几天,我觉得我的双人床好像在抗议三个成年男性的体重,一有什么激烈动作就吱吱呀呀的响,没办法,我只好主动提出和他们两个回家。
“气消了?”宋禹川坐在沙发上抬眼看我,把电脑拿开放在一旁,拍拍自己的腿。
我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坐下,说:“本来就没生气。”
“离家出走还不算生气么?”宋禹川拍了一下我的后腰,“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和雾秋回家发现你不在,电话也打不通,我们两个有多急?”
我不服气:“急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丢了么?”
宋禹川语气酸酸的:“丢是丢不了,只怕被什么人拐跑。”
他现在越来越爱吃醋,不仅吃林雾秋的醋,还吃毫无来由的不存在的飞醋,有时我白天去工作室,他不管多忙都要抽空给我打视频电话,看我身边有没有花枝招展的同性。
我嫌他烦,拍开他的手,说:“我去帮嫂子做饭。”
自从家里多了林雾秋,闲置的厨房被启用,冷冰冰的房子终于有了烟火气。我进去时他在煎鸡翅,听见我的声音,他回过头,问:“饿了吗?”
“不饿。”我摇摇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林雾秋莞尔:“你不要添乱就好。”
我哼了一声,在厨房里左右看看,拿起洗好的土豆问:“这个要削皮吗?”
“要,不过放着我来吧。”
一个土豆而已,我没听林雾秋的,找了把削皮刀站在一旁削土豆。
削皮刀是新买的,我没用过,不是很趁手,加上土豆滑溜溜的,在手里握不住,我削了几下,一个没注意手上多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嘶……”
血珠渗出来,我皱着眉头轻抽了一口气。
林雾秋回头看见我伤到手,立马紧张地放下铲子过来:“怎么了,伤到哪里,疼不疼?”
我摇摇头:“不疼,一点小伤。”
他拿起我的手仔细看看,确认伤口没有大碍,松了口气:“还好,洗干净贴一个创口贴就好了。你先去找禹川。”
于是我十分钟前大摇大摆地进来,现在又举着一个受伤的手指灰头土脸地出去,坐在沙发上等宋禹川给我找创口贴。
卧室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宋禹川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但不是创口贴,而是一条链子。
他脸色复杂,走到我面前摊开掌心,一个羽毛形状的吊坠落下来,悬挂在我眼前。
——是我曾经没做好的失败品。
“我找到这个。”宋禹川闷闷地说。
第一次上_床的时候,他看到我脖子上的项链,我故意告诉他说是我亲手做给自己和林雾秋的。那天他格外的凶,不知道这是不是原因之一。
时隔几个月,他又找到当初的失败品,站在我面前盯着我问:“为什么还有一条?”
我躲开他的目光,说:“这条做坏了。边缘很锋利,你小心伤到手。”
宋禹川收回手,垂眸看着掌心里那片羽毛,过了很久,低声问:“可以给我吗?”
他的语气很不自然,像一个明明想要糖却不肯说出口的小孩,心里做好了被笑话的准备,脸上却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嗯……”我故意想了很久,说,“不行。”
宋禹川的眸光肉眼可见的暗下去,在他说“哦”之前,我说:“等我重新做好再给你,现在这样容易划伤你的皮肤。”
于是他眼里的光又重新亮起,抬起眼帘看我时,脸上有一瞬间没藏好的喜悦。
我抬脚踢踢他的小腿,说:“现在你先帮我找创口贴,再找不来我的伤口都要长好了。”
“哦,”宋禹川终于想起正事,“我去找。”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轻嗤一声,——这么好哄。
第二天我去工作室改造那枚羽毛,想到宋禹川平时没有戴项链的习惯,我买来一个领带夹,把上面的品牌logo弄下去,换成我做的吊坠,嵌好之后再磨平边缘,让它尽可能光滑平整。
按照宋禹川那种喜欢暗戳戳炫耀的性格来说,他一定会连着穿很多天正装,直到所有人都发现他有了一个新的领带夹。
“唉,原本值4000的东西,现在只值40咯。”我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拿起做好的领带夹端详,“委屈你了,要怪就怪宋禹川吧。”
晚饭时我把礼物拿给宋禹川,打开盒子之前,他似有若无地看了林雾秋一眼,确认今天只有自己的份,才安心打开。
“看你不戴项链,给你换成了领带夹。”我说。
“嗯。”宋禹川神色如常,不知道是真的淡定还是装的,拿出领带夹在自己前襟比了比,“还不错,谢谢。”
我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喜欢吗?”
他清清喉咙,故作镇定地说:“喜欢。”
我笑了笑:“喜欢就好。”
——毕竟这是最后一个了。
这段时间的恋爱游戏我玩得很开心,但为了不让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受到谴责,我还是决定在宋禹川和林雾秋投入更多爱意之前抽身。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到喜欢最好,再深入下去,涉及到爱,总是不那么轻松愉快。
何况装乖装久了也会累,如果被宠爱的代价是成为一只小猫咪,那我还是不要了。
所以想了很久,我还是更想要自由。
“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林雾秋淡淡开口。
我看过去:“什么?”
他面色平静,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和禹川准备离婚了。”
?
消息太突然,以至于我愣在原地反应了很久,才不确定地问:“离婚?为什么?”
这次宋禹川先开口:“因为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我们两个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场合约,现在达成了各自的目的,解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林雾秋说,“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你。”
“我……?”
我想起自己最初接近林雾秋,似乎就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家庭,虽然后来阴差阳错,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但现在看来,结果好像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