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多的时候,班上所有女同学被叫到后台上妆,男同学则随意, 想要让自己形象好一点的就去, 认为自己天生丽质或者对形象要求没那么高的同学就自由安排时间。
江逾白和沈南晏当然是认为自己不需要化妆的那一批人, 倒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长得多好看, 只是单纯的懒和不想化妆。
为了避免开场时找不到人,或者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紧急通知,江南风让同学们就在晚会大厅等着, 除了上厕所哪也不能去。
此时,晚会大厅里, 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坐着一群无所事事的男生。
江逾白和沈南晏也在其中, 他们向后靠在椅背上, 长腿微微弯曲。
“那个药有效果吗?”江逾白问。
沈南晏:“什么?”
“祛疤药。”江逾白提醒了一句。
那天换衣服发现那个伤疤后, 他始终放心不下,虽然沈南晏一再说没事,但江逾白还是给了他一堆祛疤药, 什么贵买什么,让他自己挑着用。
沈南晏别无他法,只能接了过来, 但明确表示拒绝江逾白检查用药成果的要求。
“有效果。”沈南晏说。
其实短短几天内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为了避免江逾白再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其他的关心,沈南晏只能随口胡诌。
“什么有效果?”陈盛打完一局游戏, 扭过头加入他们的对话。
“没什么,”江逾白说,“你怎么在这儿,没去化妆?”
陈盛:……
“从你坐在这儿起我就坐在这里了,”陈盛道,“还有,我这张脸是需要化妆的吗,哥们我天生丽质,也就路右旗那丑逼才去和女生抢位置。”
许林林来让大家去后台做准备,正好听见这句,当即一脚踹了上去:“陈盛你什么意思,说咱班女生丑?”
陈盛捂着腿挑了起来:“不不不……不是,班长您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路右旗丑,咱班女生全都长得比天仙还美,怎么能和丑字搭上边呢……完了解释不清楚了,哎呦,”腿上又挨了一脚,“班长您别生气,我真不是那意思。”
旁边的男生们笑得前仰后合。
“班长别踹了,陈盛都被你逼得在你面前说这么多话了。”
“就是,陈盛平时见了女生就说不出话,你这脚得踹得有多重啊哈哈哈……”
“李意你什么意思,说咱班长不是女生吗?”
李意吃痛地叫了一声,赶紧站起来跑一边去了:“班长别别别,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大驾光临是来干什么的,别耽误您正事了。”
许林林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全部去后台做准备,大家再把词记一记,别到时候忘词了,旋律到现在还记不清的也趁这点时间再多听听,还有,你们看看自己周围有谁没在,知道在哪的赶紧去叫一叫。”
许林林化了精致的妆容,刚才大伙没顾得上夸,这会走在路上没事干,一大群男生围着她夸,从观众席夸到舞台后面,许林林心里暗自高兴,走到后台了却只翻了个白眼丢给他们一句:“赶紧再记记歌词,一会上台要是忘词了南姐可跟你们没完。”
“南姐隔得那么远哪能知道我们忘没忘词。”
说曹操曹操到,南姐领着上完妆的女生和几个男生走了过来。
高中女生虽然也有偷偷擦口红化个淡妆的,但是在一班的女生里却很少,这群姑娘们每天不想着怎么变美,只想着怎么在数理化上碾压男生。
这会见了人,男生们眼前一亮,开始嘻嘻哈哈的各种夸,夸得好几个人都不太好意思了。
江南风今天忙得焦头烂额,这会儿事情还没结束,看着男生们这幅咱班姑娘就是最美的样子,心情不由也放松了些,笑着对同学们道:“我们的节目在第一个,所以上台比较早,大家赶紧准备一下,过不了多久就要上台了。”
“第一个?我还以为高一先上呢,怎么办有点紧张。”
“小场面不慌,对了,”男生偏头看向江逾白那边,“白哥,你和晏哥弹的钢琴要不要我们帮忙抗上台啊。”
江逾白:“不用,有工作人员。”
路右旗顶着一嘴口红往江逾白旁边挤,江逾白一脸嫌弃地离他远了几步,旁边站着的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动了几步。
路右旗:“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哥们不帅吗?”
空气中一时静默无声。
他视线移动,在每个人身上过了一遍,大家都一言难尽地别过了脸。
最后,他看着陈盛:“没眼光。”
陈盛:……
几个人闹了一会,晚会已经开始,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报幕。
“下面,请欣赏高二一班带来的合唱《亲爱的旅人啊》。”
同学们排好队伍上台,南姐在旁边一再强调:“微笑,声音要放出来,不要紧张。”
待大家全部站好,她举起右手,对他们说了一句:“加油。”
江逾白和沈南晏并肩坐在白色钢琴前,灯光亮起,台下一片尖叫。
前奏缓缓响起,穿着白色衣服一身清朗的同学们左右轻轻摇晃,随着旋律慢慢张口。
“就此告别吧,水上的列车就快到站,开往未来的路上,没有人会再回返。”
“说声再见吧,就算留恋也不要回头看,在那大海的彼端,一定有空濛的彼岸。”
“做最温柔的梦,盛满世间行色匆匆,在渺茫的时空,在千百万人之中,听一听心声……”
钢琴之上洒落暖调的黄色灯光,少年修长好看的手指在琴键上默契穿行,琴键随着音符上下起伏,一下一下落到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歌曲进入到高潮部分,同学们伸出手左右晃动。
“亲爱的旅人,没有一条路无风无浪,会有孤独,会有悲伤,也会有无尽的希望。”
“亲爱的旅人,这一程会短暂却又漫长,而一切终将汇聚成最充盈的景象。”
“Lalalalalalalalalala……”
“Lulululululululululu……”
一束灯光打到江逾白的眉毛上,眼睛上,随后掠过鼻梁,最后从唇角擦过。
他的嘴唇轻轻向里,抿成一条细直的线条。
沈南晏眼尾的余光从他鼻尖之下一掠而过,而后喉咙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四分钟的表演漫长而又转瞬即逝,在“永远轻盈永远滚烫 ,不愿下沉不肯下降”的歌声中,渐渐接近尾声。
结束后,江逾白和沈南晏站起来面向观众,和舞台上所有同学一起,弯腰鞠躬谢幕。
台下雷霆般的掌声之中,再次爆发出一片尖叫。
“卧槽,陈盛,我刚才是不是很帅,你看台下姑娘们放光的眼睛,一定是为我着迷。”
陈盛:“收起你的自恋,人家那是为你着迷?”
许林林急着去维持班上秩序,跑过路右旗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略微有点打击人的大实话:“人家那是为白哥和晏哥着迷。”
路右旗反驳的话堵在口中,还一字未吐,许林林已经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他只好扭头看江逾白和沈南晏,只见他俩一人拿着一瓶水,同步率极高地拧开瓶盖、仰头喝水、喉咙滚动、咽下。
路右旗寻思着,这俩人也没唱歌啊,就这么口干?
前面江南风扯着嗓子在喊,让同学们去观众席一班的座位上坐好。
路右旗站了一下午确实有点累,于是强迫陈盛和他小跑着往观众席去了。
陈盛边跑边说:“你这哪是累啊,是想抢个好位置方便开黑吧。”
路右旗:“就是累了才要开几把黑放松放松脑子嘛。”
江逾白无语地收回目光,打算叫着沈南晏一起去观众席。
一偏头,发现他手里刚开的矿泉水已经见底了。
江逾白:?
真有这么渴?
他没说什么,只是道:“行了走吧,待会可能没位置。”
沈南晏:“不是每人一个座位吗?”
“不是,你没发现过道里放了一些塑料凳吗,那就是给没座位的同学坐的。”
“哦。没注意。”沈南晏说,“走吧。”
脚下刚迈一步,突然有个女生从旁边过来,红着脸挡在江逾白的前面。
“江同学,”她半仰着头,水灵的眼睛看着江逾白,“我是高二二班的田佳,从高一起就注意到你了,高一下分班考试只差一分就能进一班……”
江逾白怔愣两秒,没能出口打断,田佳又继续道:“虽然我没能进一班和你一起学习,但是每次看见你的考试排名都能激励到我,因此我也一直有在认真学习,希望能够缩小和你的差距。”
江逾白还是懵的,这是要干嘛?
找个一起学习的同伴吗?
可是他一般不学习啊。
女生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倏然伸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淡粉色的信封——至少和她的脸比起来确实算淡粉,一股脑塞到江逾白的手里,留下一句“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心意”,然后低下头转身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歌词引用部分来自歌曲《亲爱的旅人啊》,原唱:周深,词作:沃特艾文儿
掉马
==============
江逾白手里捏着信, 只觉指尖滚烫。
他们站的地方灯光很暗,但沈南晏还是看见他发红的耳尖了。
“走吧。”
听见沈南晏略有些暗哑的声线,江逾白才回过神来, 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脑袋正飞速思考,江南风却突然去而复返,眼看着就要往这边看来, 他匆忙将信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沈南晏, 江逾白, 你们不去看节目吗?”
“没, 正打算——”
“正好,我有份资料落后台了,你们帮我一起找找, 蓝色文件夹夹着的,上面有我的名字。”
沈南晏嗯了一声, 跟着江南风的脚步往回走了。
江逾白愣了一会, 也赶紧跟上。
文件并不难找, 沈南晏很快就从摆了插花的化妆台上找到, 江南风道着谢接过,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里的光线比刚才那个地方好很多,起码能够看清彼此的脸, 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得很清楚。
江逾白耳尖的红已经淡去很多,但仍有些发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沈南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他耳朵上扫过去很多次。
后台的地方不算太大, 只能容纳接下来即将上台的两个班级在这里做准备, 这会刚好有一个节目结束表演,门口进进出出, 水泄不通。
他们站在这里无疑是占着位置不做事,还经常挡人家的路。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江逾白感觉这里面的空气太闷了,闷得他呼吸都有点困难,只想快点出去透口气。
于是隔着几个人,他叫了一声:“沈南晏,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太挤了。”
“好。”
逆着人群往前走是一件有些困难的事,而且现在进来的好像是艺体班,女同学化着精致的妆容,江逾白很害怕衣服不小心蹭人家脸上,把人家妆给蹭花了。
至于男同学,大概这个班里学体育的男生比较多,个个人高马大,走路也粗犷,江逾白在身高上虽然比他们大部分人都高一些,但让他从人堆之中挤出去还是有点困难。
这时候,旁边覆过来一个高挑的影子将他罩住,随后,一股温热的力道靠近,江逾白的手腕被人握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跟着这个力道一路闷头往前,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新鲜空气重新涌入鼻腔,他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察觉到江逾白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沈南晏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江逾白也皱了皱眉,看着他白色袖子上的颜色:“你好像把人家女生的妆给蹭掉了。”
沈南晏低头,果然看见右臂上沾了一些刚才还没有的颜色。
沈南晏:……
江逾白笑了会,想抬手帮他拍掉一些,手臂动了动才想起自己的手腕还在他手里。
于是他幅度很小地挣扎了两下。
没多久,手腕被松开,上面淡淡地红了一圈,应该是刚才挤出来时沈南晏用了点力的缘故。
他没在意,换了另一只手上去拍。
还没碰上袖子,沈南晏就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江逾白莫名其妙:“给你拍一下袖子上的东西啊。”
沈南晏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重新靠近江逾白:“拍吧。”
江逾白也重新抬手,拍了几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思考为什么我要给他拍,他自己没手吗?
“算了,”沈南晏往旁边移了下,“拍不掉,我去厕所洗洗。”
“哦。”江逾白说。
沈南晏往厕所去了,江逾白跟着,但没进去,站在厕所外面等他。
不一会,沈南晏湿着一条胳膊出来。
江逾白:“脏那么点地方用得着沾这么多水吗?”
“洗不干净不舒服。”
江逾白切了一声:“人家姑娘妆花了才不舒服呢。”
沈南晏停住往外走的脚步:“你很在意女同学的妆花不花?”
江逾白原本是和他并肩走的,这会儿沈南晏突然停下,他和沈南晏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转身,江逾白道:“沈南晏你别瞎说,我的一身清白都要给你毁了。”
沈南晏视线向下,看向他裤兜:“哦,清白。”
江逾白顺着他的视线看,猝不及防看见裤兜里因为走动而露出的一点粉红色小角。
他赶紧双手给信塞回去,仰起头,语气中颇有些急于辩白的意思:“这是那个同学非要塞给我的,又不是我上赶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