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就家长会后不久。”
陈盛回忆了一下,家长会后江逾白每晚放学就不再和他们一起出校回家,反倒是跟一直不太对付的沈南晏一起走,难怪沈南晏不久后也跟着江逾白踩点上学,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近墨者黑,而是引狼入室了。
再往回想,篮球赛后班级聚餐那天,沈南晏的妈妈显然是认识江逾白的,家长会那天两位家长也相谈甚欢,这么看来,两户人家认识,江逾白在沈南晏家借住几天也合情合理。
只是从家长会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江逾白竟然还住在沈南晏家,这像是要常住的意思。
“怎么突然住晏哥家去了?”陈盛闲聊似的问。
“因为这里离学校远,我又不想住校。”
“哦哦。”路右旗和陈盛毕竟不是来调查江逾白居住环境的,这种事情知道就行,没必要问得太清楚,更何况沈南晏还在这里,不太方便。
几人进门后径直进了江逾白的房间,路右旗边走边嚷嚷:“游戏刚出那阵就说要来玩的,结果一直有事一直拖,这次终于让我逮着机会来玩了。”
江逾白把游戏机拿出来扔过去,他立马两眼放光地接住连上电源。
因为沈南晏的存在,组队问题也很好的解决了,沈南晏江逾白一队,路右旗陈盛一队——尽管陈盛极度不愿意。
两个队伍分别坐于两端,手握游戏机,打算在游戏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一争高下。
显示屏正一点点显示游戏信息,江逾白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你以前玩过这种游戏吗?”
沈南晏调整了一下姿势:“没玩过。”
他们的对话被对面听了去,路右旗势在必得地笑道:“晏哥你的青春也太无趣了点,既然如此的话,我在这里先提前承让了哈。”
沈南晏没说话,反倒是江逾白先开了口:“还没开始呢,到时候谁落下风还不一定。”
“是吧。”他伸手拱了拱沈南晏。
“是。”
刚开局时,沈南晏因为不熟悉这款游戏,连着输了几次,江逾白为了救他,也频频葬送性命。
路右旗和陈盛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开门红,脸都乐开了花,满心都在后悔开局前没有定个赌约,从江逾白那里捞上一笔。
几局过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经过之前的训练,沈南晏玩游戏的技巧已经有了质的提高。
他在游戏操作上越来越熟练,江逾白作为一个经常和游戏机打交道的老玩家,在操作上更是如鱼得水,很快就和沈南晏联手毫无压力的把第一拿到手软。
最后还是路右旗最先受不了,扔了游戏机愤愤又不可置信道:“晏哥,你以前真的没有玩过吗?”
“嗯,真的没有玩过。”沈南晏把操控手柄放在一边,起身想去开窗透透气。
这个房间太久没住人,窗户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第一次玩就能这么快掌握那么多技能,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沈南晏打开窗户,一股清风正好飘来,绸缎般的质感拂过屋内几人的面颊,很是惬意。
沈南晏沉默几秒:“这不是多玩几次就行?”
“……”路右旗觉得对方想说的其实是“这不是有手就行?”
但其实让他的心灵受到暴击的,是沈南晏脸上真实流露出的困惑之情,就好像这确实是一件有手就行的事,跟小孩生来就会哭一样,是不需要什么技巧的。
此时此刻,路右旗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了。
再偏头,看见另外两个人尤其是陈盛已经笑得不成样子,他忍不住吼道:“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陈盛堪堪停住,但江逾白实在是停不下来。他一想到沈南晏那种来自学霸的不解之情,就觉得好玩。
房间内的氛围一时十分欢快,江逾白笑得口干舌燥,想要下楼拿瓶水喝。
“在现场随机抽一位幸运观众和我下楼拿水,有没有自愿的?”
问完后,路右旗和陈盛同时后退两步,把沈南晏一个人留在前面。
“懒死你们得了,一点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都没有,”江逾白看着沈南晏,“那就你跟我去吧。”
踏出房门的时候,江逾白听见身后齐齐两道声线:“一点主人招待客人的自觉都没有。”
楼梯上,沈南晏问:“他俩经常来玩?”
“是啊。”
几人玩了一下午,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天空隐隐有些灰蒙蒙的,月亮也悄悄探出了头。
沈南晏还想再问几句,却被门口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了。
两人改变方向,往门口走。
“谁啊。”江逾白问。
“你们的外卖。”
江逾白和沈南晏对视一眼:“你点的?”
“不是。”
“可能是楼上那两个点的。”江逾白说着就打开了房门。
房门刚刚打开一个极小的缝隙,江逾白就感受到门外有一股力道在奋力往外拉,像是迫不及待想把门开得更大,好更快的跻身进来。
江逾白在察觉这股力道的瞬间就握紧门把,用力往回拽:“沈南晏,快帮我一把,这人不对劲,他在拉门!”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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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晏的反应很快, 几乎是在江逾白出声的刹那,就伸出手握住门把,两个人一起用力往回拽。
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并没有让江逾白和沈南晏成功把门拉回去。
“砰!”的一声, 房门猝然大开,重重砸在坚硬的墙上。
大门摇摇晃晃的摆动着,那个一直用鸭舌帽遮住脸的“外卖员”终于抬头, 露出了那张江逾白从未见过, 却莫名有种奇怪熟悉感的脸来。
有这种感觉的人除了江逾白, 还有沈南晏。
“你是谁?”江逾白冷声问道。
对面的人却不说话, 只是定定地看着江逾白,那目光中的情绪复杂深邃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喜悦,好像在看一件从前偷来后丢失许久, 如今好不容易又重新找到的至宝。
“你是什么人。”沈南晏皱着眉头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把江逾白挡在身后。
那人嘴角慢慢扬起, 最后笑了起来:“我是什么人?”
他直直盯着江逾白, 上手推了一下沉南晏, 被沈南晏避开, 还往后拉了江逾白一把。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这个反应,应该已经猜出我是谁了吧。”
沈南晏绷着一张脸没说话,眼睛在男人的脸上反复扫过, 反复确认。
这个男人,和江逾白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鼻梁, 除了年龄更大, 周身气质更混之外,简直就是另一个江逾白。
但是看江逾白的表情, 分明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沈南晏缓缓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请你出去,你这是私闯民宅。”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不知触到了对方哪个点,让对方更加癫狂,“私闯民宅?我进我自己儿子的房子怎么能叫私闯民宅!”
像是冰块骤然跌落,空荡的房间内蓦地静了下来,凝滞的空气在张狂而又静默的氛围中疯狂骚动,竭力地想要挤破这片被冰封住的虚伪宁静。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江逾白语气冰冷,神情异常冷静。
“我胡说八道?”男人又大笑了两声,“我是你老子,你是老子一泡射出来的,没有老子你以为你是谁?你能生出来还得感谢老子,对老子感恩戴德呢!”
陈盛和路右旗就是这时候出来的,他们察觉沈南晏和江逾白太久没回去,摘掉耳机出门找人,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了这些话。
他们满脸讶然,然后匆忙下楼。
沈南晏拽了江逾白一把,把他拉到身边,对面前那个已经精神失常的男人大声喝道:“闭嘴!”
“闭嘴?你算哪根葱就敢让老子闭嘴!”
陈盛和路右旗跑到江逾白身边,看着眼前这个和江逾白长相极为相似的脸,刚想出声,就听江逾白平静地说:“说完了吗?”
他走到门口,对那人道:“说完了就滚。”
男人一点要滚的意思都没有,只是走近江逾白,眼神赤|裸又恶心的打量少年人的眉眼。
旁边几人紧张的看着他的动作,随时防备着,准备在他凑近江逾白时出手制止。
倏然,江逾白猛地抬手,抓住男人手臂,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转过来抵在他的后背,同时膝盖抬起,照着他的膝关节后窝就是一记。
“啊——”
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屋子:“你他妈想造反是吧,我是你老子!”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江逾白手下又用了几分力道,“还有,我没有你这种蠢货老子。”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阵骨骼碰撞的声音,男人再一次发出凄厉惨叫,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然向后翻转过来,反手抓住江逾白的手臂,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这人毕竟是个四十好几的成年男人,在里面也没少干体力活,动起手来说不上灵活但也有几分蛮力,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常人见了都怕的流氓劲,和江逾白对上不至于落太多下风。
掌中的手臂被主人飞快抽出,他抬眼看见江逾白满脸嫌弃地甩了甩手,生怕沾上他身上的半点气息。
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要让江逾白跟他一起走进污泞。
趁着对面几个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他随手操起手边的东西就朝江逾白那边胡乱扔去!
沈南晏离得最近,那东西直直朝他飞来,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饶是沈南晏迅速侧身躲避,也还是被擦着皮肤磨破了一层皮,很快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
江逾白扭头:“你没事吧!”
还未等到回应,“啪!”的一声,脚下溅起无数玻璃碎屑,水流摊开淌了一地,一同躺着的还有一束白色芙蓉。
是男人将门口的花瓶砸在了地上。
几个少年抬脚后退几步,慌乱中男人抓着江逾白的手不让他走,嘴里还满口脏话地胡乱骂着:“操|你妈的,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才生下你这个没孝心的儿子,今天我这爹你就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我不仅要你认,还要你跪下给老子磕头,三叩九拜认祖归宗!”
“我说过我没你这爹,我爹早他妈不知道死哪去了,你要实在想给我当爹先下去见了阎王再说。”
江逾白想甩开他的手,却因为地面太滑不能做出大弧度的动作,路右旗见了连忙拉着陈盛上前帮忙,结果刚一迈开步子就被滑得一个趔趄,双双跌倒在地。
饶是有衣物阻隔也避免不了碎渣嵌入皮肤,刺痛感很快蔓延开来,他们七手八脚地瞎爬,场面一顿陷入混乱之中,
男人还不嫌事大,见状笑了起来:“就你这些狐朋狗友,毛都没长齐就想替人出头。”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我劝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江逾白猛地将手抽了出来,随后拐了个弯照着男人的颧骨不遗余力地揍了上去。
男人不可置信地捂住右脸,手指从嘴角擦过,带出一抹猩红。
他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血腥味:“这股倔劲,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嘴角那抹暗红让他的笑脸显得更加狰狞,“让老子把嘴放干净,你以为你就干净吗,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来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男人仔细观察着江逾白,发现他脸上除了厌烦之外没有的别的诸如羞愤、恐慌的表情,霎时觉得这件事情更加荒诞可笑了:“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吗,那个婊子竟然没把你是怎么通过最肮脏的方式生出来的这件事告诉你吗?”
江逾白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爹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这些狗叫声他一句也不想听了。
沈南晏察觉到江逾白眼底的戾气和厌恶,还有他暗自蓄力的动作,当即明白他想要干什么,跟他一起握紧拳头,蓄势待发。
男人还欲再说,江逾白突然拽住他的衣领,手臂一挥,脚下一踹,和沈南晏的力道一起将男人囫囵扔了出去,旋即“砰!”的一声砸上房门。
须臾,门外响起男人骂骂咧咧列的叫嚷声和声声震耳的拍门声。
一门之隔,江逾白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报警了。”
“我是你老子,老子进儿子的房子怎么了,你报啊,有本事你报啊,老子倒要看看哪个警察敢管!”
江逾白没再跟他纠缠,转身往回走,沈南晏稍微落后一点,他们身后尾巴似的跟着两个人。
一路上,江逾白周身的气压极低。
虽然情感上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十六年来从未见过的父亲会毫无征兆的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理智却疯狂撕扯他的情感,竞相从他情绪的裂缝中涌入,在他脑中大声叫嚣那就是你的父亲,你们的五官如此相似,绝对不会有错。
他忍受着撕裂感带来的剧痛,一边想着那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想着那人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从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来的吗?
江逾白思绪杂乱地想着这些他从前从未寻到答案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心劳意攘,茫然若失。
在他身后,路右旗压低了声音问沈南晏:“晏哥,这是怎么回事,那人真的是白哥的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