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看他眼中有闪躲,大概也能猜到背后的原因。
估摸着是路登云的关系,连带着老爷子也不喜欢路登云的儿子。
这个路鸣川,还挺可怜。
江望见路停舟和老爷子要往这边来,便也站了起来。
老爷子一边走,嘴上还不忘念叨着:“你每年回来都是一个人,什么时候能多个人回来,要是能多个孩子,我也就能安心走了。”
诸如此类的话,每一年老爷子都能叮嘱数十遍。
冯管家替老爷子拿来了靠枕,安置好了才让老爷子坐下。
“路总,今年确实不是少爷一个人回来的。”冯管家说完,特意看了站在附近的江望一眼。
老爷子顺着冯管家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了一个周正的不得了的Alpha。
“这个是……”
“是我的助理,叫江望。”路停舟回了一句。
“助理。”老爷子眯了眯眼睛。
冯管家见状,忙示意江望往前走几步。
江望走近了些,老爷子把人看了又看,许久才道:“人倒是个好模样。”
路停舟没有解释太多,倒是冯管家先开口道:“江先生是个Alpha,在砺北上学。”
“Alpha……”老爷子的目光认真的许多,比起旁人更在意的砺北,Alpha的身份对他而言,好像更重要一些。
“小江年底不回家吗?”老爷子问了一句。
路鸣川听到“小江”这个称呼,一时眼睛瞪大了许多。
江望道:“家里没其他人,只有一个舅舅,眼下不在临城。”
“这样,那就留下吃饭吧,告诉厨师多做几个菜。”老爷子吩咐了一句,冯管家很快出了屋子。
江望能说会道,老爷子很喜欢这样的人。
几个人在会客厅坐了许久,等到饭点儿才挪了地方。
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路停舟就坐在旁边,路鸣川坐的远远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刚才搀扶老爷子下楼的女孩儿,坐在了江望的不远处。
冯管家见江望看向女孩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先生,这位是路家的小姐,鸣川的姐姐。”
冯管家口中的“小姐”,是老爷子的孙女儿路鸣霜。
女孩儿看着跟路鸣川差不多大,眼睛水灵灵的,像藏了一池水。
“鸣霜,你坐近些。”老爷子指了指身侧的位置。
路鸣霜很听话的坐过去,目光不自觉多看了江望几眼。
“路小姐好。”江望打了声招呼。
路鸣霜没有说话,只是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路鸣川见江望眸中有疑惑,只低声对他道:“我姐姐不会说话,就是,她是个哑巴。”
路鸣川的声音不太大,但眼下餐厅过于安静,“哑巴”两个字,被所有人清清楚楚的听了进去。
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变,只让路鸣川安静吃饭。
话说到这,江望以为路鸣川能安静下来了,没想到这人直接回了句,“饭还没上来呢!”
理直气壮的一句。
江望看着路鸣川,忽地笑了笑。
这小子挺有意思。
“你这孩子。”老爷子没再说什么。
冯管家见人都到齐了,才道,“路总,刚才路先生发了消息来,说是今晚还有应酬,就不回来了,夫人,不,顾女士跟着一起,也不回来。”
“不回来正好,省得添堵。”
老爷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亲生的儿子。
在一众重视Alpha后代的家庭豪门家庭中,路老爷子这样的,倒是少见的很。
年夜饭老爷子跟几个小辈一起吃,心情比以往还要好些。
吃饭就免不了交流,路鸣霜不会说话,路鸣川不敢说话。
一晚上几乎都是三个“大人”在聊天。
老爷子身体虽然不好,但说话时的气息很足,脑袋也清楚。
如果不是因为下楼时气息有些异常,江望甚至很难意识到他是个病人。
吃过饭后,冯管家为江望安排了客房。
新年夜里,老爷子跟几人聊到十二点才回了房间。
路停舟跟着老爷子一起去了二楼,江望在一楼的落地窗前看了会儿雪,等有了困意之后,才回房间洗漱。
洗好澡刚出浴室,就看见床上多了个穿着睡衣的人。
江望没来得及穿衣裳,只裹了浴巾在腰上。
路停舟也是洗了澡过来的,看样子头发都没吹干,就跑来了。
“醒了?”江望的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第二人格总是在这会儿才出来,白天第一人格不睡,晚上第二人格又不睡,这人的身体状况不是一般的好。
路停舟点了点头,只道:“我想跟您一起睡。”
“不怕被人发现?”
这房子里可住着不少人,路登云虽然没在家,但难保不会留个眼线看着。
路停舟穿着睡衣跑过来,要是被人发现可不大好解释。
“没事的,家里除了护工和做饭的阿姨,就是冯管家,这些人底细都很清楚。”
第二人格虽然总是昼伏夜出,但是对这个家的了解很充分。
这里是第一人格的家,也是他生活的地方。
江望没说什么,人刚往床上一坐,路停舟便凑了过来。
眼见这人的手又不老实,江望直接按住了路停舟的腕子。
“问你个正经事儿,老爷子怎么那么不待见路鸣川呢?”
江望觉得那孩子虽然二百五了点儿,但还是挺讨喜的。
路停舟听他问这个,只道:“他没什么错,是他父母的错。当时舅妈生下鸣霜不久后,没一年的功夫,舅舅从外头领回来个大着肚子的Omega。再后来,舅妈没了,这个Omega就进了家门。”
“没了,好端端的,人怎么没了?”
“身体不太好,加上舅舅闹了那么一出,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鸣霜是个Omega?”江望问了一句。
路停舟点了点头:“您问这个干什么,您不会喜欢她那样的吧。”
第二人格吃起醋来是无差别的。
江望听见这句,勾了个勾唇,道:“她是还是个小孩儿了,我怎么下得了手。”
“您也不大呀,再说了好些Alpha就喜欢年轻的,水灵。”路停舟嘟囔了一句,跟埋怨似的。
江望听他这么说,只问道:“所以,你也喜欢年轻的?”
怪不得这人找上他呢。
“不是,我是喜欢您。”路停舟说这句话时,连犹豫也没有。
江望见他这么坦诚,心下忽然一动。
他抬了腿,让坐在自己膝盖上的人,往腰上滑了滑。
路停舟离的更进了些,音声也不自觉的压了压:“老爷子人正派,看不惯舅舅的作风,所以连带着不待见鸣川。”
“我看他也不待见。”
“您说第一人格?他是不待见,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舅妈对他很好,两个人像母子一样。她死了,就再没人疼他了,他又怎么能喜欢第三者的儿子呢。”
除了不喜欢路鸣川和路登云,第一人格几乎连带着所有的Alpha一起讨厌。
用他的话说就是,Alpha什么优势都有,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路停舟想到此处,忽然问江望道:“Alpha都很花心吗?”
“怎么这么问。”
路停舟撇了撇嘴,只道:“我看您对谁也好,谁都说您好。”
这是又吃醋了。
江望把人按紧了些,又问他:“你方才说的一直是‘他’,难道那个好舅妈,就没有对你好吗?”
“没有,因为那会儿还没有我。”
“没有你?”
路停舟乖巧点头:“我是在舅妈死的时候才出现的,一开始也会在白天出现。那会儿第一人格好像很伤心,不喜欢跟人说话,就一直是我在身体里替他。后来长大了,我就只能出现在夜里。”
他在路停舟需要的时候到来,又在路停舟不需要的时候,被压缩到晚上才出现。
他是路停舟天真,软弱,又坦诚的一面,是路停舟选择剥离掉的一面。
他的出现其实意味着丢弃。
这些事,第二人格本来不想告诉江望。他怕江望以为自己只是路停舟的副人格,那样他就更加的可有可无。
路停舟说话时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让江望觉得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但细想起来,其实还挺残忍的。
谁都想丢弃自己性格中不喜欢的一面,第二人格好像就是路停舟当时厌恶自己的那些面。
他们两个单拎出来,其实都是不完整的。
“这么说,你从出现在这个世上开始,就少了个疼你的人。”江望道。
“对,所您能疼疼我吗?”
第二人格总是坦诚到让人出乎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第32章
江望看着眼前的目光柔软的人, 一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是软的。
“你倒是会见缝插针,现在可不行,你家里还有谒川的董事长, 他要是知道自己宝贝外孙落进我手里, 不得气出个好歹来。”
老爷子让路停舟跟着姓路,估计也是为了路家的以后着想。
路停舟怎么说也是个Alpha,眼下在他身子底下, 也算是让路家绝了路停舟这边的后了。
且不说路登云会怎样, 单是老爷子那儿就得掀起一阵风雨。
“他才不会呢,他巴不得……”
“巴不得什么?”
“没什么。”路停舟没再说别的, 只是狡猾地把手落在江望的腰下。
带着温度的掌心,盘桓在小.腹之下, 让心下的空虚感再次升起。
江望靠在枕头上, 享受着独属于夜色的愉悦。
.
江望陪着路停舟在老宅待了四天。
这四天里并没有见到路登云, 倒是听冯管家讲了许多路停舟小时候的事。
冯管家说路停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懂事到可以为了大局抛弃自己的私人感情。
一件东西只要不能要,路停舟再喜欢也会远离。
也是了解到这个,江望隐约间明白了一件事。
第二人格喜欢的,讨厌的,也是第一人格喜欢的,讨厌的。他们都喜欢甜食,喜欢浅淡温暖的色彩, 喜欢干净的环境, 讨厌跟人接触。
不同的是, 第一人人格的喜好会压在心里, 第二人格的喜好会宣之于口。
各人有各人的性子, 有的人越是喜欢, 便越是要远离。
他无法将自己的喜怒说出口,也难以说出口。
江望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路停舟的第一人格其实活得挺累的。
他靠在藤椅上,静静看着院子里的狗和路鸣川,心下一个诡异的想法忽然一闪而过。
如果说这两个人格的喜好其实是一样的,那第二人格那么喜欢他,第一人格呢?
他也会喜欢自己吗。
江望觉得这个想法太可笑,却又觉得不无可能。
毕竟同出一源,喜好都是一样的,又怎么会喜欢不同的人。
.
人的探索欲就像一团棉花,一点有了火星,很容易便烧着。用不了多久,点点星火,就会变成滔天烈火。
第二天一早,路停舟和老爷子已经在谈正事。
路鸣川提着工具包,邀请江望跟自己去湖边钓鱼。
江望看着一旁已经整装待发的路鸣霜,思量片刻后,接受了邀请。
路停舟的目光瞥到几个人,原本带着些笑意的眼眸微微一沉。
庄园里的人工湖也可以垂钓,但只有自己人,没多大意思。
冯管家开着带几个人开车到附近一处专门供人钓鱼的大湖。
他们来的时间已经不算晚,但仍旧有不少人已经收获颇丰。
鹿鸣霜没有拿自己的钓竿,只让冯管家搬了凳子,坐在一旁看路鸣川来来回回搬东西。
像路鸣川这样的身世,算是私生子转正,能跟路鸣霜相处真么和谐,倒也是难得。
路鸣川抱着自己的工具包坐在凳子上,一边捯饬一边跟江望聊天。
在这个家里,冯管家不会聊天,路鸣霜不能说话,路停舟和老爷子又不喜欢他。
路鸣川都快快憋坏了。
好不容易逮着江望真么个大活人,路鸣川心下激动的要死。
他给自己支了个小马扎,顺道在身侧给江望也支了一个。
路鸣霜跟管家待在一起,只静静看着着两个人钓鱼。
这么一小片地方,便只剩下路鸣川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口中冒着一串又一串的白气。
湖面结了层不太薄的冰,好些人是去冰面砸了窟窿,然后再开始钓鱼。
路鸣川也想这么做,他拿上工具,人还没上冰面就听见身后的冯管家在说“危险”两个字。
“不危险,都是这么弄的。”路鸣川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在冰窟窿里撒鱼饵的人,直接上了冰面。
很快江望便看见路鸣川凿子下多了个小窟窿。
临城虽然是四季分明,但冬日里也没有北城那么严寒,这冰面上轻易就能被凿除窟窿来,必然是没多厚的。
也就看着结实。
路鸣川凿窟好窟窿就回来架鱼竿,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坐在自己的简易小板凳上,静静看着鱼漂。
江望对钓鱼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这种风吹日晒,坐着一动不动的活动,他体会不出其中的乐趣。
但能在户外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还不错。路家的庄园别野虽然阔气,但总觉得没那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