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朔还在催促纪朗, “快出牌呀,”他虎视眈眈着一滴血的角色牌陆逊, 还以为他和傅星徽说的悄悄话是求助,“队长不会玩儿, 你就别指望他救你了。”
“他会, ”纪朗轻飘飘地说:“我教过他。”
半晌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又补了一句,“哥肯定是嫌你玩的不好,所以只跟我玩过。”
傅星徽:“……”
路朔也惊了,“队长,当时我们叫你玩可是你自己说不会的,你怎么还两幅面孔呢?”
傅星徽不太想就着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于是靠着十年磨练出的演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颠倒黑白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问过我?”
路朔想了想,“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
傅星徽保持着得体地笑容,看了看他亲切的前队友,笃定道:“别想了,就是你记错了。”
Pluto那时候住在一起,傅星徽知道他的队员们也玩儿三国杀,他也的确撒了谎说自己不会,也不想学。
至于为什么……
或许是太忙了。
亦或许是因为,人很难避免不去在玩一个游戏的时候,想起最初和你一起玩的伙伴。
就像他参演过很多作品,每一次都会想起第一次和他搭对手戏的纪朗。
此时这个给他卡牌启蒙的弟弟正把牌递到他面前,“哥,”指着下家说:“给我把他杀了。”
傅星徽看了眼他仅有的一张牌,和目前三血还装着防具的路朔。
后者吊儿郎当,“你做梦。”
路朔一方面还是不能百分百相信是自己记错了,觉得傅星徽应该不会玩,另一方面也不相信纪朗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过河拆桥。”
傅星徽接过纪朗给他的牌,丢出仅剩的那张,拆掉路朔的一张“闪”,然后从牌堆顶摸起来一张“万箭齐发”。
陆逊二技能连营,失去最后一张手牌时,可以从牌堆顶再摸一张。
万箭齐发,全场需要打出一张“闪”,路朔最后一张“闪”已经被抽走了,他摊了摊手,不甚在意地扣了自己一点血,显然依然在极大的优势之中。
傅星徽没了手牌,又摸起一张“酒”,他一点没犹豫地丢出了那张牌,喝掉了那张“酒”。
“不如把酒留着保命。”路朔煞有其事地指导。
濒死的时候,酒可以当桃用,回一点血。
傅星徽把打出酒之后从牌堆顶摸起来的那张牌缓缓推到路朔面前,闻言笑了一声道:“不用。”
“黑杀对我无效。”路朔敲了敲自己的防具仁王盾,得意道。
“你再看看?”
“我……”路朔看清了“杀”的颜色,硬生生把口癖吞了回去,就见傅星徽云淡风轻地开口:
“酒杀。”
喝“酒”之后再出“杀”,伤害加一,掉两点血。
“太强了哥!”
傅星徽刚把牌丢出去,纪朗就把他抱了个满怀,青年的身体温度很好,饶是一触即分,却好像还是留下了温度。
“不会吧,”路朔完全没留意到眼前过于短暂的拥抱,意难平地盯着傅星徽那张红“杀”吐槽道:“你这什么手气,红‘杀’这么少你都能摸到?”
场上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了路朔和纪朗1v1,路朔没想到纪朗能逆天改命,他没有队友支援,手里也没有留自救牌。
绝望的路朔放弃了挣扎,把手牌往桌上一丢,“愿天堂没有陆逊。”
他转头对纪朗道:“算你运气好,再来一局!”
“不了,”纪朗站起来,“我有点事儿。”他说完垂下的手顺势搭在傅星徽的肩上,“哥,过来。”
傅星徽不明所以地跟着站起来,和他一起上楼,“什么事儿?”他说:“我去换身衣服了过来。”
他转到衣帽间换了柔软的棉质家居服,纪朗坐在床上等他。
傅星徽原本打算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纪朗却蓦地抬手拉住他的手腕,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拉到床上坐下了。
纪朗“唰”地拉上床帘,凑到傅星徽耳边。
正常的社交距离被骤然打破,傅星徽下意识僵了一下。
“哥,”始作俑者一点儿都意识不到似的,用气声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有东西给你,不想被摄像头拍到。”
“什么?”
纪朗把他的手腕拉过去,戴上了一块黑色的电子手表。
傅星徽对各种奢饰品牌都很熟,现如今电子手环也很常见,但是他没见过这块手表的牌子。
“喜欢吗?”纪朗的声音依然很轻,像是怕被摄像机听见。
傅星徽愣了一下,“谢谢。”
纪朗摇摇头,“先别谢我,”他把放在床边的电脑放在腿上打开,像是在谈论家常一样开口道:“那块手表里安装了GPS,二十四小时持续给我的电脑发送信号。”
“你要监控我的位置?”傅星徽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听着有些过分,怕伤了纪朗的心。
却不料纪朗一口承认:“是。”
他把电脑转过来,对着傅星徽,“所有的信号都存在这个文件夹里,我平时不会看的,但是如果你……遇到危险或是有需要的时候,不管你在哪儿,我肯定马上到。”
“哪有什么危险,”傅星徽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笑道:“你当生活也是演电影吗?”
纪朗却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哥,你昨天没回来,我很担心。你不带司机也不带助理,每天这么远的路都自己开车往返……郊区本来就荒,这边有几条路的灯也不太亮。”
“那我以后晚上如果不回来,或者回来得晚,都提前给你说一声,好吗?”傅星徽哄道:“肯定不让你担心了。”
纪朗忍不住笑出声,半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状似无意道:“你这么说,好像我们是同居的恋人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星徽脱口而出反驳道。
“嗯,”纪朗脸上的笑意淡下去,“我知道的。”
“那手表……?”
“戴着。”
直到傅星徽完成手表上的人脸识别,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听纪朗的摆弄,把自己的行程录在他的电脑里。
“戴着。”
那小鬼说。
不是请求他,也不是在撒娇,就是那样用着毋庸置疑的语气,仿佛他必然会听他的。
按理说傅星徽应该把手表摘下来丢回纪朗手上,然后教训教训这个以下犯上的弟弟。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十六岁的少年,如今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男人了。
然而那样微妙的时刻仅仅只是存在了片刻,他的好弟弟又恢复了惯常的语气说:“我弄好了。”
“嗯。”
“哥,”纪朗说:“看电影吗?”
傅星徽问:“看什么?”
纪朗把脱鞋蹬掉,躺到了床上,从床边搬出个电脑桌,见傅星徽没动,他说:“坐上来看吧,舒服。”
傅星徽没动。
“那我帮你脱鞋。”
傅星徽麻利地躺上了床,“别想挠我痒痒。”他警告道。
“知道了——”他拖长了尾音,靠在床头的墙上,“哥,你靠过来一点,我把电脑桌放我俩中间。”
“哦。”傅星徽挪了一小步,半晌,又在纪朗的目光逼视下挪了第二步,刚挪过去,纪朗就直接上手把他右边那条腿搬过去贴在了他自己的左腿旁边,然后把电脑桌架在两条贴着的腿上方,俩桌角分别在两人两条腿之间。
他们两个都穿着薄薄的家居服,这会儿贴在一起,温度和触感都极为清晰,傅星徽想往旁边靠一靠,却撞上了桌角。
纪朗勾起嘴角,“电脑桌小,辛苦哥跟我挤一挤。”
诡异的安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傅星徽忽然想起来其实别墅里就有专门放电影的房间,大可不必在一张小成这样的单人床上挤
可纪朗就像是能听见他的心似的,一边找着片子一边说:“不过也不是没挤过宿舍的床。”他抬头看了一眼床板,笑道:“哥,你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一起挤在一张床上,是你给我辅导学习来着?”
大概是想起了那天夜色河边下的对白,傅星徽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不是咱俩,是时钊和徐晟南。”
纪朗说的是《盛年》里的一场戏,而那段回忆也应该属于电影里的两位男主角。徐晟南会给时钊辅导学习,但傅星徽和纪朗之间永远不会发生这种事。
纪朗找着片子的手指一顿,明明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可他眼里的光却很暗。
傅星徽的话让他再次想起了那天在卧室门口,听到傅星徽对路朔说的那一句:其实他们也没有很熟。
他往后靠了靠,似乎这样就能多一点底气,“时钊和徐晟南不就是你和我吗?”他说:“哥,没有你,就不会有徐晟南。”
傅星徽挪开目光,低头望向手腕上的黑色表带,“你这是夸我演技好么?”
纪朗的视线跟着他一起落到表带上,半晌,他也没再就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而是道:“哥,你知道吗?这是我大三的时候就想给你的。”
他说起来像是云淡风轻,眼底却藏着极深的情绪。
虽然只是语焉不详地提了一句大三,可傅星徽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游鸟》上映不久之后,曾经出现过一次极为轰动的媒体事件。
当时的傅星徽还算不上大明星,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极其有限。他参加完活动录制后,一个人在疲倦之下,在地下车库上错了车。
两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同时出现在车库类似的位置里,到现在很多人都想不明白那个私生粉是怎么连牌照都能造出个别无二致的。
宋琦等了很久都没有接到傅星徽,一查监控差点犯心脏病,赶紧报警,警察出动了无数人马找车,然而那私生粉像是有备而来,专门走各种没有监控的崎岖小路,当时无数网友在网上同步等傅星徽的下落,甚至还有悲观的粉丝以为他已经遭遇了不幸。
后来警察终于在悬崖边追踪到了发疯的私生粉和差点一起送了命的傅星徽。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连傅星徽自己都很少再想起来,现在想来,意外发生的时候,纪朗应该正在A大读书,大概也全程围观了当时的惊心动魄。
“哥,你当时怕吗?”
傅星徽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怎么可能不怕呢。”
“我也是,”纪朗说:“我当时怕死了。”
手腕上突然一沉,傅星徽垂眼望过去,就看见纪朗把手搭在他的手表腕带上,一指宽的表带承载了两个人的目光,忽然有些沉甸甸的。
“这款手表功能很全,监测到异常心跳、不正常的体温或者外界温度,以及高压低氧之类的特殊环境就会给接收装置发送警报,基本能囊括所有的环境危险和突然失去意识的危急病。”
“你摘下来的时候也需要人脸识别确认,如果没确认直接取下来也会立刻发送一次警报,可以预防一些人为因素的危险情况。”
他牵着傅星徽的手指贴到表带旁边的一个微凸起的按钮道:“这是紧急按钮,也一样,长按三秒也会发送一次警报。”
他从床边拿起一个黑色手环,“这是警报的接收装置,是微电流,我调整过,大概是我深睡状态也能唤醒的程度,如果有特殊情况不能戴在手上,我会调成持续响铃,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错过信息。”
“如果你不信任我,我也可以把手环还有整套系统都给你的经纪人或者助理,或者如果你担心我监视你,也可以在行程记录上设一层密码,它还有一个可以和警局连线的插件,要是你觉得有必要,我一会儿也可以帮你装上。”
“如果你平时愿意戴着的话,它会记录很详细的行程轨迹,精确到分秒,应该能排除你身边大部分的危险了。”
纪朗把目光从表带移回傅星徽的脸上,话音顿了顿,“这些年我一直想给你……但是我一直送不到你手里。”
进娱乐圈前,傅星徽不收粉丝礼物,想给他送点东西是难如登天,进娱乐圈后,大多数能接触到傅星徽的圈内朋友都是人精,听了他和傅星徽关系不好的传言后,无论镜头里玩得再怎么好,镜头外总是有一万种托词婉拒他的请求。
“哥,那件事之后我做过很多次噩梦,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无能为力过,那时候我想,如果能再见到你,和你说说话,我就很幸福了。”
“我本该对现在的生活心满意足的,”纪朗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困惑和无奈,“可是为什么……我想要的也变得更多了呢。”
纪朗的脸在暖黄灯的光影映照下半明半暗,眼睛像是透亮的珠子,瞳仁里倒映着傅星徽的脸。
傅星徽不知道纪朗在问他还是问自己,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他抽回手,借着手表略带匆忙地转移话题道:“你大一的时候和你校友合伙创业,做的就是这个吗?”
“对,初代是和警局合作的,所以没有对外销售,后来在市场上卖的版本改过,会更人性化一些。”纪朗下意识地回答完,半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眼神突然顿住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人合伙创业?”
傅星徽愣了片刻,没来得及开口,纪朗又追问道:“你来过A大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