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 整个梁家早就分崩离析。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努力去维持那一点虚伪的温情。
即使梁培梁圹间接造成自己儿子的昏迷,爷爷还是没有对两兄弟采取什么过分严厉的惩罚。也正是这样,安溪小沽河的项目,窜回国的梁圹乱中钻空子,使小人手段,费尽心思笼络下面的开发商, 导致这部分的决策权一时间难以收回。
饭桌上, 闻康还是很沉得住气的。
他对梁圹说:“您要是真有把握, 当面去和老爷子说。”
梁圹笑而不语。他意味不明地看向梁径。满桌长辈,只他一个小辈正中坐着, 面色阴沉。
“小梁需要我们这些叔伯帮衬。”
顿了顿, 又说:“老爷子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言外之意, 梁径羽翼未丰之前,梁老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人心再不齐,但只要还有共同利益, 也可共谋一时。
总好过覆巢之下无完卵。
只是他想不到,有朝一日, 他和梁培, 会被梁径亲手送进监狱。
那个时候, 梁家偌大的事业版图, 姓梁的只有他梁径一个。
“......睡着了?”
耳边传来很轻的声音,梁径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不作声。
方安虞:“要不要叫起来?喝多了?”
闻京:“等下——我拍个照。”
梁径:“......”
时舒:“你拍什么拍。”
梁径默默:还是老婆好。
时舒:“——我来拍。”
梁径:“............”
晚自习铃声打响。
操场边传来一阵呼喊。
没一会,又有几个男生从体育馆奔出,捡起散落在跑道的书包,朝教学楼飞速跑去。
梁径放下手臂,抬眼就看时舒站身旁拿着手机对准自己。
“醒啦?”时舒眯眼笑。
三个人齐齐低头瞧他。
梁径无语,再次抬起手肘遮住,眼不见为净。
闻京看了眼时间。他不想和这对待太久,不然腻得慌,转头问方安虞:“喝一杯去?”
方安虞点头,“行。”
时舒:“怎么不叫我?”
“这里就有只酒鬼。你看着吧。”
说完,他和方安虞朝操场边走去。
离得近了,梁径身上的酒精味道就有些明显。
时舒皱眉蹲下来,手指戳了戳梁径嘴唇:“喝了多少?”
梁径被他举动逗笑,握住时舒手腕,说:“闻叔喝得更多。”
“我有点担心。”时舒语气严肃许多。
梁径抬眼,注视他:“担心什么?”
“每次都喝这么多,以后变成酒鬼怎么办?”
“不会的。”
两个人又开始小学生对话。
“不会的......”时舒学他说话,想了想,索性坐在了草坪上,仰头去看深蓝的夜幕。
晚自习已经开始。
这个点,操场空旷得能听到晚风低徊。
教学楼灯火通明。玻璃栈道陷入更深的夜色,忽隐忽现的云层好像海底浮游的生物。
见时舒不大想理自己,梁径往前靠了靠,枕上时舒大腿,盯了会时舒下巴和修长的脖颈,又往里蹭了蹭,伸手抱住时舒腰腹。
时舒:“......”
“这不是家里。小梁总。”时舒无语。
梁径被他一板一眼的语气逗笑,还有那个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只会让他恶心的称呼,这个时候,只剩好笑、好玩。
“叫我什么?”搂在他后腰的手开始往里探。
夏天本就穿得少,他的指尖带着凉意,五指和掌心肆无忌惮地触碰时舒细腻温热的肌肤。
被他这么心猿意马地摸,时舒都有点怕他乱来,腰腹忍不住往前挨,这下更是和梁径贴得紧。
“我今天看到原曦男朋友了。”时舒往后去拉梁径的手,强制岔开话题。
“嗯......”
鼻音埋在衣料里,紧贴时舒。那一点很疲惫的成熟声线,被熏染得慵懒许多,带着欲望的喑哑。梁径感觉自己脑子不是很清醒——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清醒。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他感受到时舒腰腹温暖的气息。
梁径深吸口气,又很重地呼吸,酒精引人入醉,他想一口吞了他。
炙热的呼吸全数喷洒在那一块地方。只是场合实在不对。时舒被他弄得不是很好受,慢慢吐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脸颊的烫,他低头去捏梁径耳朵,小声:“热死了......”
梁径不动。过了会,哑声:“我也好热。”
“那你起来啊。”时舒揪他耳朵,头又低了低,凑近:“梁径!”
“嗯。”梁径一动不动。
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领口贴在他突出的喉结下方,严丝合缝。目前为止,领带还打得十分周正。只是现在这个行为,幼稚死了。
时舒:“......”
又过了会,梁径突然说:“我们回去吧。”
嗓音一下清晰许多。看来脑子里要吃人的念头膨胀到不可控制了——他就是这样,越忍不住,越冷静从容。
时舒也很想摆脱眼前这个热燥状态。
梁径叫了代驾。
车上两人分坐两边,扭头看着各自的窗外,瞧着是蛮正经的。只是搭在座位上的手,指尖时不时触碰,触碰到了,十指交缠,再松开,隔几秒,又缠一起。
下车闹了一路。
梁径逮着空就亲他。
时舒想起没吃到的冰激凌,有点不依不饶。梁径怀里搂着人,扣着时舒下巴迫使时舒仰头,这样一边亲一边走,气息越来越不稳,最后嗓音都哑了:“跑什么跑。还没找你算账。一点都不乖——”
电梯前,舒茗和她的经纪人在等电梯。
这会,两人齐齐转头看向梁径和时舒。
时舒满脸通红,缩着肩膀从梁径怀里飞快窜出,然后立在一边,两手贴着裤缝,规矩得很。梁径和舒茗对视一眼,不大自然地握拳抵唇咳了声。在时舒一声“妈”后,他张嘴也想叫人,但不知为何,清了几下嗓子才叫出一声:“阿姨。”
舒茗一袭蓝色连衣裙,衬得她肤如凝脂。衣裙质地微褶,很有设计感。乌黑的鬓边挽了松松的发髻,垂下的几缕发丝妖娆地拂在裸露的肩头,脸上妆容明艳,看样子应该刚结束某场品牌活动。
见状,她的经纪人憋笑了会,对他俩打了声招呼,接着又去她耳边轻声说话。
舒茗一边听,一边偏头,眼角余光觑着梁径伸手去捉时舒手的小动作,玫瑰色的唇线始终微微勾着,似笑非笑。
梁径还是有点紧张的——虽然时舒和他说过时其峰和舒茗目前的态度。
“上午去看梁叔了,刚和原曦他们吃完饭......”
回过神,时舒开始汇报。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条件反射似的紧张了。
舒茗伸手摸了摸时舒脸颊,眼神温柔。
她全程没说任何话,电梯来了,直接带着经纪人进去,也没让小情侣一起进来,似乎知道他俩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于是十分贴心地先离开,让他们缓缓。
昨晚到的江州,因为今天一大早要去医院看梁坤,两个人昨晚就没回家住,住的医院旁的酒店。
“还上去吗......”时舒看着梁径:“要不直接去你家?”
梁径笑了下,重新按下电梯:“还是先去你家吧。我这么直接拐你上楼,你妈妈指不定怎么想我。”
电梯很快下行又打开。
时舒笑:“怎么想你?”
梁径就不说话了,亲了亲时舒嘴唇,搂着人进去。
“啊?”见他这样卖关子,时舒笑着催他:“快说——我妈会怎么想你。”
梁径和他对视半晌,眼底有笑意,开口煞有介事道:“穷凶极恶。”
时舒:“............”
到家,舒茗正一边卸妆一边和坐沙发上、拿着好几大叠剧本的经纪人交谈。
空气里有淡淡的玫瑰香气。
“......这个角色我不是演过一模一样的?推了吧——时舒?梁径?”听见玄关动静,舒茗扬声:“我叫了外卖,待会一起吃一点。当夜宵。”
晚上八点多,时间并不算晚。舒茗之前一直空腹穿礼服,她经纪人也知道,就没阻拦。
时舒:“好。”
“梁径有特别想吃的吗?”隔了几秒,舒茗问。
梁径异常乖巧道:“没有,阿姨,我都可以。”
他的语调实在懂事。如果还是十八岁,这个语调不会很违和。只是他现在经历了一些事,言行举止都有了些微变化,配上这种语调,其实有些滑稽。
时舒跟在他身边,顿时笑出声,又学他说话:“没有......阿姨.......我都——唔。”
梁径罕见不自然,忍了忍,忍不住,一下捂住时舒嘴巴,压低声音,语气带笑地威胁:“时舒。”
客厅摆了两个大纸箱子。
淡淡的玫瑰香气就是从里面散出。
舒茗已经换了一身宽松居家服,瞥见从玄关出来的两人。
梁径拉着时舒朝他的卧室径直走去——舒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笑了下,拦下若无其事、仿佛进卧室是去写作业的两小伙,面不改色地说:“要没什么要紧事,帮妈妈把箱子里的衣服挂到衣帽间好不好?”
时舒不疑有他,点点头,调转方向走过去抱纸箱。梁径牢牢跟着,也抱起一箱。
两人走后,经纪人乐得不行,对舒茗说:“赶紧放人吧。没见都黏一起了。”
舒茗看了眼衣帽间方向,喜忧参半:“这小子把我家吃得太死......你是没看到,电梯口,那眼神,跟要生吞似的。”
“时舒哪里吃得消......”舒茗语气都有些气愤。
芬芳馥郁的衣帽间。
被梁径怼到衣柜深处的时舒,被亲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第139章
玫瑰的香气铺天盖地, 让人晕眩。
闻久了,仿佛能闻到一丝丝蜂蜜柑橘的清甜,清晨的花瓣娇艳欲滴, 落下的不是露水, 是金黄的蜂蜜。
一边风情万种,一边甜蜜诱人。
舒茗代言的这款香水, 说实话, 过分浓郁了。
不过胜在用料高级,丝毫没有脂粉的漂浮感。
开场就有种大杀四方的气势,好像一片玫瑰海,汹涌馥郁。中间浪头渐缓,蜂蜜的粘稠和绵长如余韵般缓缓释出,最后船只返航, 浸透了玫瑰香气的木质肌理, 温婉又宁和。而柑橘的味道时不时溜出, 给人一种轻松愉悦的感受。
高中的时候,家里还用着同款香氛沐浴露、洗发水。
每次洗完澡, 时舒闻着自己, 都觉得自己是一粒长脚的玫瑰种子。走哪哪开玫瑰。要不是留香时间不算太久, 他是坚决要换掉的。不然被窝里捂一晚上,早上都不用和梁径打招呼,人大老远就能闻到了。
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 梁径对此就表达过一点感受。
有一回,体育馆和闻京打完球, 两个人更衣柜前准备换球衣回家。
忽然, 就听身侧传来一声轻笑。憋不住似的。
时舒刚举起手, 准备脱掉上身球衣, 闻声莫名其妙,转头去看梁径。
梁径已经换回了校服。他没看时舒,只是在时舒瞧来的时候又忍不住笑出了声,视线则始终盯着自己的衣柜门,目不斜视。
时舒:“......”
他大概知道梁径在笑什么。
昨晚手滑,沐浴露倒了满满一手掌,揉出来的泡泡都快淹没浴室了。而那些没来得及揉泡泡的沐浴露,完全就是流动的玫瑰炸弹,一脚踩下去会炸出一整片玫瑰海的那种。
一个澡洗得他又累又香。
洗完和舒茗打电话抱怨,舒茗说,这个代言签了五年,小宝忍忍。说着岔开话题,问效果怎么样,是不是柔软细腻又光滑?又说,这个对肌肤有很强的滋润作用。
时舒瘫床上,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被玫瑰劫持了,他有气无力:“妈......我都闻不出别的味道了......”
舒茗笑:“没事,留不久的。”
时舒也这么认为。
可当他早上起来,直接被吸入的第一口玫瑰香熏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他就觉得,妈妈的话,有时候也不十分可信。
主要昨晚确实倒太多了。
不过,好在天气还不太热,乍暖还寒的初春,等他套上厚厚的外套,出门风里寒意一压,玫瑰香就全数被掩藏。
可现在,一场球打下来,回到更衣室的时舒,在梁径低低的笑声里回过神,也闻到了那一丝似有若无的芬芳。
很快,他的耳朵就红了。
他不想理梁径,红着耳朵自顾自脱球衣、换校服、穿外套——反正等到了外面,厚衣服裹着、冷空气压着,味道自然就没了。
梁径也不作声,等他换好衣服。
其实一直想笑,余光瞥见时舒红了的耳朵时,更想笑。
当时舒装着若无其事继续脱衣服的时候,他的目光就移到了身侧的少年身上。
梁径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舒茗代言的一整套香氛,当时也送了丁雪好几大礼盒。只是丁雪用了觉得玫瑰香气太馥郁,没用多久就收了起来。不过阳台一直摆着一套同品牌的香薰。只要冬日阳光热烈一点,玫瑰的香气便丝绒般延展,大气又妩媚。
丁雪还是很喜欢的。
梁坤不是很感兴趣,他甚至会在香气过分浓郁的时候打喷嚏,然后皱着眉头火速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