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姓梁,但成长环境不同,以前,梁旭开口总一副看好戏的欠揍样子,要不见风使舵、煽风点火,或者火上浇油。气急败坏起来,没脑子的事更是一抓一大把。这段时间也许是亲眼见识了梁老爷子肃清家门的雷霆手段,还有梁培梁圹两兄弟的愚蠢和下场,他对梁径说过的话,也会不由自主放心里掂量几下。
况且,梁径早就和他说过以后要和时舒结婚——他是不会找死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当然,如果有可以卖好的地方,从善如流也是不错的。
时舒:“......”
时舒只觉得无语。姓梁的都不正常。
梁径却忽然缓慢道:“不用了。”
时舒低头看着群里视频,竖着耳朵心想,梁径总算还有点理智。
谁知,梁径语速依旧缓慢:“我这里结束还有约会。改天再说吧。”
时舒:“............”
闻言,梁旭朝时舒瞥去,会心一笑。
过了会,他起身整了整西装扣,没再说什么,走的时候嘴角仍旧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你不要瞎说。”时舒看着梁旭背影,小声埋怨:“有约会很了不起吗?怎么见着人就说......”
梁径好笑:“确实有约会啊——确实也很了不起啊。”后半句夸张又搞笑。
时舒看了貌似正经的梁径一眼,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听莱维他们说话,留梁径一个后脑勺。
梁径莞尔,伸手摸了摸时舒蓬松、圆滚滚的脑袋,没再打扰他。
晚上十点多,颁奖正式结束。真正的狂欢才刚开始。
出口水泄不通,聚集了大批社交媒体上粉丝百万、千万的游戏测评博主。闪光灯亮如白昼,定格在每个手举奖杯出场的独立设计者身上。说话声交织在一起,不仔细辨别压根听不清,到处乱哄哄的一片。倏忽而过的光线落在现场每个人脸上,激动、兴奋、无法抑制的崇拜和敬仰,将这几日积蓄的热情彻底推向顶点。
场面实在火爆,香槟都泼了十几瓶,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酵母甜香,还有一丝丝松木和柑橘的清香。
官方似乎也意识到此次颁奖的隆重,线上直播没停,几架无人机也在头顶不远处盘旋着。
原本梁径想着结束直接带时舒回自己住的酒店,可刚出来,时舒就被莱维带着在人群里左转右转,一路走过都是行内资历颇深的大佬,他目不暇接,看上去兴致勃勃的,完全没有上午刚见面那会的消沉和疲惫。
等了半晌,梁径上前把人摁怀里,拢起手对时舒耳朵说自己先去车上等他。这里太吵了。
半句话功夫,两个人就被四周不断涌来的人群撞得原地晃了好几下。
梁径气息一会轻一会重地触碰他的耳朵,有点痒,时舒忍不住朝肩歪了歪。他笑得不行,即使被梁径裹着,也不忘努力跟上自己团队的伙伴。
梁径见他这样有兴致,心情也十分愉悦,轻轻咬了咬时舒耳朵,又重复了几遍自己的话,才把人放开。
下秒,怀里的人就抱着一叠“WonderWing”宣传册冲了出去,和莱维怀斯他们一起去前面和那些大佬社交自荐了。
时舒此刻的情绪确实不错,好像热气球。
梁径的车停在前面第三个街口。
那边安静许多,街道两旁树叶繁茂,头顶的枝桠弯弯折折,露出来的、一块接着一块的几何形星空璀璨又迷人。
从喧嚷环境里出来,还有些不适应。耳边好像还充斥着混乱喧嚣的人声和迅疾的快门声。
梁径关上车门,坐下的时候出了会神。
片刻,他拿起手机。五人组群里,闻京已经在商量回国的事了。梁径估摸时间,下个周末似乎欧洲这边的联赛就结束了。他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在之前的一天勾了个请客吃饭的提示。
这一趟,闻京上场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不过这次机会对他一个刚入队两年多的职业球员来说,万分难得,再多的遗憾也可以慢慢消化。原曦说回来给他庆祝,毕竟也是一次出国比赛的机会,值得庆祝,也当接风,说着,她@了方安虞。
不知怎么,方安虞最近很少在群里唠。梁径时舒恋情曝光在时其峰面前那阵,他还是很活跃的,出谋划策,偶尔替小情侣未知的命运战战兢兢。后来梁家出事,差不多一个多月里,群里氛围沉重,他跟着也很少说什么,多数时候陪时舒私下视频聊天、说说话。可这段时间群内气氛好转,他倒是莫名其妙沉默许多。偶尔时舒@他,他都要隔好几个小时回,要不就等时舒第二次问起的时候再说。
上周时舒还专门私聊问他最近怎么了。方安虞没细说,含糊说了说学年论文的事。那会时舒自己状态也不好,也就不了了之。
这次,方安虞照例好久不见人。
后来,闻京和原曦说了会英国入夏诡异的天气,还有梁径恢复的情况。
闻京:“昨天拆石膏,今天奔德国。”
原曦发来一串“哈哈哈”。
聊天记录刷到这,梁径笑了下,想了想,把之前的群名“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改成了“恋爱组持续上分,单身组再接再厉”。
闻京和原曦此刻正在下面聊,注意到的当口,两个人都发来一串省略号。
原曦觉得这个名字直白得近乎嘚瑟,令人无语。闻京虽然能感受好兄弟给予的鼓励,但也非常无语。
梁径没回,放下手机,微微笑着看着前面。
路灯下,树影婆娑,琥珀色的夏夜静谧悠长。
他往后靠了靠,心情十分愉悦地闭目养神。
另一边,一个多小时后,时舒挥手同莱维他们说明天见。
他们后来都喝了点酒,场面一度不受控制。热情的粉丝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分贝都高出天际。
跟着梁径发来的定位一路往街口走,时舒感觉头重脚轻。好像那些分贝全灌进了脑子,装不下,争先恐后地要从耳朵里挤出来,嗡嗡作响。
身后传来喇叭声的时候,时舒吓了一跳,转身的时候脑袋晕不过来,差点撞树上。
跟着的车往前加速,一下超到时舒面前。
梁旭从车窗探头,笑道:“去哪?”
时舒晕乎乎的,指了指街口,“就在前面......”
梁旭:“上来吧。喝了多少?我看都有人报警了。”
时舒也没客气,走过去拉开车门,嘴里说:“有人闹事,喝多了撒酒疯,还砸了主办方一架无人机......”
梁旭乐了,瞥了眼晕得脸红红的时舒:“梁径怎么不来接你?”
时舒还有点愣神,闻言“啊”了下,扭头看着梁旭。
梁旭见他这样稀里糊涂,就不和他说话了,摇了摇头,有点嫌弃的意思。
步行十分钟,开车过去也就两分多钟。
梁旭将车停在梁径车屁股后面。时舒道了声谢,转身正要下车,就听梁旭突然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登记结婚?”
“结婚”两个字出现在耳边,配合嗡嗡嗡的耳鸣,时舒觉得今晚莫名奇幻。
他扭头:“啊?”
梁旭:“......”
要不是知道时舒揍起他来毫不留情,他都要怀疑眼前这个时舒脑子不大行。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顿了顿,他看着时舒迷惑至极的表情,补充道:“梁径说要和你结婚的——我随便问问。”
闻言,时舒认真点了点头,表示听清了,一边动作有些慢地下车。
脚踩在地上的时候,他觉得心底好像盛了一汪明月,他快要醉死在迷人的月光里了。
于是,他扶着车门,笑眯眯地朝车内等他回复的梁旭说胡话:“快了快了。”
梁旭:“............”
第133章
梁径靠在椅背, 闭着眼睛微微偏头朝向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夜风沉静,他的眉眼更沉静。
——这个样子的梁径, 时舒无比熟悉。
睡着了、没什么表情的时候, 梁径的神情总会显得冷漠,人前的温文尔雅全数褪去, 骨子里的距离感分毫不差地展露出来。其实他的面相本就偏冷感, 五官线条的开端和收尾深刻鲜明,平日里,如果不带上些微温和笑意,或者一点情绪加持,和他相处是很吃力的。
远处,四散的车流、隔了几步的昏暗路灯、商场外墙弥散的霓虹......汇聚到这辆车前的光线通通糅在了一起, 一团雾一样地笼罩在眼前。
时舒的视线一点点滑过梁径前额、眼睫、鼻梁、嘴唇和下颌。
这么看了一会, 心底的月光愈加柔和——
梁径给予他的那片海, 此刻就被月光映照着。
时舒忽然想亲亲梁径。
他弯身探进车窗。
只是气息还未触碰,后颈就被扣住, 眼前那张衔着淡淡笑意的薄唇张开, 迫不及待的吮吻立刻攫住时舒。广场那会亲时舒就有点恶狠狠的意思, 这会变本加厉,细碎的水声含在交缠的唇齿间,舌尖被吃住, 时间长了,时舒就不是很舒服。主要脖子别扭, 但梁径好像饿狠了, 叼着不放。
最后, 差不多上半身都进了车里。要不是时舒两手扒拉着, 窗再大些、他整个就要被梁径薅进去了。
梁径睁开眼,笑容俊朗,开口少年气十足:“想偷亲?”瞧着还有些得意。
后视镜老早就看到人了,装睡也是突然的想法,谁知竟让他收获这样的惊喜。
时舒似乎被亲懵了、或者就是一下被逮懵了,又或者酒精作祟,他瞧着近在咫尺的梁径,面颊微红发烫,黑白分明的眸子水盈盈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十分老实地朝梁径点了两下头。
前一刻温柔缱绻的眼神陡然沉下,梁径紧盯着他,眸色阒黑幽深,好像一张饕餮巨网,戾气横生又密不透风。
——他最见不得他这副乖样,恨不得揉碎吃进肚子里。
“进来。”梁径把人松开,因为难耐,喉结很用力地上下耸.动,语气一下生硬又急促。
时舒一言不发,转过来坐进副驾。
刚坐下,身侧的人又压来,捧起他的脸不住啄吻。
“又磨我是不是?”梁径亲得很重,气息愈发不稳。
时舒伸手抱住梁径,小声:“是想你。”
他真的很想很想他。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分别,只这次不同。这次的分别,于他而言,是一晚接一晚的噩梦,是永远忙音的电话,是每晚都要经历的、血淋淋的死别。
时舒低头在梁径颈窝深呼吸,再次重复:“真的好想你啊。”
感知到时舒的情绪,梁径不说话了。他抱紧时舒,过了会,有些重地亲了亲时舒额角,掌心贴着时舒背,很久没离开。
这一天还是很奔波的。
起了大早和莱维他们去广场布置展台,整个白天都在和粉丝碰面、和媒体打交道——中间又和梁径偷偷摸摸开小差。晚上参加了重量级的现场颁奖,结束后又和狂热的粉丝狂欢一个多小时,香槟雨浓郁的香甜味道很快弥漫在车内。
回酒店路上,时舒毫不意外睡着了。
刚才亲的时候就知道他喝了酒,喝的还很杂,不知道混了几种。梁径放缓车速,等待红灯的间隙,看了时舒好几眼。
早上见面就知道他这阵状态估计好不到哪去——虽然晚上兴奋许多,但有时正经瞧人的眼神都恍惚的,仔细观察就知道他睡眠不足、疲劳过度、脑袋又空空。
梁径叹了口气,轻轻打着方向盘拐过街口。
也许是人就在身边,加上连日的疲惫,时舒很快陷入深度睡眠。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站在熙熙攘攘的车站时,心底传来一个恍然的声音,好像在说,我就知道......
不同于此前无数次在山顶的伤心欲绝、心痛得快要死掉,身处车站的时舒只觉得万分焦灼。望不到尽头的买票队伍、分秒不停的发车倒计时......经过身侧的每个人都看不清面目,但统一是灰扑扑的面色。他们周旋在时舒身旁,像个漩涡,迷失他的方向和前进的道路。
时舒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这一段应该就是那天从斯诺登尼亚国家公园赶回D市的途中。有几分钟,他感觉自己站在原地,心急如焚,又有几秒,他内心平静地注视自己,不是很在意自己最后能不能从这种状态挣脱出来——那些极端的情绪一瞬间从他身上剥离,他平静地好像在海面徜徉。
时舒慢慢睁开眼——注视自己几秒后,他很快醒了过来。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梁径正凑近打量他,神色不是很好,他目光沉沉,语气也很严肃,对着忽然无比平静睁开眼的时舒说:“你在冒冷汗。”
时舒点头,笑了下:“做了个噩梦。”
梁径:“什么噩梦。”
时舒:“一直在排队。买不到回去的票。”
梁径怔住。
过了会,慢慢问他:“买票想去哪里?”
时舒闭了闭眼:“想去找你。”
说完,车内并没有沉寂太久。梁径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他已经知道时舒到底怎么了。
酒店临河。
午夜河风暖湿,城市的光带环绕在周围,勾勒出一条明显弯曲河道。莱茵河无波无澜。
深蓝色的夜幕低低垂着,墨色云层起起伏伏,好像远山。
时舒被梁径抱在怀里,微睁着眼望向落地窗外。滚热的气息不断喷洒在玻璃上,那片远山很快就烟雾缭绕。弄了一阵,梁径握住他的下巴转过来舔他湿淋淋的眼睫和鬓角,然后去亲他微张的嘴唇。那里早就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