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其峰没想到这还能押韵,“嘿”了一声,莫名放下心来。可他宝贝儿子哭得万分凄惨,脑袋一点一点,蓬松的发顶都蔫了,一下好笑,一下又心疼。
来来回回、折折腾腾到现在,火也发过,气也生过,打也打过。
此刻,他终于“心满意足”坐在车里,心情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沉重。
除去刚开始的震惊和愤怒,还有因为梁家人的行事作风影响到对梁径看法的改观——刨除这些......
时其峰看着车窗外飞速而过的建筑,沉默了一路。
其实梁径也算他看着长大。如果从此刻倒推,循着记忆里的蛛丝马迹,时其峰很快发觉,这小子从小就不一般,勾得他儿子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个人。时其峰想起他和舒茗在南棠新家,有一天出差回来,舒茗和他说,儿子交了新朋友,现在天天往楼上跑。时其峰知道楼上住的是哪户人家。刚搬过来那会还特意拜访了。
不过楼上那户人家太有权势,时其峰有些担心儿子幼小的心灵会被人情世故伤害。
“没有的事......”
舒茗在厨房给时舒做午后小甜点,蓝莓果酱从晶莹剔透的罐子里一点点倒出,她抬头笑着对时其峰说:“两个人玩得可好了。梁径送了好多礼物。喏——”说着,眼神示意时其峰去时舒卧室参观,“堆了个小土堆。”
时其峰脱下外套先过来亲了亲妻子脸颊,然后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
他家的小猪崽睡得四仰八叉,双手摊开,无忧无虑。天使一样精致漂亮的小脸,睡着了天真无邪。睫毛和他妈一样,又长又翘,浓密乌黑,此刻静静覆在眼下,柔软又细腻。
舒茗说的“堆成小土堆”没有夸张。飘窗上的乐高盒子已经有他半人高,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五彩缤纷的。
查看的动静吵到午觉正酣的时舒,他闻声唰地扭过头,眯着眼睛叫“爸爸”,嗓门奶呼呼的,好像一碟刚做好的奶酪,绵软得冒泡。
时其峰站床边问他是不是要起来。
时舒扭着眼睛点头,迷迷瞪瞪好一会,回过神,打着哈欠问:“爸爸几点了?”
时其峰看了眼腕表:“三点四十。宝贝。”
时舒吓得瞪大眼:“四十?”
奔下床的动作敏捷得好像窝里着火的小老鼠。
时其峰一点没反应过来,眨眼,床上就只剩下一块海蓝色豆豆毯了。
推开房门冲到玄关,时舒一边哭丧着脸问舒茗为什么不叫他,一边蹲地上费劲巴拉穿鞋。
舒茗走出来,见他一副刚睡醒的懵懂样,头发半边翘着,神气活现的,走过去给他抚了抚,好笑:“没良心。回来说要吃小蛋糕,妈妈哪里还记得。”
时舒也不知道说什么,瘪着嘴巴“好吧好吧”,转身拧开门,一溜没影。
这番着急模样,时其峰疑惑:“干嘛去?”
儿子已经飞走,抓都抓不住,他只能问舒茗。
舒茗笑,回厨房:“说是要和梁径一起看动画片。三点开始。”
时其峰有点不放心,“我上去看看?”
“不用。又不是第一天一起玩了。儿子机灵着呢。”
“那倒是。动作也快。”时其峰走进厨房搂住妻子,和她一起把蛋糕放进烤箱。
那个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很好。舒茗的事业虽然被搁置,但育儿的生活也不算太枯燥。
傍晚五点半左右,玄关出现动静。
时其峰坐沙发上探头,瞧见宝贝儿子又是一通着急忙慌脱鞋进来朝最近的卫生间奔,顿时笑出声:“怎么?梁径家没有卫生间?”
舒茗正靠他肩上看电影,看着屏幕笑着解释:“你儿子不好意思。”
确实,那会他们刚认识不到一个月。在梁家上厕所这件事,时舒还有点心理包袱。不过后来日久天长,上厕所这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完全不值一提。他在梁径卧室的卫生间哼哼唧唧,就因为太臭了。梁径在门口说要进来给他通风,挂香薰,时舒又改口,说不要了,又问他闻得到吗?梁径还真用力闻了闻,严谨道:“一点点。”说完,之后的大半天,时舒理都没理他。梁径也不知道时舒为何突然这样。
过了会,时舒慢慢走出来,对时其峰和舒茗说:“梁径要来吃饭——你们在干嘛?”
时其峰抱着妻子接吻,被上完厕所出来的时舒撞上。
舒茗笑得不行,推了下时其峰,起身朝儿子走去,弯身细语:“梁径要来?你邀请的?他爸妈怎么说?”儿子的脸蛋实在可爱,她话没说完就摸了摸。
时舒视线在她和时其峰之间转悠,忽然眯眼笑:“嘿嘿。我知道。是啾啾。”
时其峰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下“啾啾”,他对儿子说:“小宝,不是谁都可以啾啾的。”
时舒:“我知道啊。”他一副鬼灵精的样子,转身背着手去厨房讨吃的。
“爸爸爱妈妈,妈妈爱爸爸——这样才可以啾啾。知道吗?只有互相喜欢、相爱的人才可以,知道吗?”时其峰给他上课。
时舒踮脚在桌台上拿蓝莓小蛋糕,拿到了往嘴里塞,嘴角鼓鼓,但不耽误说话,很用力地:“哦!”
瞧着有点机灵又有点不机灵是怎么回事......时其峰不放心。他不常在家,自己儿子又是个活泼的,万一......于是,他愈加苦口婆心,补充:“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啾啾的。知道吗?”
时舒:“知道啊。”他伸手去剥里面的蓝莓,眼神专注。
时其峰大声,啰里吧嗦:“啾啾是表达关心和喜爱的方式,知道吗?只有对你重要的人、你喜欢的人、你爱的人才可以啾啾,知道吗?”
“——知道了吗?”
时舒叹气:“知......道......啊......”
见状,舒茗忍不住笑,岔开话题:“小宝,梁径爸爸妈妈怎么说?”顺手抽了张湿巾给他擦手。
“他爸爸带姨姨出去看病了。我说来我家吃饭好不好——我以为他不会来的,他家阿姨烧饭好好吃!妈妈,他家阿姨还会做果冻呢!我们下午就吃了果冻!”
远远的,时其峰和舒茗对视一眼,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知道梁径这孩子今天铁定心情不好。
“梁径怎么没跟你一起下来?”
时舒吃了一个还想吃,伸手再去拿,舒茗就不准了,“待会吃饭”。
“梁径说他要给你们带礼物,不好空着手来。”
闻言,舒茗看自家宝贝一脸蛋糕屑,不知道说什么。时其峰笑起来,挠了挠太阳穴,念了念梁径名字:“梁径......”
晚饭的时候,时其峰笑容和蔼地问坐在手边扶着碗认真吃饭的梁径:“时舒下午睡过头了,是不是一直在等他?”
梁径摇头,口齿清晰:“没有。我正好在看书。”
时舒笑眯眯,丁点大一个人,站起来给梁径夹菜,殷勤道:“好吃吗?我妈妈和我爸爸一起做的!”
目光转向时舒的时候,梁径眼里的安静就变了,他笑着看他,一眨不眨:“好吃。”
吃完饭两个人去卧室搭乐高。
时其峰站在门边瞧着他俩排排坐,话说个没完。
当然,主要是他儿子在嘚不嘚。
“......什么时候回来呢?”时舒捏着积木往上摆。
梁径握住他的手腕,指了指下面,“先放这个”。
“哦。”
“不知道,爷爷说要看情况。”
他很轻地说,听不出什么语气。
时舒却转过头,瞧他一眼,表情顿时有些慌张,“你别难过。姨姨肯定没事。”
梁径好像也在看他。小小的肩膀无精打采,垂着头,不吭声。
门外,时其峰瞧着,心头叹息。
时舒放下积木,捧起梁径的脸:“哭啦?”
梁径语气带着些沙哑:“没......”
他年纪太小,害怕和担忧却巨大。他被压得格外无助。
下一秒,在时其峰哭笑不得的目光里,时舒捧着梁径的脸,对准梁径左右两边脸颊各啾啾了两下。
梁径应该从没被这么照应过,呆滞了。
然后,火速脸红。
“你干嘛......”
时舒却很得意:“你不开心,我亲你呀。”梁径脸红起来实在太特别了,他目不转睛。
“不能随便亲人的......”
这话说得万分艰难。他不是想表达不想被亲,但又觉得时舒此举并不妥当......所以,梁径说得极小声,生怕被时舒听见。
时舒今天是上完课来的,眉毛一扬:“我知道!只能亲喜欢的人!”
梁径有些意外,他们认识不久,只是很好的朋友——顶多和闻京一样好。
“你喜欢我?”梁径问。
门外,时其峰蹑手蹑脚拉来舒茗围观。夫妻俩笑得浑身颤抖。
时舒没有立刻回答。
他拧眉思考好久,似乎在衡量什么,又好像铁了心想要梁径舒心快乐。
梁径低头摆弄积木,语气失落:“不喜欢就不要随便亲别人,会给别人造成误会的......知道吗......”
“爱你!”
梁径抬头。
时舒笑眯眯,万分真诚:“是爱你!”
梁径羞涩至极。
第115章
门边有些动静, 但和平常不一样。
仰面挨个舒展四肢的小乖迅速翻了个身,下巴搁上前爪,盯着玄关方向瞧。柔软修长的尾巴扫来扫去。
阳台上, 日光依旧灿烂。
只是好一会, 也没瞧小情侣嘻嘻哈哈闹着进来。
不对劲。
小乖躬起前半身,凝视着玄关, 蓝色狭长的猫瞳显出几分困惑。
往常, 要搁这么久,一定就在玄关黏住了。最后肯定被梁径抱着进卧室。
慢慢地,小乖抖抖颈子,一身雪白在阳光里十分蓬松,它站起来朝玄关踱步。
屋子很安静,猫爪落地悄无声息。
梁径一个人坐在玄关, 仰头闭眼, 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手边有两只书包。
“喵。”
小乖歪头顶着梁径脚踝来回蹭了两下, 又去看空荡荡的门边。
——你老婆呢?
“喵。”
——你整天抱着亲的老婆呢?
“喵。”
——老婆丢啦?
“喵......”
梁径睁开眼,双眸好像一直浸在墨色里, 幽深沉暗。
他看上去十分疲惫, 俊朗眉宇微微拢起, 漆黑眼睫上有潮湿的痕迹,眼底的红血丝也十分明显。垂在身侧的手摸了两下小乖脑袋,然后就不动了。今天因为参加时其峰讲座, 特意系了领带,这会被扯得有些松。一上午的意气风发全数溃散, 整个人显出几分颓丧。
坐了会, 梁径拎起书包往客厅走。
小乖跟在他脚边, 仰头喵个不停。
西装外套被他脱在椅背, 梁径把自己摔进沙发,再次闭上眼。
小乖转着转着,跳上沙发,挤在里侧来回走着。
忽然,它低头咬住梁径袖口,一个劲往外扯。
——去找你老婆啊喂!
“喵喵喵!”
梁径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
扯了半晌,还是没反应。小乖扭头踩上梁径胸膛,伏身趴下。
过了会,梁径伸手按住小乖脑袋。
就这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彻底黑透。
习惯性去摸手机,发现手机应该还在车里。梁径睁开眼,手掌下的脑袋圆滚滚,温温热热,莫名让他想起那个恼人恨的家伙。
小乖知道他醒了,开始喊饿。
屋子里一盏灯没开。夜色从落地窗漫延进屋,昏昏浅浅。
梁径起身给它喂粮,然后脱下衬衣和领带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他给小乖收拾了窝,又把厨房垃圾整理出来,然后出门下楼倒垃圾,顺便去车里拿手机。
一下午没看,酒店的信息并不算多,主管交代需要他重新上系统提交几份投诉原件。梁坤那里给他发来邮件,又是一份业务洽谈的会议记录。只是这次参会人员级别比较高,还有一部分涉及商业机密,梁坤让他尽快整理出来。
置顶的信息空荡荡。一条都没有。
梁径把手机摔在副驾,开车去街口的咖啡店处理工作。
这家咖啡店二十四小时营业,他们经常来,有时候赶作业,有时候出来吃简餐。有时候上课来不及,带两份路上提神饱腹也是不错的。
今天是周四,晚上人不是很多。
梁径点了一杯咖啡一份简餐,便在临窗的角落打开电脑。
中午囫囵吃了顿,这会饥饿感并不明显。
咖啡的香气飘散开,隔着玻璃,远远近近的霓虹汇聚成一个个光斑,夜晚的街巷五彩斑斓。
玻璃倒映出他漆黑的额发和深刻的眉眼,鼻梁挺拔,下颌到颈的线条流畅又优越。梁径穿得休闲,显出几分少年清爽磊落的气质。
他看上去十分专注,神色沉静。但有那么几分钟,就连梁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者在做什么。
往常这个时候,身边总是有一个人的。
不会好好地坐,也不会好好地看书,趴着靠着倚着,半小时里能安静十五分钟就已经谢天谢地。可即使那样,他的注意力也比此刻集中很多。
九点多的时候,手机震了下。
梁径瞥了眼,是那个家伙。
下午失踪,这个点鬼鬼祟祟发来一个表情。
梁径没点开,他将视线收回到电脑屏幕,想要继续凝神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