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橘感到震惊的同时,心里升起恐惧来,丝丝缕缕,冰冰凉凉缠绕到他的四肢,直到将他完全吞噬。
在陈琦找陈橘帮忙时,陈橘并没有相信江舟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陈琦一把,但当真相暴露在眼前时,他不得不去接受,江舟真的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少年了。
“陈橘,求求你一定要救我,不然我就死了,我还没考上大学,还没谈恋爱,我不想这么快就死了,求求你……”陈仪发抓住陈橘的裤腿,涕泪肆流地求饶着。
看着趴在脚下的陈仪发,陈橘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不久之前,男孩还趾高气昂地谩骂撕扯着他的衣服。
“我放你走。”陈橘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陈仪发听到陈橘的话,盛满泪水的眼里立刻显出癫狂的喜悦,跪在地上砰砰砰给陈橘磕了几个头,额头被磕地通红也毫无察觉。
“谢谢!谢谢!陈橘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等我出去了,我肯定会感谢你的!”
陈橘表情茫然地看着陈仪发,男人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见,但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逃出去而对自己道谢,但是,人的情感真的能转变的那么快吗?好像那么多年里的欺压谩骂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陈橘想也想不明白,也没有心思再去思考,因为再不走,江舟就要回来了。
陈仪发虽然身上受了不少伤,但都是一些皮ro伤,没有伤到要害,他爬起来,畏畏缩缩地跟着陈橘从地下室里出来。
脚腕肿胀的疼,让陈橘爬完楼梯后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陈仪发着急地催促着:“快点啊,从哪边走?门口有人堵着,根本出不去!”
陈橘抿唇,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间屋子,我,也是第一次过来。”
“你第一次来?”陈仪发这会儿冷静下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橘,发现他身上还穿着布料尚好的睡衣,一个不好的想法立刻从脑袋里冒出来,“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橘愣了愣,垂下眼眸,转移话题道:“我们,快找出去的地方吧,不,不然江舟回来了……”
“江舟?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我都没有告诉过你!”陈仪发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你是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对不对?”
“不是的,”陈橘担心地朝门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声音小点,会,会被发现的。”
陈仪发狐疑地看了一眼陈橘,忍下心中的疑虑,点点头道:“好,我就信你一回,快点带我出去!”
“我们先去楼上看看,二楼的窗户应该可以爬下去。”陈橘提议,然后一瘸一拐地往楼上走。
陈仪发紧跟其后,两人刚上楼,就听见门外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陈橘心脏咯噔一下,抓住陈仪发的手腕就往卧室里跑去。
“陈橘!你在干什么?”江舟一进门便看见陈橘拉着一个人快速从楼梯口的位置跑向卧室,立刻追了过去。
“快点,被发现了,你先从……”陈橘拉开窗户,话还没说完,脖子处抵上一个冰冷的东西。
受伤
“不要乱动!我早就猜到了,你肯定是和那个江舟一伙的,”陈仪发情绪激动,冰冷的刀皮深深压在陈橘的脖颈上,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显出一道红色的血痕,“这里没有能逃走的地方!你是故意耍我,因为我以前欺负你,所以你才想要报复我是吗?”
门被撞得砰砰响,江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陈橘你在干什么?把门打开!”
听见江舟的声音,陈仪发的情绪更激动了,着急道:“你让他别进来!不然我和你同归于尽!”
陈橘被勒地脸颊通红,强忍着不适道:“他不会听我的,你,你现在想,想逃的话,只能从二楼爬下去······”
但是来不及了,话音刚落,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一身肃穆之气的江舟大步走进来,眼神阴鸷地看向陈仪发,在看到陈橘脖子上的血迹时,周身的气场立刻冷下来,屋子里仿佛降了好几个度。
“放开他。”江舟一字一顿道。
“你不要过来!”陈仪发在看见江舟的脸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笼罩心头,“你靠近一步我,我就杀了他!”
江舟眸光闪过一丝寒光,不急不慢地朝前走,勾起唇角道:“你不敢。”
“谁,谁说我不敢了?你这个恶魔,你把我爸和我妈放了!”陈仪发手在晃动,锋利的刀片立刻在陈橘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记来,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渗出来。
脖子上传来刺痛,陈橘难受地皱紧眉头,陈仪发的力气太大了,勒地他喘不过气来,无法说出一句话。
江舟脸色阴沉下去,眸底一时间风起云涌,一步一步朝陈仪发走近,停在还有一步远的地方,沉声道:“我最后说一遍,放了他,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在江舟的注视下,陈仪发紧张的额头冒汗,手心里也湿了一片,胸口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瞪着江舟,双眼布满血丝,通红一片。
忽然,他一把将陈橘往窗外推去,陈橘脚下摇晃,站不稳,整个人往仰,没有重心地倒下去,他微微睁大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
视野里的一切仿佛放慢了速度,然后他看见了脸色慌张的江舟朝这边冲过来,那是陈橘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事物般惊慌失措。
为什么?江舟不是很讨厌自己吗?讨厌到要报复的地步,还没来得及疑惑,手腕被抓住,下一刻,便被江舟拉回了怀抱里,紧紧地抱住,力道大到仿佛要把他的骨头揉碎一般。
忽然,陈橘看见站在一旁的陈仪发攥着刀片,眼神凶狠,直直地朝江舟冲过来。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是下意识反应,陈橘用力推开了江舟。
锋利的刀片穿过单薄的睡衣,刺入腹部的皮肤里,冰冷的寒意顺着刀片流进血液里,陈橘茫然地睁大眼睛,卡顿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
发生什么了?他为什么要替江舟挡下陈仪发的刀刃?他明明最害怕死亡了……妈妈还在等着他……
“陈橘!”江舟充满怒意的声音猛然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只见陈仪发的身体像是破碎的抹布,被江舟一脚踹开。
哐当一声,刀片掉落在地上,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里喷涌而出,江舟慌张地用手捂住,男人的腰那么纤细,一只手就能握住,此时此刻却破了那么大的血口子,鲜红的血像是开了闸的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陈橘身子发软,跌倒在江舟的怀里,缓缓滑坐在地上,他的脸色惨白,艰难地睁大眼睛,看向江舟,男人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双眼发红,布满了红色血丝,白色的衬衫被血染得鲜红。
“陈橘,陈橘……”江舟一直用手去堵伤口,想要把血堵住,不让它继续流,但是没有用,他脸色惨白,一遍一遍的喊着陈橘的声音,尾音哽咽,“陈橘,不要离开我,陈橘,不行,好多血,怎么办?根本停不下来……怎么办?陈橘……我该怎么办……”
这时门外涌进人一大堆保镖,陈仪发早在混乱中从二楼跳到庭院里,一瘸一拐逃走了。
原本要过来给陈橘换药的私人医生,看见这个场景,背着医药箱走上前,沉声道:“江大少爷快点放手!陈先生现在需要急救措施!”
江舟好像疯了一般,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见医生的话,紧紧地抱着陈橘。
“你想陈先生死吗?!”私人医生提高声音。
这句话像是炸雷一般在江舟耳边响起,他猛然惊醒,眼眶发红,求助地看向私人医生,颤声道:“不,我不想他死,他不会死的……”
“既然这样,麻烦江大少爷配合我,我现在要给陈先生做急救措施,在这期间你们打急救电话,陈先生要赶紧送到医院才行。”医生说完,便打开医药箱给陈橘做伤口处理。
身后的保镖赶紧拨打急救电话,在这期间,江舟仿佛被抽掉了魂魄一般,衣服上手上全是血,茫然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陈橘,男人虚弱地仿佛停止了呼吸。
就像那个女人一样,安静地藏在衣柜里,午夜时分,屋子里安静极了,那个时候江舟就会出现幻觉,好像听见了女人的呼吸声,和平时一样,轻柔舒缓的。
她仿佛还活着,只是不再和他说话而已。
那陈橘呢?他也会像女人一样离他而去吗?
毕竟男人这么脆弱,纤细,就像玻璃雕刻出的艺术品一般,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的四分五裂,无法再拼凑到一起。
他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没有陪在他身边,就发生了这样危险的事情,如果刀再往胸口的方向刺一些,那一切都迟了。
阴恻恻的黑色从那阴暗的衣柜里爬出来,桀桀的笑着,爬向陈橘的身上。
“滚!给我滚!不要碰他!”江舟一把推开医生,将陈橘抱在怀里,“都不准碰他!”
“江大少爷,陈先生醒了,你不要这样抱着他,对伤口不好。”私人医生连忙道,他刚才检查了一下,那个刀片太短了,并没有伤到要害,陈橘是因为身体太虚弱才晕过去的。
“江舟,不要这样……好疼……”陈橘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声音。
听见陈橘的声音,江舟愣了愣,终于回过神来,理智回到了身体里,他看向怀里皱着脸虚弱的男人,左边的眼眶突然滚落下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到下巴,落在了陈橘脸上。
感受到那滴湿热的液体,陈橘睫毛颤了颤,想睁开眼睛,看清江舟脸上的表情,但是意识很快被拉进了一片黑沉里。
急救车很快赶了过来,陈橘被担架抬到车上,送往了医院。
和私人医生判断的一样,伤口虽然深,但没有伤到要害,但是血流的太多了,陈橘的身体一直很虚弱,承受不住,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后,江舟终于松了口气,一直紧张地精神松懈下来,整个人踉跄着坐在长椅上,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控制不住在发颤,掌心里全是男人的血,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一回想到在房间里的场景,他的身体便阵阵发寒。
“大少爷,那个小孩被另一个势力的人接走了,还有关押的那对夫妻,我们的兄弟二十分钟前发现人都不见了。”保镖低声道。
一直低着头的江舟缓缓抬眼,眸底闪过一丝杀意,开口道:“继续找,查出那些是谁的人。”
“是,大少爷。”保镖一脸严肃道。
“让人给我拿套干净的衣服过来。”江舟面色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冷淡。
“好的,我马上打电话喊人送过来。”保镖恭敬道。
陈橘做了一个梦,梦里江舟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面前,左边的眼角在流泪,漆黑的眼眸里透着浓烈的悲伤,让陈橘的心口也跟着难受起来,眼眶热起来。
他想问男人为什么哭,是因为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吗?但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哭呢?明明是他的缘故才导致阿姨离世,如果他当时没有逼江舟答应自己的约定,如果他没有忘记礼物早点过去,是不是江舟就有时间救下阿姨?
这段时间,在安静放空的时候,这个念头便会冒出来,越是想,越是陷得更深,他无法接受和江舟待在一个空间里,一看到男人,他就会想那半个月里,江舟是怎么待在那个黑暗狭窄的屋子里的,这五年里江舟又是带着怎么样的心情生活到现在。
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他,告诉陈橘,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江舟不会遭受这些,要不是为了救你,妈妈也早离开这个家了,不会变成现在浑浑噩噩的模样。
也许,在陈仪发掏出刀片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松了口气的,是期待那锋利的刀刃刺进自己的皮肤里。
不会再放手
他并不是为了江舟而去挡那把刀,而是为了他自己。
大脑在那瞬间早就做了判断,为他选择了一条最轻松的路。
他为什么要活下来?
为什么呢?
对了,是为了妈妈,妈妈还在等他接他出来,等他去重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屋子。
但妈妈真的在等他吗?她真的还认识自己吗?这样活着对妈妈来说算是有尊严体面的活着吗?
每一次见面,妈妈都用那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撕扯谩骂,尖叫着诅咒他,这一切都发生在眼前,但陈橘选择了忽视。
他欺骗自己,只要存够钱,把妈妈接出来,一切就会变好的。
但是一切真的会变好吗?他已经欺骗自己整整五年,但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妈妈早已经忘记他是谁了,上一次见面,额头上留下的伤疤虽然消失了,但那阵疼痛永久的留下了。
妈妈那双盛满陌生情绪的眼睛盘旋在眼前,他一直强迫催眠自己不去在意,不去想,把所有的坏事和难过深深埋藏起来,这样只要他是笑着的,大家都会觉得他是好好的,那他也就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是的,不要再去想了,那个江锦医生说的话只不过是作为旁观者说的风凉话而已。
他要好好吃饭,好好养伤,好好配合江舟演戏,然后存够钱,把妈妈接出来,带着妈妈好好生活。